楼主: 珠红石

天明《红楼梦》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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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5 07:31:55 | 显示全部楼层
程高后四十回章回
  第87章 感深秋抚琴悲往事 坐禅寂走火入邪魔
      却说黛玉叫进宝钗家的女人来,问了好,呈上书子。黛玉叫他去喝茶,便将宝钗来书打开看时,只见上面写着:妹生辰不偶,家运多艰,姊妹伶仃,萱亲衰迈。兼之声狺语,旦暮无休。更遭惨祸飞灾,不啻惊风密雨。夜深辗侧,愁绪何堪。属在同心,能不为之愍恻乎?回忆海棠结社,序属清秋,对菊持螯,同盟欢洽。犹记"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之句,未尝不叹冷节遗芳,如吾两人也。感怀触绪,聊赋四章,匪曰无故呻吟,亦长歌当哭之意耳。悲时序之递嬗兮,又属清秋。感遭家之不造兮,独处离愁。北堂有萱兮,何以忘忧?无以解忧兮,我心咻咻。一解。云凭凭兮秋风酸,步中庭兮霜叶干。何去何从兮,失我故欢。静言思之兮恻肺肝!二解。惟鲔有潭兮,惟鹤有梁。鳞甲潜伏兮,羽毛何长!搔首问兮茫茫,高天厚地兮,谁知余之永伤。三解。
      银河耿耿兮寒气侵,月色横斜兮玉漏沉。忧心炳炳兮发我哀吟,吟复吟兮寄我知音。四解。黛玉看了,不胜伤感。又想:“宝姐姐不寄与别人,单寄与我,也是惺惺惜惺惺的意思。"正在沉吟,只听见外面有人说道:“林姐姐在家里呢么?"黛玉一面把宝钗的书叠起,口内便答应道:“是谁?"正问着,早见几个人进来,却是探春,湘云,李纹,李绮。彼此问了好,雪雁倒上茶来,大家喝了,说些闲话。因想起前年的菊花诗来,黛玉便道:“宝姐姐自从挪出去,来了两遭,如今索性有事也不来了,真真奇怪。我看他终久还来我们这里不来。"探春微笑道:“怎么不来,横竖要来的。如今是他们尊嫂有些脾气,姨妈上了年纪的人,又兼有薛大哥的事,自然得宝姐姐照料一切,那里还比得先前有工夫呢。"正说着,忽听得唿喇喇一片风声,吹了好些落叶,打在窗纸上。
      停了一回儿,又透过一阵清香来。众人闻着,都说道:“这是何处来的香风?这象什么香?"黛玉道:“好象木樨香。”探春笑道:“林姐姐终不脱南边人的话,这大九月里的,那里还有桂花呢。”黛玉笑道:“原是啊,不然怎么不竟说是桂花香只说似乎象呢。”湘云道:“三姐姐,你也别说。你可记得`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在南边,正是晚桂开的时候了。你只没有见过罢了,等你明日到南边去的时候,你自然也就知道了。”探春笑道:“我有什么事到南边去?况且这个也是我早知道的,不用你们说嘴。”李纹李绮只抿着嘴儿笑。黛玉道:“妹妹,这可说不齐。俗语说,`人是地行仙",今日在这里,明日就不知在那里。
      譬如我,原是南边人,怎么到了这里呢?"湘云拍着手笑道:“今儿三姐姐可叫林姐姐问住了。不但林姐姐是南边人到这里,就是我们这几个人就不同。也有本来是北边的,也有根子是南边,生长在北边的,也有生长在南边,到这北边的,今儿大家都凑在一处。可见人总有一个定数,大凡地和人总是各自有缘分的。”众人听了都点头,探春也只是笑。又说了一会子闲话儿,大家散出。黛玉送到门口,大家都说:“你身上才好些,别出来了,看着了风。”于是黛玉一面说着话儿,一面站在门口又与四人殷勤了几句,便看着他们出院去了。进来坐着,看看已是林鸟归山,夕阳西坠。因史湘云说起南边的话,便想着"父母若在,南边的景致,春花秋月,水秀山明,二十四桥,六朝遗迹。不少下人伏侍,诸事可以任意,言语亦可不避。香车画舫,红杏青帘,惟我独尊。今日寄人篱下,纵有许多照应,自己无处不要留心。不知前生作了什么罪孽,今生这样孤凄。真是李后主说的`此间日中只以眼泪洗面"矣!"一面思想,不知不觉神往那里去了。
      紫鹃走来,看见这样光景,想着必是因刚才说起南边北边的话来,一时触着黛玉的心事了,便问道:“姑娘们来说了半天话,想来姑娘又劳了神了。刚才我叫雪雁告诉厨房里给姑娘作了一碗火肉白菜汤,加了一点儿虾米儿,配了点青笋紫菜。姑娘想着好么?"黛玉道:“也罢了。”紫鹃道:“还熬了一点江米粥。”黛玉点点头儿,又说道:“那粥该你们两个自己熬了,不用他们厨房里熬才是。”紫鹃道:“我也怕厨房里弄的不干净,我们各自熬呢。就是那汤,我也告诉雪雁和柳嫂儿说了,要弄干净着。柳嫂儿说了,他打点妥当,拿到他屋里叫他们五儿瞅着炖呢。”黛玉道:“我倒不是嫌人家肮赃,只是病了好些日子,不周不备,都是人家。这会子又汤儿粥儿的调度,未免惹人厌烦。”说着,眼圈儿又红了。紫鹃道:“姑娘这话也是多想。
      姑娘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又是老太太心坎儿上的。别人求其在姑娘跟前讨好儿还不能呢,那里有抱怨的。”黛玉点点头儿,因又问道:“你才说的五儿,不是那日和宝二爷那边的芳官在一处的那个女孩儿?"紫鹃道:“就是他。”黛玉道:“不听见说要进来么?"紫鹃道:“可不是,因为病了一场,后来好了才要进来,正是晴雯他们闹出事来的时候,也就耽搁住了。”黛玉道:“我看那丫头倒也还头脸儿干净。说着,外头婆子送了汤来。雪雁出来接时,那婆子说道:没敢在大厨房里作,怕姑娘嫌肮赃。”雪雁答应着接了进来。黛玉在屋里已听见了,吩咐雪雁告诉那老婆子回去说,叫他费心。雪雁出来说了,老婆子自去。这里雪雁将黛玉的碗箸安放在小几儿上,因问黛玉道:“还有咱们南来的五香大头菜,拌些麻油醋可好么?"黛玉道:“也使得,只不必累赘了。”一面盛上粥来,黛玉吃了半碗,用羹匙舀了两口汤喝,就搁下了。两个丫鬟撤了下来,拭净了小几端下去,又换上一张常放的小几。黛玉漱了口,プ了手,便道:“紫鹃,添了香了没有?"紫鹃道:“就添去。”黛玉道:“你们就把那汤和粥吃了罢,味儿还好,且是干净。待我自己添香罢。”两个人答应了,在外间自吃去了。
      这里黛玉添了香,自己坐着。才要拿本书看,只听得园内的风自西边直透到东边,穿过树枝,都在那里唏ウ哗喇不住的响。一回儿,檐下的铁马也只管叮叮当当的乱敲起来。一时雪雁先吃完了,进来伺候。黛玉便问道:“天气冷了,我前日叫你们把那些小毛儿衣服晾晾,可曾晾过没有?"雪雁道:“都晾过了。”黛玉道:“你拿一件来我披披。”雪雁走去将一包小毛衣服抱来,打开毡包,给黛玉自拣。只见内中夹着个绢包儿,黛玉伸手拿起打开看时,却是宝玉病时送来的旧手帕,自己题的诗,上面泪痕犹在,里头却包着那剪破了的香囊扇袋并宝玉通灵玉上的穗子。原来晾衣服时从箱中捡出,紫鹃恐怕遗失了,遂夹在这毡包里的。这黛玉不看则已,看了时也不说穿那一件衣服,手里只拿着那两方手帕,呆呆的看那旧诗。看了一回,不觉的簌簌泪下。紫鹃刚从外间进来,只见雪雁正捧着一毡包衣裳在旁边呆立,小几上却搁着剪破的香囊,两三截儿扇袋和那铰折了的穗子,黛玉手中自拿着两方旧帕,上边写着字迹,在那里对着滴泪。正是:
      失意人逢失意事,新啼痕间旧啼痕。
      紫鹃见了这样,知是他触物伤情,感怀旧事,料道劝也无益,只得笑着道:“姑娘还看那些东西作什么,那都是那几年宝二爷和姑娘小时一时好了,一时恼了,闹出来的笑话儿。要象如今这样斯抬斯敬,那里能把这些东西白遭塌了呢。”紫鹃这话原给黛玉开心,不料这几句话更提起黛玉初来时和宝玉的旧事来,一发珠泪连绵起来。紫鹃又劝道:“雪雁这里等着呢,姑娘披上一件罢。”那黛玉才把手帕撂下。紫鹃连忙拾起,将香袋等物包起拿开。这黛玉方披了一件皮衣,自己闷闷的走到外间来坐下。回头看见案上宝钗的诗启尚未收好,又拿出来瞧了两遍,叹道:“境遇不同,伤心则一。不免也赋四章,翻入琴谱,可弹可歌,明日写出来寄去,以当和作。”便叫雪雁将外边桌上笔砚拿来,濡墨挥毫,赋成四叠。又将琴谱翻出,借他《猗兰》《思贤》两操,合成音韵,与自己做的配齐了,然后写出,以备送与宝钗。又即叫雪雁向箱中将自己带来的短琴拿出,调上弦,又操演了指法。黛玉本是个绝顶聪明人,又在南边学过几时,虽是手生,到底一理就熟。抚了一番,夜已深了,便叫紫鹃收拾睡觉。不题。
      却说宝玉这日起来梳洗了,带着焙茗正往书房中来,只见墨雨笑嘻嘻的跑来迎头说道:“二爷今日便宜了,太爷不在书房里,都放了学了。”宝玉道:“当真的么?"墨雨道:“二爷不信,那不是三爷和兰哥儿来了。”宝玉看时,只见贾环贾兰跟着小厮们,两个笑嘻的嘴里咭咭呱呱不知说些什么,迎头来了。见了宝玉,都垂手站住。宝玉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就回来了?"贾环道:“今日太爷有事,说是放一天学,明儿再去呢。”宝玉听了,方回身到贾母贾政处去禀明了,然后回到怡红院中。袭人问道:“怎么又回来了?"宝玉告诉了他,只坐了一坐儿,便往外走。袭人道:“往那里去,这样忙法?就放了学,依我说也该养养神儿了。"宝玉站住脚,低了头,说道:“你的话也是。但是好容易放一天学,还不散散去,你也该可怜我些儿了。”袭人见说的可怜,笑道:“由爷去罢。”正说着,端了饭来。宝玉也没法儿,只得且吃饭,三口两口忙忙的吃完,漱了口,一溜烟往黛玉房中去了。
      走到门口,只见雪雁在院中晾绢子呢。宝玉因问:“姑娘吃了饭了么?"雪雁道:“早起喝了半碗粥,懒待吃饭。这时候打盹儿呢。二爷且到别处走走,回来再来罢。”宝玉只得回来。
      无处可去,忽然想起惜春有好几天没见,便信步走到蓼风轩来。刚到窗下,只见静悄悄一无人声。宝玉打谅他也睡午觉,不便进去。才要走时,只听屋里微微一响,不知何声。宝玉站住再听,半日又拍的一响。宝玉还未听出,只见一个人道:“你在这里下了一个子儿,那里你不应么?"宝玉方知是下大棋,但只急切听不出这个人的语音是谁。底下方听见惜春道:“怕什么,你这么一吃我,我这么一应,你又这么吃,我又这么应。还缓着一着儿呢,终久连得上。”那一个又道:“我要这么一吃呢?"惜春道:“阿嗄,还有一着`反扑"在里头呢!我倒没防备。”宝玉听了,听那一个声音很熟,却不是他们姊妹。料着惜春屋里也没外人,轻轻的掀帘进去。看时不是别人,却是那栊翠庵的槛外人妙玉。这宝玉见是妙玉,不敢惊动。妙玉和惜春正在凝思之际,也没理会。宝玉却站在旁边看他两个的手段。只见妙玉低着头问惜春道:“你这个`畸角儿"不要了么?"惜春道:“怎么不要。你那里头都是死子儿,我怕什么。”妙玉道:“且别说满话,试试看。”惜春道:“我便打了起来,看你怎么样。”妙玉却微微笑着,把边上子一接,却搭转一吃,把惜春的一个角儿都打起来了,笑着说道:“这叫做`倒脱靴势"。”
      惜春尚未答言,宝玉在旁情不自禁,哈哈一笑,把两个人都唬了一大跳。惜春道:“你这是怎么说,进来也不言语,这么使促狭唬人。你多早晚进来的?"宝玉道:“我头里就进来了,看着你们两个争这个`畸角儿"。”说着,一面与妙玉施礼,一面又笑问道:“妙公轻易不出禅关,今日何缘下凡一走?"妙玉听了,忽然把脸一红,也不答言,低了头自看那棋。宝玉自觉造次,连忙陪笑道:“倒是出家人比不得我们在家的俗人,头一件心是静的。静则灵,灵则慧。”宝玉尚未说完,只见妙玉微微的把眼一抬,看了宝玉一眼,复又低下头去,那脸上的颜色渐渐的红晕起来。宝玉见他不理,只得讪讪的旁边坐了。惜春还要下子,妙玉半日说道:“再下罢。”便起身理理衣裳,重新坐下,痴痴的问着宝玉道:“你从何处来?"宝玉巴不得这一声,好解释前头的话,忽又想道:“或是妙玉的机锋。”转红了脸答应不出来。妙玉微微一笑,自和惜春说话。惜春也笑道:“二哥哥,这什么难答的,你没的听见人家常说的`从来处来"么。
      这也值得把脸红了,见了生人的似的。"妙玉听了这话,想起自家,心上一动,脸上一热,必然也是红的,倒觉不好意思起来。因站起来说道:“我来得久了,要回庵里去了。”惜春知妙玉为人,也不深留,送出门口。妙玉笑道:“久已不来这里,弯弯曲曲的,回去的路头都要迷住了。”宝玉道:“这倒要我来指引指引何如?"妙玉道:“不敢,二爷前请。”于是二人别了惜春,离了蓼风轩,弯弯曲曲,走近潇湘馆,忽听得叮咚之声。妙玉道:“那里的琴声?"宝玉道:“想必是林妹妹那里抚琴呢。"妙玉道:“原来他也会这个,怎么素日不听见提起?"宝玉悉把黛玉的事述了一遍,因说:“咱们去看他。”妙玉道:“从古只有听琴,再没有`看琴"的。”宝玉笑道:“我原说我是个俗人。”说着,二人走至潇湘馆外,在山子石坐着静听,甚觉音调清切。只听得低吟道:风萧萧兮秋气深,美人千里兮独沉吟。望故乡兮何处,倚栏杆兮涕沾襟。
      歇了一回,听得又吟道:山迢迢兮水长,照轩窗兮明月光。耿耿不寐兮银河渺茫,罗衫怯怯兮风露凉。又歇了一歇。
      妙玉道:“刚才`侵"字韵是第一叠,如今`阳"字韵是第二叠了。咱们再听。”里边又吟道:子之遭兮不自由,予之遇兮多烦忧。之子与我兮心焉相投,思古人兮俾无尤。妙玉道:“这又是一拍。何忧思之深也!"宝玉道:“我虽不懂得,但听他音调,也觉得过悲了。”里头又调了一回弦。妙玉道:“君弦太高了,与无射律只怕不配呢。”里边又吟道:人生斯世兮如轻尘,天上人间兮感夙因。感夙因兮不可オ,素心如何天上月。妙玉听了,呀然失色道:“如何忽作变徵之声?音韵可裂金石矣。只是太过。”宝玉道:“太过便怎么?"妙玉道:“恐不能持久。”正议论时,听得君弦蹦的一声断了。妙玉站起来连忙就走。宝玉道:“怎么样?"妙玉道:“日后自知,你也不必多说。”竟自走了。弄得宝玉满肚疑团,没精打彩的归至怡红院中,不表。
      单说妙玉归去,早有道婆接着,掩了庵门,坐了一回,把"禅门日诵"念了一遍。吃了晚饭,点上香拜了菩萨,命道婆自去歇着,自己的禅床靠背俱已整齐,屏息垂帘,跏趺坐下,断除妄想,趋向真如。坐到三更过后,听得屋上骨ょょ一片瓦响,妙玉恐有贼来,下了禅床,出到前轩,但见云影横空,月华如水。那时天气尚不很凉,独自一个凭栏站了一回,忽听房上两个猫儿一递一声厮叫。那妙玉忽想起日间宝玉之言,不觉一阵心跳耳热。自己连忙收慑心神,走进禅房,仍到禅床上坐了。怎奈神不守舍,一时如万马奔驰,觉得禅床便恍荡起来,身子已不在庵中。便有许多王孙公子要求娶他,又有些媒婆扯扯拽拽扶他上车,自己不肯去。一回儿又有盗贼劫他,持刀执棍的逼勒,只得哭喊求救。早惊醒了庵中女尼道婆等众,都拿火来照看。
      只见妙玉两手撒开,口中流沫。急叫醒时,只见眼睛直竖,两颧鲜红,骂道:“我是有菩萨保佑,你们这些强徒敢要怎么样!"众人都唬的没了主意,都说道:“我们在这里呢,快醒转来罢。”妙玉道:“我要回家去,你们有什么好人送我回去罢。"道婆道:“这里就是你住的房子。”说着,又叫别的女尼忙向观音前祷告,求了签,翻开签书看时,是触犯了西南角上的阴人。就有一个说:“是了。大观园中西南角上本来没有人住,阴气是有的。”一面弄汤弄水的在那里忙乱。那女尼原是自南边带来的,伏侍妙玉自然比别人尽心,围着妙玉,坐在禅床上。妙玉回头道:“你是谁?"女尼道:“是我。”妙玉仔细瞧了一瞧,道:“原来是你。”便抱住那女尼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说道:“你是我的妈呀,你不救我,我不得活了。”那女尼一面唤醒他,一面给他揉着。道婆倒上茶来喝了,直到天明才睡了。
      女尼便打发人去请大夫来看脉,也有说是思虑伤脾的,也有说是热入血室的,也有说是邪祟触犯的,也有说是内外感冒的,终无定论。后请得一个大夫来看了,问:“曾打坐过没有?"道婆说道:“向来打坐的。”大夫道:“这病可是昨夜忽然来的么?"道婆道:“是。”大夫道:“这是走魔入火的原故。”众人问:“有碍没有?"大夫道:“幸亏打坐不久,魔还入得浅,可以有救。”写了降伏心火的药,吃了一剂,稍稍平复些。外面那些游头浪子听见了,便造作许多谣言说:“这样年纪,那里忍得住。况且又是很风流的人品,很乖觉的性灵,以后不知飞在谁手里,便宜谁去呢。”过了几日,妙玉病虽略好,神思未复,终有些恍惚。
      一日惜春正坐着,彩屏忽然进来回道:“姑娘知道妙玉师父的事吗?"惜春道:“他有什么事?彩屏道:邪,嘴里乱嚷说强盗来抢他来了,到如今还没好。姑娘你说这不是奇事吗。”惜春听了,默默无语,因想:“妙玉虽然洁净,毕竟尘缘未断。可惜我生在这种人家不便出家。我若出了家时,那有邪魔缠扰,一念不生,万缘俱寂。”想到这里,蓦与神会,若有所得,便口占一偈云:大造本无方,云何是应住。
      既从空中来,应向空中去。占毕,即命丫头焚香。自己静坐了一回,又翻开那棋谱来,把孔融王积薪等所著看了几篇。内中"荷叶包蟹势","黄莺搏兔势"都不出奇,"三十六局杀角势"一时也难会难记,独看到"八龙走马",觉得甚有意思。正在那里作想,只听见外面一个人走进院来,连叫彩屏。未知是谁,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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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5 08:40: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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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善美是文学作品真谛。程高篡书行径使真善美荡然无存。在其人物刻画上,粗俗极尽诽谤。天明《红楼梦》科学考证,“宝黛釵”有隐含顺治帝爱情事体,程高篡书后四十回“褒钗贬黛”明显的。
  内行看门道。程高章回安排黛玉先去断琴(情)极尽荒唐。完全违背原著《红楼梦》维护宝黛爱情之原则。
  在刻画妙玉形象上,用走火入邪魔,粗俗不堪。曹翁《红楼梦》真善美文学真谛,决不会用那样文笔丑化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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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5 09:21:59 | 显示全部楼层

  《红楼梦》有自己的大纲,就是第五回。曹翁原著《红楼梦》其两个元素“宝黛爱情”和“大观园”,失去这两个元素便索然无味,程高篡书后四十回充分证明。续好《红楼梦》,领悟其两大元素而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之“太虚幻境”。程高后四十回篡改为“真如福地”显然歪曲了原著《红楼梦》。
  原著者精心打造的这两个元素,把握不了这两大元素,莫谈《红楼梦》。
  两大元素《红楼梦》其精髓所在。具备这种“精髓”属于一个全面范畴,只有全面的东西都强了,其“精髓”才具备,或者,实现文学作品上真善美之真谛。
  《红楼梦》文本意识的“天明标准”:
  是原著曹翁《红楼梦》前八十回与李明后续二十回共同形成之体系。三大概念:一种以“甄士隐(真事隐)”曹家与皇室恩怨,曹家被抄,而“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概念;一种以《红楼梦》故事源起“宝黛爱情”悲剧结束“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概念;上述两种概念必须以十九年时间概念约束。一个原则:维护“宝黛爱情”的《红楼梦》原则。一个灵魂:《红楼梦》是大观园里之梦;大观园是《红楼梦》之灵魂。简称:三大概念;一个原则;一个灵魂。谓之:天明标准。
  应该属于那个“全面的东西”范畴罢。
  读懂曹翁《红楼梦》,宝钗是最在乎大观园之人,也是怡红院最后之主人。前十八回里已经铺设提示《怡红快绿》:“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天明《红楼梦》九十九回前呼后应。
  而看出程高后四十回之胡唚。
  天明《红楼梦》章回
  第九十一回 大观园旧友诉衷情 文翰女泪湿新红妆
  且说,诸事妥了,又值春日,宝钗意欲到外面走走,便想去园子里。这才把黑漆油光头发挽了,略略淡妆,穿了半新蜜合色金丝裙,也是浅黄绫子旧小褂。本来白皙,就更雅典了。缀锦楼出事,便锁了后园门。宝钗开了园门,复又锁上。见园子虽然寂静,却也是百花开放,姹紫嫣红,蜜蜂嗡嗡,蝶儿追逐,一派春意。路边草儿长得特别快,没人管理,都蔓到了甬道。去年秋离开园子,虽才半年,好久了似的,再见这熟悉的春景,恍若隔世般。也难怪,迎春嫁了,湘云去了,金桂死在了缀锦楼,探春又要嫁人,就有这诸多般事体。宝钗摘下朵树花儿,嗅着,不禁叹息。他本来要去见探春,就随着柳堤,至沁芳亭,到了秋爽斋。丫头报了探春,探春就从秋掩书斋出来,接住宝钗,说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宝钗笑道:“莫不是有了夫家,连本家都认不得了呢。”说完,自己就去笑了。探春就去撕嘴,说道:“宝姐姐也这样贫嘴贱舌的厌恶了。”宝钗就拉上探春手,说道:“就不兴我来看你了么?”探春说道:“巴巴儿的想你们来呢,李嫂子来了,也刚才走。”说着话,就进了屋。
  就在梨花大理石纹案前坐了,侍书,翠墨都在,叫了:“宝姑娘。”便沏上茶。宝钗摸着梨花大理石纹书案,说道:“难有这么张好桌子。”探春说道:“一直跟着我,真还舍不得他。也跟李嫂子说过,什么嫁妆都不要,有他就行了呢。”宝钗唏嘘道:“三丫头也是个女中‘男儿’了,只可惜错投了胎罢。”又去说道:“那就有驮了个桌子去的,还说别人家连张桌子都置不起了呢。”探春也只是笑。宝钗就说道:“我思量就去把宝玉,黛玉,四姑娘和李嫂子一起叫来,只可惜迎春不在,就我们原先园子里的人,来你这里聚了,也难得有这么个春天。”探春就拍着手儿道:“宝姐姐真真这个主意不错,就去把他们叫来罢。今儿我作东,就这么说定了。”宝钗说道:“我出的主意,为什么要你作东?若你作东,我第一个就不来了。”探春说道:“听你的意思呢?”宝钗说道:“我的意思是,大家热闹,大家凑分子,占你的地儿,你就不用凑分子了。”探春说道:“宝姐姐这话不通。一来没有这么个规矩,去年宝玉作东,还不是又占他的地,又是他出的钱。”宝钗说道:“那次又跟这次不同。”两个就打起嘴仗来,谁也说服不了谁。还是宝钗说道:“也只有这样了罢,把他们几个叫来,大家说是怎样的就是怎样的了。”这才商议定了,宝钗去叫李嫂子和四丫头。探春去叫宝玉和黛玉。探春吩咐侍书,翠墨把桌子收拾出来,烧好茶水。宝钗又把翠墨拉到一边,吩咐了一番。两个这才出屋,分别叫人去了。
  宝钗先就去了稻香村,李纨自去接着。宝钗便把探春就要出嫁,想就园子里的旧人给他送个行,这样个意思说了一回。李纨点头,也说:“应该的。”就又一起去了四姑娘那里,把这样个意思向他说了,惜春也是点头。三个就又一起到了秋爽斋。宝玉和黛玉都到了。黛玉还在咳。见大家齐了,宝钗便把凑分子热闹一下子的意思说了一遍,都是明白的,就一齐说,占了探春的地儿,探春就不该出分子了。探春只得依了大家。这时,翠墨也提着一个口袋子进屋,交给宝钗。原来,宝钗吩咐他去找秋菱拿了银子来。宝钗对众人说道:“我怕来来回回的耽搁时间,就先把银子垫上,用了多少,后面再来算帐罢。”李纨也点头说道:“还是宝姑娘想得周到,就这样罢,‘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先去用了,用了多少,后面再来理论。我就负责去厨房安排伙食。”大家都说好。宝钗便把银袋子交给了李纨。黛玉和惜春要摆棋。探春去给他们拿棋子。宝钗便把宝玉叫到一边说着话儿,见宝玉不住点头,一会儿就出去了。探春问道:“宝玉作什么去了?”宝钗说道:“怕是到老太太那里请安去了。”两个就在一边看下棋儿,宝钗帮着四姑娘,探春自去帮协黛玉。
  宝玉到老太太那里,见王夫人,薛姨妈都在,一一请了安。老太太见他穿的单薄,说道:“春还寒你就脱了这许多衣裳罢。”宝玉说他们都在秋爽斋,老园子里几个人在探春处聚会。贾母笑道:“姊妹处知道情义是好的。”姨妈问道:“你宝姐姐也来了?”宝玉说道:“来了。”都说是该在一起聚聚的。贾母说道:“三丫头是个好姑娘,可惜放远了些,这一去不知那年那月又才能见到了。”都不免唏嘘。宝玉就依在老太太身边,说道:“三妹妹喜欢那张梨花大理石纹书桌,我看就随他去了罢。”几个都相互看看,贾母去说道:“这三丫头跟其他女孩儿又不一样,倒象和姨妈宝姑娘是一对的,不喜欢什么胭脂花儿。我也晓得他喜欢文墨,但毕竟是女孩儿,况且就驮去个大笨桌子,也不怎么体面,不晓得的,还以为我们在凑嫁妆呢。”王夫人说道:“珠儿媳妇倒说过这个事,我去给他老子说了,他老子也是叹息,只怪他投了个女胎,象这一个成天就在胭脂群里厮混。”薛姨妈笑道:“宝玉是宝玉,我就喜欢斯斯文文的,象我们家那个混世魔王给你惹不完的事情呢。”王夫人笑了,说道:“你就看他这点好了。”贾母就推着宝玉,说道:“还不去园子里,多陪陪你三妹妹。”宝玉还想说什么,贾母就说道:“一张桌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也还要作得有脸有面才是。”宝玉听出了落头,就兴头的出来了。这里又让丫头拿了些瓜子水果随宝玉一起去。
  回到秋爽斋,探春接着,把瓜子水果摆在桌子上。宝钗拿眼看宝玉,宝玉却说道:“宝姐姐今天象是画了个妆来的呢。”这才是那壶不开提那壶,宝钗顿时羞红了脸儿。黛玉说道:“你宝姐姐从来是不画妆的,你这个眼色儿?别人那是本色,没见时下春天,春意盎然的。”都去笑了。宝钗就要去撕黛玉嘴,黛玉也是笑软了。探春拉开两个,说道:“宝姐姐也算是我们的‘客人’了。”宝玉这才说道:“大概都妥了罢。”宝钗听得明白了,才整理好衣裳,说道:“我去看看李嫂子那里怎么样了。”宝玉就坐在惜春身边,看着棋局说道:“四妹妹的棋艺是大有长进了呢。”惜春说道:“那都是宝姐姐辅助的。”宝玉说道:“这棋也太四平八稳了些。”说完就去协着惜春一阵大刀阔斧,大有程咬   板斧”之勇。探春和黛玉初还不适,也就摸着性儿了,两个相互拍着手儿,高招迭迭,很快宝玉就丢盔弃甲,败下阵来。惜春就说道:“还是宝姐姐的棋艺高呢。”就有人进来说道:“你们又在说我什么呢?”原来,饭菜已作好,李纨,宝钗带着婆子丫头摆饭了。
  收拾好桌子,也满满的摆了一大桌子的菜,又上了一罐好酒,摆好杯箸,侍书和翠墨也都入桌,不分主仆,两边分坐,也刚好一桌人。就举杯祝福,开怀畅饮。不在话下。
  婆子来报老太太,海南墅楠家人到了。这里也正在用饭,王夫人,薛姨妈都在。贾母问:“来了多少人?”回道:“热热闹闹,有二三十人罢。”贾母吩咐:“先在大厅里派饭。安排好住宿。吃罢饭,再派人来见罢。”这就去了。贾母对二人道:“说来就来了呢。”海南墅楠儿媳带人接亲,进京先就去见了本家两个姊妹。锦乡候府,南安郡王府也是诗书旧族,蟾宫摘桂之家,与贾府联姻,也都是惺惺相惜了。锦乡候伯夫人,南安郡夫人都相陪着,红马妆车,簇簇拥拥齐到了贾府。酒足饭好,安排停妥,姊妹嫂子一行便来见贾母。锦乡候伯夫人,南安郡夫人都是常客,姊妹嫂子却都是初次见面,亲近异常,一家儿似的。敬茶献果,谈至兴浓,老太太便说道:“我家三丫头自喜文墨,不喜好弄妆束,从小在他的书桌边长大,形如挚友,也是难分难离,就让他把书桌随人去了罢,也是睹物思亲了。”那边嫂子说道:“这又奇了,我们家那个也是个文墨书生,倒像是天生的一对呢。”一个姊妹说道:“他老爷最喜欢读书人,见他有这样个意思,不知有多么高乐呢?”王夫人说道:“他现在正在跟姊妹们在一处,等晚上就让他来相见罢。”这里欢天喜地,融融乐乐,也不细叙。
  且说,海南来人已传进园子里。这里也饭毕,就撤下桌,换了茶果。黛玉说道:“说阿瞒阿瞒就到了。不是东吴铜雀楼,却是昭君远嫁了。”宝钗说道:“林丫头也不要耍贫嘴了,我们正好姊妹一处多叙一叙呢。”探春就去问来传话的婆子:“都来了些什么人?”回说:“那边嫂子亲自来了,还有嫁到这边锦乡候府,南安郡王府的两个姊妹和锦乡候伯夫人,南安郡夫人都一起来了。”李纨说道:“他们都一齐来了,也见是喜欢三姑娘的。”探春早就把脸儿红了。婆子又说道:“老太太要姑娘们在这边玩好了,晚上就一齐过去。”宝钗说道:“你去回了老太太,就说晚上我们都过去的。”婆子去了。宝玉听说那边几个姊妹都来了,也想要见见他们都是些个什么样儿,想到三妹妹以后就跟他们去厮混在一起了。正在胡思乱想时,就见鸳鸯进来说道:“老太太陪他们进园子里来了。”众人都慌忙起来。李纨,鸳鸯就把探春推着去里屋打扮梳妆下子。原来,听完婆子回报,姊妹们饭毕,正喝茶。南安郡夫人便说道:“我们何不到园子里去走走。”贾母说道:“好呢。”这才都起身,款款去了大观园。嫂子姊妹都有听说过大观园,却还没实见过,就见门饰华丽,对子工整,也是气派的。进园子里,亭阁石山,溪流甬道,鸟语花香,树荫蕉绿,仿佛仙地儿,倍加感慨。逛了几处,就过沁芳亭,到了秋爽斋。姊妹们也都在门口接着众人。王夫人一一介绍了,都叹几个仙女似人儿。那边嫂子姊妹再细细的看了探春,只见他:高挑个儿,鸭蛋脸,文采精华,不露自溢。红绫褂子,贴身得体,与红粉脸儿相得宜彰。那边嫂子姊妹拉了他手儿,嘘寒问暖,喜行于色,形如姐妹。这边看他嫂子姊妹也都是和气善意之人,才都把心放下来。众人便一起坐在梨花大理石纹桌上喝茶叙话,这才见屋内果然书生意趣,始信了,世间竟真有这般奇女子。一回生二回熟,大家都拉着手儿,也是一家人了。看过探春,贾母让姊妹们在一起好好玩了,他们就陪亲家出去走走,吩咐晚上都一起过去吃饭。那边嫂子姊妹也是依依不舍与探春说别。送走众人,又都才坐下来评头论足把那边嫂子姊妹评论一番,也都是赞誉有嘉。
  五日后是个吉日,出门就定在了这一日。该准备的就准备了。很久没出门了,又时值清明,送送探春,也正好踏个青。老太太,王夫人,邢夫人,赵姨娘,薛姨妈及众姊妹都是去的。凤姐携了巧姐儿,赵姨娘携了环儿,李纨携了兰儿,都一并前行。那边锦乡候伯夫人,南安郡夫人也都商议了,一同前去,想也是人欢车拥,声势浩大了。这日,春风和暖,天气明媚。墅楠家早早来人妆了车,两家合一处,也是长龙摆尾的。街邻都知道贾府嫁女,出来看热闹。贾府“文翰女”名也传出,竞相争望,果然都看见那张书桌和赐匾,啧啧而赞。却说,此话传进宫里,圣上感叹,赐了“文翰墨香”书匾,元春也有随礼,一并恩惠。贾政也着官服亲临。贾母一行人出门搀扶上车,花轿也随之抬出,新娘换上妆车,炮竹,乐声,喧阗热闹,出街而去。半路再会上锦乡候府,南安郡王府两府人马,簇簇拥拥,浩浩荡荡,一派锦绣香烟。
  午后,送亲人马到了水边,舟船已备,老太太,众亲友皆下车送别。探春红妆素颜,侍书,翠墨扶了,与众人道别。也都是含着泪儿,依依不舍。车换船装,三只大船满载,帆扬风摆。探春就坐在梨花大理石纹书案前,噙着眼泪,招手道别,侍书,翠墨旁侧侍立,风飘衣袂。水岸炮竹噼噼啪啪,船上乐声喜气洋洋,杆撑船动,慢慢的离了岸。一直送船远去了,众人才回还。宝玉,黛玉,宝钗几个也都眼圈儿红红的,匆匆忙忙上了自己的车去,或掩面而泣,也不尽然。
  锦乡候府人来告道:“前面庄户有驿站,已备下了酒饭。”至庄户门,锦乡候伯接迎,贾政下车,锦乡候伯笑道:“政兄喜嫁爱女,可喜可贺,特来接风。”贾政揖道:“有待劳了,望今后常来走动。”两个牵了,哈哈大笑,至贾母处,请了安。这才携手进庄。众人也都下车,齐进庄来。庄头殷勤,也是一方财主了,庄园景致倒也整齐,女眷安置在一个院里休息。席桌已在亭廊摆下。稍事休息,便纷纷入坐,举杯敬酒,进珍献技,极尽主人之能事。饭毕,大厅休息,献茶。锦乡候伯请贾母到府上玩耍,这里南安郡夫人也致请。贾母笑道:“时值春暖,出来踏青,也打算玩上几日,正好还没有去处呢,就到两个贵府去蹭上几日饭罢。”都笑了。南安郡夫人说道:“请还请不来呢,现在又都是亲家了,就更加亲近些才是。”贾母说道:“说得是。这大车人马的也不象,待跟他们商议了,就随去罢。”都点头称是。贾母,贾政一行人回房商议。凤姐身体不适,赵姨娘,李纨都推有儿拖累着,黛玉,宝钗,惜春自不去的。宝玉怕回园子,老爷问起工课,就巴巴儿的要随老太太去。也是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一行人前往。商议妥协,便告辞庄主上路。前面分道处,锦乡候伯与贾政道别,两路人马各行其道。
  探春出嫁,大观园更冷清了。黛玉却喜欢清静,休息一夜,便随溪逛到沁芳闸桥桃园,此时桃花正谢,满地花骨,不禁感叹,便坐在那日与宝玉看书石磴子上发怔。拿帕子捂嘴咳一回,滚出泪珠儿,轻吟道:
  春来春去又几多?花开花落纷似雪。
  沁芳流水日复日,滴翠亭傍月明月。
  花冢香魂气幽幽,银锄纤手泪噎噎。
  桃花依旧春依然,何必当初说语偈。
  侬今孑身见花冢,苔藓仔草相伴偕。
  在地愿作连理枝,不尽泪水也该歇。
  侬望君心似侬心,……
  就听得一人道:“林姑娘果然在这里了。”黛玉唬了一跳,疾忙收住。
  后事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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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5 10:21:10 | 显示全部楼层
程高后四十回
  第一百二回 宁国府骨肉病灾 大观园符水驱妖孽  
  话说王夫人打发人来唤宝钗, 宝钗连忙过来,请了安。王夫人道:"你三妹妹如今要出嫁了, 只得你们作嫂子的大家开导开导他,也是你们姊妹之情。况且他也是个明白孩子, 我看你们两个也很合的来。只是我听见说宝玉听见他三妹妹出门子,哭的了不的,你也该劝劝他。如今我的身子是十病九痛的,你二嫂子也是三日好两日不好。你还心地明白些, 诸事也别说只管吞着不肯得罪人,将来这一番家事,都是你的担子。"宝钗答应着。 王夫人又说道:"还有一件事,你二嫂子昨儿带了柳家媳妇的丫头来,说补在你们屋里。"宝钗道:"今日平儿才带过来,说是太太和二奶奶的主意。"王夫人道:"是呦,你二嫂子和我说,我想也没要紧,不便驳他的回。只是一件,我见那孩子眉眼儿上头也不是个很安顿的。 起先为宝玉房里的丫头狐狸似的,我撵了几个,那时候你也知道, 不然你怎么搬回家去了呢。如今有你,自然不比先前了。我告诉你,不过留点神儿就是了。 你们屋里就是袭人那孩子还可以使得。"宝钗答应了,又说了几句话,便过来了。饭后到了探春那边,自有一番殷勤劝慰之言,不必细说。
  次日, 探春将要起身,又来辞宝玉。宝玉自然难割难分。探春便将纲常大体的话,说的宝玉始而低头不语, 后来转悲作喜,似有醒悟之意。于是探春放心,辞别众人,竟上轿登程,水舟车陆而去。
  先前众姊妹们都住在大观园中,后来贾妃薨后,也不修葺。到了宝玉娶亲,林黛玉一死, 史湘云回去,宝琴在家住着,园中人少,况兼天气寒冷,李纨姊妹,探春,惜春等俱挪回旧所。 到了花朝月夕,依旧相约顽耍。如今探春一去,宝玉病后不出屋门,益发没有高兴的人了。所以园中寂寞,只有几家看园的人住着,那日尤氏过来送探春起身,因天晚省得套车, 便从前年在园里开通宁府的那个便门里走过去了。觉得凄凉满目,台榭依然,女墙一带都种作园地一般,心中怅然如有所失,因到家中,便有些身上发热,扎挣一两天,竟躺倒了。日间的发烧犹可,夜里身热异常,便谵语绵绵。贾珍连忙请了大夫看视。说感冒起的,如今缠经,入了足阳明胃经,所以谵语不清,如有所见,有了大秽即可身安。尤氏服了两剂,并不稍减,更加发起狂来。
  贾珍着急,便叫贾蓉来打听外头有好医生再请几位来瞧瞧。贾蓉回道:"前儿这位太医是最兴时的了。只怕我母亲的病不是药治得好的。"贾珍道:"胡说,不吃药难道由他去罢。"贾蓉道:"不是说不治。为的是前日母亲从西府去,回来是穿着园子里走来家的,一到了家就身上发烧,别是撞客着了罢?外头有个毛半仙,是南方人,卦起的很灵,不如请他来占卦占卦。看有信儿呢,就依着他,要是不中用,再请别的好大夫来。"贾珍听了,即刻叫人请来。坐在书房内喝了茶,便说:"府上叫我,不知占什么事?"贾蓉道:"家母有病,请教一卦。"毛半仙道:"既如此,取净水洗手,设下香案。让我起出一课来看就是了。"一时下人安排定了。他便怀里掏出卦筒来,走到上头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 手内摇着卦筒,口里念道:"伏以太极两仪,交感。图书出而变化不穷,神圣作而诚求必应。兹有信官贾某,为因母病,虔请伏羲,文王,周公,孔子四大圣人,鉴临在上,诚感则灵,有凶报凶,有吉报吉。先请内象三爻。"说着,将筒内的钱倒在盘内,说"有灵的头一爻就是交。"拿起来又摇了一摇,倒出来说是单。第三爻又是交。检起钱来,嘴里说是: "内爻已示,更请外象三爻,完成一卦。"起出来是单拆单。那毛半仙收了卦筒和铜钱, 便坐下问道:"请坐,请坐。让我来细细的看看。这个卦乃是`未济'之卦。世爻是第三爻, 午火兄弟劫财,晦气是一定该有的。如今尊驾为母问病,用神是初爻,真是父母爻动出官鬼来。 五爻上又有一层官鬼,我看令堂太夫人的病是不轻的。还好,还好,如今子亥之水休囚,寅木动而生火。世爻上动出一个子孙来,倒是克鬼的。况且日月生身,再隔两日子水官鬼落空,交到戌日就好了。但是父母爻上变鬼,恐怕令尊大人也有些关碍。 就是本身世爻比劫过重,到了水旺土衰的日子也不好。"说完了,便撅着胡子坐着。贾蓉起先听他捣鬼,心里忍不住要笑,听他讲的卦理明白,又说生怕父亲也不好,便说道:"卦是极高明的,但不知我母亲到底是什么病?"毛半仙道:"据这卦上世爻午火变水相克,必是寒火凝结。若要断得清楚,揲蓍也不大明白,除非用大六壬才断得准。"贾蓉道:"先生都高明的么?"毛半仙道:"知道些。"贾蓉便要请教,报了一个时辰。毛先生便画了盘子, 将神将排定。"算去是戌上白虎,这课叫做`魄化课'。大凡白虎乃是凶将, 乘旺象气受制,便不能为害。如今乘着死神死煞及时令囚死,则为饿虎,定是伤人。就如魄神受惊消散,故名`魄化'。这课象说是人身丧鬼,忧患相仍,病多丧死,讼有忧惊。按象有日暮虎临,必定是傍晚得病的。象内说,凡占此课,必定旧宅有伏虎作怪,或有形响。如今尊驾为大人而占,正合着虎在阳忧男,在阴忧女。此课十分凶险呢。"贾蓉没有听完,唬得面上失色道:"先生说得很是。但与那卦又不大相合,到底有妨碍么?" 毛半仙道:"你不用慌,待我慢慢的再看。"低着头又咕哝了一会子,便说"好了,有救星了! 算出巳上有贵神救解,谓之`魄化魂归'。先忧后喜,是不妨事的。只要小心些就是了。"
  贾蓉奉上卦金,送了出去,回禀贾珍,说是:"母亲的病是在旧宅傍晚得的,为撞着什么伏尸白虎。"贾珍道:"你说你母亲前日从园里走回来的,可不是那里撞着的。你还记得你二婶娘到园里去, 回来就病了。他虽没有见什么,后来那些丫头老婆们都说是山子上一个毛烘烘的东西,眼睛有灯笼大,还会说话,把他二奶奶赶了回来,唬出一场病来。"贾蓉道:"怎么不记得。我还听见宝叔家的茗烟说,晴雯是做了园里芙蓉花的神了,林姑娘死了半空里有音乐,必定他也是管什么花儿了。想这许多妖怪在园里,还了得! 头里人多阳气重,常来常往不打紧。如今冷落的时候,母亲打那里走,还不知踹了什么花儿呢,不然就是撞着那一个。那卦也还算是准的。"贾珍道:"到底说有妨碍没有呢? "贾蓉道:"据他说,到了戌日就好了。只愿早两天好,或除两天才好。"贾珍道:"这又是什么意思?"贾蓉道:"那先生若是这样准,生怕老爷也有些不自在。"正说着,里头喊说" 奶奶要坐起到那边园里去,丫头们都按捺不住。"贾珍等进去安慰定了。只闻尤氏嘴里乱说:"穿红的来叫我,穿绿的来赶我。"地下这些人又怕又好笑。贾珍便命人买些纸钱送到园里烧化, 果然那夜出了汗,便安静些。到了戌日,也就渐渐的好起来。由是一人传十,十人传百,都说大观园中有了妖怪。唬得那些看园的人也不修花补树,灌溉果蔬。 起先晚上不敢行走,以致鸟兽逼人,甚至日里也是约伴持械而行。过了些时,果然贾珍患病。 竟不请医调治,轻则到园化纸许愿,重则详星拜斗。贾珍方好,贾蓉等相继而病。如此接连数月,闹得两府俱怕。从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妖。园中出息,一概全Ь,各房月例重新添起,反弄得荣府中更加拮据。那些看园的没有了想头,个个要离此处,每每造言生事,便将花妖树怪编派起来,各要搬出,将园门封固,再无人敢到园中。以致崇楼高阁,琼馆瑶台,皆为禽兽所栖。
  却说晴雯的表兄吴贵正住在园门口, 他媳妇自从晴雯死后,听见说作了花神,每日晚间便不敢出门。这一日吴贵出门买东西,回来晚了。那媳妇子本有些感冒着了,日间吃错了药,晚上吴贵到家,已死在炕上。外面的人因那媳妇子不妥当,便都说妖怪爬过墙吸了精去死的。 于是老太太着急的了不得,替另派了好些人将宝玉的住房围住,巡逻打更。 这些小丫头们还说,有的看见红脸的,有的看见很俊的女人的,吵嚷不休。唬得宝玉天天害怕。亏得宝钗有把持的,听得丫头们混说,便唬吓着要打,所以那些谣言略好些。 无奈各房的人都是疑人疑鬼的不安静,也添了人坐更,于是更加了好些食用。独有贾赦不大很信,说:"好好园子,那里有什么鬼怪!"挑了个风清日暖的日子,带了好几个家人, 手内持着器械,到园踹看动静。众人劝他不依。到了园中,果然阴气逼人。 贾赦还扎挣前走,跟的人都探头缩脑。内中有个年轻的家人,心内已经害怕,只听呼的一声, 回过头来,只见五色灿烂的一件东西跳过去了,唬得嗳哟一声,腿子发软,便躺倒了。贾赦回身查问,那小子喘嘘嘘的回道:"亲眼看见一个黄脸红须绿衣青裳一个妖怪走到树林子后头山窟窿里去了。"贾赦听了,便也有些胆怯,问道:"你们都看见么? "有几个推顺水船儿的回说:"怎么没瞧见,因老爷在头里,不敢惊动罢了。奴才们还撑得住。"说得贾赦害怕,也不敢再走,急急的回来,吩咐小子们:"不要提及,只说看遍了, 没有什么东西。"心里实也相信,要到真人府里请法官驱邪。岂知那些家人无事还要生事,今见贾赦怕了,不但不瞒着,反添些穿凿,说得人人吐舌。
  贾赦没法,只得请道士到园作法事驱邪逐妖。择吉日先在省亲正殿上铺排起坛场, 上供三清圣像,旁设二十八宿并马,赵,温,周四大将,下排三十六天将图像。香花灯烛设满一堂,钟鼓法器排两边,插着五方旗号。道纪司派定四十九位道众的执事,净了一天的坛。三位法官行香取水毕,然后擂起法鼓,法师们俱戴上七星冠,披上九宫八卦的法衣,踏着登云履,手执牙笏,便拜表请圣。又念了一天的消灾驱邪接福的>,以后便出榜召将。 榜上大书"太乙混元上清三境灵宝符录演教大法师行文敕令本境诸神到坛听用。"
  那日两府上下爷们仗着法师擒妖, 都到园中观看,都说:"好大法令!呼神遣将的闹起来, 不管有多少妖怪也唬跑了。"大家都挤到坛前。只见小道士们将旗幡举起,按定五方站住, 伺候法师号令。三位法师,一位手提宝剑拿着法水,一位捧着七星皂旗,一位举着桃木打妖鞭, 立在坛前。只听法器一停,上头令牌三下,口中念念有词,那五方旗便团团散布。法师下坛,叫本家领着到各处楼阁殿亭房廊屋舍山崖水畔洒了法水, 将剑指画了一回,回来连击牌令,将七星旗祭起,众道士将旗幡一聚,接下打怪鞭望空打了三下。 本家众人都道拿住妖怪,争着要看,及到跟前,并不见有什么形响。只见法师叫众道士拿取瓶罐,将妖收下,加上封条。法师朱笔书符收禁,令人带回在本观塔下镇住,一面撤坛谢将。
  贾赦恭敬叩谢了法师。 贾蓉等小弟兄背地都笑个不住,说:"这样的大排场,我打量拿着妖怪给我们瞧瞧到底是些什么东西,那里知道是这样收罗,究竟妖怪拿去了没有?"贾珍听见骂道:"糊涂东西,妖怪原是聚则成形,散则成气,如今多少神将在这里,还敢现形吗!无非把这妖气收了,便不作祟,就是法力了。"众人将信将疑,且等不见响动再说。 那些下人只知妖怪被擒,疑心去了,便不大惊小怪,往后果然没人提起了。贾珍等病愈复原, 都道法师神力。独有一个小子笑说道:"头里那些响动我也不知道,就是跟着大老爷进园这一日,明明是个大公野鸡飞过去了,拴儿吓离了眼,说得活象。我们都替他圆了个谎, 大老爷就认真起来。倒瞧了个很热闹的坛场。"众人虽然听见,那里肯信,究无人住。
  一日, 贾赦无事,正想要叫几个家下人搬住园中,看守房屋,惟恐夜晚藏匿奸人。方欲传出话去, 只见贾琏进来,请了安,回说今日到他大舅家去听见一个荒信,"说是二叔被节度使参进来,为的是失察属员,重征粮米,请旨革职的事。"贾赦听了吃惊道:"只怕是谣言罢。前儿你二叔带书子来说,探春于某日到了任所,择了某日吉时送了你妹子到了海疆, 路上风恬浪静,合家不必挂念。还说节度认亲,倒设席贺喜,那里有做了亲戚倒提参起来的。且不必言语,快到吏部打听明白就来回我。"
  贾琏即刻出去,不到半日回来便说:"才到吏部打听,果然二叔被参。题本上去,亏得皇上的恩典, 没有交部,便下旨意,说是失察属员,重征粮米,苛虐百姓,本应革职,姑念初膺外任, 不谙吏治,被属员蒙蔽,着降三级,加恩仍以工部员外上行走,并令即日回京。 这信是准的。正在吏部说话的时候,来了一个江西引见知县,说起我们二叔,是很感激的, 但说是个好上司,只是用人不当,那些家人在外招摇撞骗,欺凌属员,已经把好名声都弄坏了。 节度大人早已知道,也说我们二叔是个好人。不知怎么样这回又参了。想是忒闹得不好,恐将来弄出大祸,所以借了一件失察的事情参的,倒是避重就轻的意思也未可知。"贾赦未听说完,便叫贾琏:"先去告诉你婶子知道,且不必告诉老太太就是了。"贾琏去回王夫人。未知有何话说,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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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5 11:35:03 | 显示全部楼层

  黛玉之死当为《红楼梦》之重头戏,程高篡书后四十回早早就死了黛玉,安排黛玉断情(琴),在宝钗大婚之夜,焚稿深怨……其忿恨淤心,欺骗人们两百多年。在“服”期间喜婚也够荒唐了。
  《红楼梦》黛玉之死,当有足够的《红楼梦》之情去表述。或者,才算是真正的《红楼梦》罢。
  天明《红楼梦》章回
  第九十八回  潇湘黛玉香消玉逝 蘅芫宝钗梦境云雨
  时已初秋,大观园人静蝉鸣,树荫风清,早晚有了凉意。
  黛玉突然病倒了,咳嗽,喘不过气来。紫鹃在旁边伏侍,雪雁去回太太。自从黛玉与太太有了过节,雪雁也怕见太太了,明显能感到太太的冷眼色。不得已,还是硬着头皮去见太太。太太正和周瑞家的说话,见雪雁进来,冷冷的看他一眼,便厉声叫来玉钏,斥道:“有人进来了,你也不先通报一下,我们就没有一点私房话了?”玉钏脸红无语,被呵退。雪雁也含着眼泪默默退出,因为情急径直进了上房。雪雁哭着回了园子,看见雪雁哭着回来,黛玉咳的更厉害,喘着说道:“我就死了?要你们去找医生的。”两个也是无奈,只有去给黛玉捶捶,陪着流眼泪。晚上,黛玉咳得抽搐起来,手帕上也见痰血,惊慌喊着:“宝玉!宝玉!”雪雁唬得直哭。黑更半夜,两个女孩儿那里敢出去找人,只去抱来被子给黛玉偎着。天蒙蒙亮,紫鹃就去怡红院找宝玉。宝玉疾忙赶过去,见状,骂着紫鹃:“为什么不早去叫他。”哭着去握住了黛玉的手。黛玉捏住了宝玉的手,才安静下来,象知道宝玉在身边。看得紫鹃和雪雁都哭起来。宝玉让人去请了医生,此时黛玉脉象已乱,自宝玉来身边便安详下来,请来的却是个庸医,摸不出来这个脉象,又听帐内有咳,就当一般感冒开了药。这里就给黛玉熬药,宝玉也守候在潇湘馆。都去瞒着太太。袭人,秋纹也带了两个小丫头来潇湘馆伺候。
  宝玉在潇湘馆守护了两日两夜,黛玉只进点宝玉喂的糖水,也是游丝气息。这日,黛玉紧紧抓住了宝玉的手,望了宝玉,悠悠说道:“宝玉,我也是还得了你了。”宝玉直点头,眼泪长淌。就见黛玉眼睁睁望着上面,许久,眼角才滚出一滴莹莹的泪珠儿,然后闭了眼睛。李嫂子和李纹,李绮都闻讯来了,众人都泣不成声。宝玉更是哭了出来。忽然见黛玉一阵乱抓,抓住了宝玉的手,象知道似的,紧紧捏着,随后就慢慢松开了。宝玉坐在床边抱住了黛玉,哭天呛地叫着:“林妹妹!林妹妹!”顿时,潇湘馆哭声摇山振岳。太太,老太太都闻讯赶来,进门,老太太才叫一声:“林丫头!”就听“咚”的一声,都望去,却是雪雁一头撞死在了壁墙下。众人唬然。宝玉去看看地上雪雁,再看看黛玉,哀哀道:
  呜呼!
  天旋地晕迸血泪,哀看绛珠唤不回。
  仙河枉结木石缘,崖壁牵绊甘露愧。
  扬州落草书香林,玉黛凝冷蹙颦眉。
  仙仙纤纤弱弱来,咳咳喘喘灵灵鬼。
  罗烟帐内妹妹小,碧纱厨外哥哥偎。
  日间并坐共杯盏,寒夜同盆温足水。
  春花秋月又几度,婷婷袅袅风月追。
  桃花飘落捧《西厢》,苇花结籽香唇醉。
  吾在怡红呓春意,侬在潇湘听秋悲。
  月下滋滋暗溢香,湘竹斑斑凭溅泪。
  纵有那春夏秋冬,怎禁得日夜泪水。
  灵河岸边呵,可回!三生石畔呵,可悔!
  吟罢,昏阙。老太太伤心欲绝,哭道:“敏儿,敏儿,我的心肝哟!”猝然而倒。丫鬟们忙扶住了,惊慌道:“老太太!老太太!”李纨流着眼泪,说道:“就是天上的神仙,到了人间都要被拖死的。”老太太被扶躺在旁边榻上。王夫人命人收殓了雪雁。又让人唤醒宝玉,老太太也缓过气来。宝玉却抱着黛玉不肯松手,李纨流泪在旁边劝着道:“林妹妹已经去了,你还要让太太,老太太更伤心么?”众人见宝玉痴痴呆呆那样儿,也都落泪。劝了许久,宝玉只是抱着黛玉不丢手儿。突然,宝玉给太太,老太太跪了下来,伤伤心心哭道:“求太太,老太太让我送林妹妹回扬州去罢。”见宝玉跪下,潇湘馆,怡红院两院丫头都一齐跪了下来。老太太哭道:“我都是作了什么孽哟!”李纨去扶宝玉起来,宝玉坚持不起。老太太亲自扶起宝玉,边说道:“小祖宗,就答应了你罢。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先就要了我的命罢。”宝玉这才起来,一直守着黛玉,哭喊着:“林妹妹。”这里就喊退屋里丫头,只留下紫鹃,袭人两个伏侍,边商议着后事。见宝玉恍恍惚惚样儿,王夫人就说道:“去把宝姑娘叫来,跟袭人两个劝劝他,也怕只有这两个人才劝得住他了。”宝玉就一直守侯着黛玉寸步不离,即要马上送黛玉回扬州。袭人,紫鹃就给他说,林妹妹还要穿戴好新衣裳,服完九,才能回扬州。宝玉似懂非懂,只说林妹妹那都不要去,就在潇湘馆。太太,老太太也只得依了他。婆子来回:“宝姑娘说‘今天天色已晚,明天一早就来。’”王夫人吩咐李纨暂时管理下这里,有什么事及时回他。就与老太太去了。
  晚上,几个劝开宝玉,就给黛玉擦洗穿戴,黛玉似乎睡觉一般。王嬷嬷吩咐,李嫂子,袭人和紫鹃,用热水擦洗完毕,篦了头发,挽个儿,穿了新的小衣底裤,红缎褂子,外套白狐狸皮毛裘衣,如意混绦束了,脚上一双香红羊皮靴子,手腕子上戴着那串伽楠串珠,竟如生般。几个也都看傻了眼睛。
  宝玉拿出黛玉往日东西来看,一个皮置小洋箱子,里面有香包,绣囊,饰品女孩用物,都是他熟悉的东西,睹物思人,不禁又泪流满面。箱子底下迭着两张手帕,拿起来看,正是那年让晴雯送给黛玉的两张旧绢子,上面有诗,应该是黛玉写的了,展开来看: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更向谁?
  尺幅鲛绡劳惠赠,为君那得不伤悲!
  其二
  抛珠滚玉只偷潸,镇日无心镇日闲。
  枕上袖边难拂拭,任他点点与斑斑。
  其三
  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己模糊。
  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
  不及看完,已放悲声。园子里惜春,李纹,李绮都来给黛玉守灵,齐来到宝玉身边,见状,皆用手帕子拭泪,伤心不已。紫鹃过去收拾起东西,袭人也把宝玉扶到榻上。雪雁也妆了,放置在旁边。宝玉坐到床边就一直摇着黛玉道:“林妹妹!林妹妹!我是宝玉!林妹妹!我是宝玉!”屋子里一片悲泣。
  翌日,宝钗由秋菱扶着来到潇湘馆,进门秋菱就禁不住哭起来,待看见床上的黛玉,便扑上去放声大哭。宝钗满脸泪水,也是忍声抽泣。众人又是一阵哭泣。棺椁抬来了,一大一小,两口樟木棺。太太,老太太也都来了。宝玉被袭人拉住,宝玉一直喊着:“林妹妹!”声音都嘶哑的,看着黛玉入棺,紫鹃把小洋箱子放在了黛玉身边。老太太背不住,伤伤心心的被扶走了。两口棺椁抬到黛玉床上,择停三七。
  王夫人给宝钗交代了事体。
  宝玉一直昏睡着,那也不去,就守在棺椁边。宝钗带着秋菱,和袭人紫鹃都住在了潇湘馆。宝玉睡在黛玉平时躺的榻上,几个轮流伺候,睡在外屋。也是安慰开导着宝玉。
  宝玉要送黛玉灵柩去苏州成了大事。太太,老太太比别人考虑得更多些。贾琏有服在身,不能一起去。宝玉从未一个人出过远门,必须有个精明些的跟着才放心。不让宝玉去呢,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想到宝玉与黛玉他们的感情,宝玉必定会在那边给黛玉修个神龛什么的,以其这样,不如就商议去作了,方是全策,既讨了情,又安慰了宝玉的心。太太,老太太议定后,王夫人先就说与宝钗,宝钗自是通情达理,还提出让薛蝌陪宝玉去,太太,老太太听后,都说这样就更好了。事情既定,王夫人便把紫鹃叫来,说老太太已把他交给宝玉作帖身丫鬟,即把每月一两月奉改为二两一吊钱,与袭人是一样的。紫鹃自去谢了。王夫人又对他说道,这次就让他陪着宝玉去苏州祖籍,扬州并无人了,路上要好生伏侍了宝玉,到了苏州林家祖茔帮持宝玉给林姑娘选个墓地,并交给他三千银子一并带去。紫鹃跪下,谢过太太。
  宝玉听说紫鹃跟他同路,就拉着紫鹃手说道:“紫鹃姐姐,这次真的就一起坐船去了呢。”紫鹃悲不住的泪。
  宝钗一身素装,头发挽着,用簪子别插。晚上多是袭人和紫鹃去陪宝玉,怕他痴痴呆呆不清醒误事儿。毕竟宝钗还没与宝玉单独处过,这种贴身的事,对他来说还是心慌意乱的,尽管都晓得了他就是宝玉的未过门媳妇,也只有一时还痴痴呆呆着的宝玉不知事儿。
  明日就启程了,宝玉也明显的兴头,精神也好很多,累了罢,就早早在榻上睡了。这是林姑娘最后一晚上了,宝钗不免悲恸,让袭人出来,自己进去陪林姑娘一夜。宝钗隐隐的去抽泣了一个晚上。睡在外面的人也都暗自流泪。却说,宝玉又作起那日的梦来,吃酒香茗后,警幻引见,送宝玉至一香闺绣阁中。一位仙姬在内,其鲜艳妩媚大似宝钗,袅娜风流又如黛玉。警幻秘授云雨之事,推其过去,就只闻得其香异常,依示作了儿女之事。宝钗一觉醒来,四处静静地,宝玉一只手搭在他身上,睡的正香。宝钗感觉身体下面凉凉的,一惊,顿时便明白了,又羞又愧,也不去声张,幸好漆黑都看不见。想起刚才那个“梦”境,自去羞红了脸。两个榻,不知宝玉什么时候到了他的榻上。拾掇完后,宝钗悄悄睡到另一个榻上去了。
  宝钗早早就起来了,为宝玉打点行头。吃了早饭,太太,老太太,李嫂子一行人都来了。薛姨妈,薛蝌和邢姑娘也来了,邢姑娘正好回趟苏州老家,也随去。两个棺椁已抬出。紫鹃去把那只鹦鹉放了,鹦鹉就在院子里飞,赶也赶不走,都唏嘘不已。宝钗给宝玉整理着衣裳,宝玉还是痴痴呆呆样,宝钗噙着眼泪,也是温柔动人。紫鹃去把林姑娘用的一绦带系在了院里的竹子上。众人就离开潇湘馆,一路出园,对紫鹃,薛蝌千叮万嘱,要他们一定赶回来过年。
  太太,老太太就送到大门。宝钗和李嫂子,惜春一帮年轻人坐车去水边相送。车换船载,依依惜别。不在话下。
  却说,宝玉也是一阵清醒,一阵糊涂,也是大限将至,现了石头的本象罢,糊涂时就睡觉,清醒时见与薛蝌等人在船上,一路看水赏景,倒也不寂寞。正好又是顺风,不日便到了苏州,一行人先去了林家祖茔,放置了灵柩,择日下葬。果然,宝玉要给黛玉盖个祠堂,供奉黛玉,与地主商议,倒也不难,现成地基,就在边上起间房起来。贾府在苏州也有生意,就带了书信,在商行兑了银子,最快两三个月就能完工。期间,宝玉与紫鹃感情甚笃,紫鹃还深念着黛玉,愿为宝玉去守灵三年。这是后话。
  有诗叹曰:
  一梦恍惚竟十年,
  轿子抬进灵盈眼。
  木樟馥郁难分辩,
  知是潇湘是林园?
  欲知后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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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5 12:14:1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直被誉为程高后四十回经典章回
  第98章 苦绛珠魂归离恨天 病神瑛泪洒相思地
      话说宝玉见了贾政,回至房中,更觉头昏脑闷,懒待动弹,连饭也没吃,便昏沉睡去。仍旧延医诊治,服药不效,索性连人也认不明白了。大家扶着他坐起来,还是象个好人。一连闹了几天,那日恰是回九之期,若不过去,薛姨妈脸上过不去,若说去呢,宝玉这般光景。贾母明知是为黛玉而起,欲要告诉明白,又恐气急生变。宝钗是新媳妇,又难劝慰,必得姨妈过来才好。若不回九,姨妈嗔怪。便与王夫人凤姐商议道:“我看宝玉竟是魂不守舍,起动是不怕的。用两乘小轿叫人扶着从园里过去,应了回九的吉期,以后请姨妈过来安慰宝钗,咱们一心一意的调治宝玉,可不两全?"王夫人答应了,即刻预备。幸亏宝钗是新媳妇,宝玉是个疯傻的,由人掇弄过去了。宝钗也明知其事,心里只怨母亲办得糊涂,事已至此,不肯多言。独有薛姨妈看见宝玉这般光景,心里懊悔,只得草草完事。
      到家,宝玉越加沉重,次日连起坐都不能了。日重一日,甚至汤水不进。薛姨妈等忙了手脚,各处遍请名医,皆不识病源。只有城外破寺中住着个穷医,姓毕,别号知庵的,诊得病源是悲喜激射,冷暖失调,饮食失时,忧忿滞中,正气壅闭:此内伤外感之症。于是度量用药,至晚服了,二更后果然省些人事,便要水喝。贾母王夫人等才放了心,请了薛姨妈带了宝钗都到贾母那里暂且歇息。
      宝玉片时清楚,自料难保,见诸人散后,房中只有袭人,因唤袭人至跟前,拉着手哭道:“我问你,宝姐姐怎么来的?我记得老爷给我娶了林妹妹过来,怎么被宝姐姐赶了去了?他为什么霸占住在这里?我要说呢,又恐怕得罪了他。你们听见林妹妹哭得怎么样了?"袭人不敢明说,只得说道:“林姑娘病着呢。”宝玉又道:“我瞧瞧他去。”说着,要起来。岂知连日饮食不进,身子那能动转,便哭道:“我要死了!我有一句心里的话,只求你回明老太太:横竖林妹妹也是要死的,我如今也不能保。
      两处两个病人都要死的,死了越发难张罗。不如腾一处空房子,趁早将我同林妹妹两个抬在那里,活着也好一处医治伏侍,死了也好一处停放。你依我这话,不枉了几年的情分。”袭人听了这些话,便哭的哽嗓气噎。宝钗恰好同了莺儿过来,也听见了,便说道:“你放着病不保养,何苦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老太太才安慰了些,你又生出事来。老太太一生疼你一个,如今八十多岁的人了,虽不图你的封诰,将来你成了人,老太太也看着乐一天,也不枉了老人家的苦心。太太更是不必说了,一生的心血精神,抚养了你这一个儿子,若是半途死了,太太将来怎么样呢。我虽是命薄,也不至于此。据此三件看来,你便要死,那天也不容你死的,所以你是不得死的。只管安稳着,养个四五天后,风邪散了,太和正气一足,自然这些邪病都没有了。”宝玉听了,竟是无言可答,半晌方才嘻嘻的笑道:“你是好些时不和我说话了,这会子说这些大道理的话给谁听?"宝钗听了这话,便又说道:“实告诉你说罢,那两日你不知人事的时候,林妹妹已经亡故了。”宝玉忽然坐起来,大声诧异道:“果真死了吗?"宝钗道:“果真死了。岂有红口白舌咒人死的呢。老太太,太太知道你姐妹和睦,你听见他死了自然你也要死,所以不肯告诉你。”宝玉听了,不禁放声大哭,倒在床上。
      忽然眼前漆黑,辨不出方向,心中正自恍惚,只见眼前好象有人走来,r宝玉茫然*实*:“借问此是何处?"那人道:“此阴司泉路。你寿未终,何故至此?"r宝玉道:“适闻有一故人已死,遂寻访至此,不觉迷途。”那人道:“故人是谁?"r宝玉道:“姑苏林黛玉。”那人冷笑道:“林黛玉生不同人,死不同鬼,无魂无魄,何处寻访!凡人魂魄,聚而成形,散而为气,生前聚之,死则散焉。常人尚无可寻访,何况林黛玉呢。汝快回去罢。”宝玉听了,呆了半晌道:“既云死者散也,又如何有这个阴司呢?"那人冷笑道:“那阴司说有便有,说无就无。皆为世俗溺于生死之说,设言以警世,便道上天深怒愚人,或不守分安常,或生禄未终自行夭折,或嗜淫欲尚气逞凶无故自陨者,特设此地狱,囚其魂魄,受无边的苦,以偿生前之罪。汝寻黛玉,是无故自陷也。且黛玉已归太虚幻境,汝若有心寻访,潜心修养,自然有时相见。如不安生,即以自行夭折之罪囚禁阴司,除父母外,欲图一见黛玉,终不能矣。”那人说毕,袖中取出一石,向宝玉心口掷来。宝玉听了这话,又被这石子打着心窝,吓的即欲回家,只恨迷了道路。
      正在踌躇,忽听那边有人唤他。回首看时,不是别人,正是贾母,王夫人,宝钗,袭人等围绕哭泣叫着。自己仍旧躺在床上。见案上红灯,窗前皓月,依然锦锈丛中,繁华世界。定神一想,原来竟是一场大梦。浑身冷汗,觉得心内清爽。仔细一想,真正无可奈何,不过长叹数声而已。宝钗早知黛玉已死,因贾母等不许众人告诉宝玉知道,恐添病难治。自己却深知宝玉之病实因黛玉而起,失玉次之,故趁势说明,使其一痛决绝,神魂归一,庶可疗治。贾母王夫人等不知宝钗的用意,深怪他造次。后来见宝玉醒了过来,方才放心。立即到外书房请了毕大夫进来诊视。那大夫进来诊了脉,便道:“奇怪,这回脉气沉静,神安郁散,明日进调理的药,就可以望好了。”说着出去。众人各自安心散去。
      袭人起初深怨宝钗不该告诉,惟是口中不好说出。莺儿背地也说宝钗道:“姑娘忒性急了。宝钗道:针砭。一日,宝玉渐觉神志安定,虽一时想起黛玉,尚有糊涂。更有袭人缓缓的将"老爷选定的宝姑娘为人和厚,嫌林姑娘秉性古怪,原恐早夭,老太太恐你不知好歹,病中着急,所以叫雪雁过来哄你"的话时常劝解。宝玉终是心酸落泪。欲待寻死,又想着梦中之言,又恐老太太,太太生气,又不能撩开。又想黛玉已死,宝钗又是第一等人物,方信金石姻缘有定,自己也解了好些。宝钗看来不妨大事,于是自己心也安了,只在贾母王夫人等前尽行过家庭之礼后,便设法以释宝玉之忧。宝玉虽不能时常坐起,亦常见宝钗坐在床前,禁不住生来旧病。宝钗每以正言劝解,以"养身要紧,你我既为夫妇,岂在一时"之语安慰他。那宝玉心里虽不顺遂,无奈日里贾母王夫人及薛姨妈等轮流相伴,夜间宝钗独去安寝,贾母又派人服侍,只得安心静养。又见宝钗举动温柔,也就渐渐的将爱慕黛玉的心肠略移在宝钗身上,此是后话。
      却说宝玉成家的那一日,黛玉白日已昏晕过去,却心头口中一丝微气不断,把个李纨和紫鹃哭的死去活来。到了晚间,黛玉去又缓过来了,微微睁开眼,似有要水要汤的光景。此时雪雁已去,只有紫鹃和李纨在旁。紫鹃便端了一盏桂圆汤和的梨汁,用小银匙灌了两三匙。黛玉闭着眼静养了一会子,觉得心里似明似暗的。此时李纨见黛玉略缓,明知是回光反照的光景,却料着还有一半天耐头,自己回到稻香村料理了一回事情。
      这里黛玉睁开眼一看,只有紫鹃和奶妈并几个小丫头在那里,便一手攥了紫鹃的手,使着劲说道:“我是不中用的人了。你伏侍我几年,我原指望咱们两个总在一处。不想我。……"说着,又喘了一会子,闭了眼歇着。紫鹃见他攥着不肯松手,自己也不敢挪动,看他的光景比早半天好些,只当还可以回转,听了这话,又寒了半截。半天,黛玉又说道:“妹妹,我这里并没亲人。我的身子是干净的,你好歹叫他们送我回去。”说到这里又闭了眼不言语了。那手却渐渐紧了,喘成一处,只是出气大入气小,已经促疾的很了。
      紫鹃忙了,连忙叫人请李纨,可巧探春来了。紫鹃见了,忙悄悄的说道:“三姑娘,瞧瞧林姑娘罢。”说着,泪如雨下。探春过来,摸了摸黛玉的手已经凉了,连目光也都散了。探春紫鹃正哭着叫人端水来给黛玉擦洗,李纨赶忙进来了。三个人才见了,不及说话。刚擦着,猛听黛玉直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说到"好"字,便浑身冷汗,不作声了。紫鹃等急忙扶住,那汗愈出,身子便渐渐的冷了。探春李纨叫人乱着拢头穿衣,只见黛玉两眼一翻,呜呼,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
      当时黛玉气绝,正是宝玉娶宝钗的这个时辰。紫鹃等都大哭起来。李纨探春想他素日的可疼,今日更加可怜,也便伤心痛哭。因潇湘馆离新房子甚远,所以那边并没听见。一时大家痛哭了一阵,只听得远远一阵音乐之声,侧耳一听,却又没有了。探春李纨走出院外再听时,惟有竹梢风动,月影移墙,好不凄凉冷淡!一时叫了林之孝家的过来,将黛玉停放毕,派人看守,等明早去回凤姐。
      凤姐因见贾母王夫人等忙乱,贾政起身,又为宝玉я愦更甚,正在着急异常之时,若是又将黛玉的凶信一回,恐贾母王夫人愁苦交加,急出病来,只得亲自到园。到了潇湘馆内,也不免哭了一场。见了李纨探春,知道诸事齐备,便说:“很好。只是刚才你们为什么不言语,叫我着急?"探春道:“刚才送老爷,怎么说呢。”凤姐道:“还倒是你们两个可怜他些。这么着,我还得那边去招呼那个冤家呢。但是这件事好累坠,若是今日不回,使不得,若回了,恐怕老太太搁不住。”李纨道:“你去见机行事,得回再回方好。”凤姐点头,忙忙的去了。
      凤姐到了宝玉那里,听见大夫说不妨事,贾母王夫人略觉放心,凤姐便背了宝玉,缓缓的将黛玉的事回明了。贾母王夫人听得都唬了一大跳。贾母眼泪交流说道:“是我弄坏了他了。但只是这个丫头也忒傻气!"说着,便要到园里去哭他一场,又惦记着宝玉,两头难顾。王夫人等含悲共劝贾母不必过去,"老太太身子要紧。”贾母无奈,只得叫王夫人自去。又说:“你替我告诉他的阴灵:`并不是我忍心不来送你,只为有个亲疏。你是我的外孙女儿,是亲的了,若与宝玉比起来,可是宝玉比你更亲些。倘宝玉有些不好,我怎么见他父亲呢。""说着,又哭起来。王夫人劝道:“林姑娘是老太太最疼的,但只寿夭有定。如今已经死了,无可尽心,只是葬礼上要上等的发送。一则可以少尽咱们的心,二则就是姑太太和外甥女儿的阴灵儿,也可以少安了。”贾母听到这里,越发痛哭起来。凤姐恐怕老人家伤感太过,明仗着宝玉心中不甚明白,便偷偷的使人来撒个谎儿哄老太太道:“宝玉那里找老太太呢。”贾母听见,才止住泪问道:“不是又有什么缘故?"凤姐陪笑道:“没什么缘故,他大约是想老太太的意思。”贾母连忙扶了珍珠儿,凤姐也跟着过来。
      走至半路,正遇王夫人过来,一一回明了贾母。贾母自然又是哀痛的,只因要到宝玉那边,只得忍泪含悲的说道:“既这么着,我也不过去了。由你们办罢,我看着心里也难受,只别委屈了他就是了。”王夫人凤姐一一答应了。贾母才过宝玉这边来,见了宝玉,因问:“你做什么找我?"宝玉笑道:“我昨日晚上看见林妹妹来了,他说要回南去。我想没人留的住,还得老太太给我留一留他。”贾母听着,说:“使得,只管放心罢。”袭人因扶宝玉躺下。
      贾母出来到宝钗这边来。那时宝钗尚未回九,所以每每见了人倒有些含羞之意。这一天见贾母满面泪痕,递了茶,贾母叫他坐下。宝钗侧身陪着坐了,才问道:“听得林妹妹病了,不知他可好些了?"贾母听了这话,那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因说道:“我的儿,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宝玉。都是因你林妹妹,才叫你受了多少委屈。你如今作媳妇了,我才告诉你。这如今你林妹妹没了两三天了,就是娶你的那个时辰死的。如今宝玉这一番病还是为着这个,你们先都在园子里,自然也都是明白的。”宝钗把脸飞红了,想到黛玉之死,又不免落下泪来。贾母又说了一回话去了。自此宝钗千回万转,想了一个主意,只不肯造次,所以过了回九才想出这个法子来。如今果然好些,然后大家说话才不至似前留神。独是宝玉虽然病势一天好似一天,他的痴心总不能解,必要亲去哭他一场。贾母等知他病未除根,不许他胡思乱想,怎奈他郁闷难堪,病多反复。倒是大夫看出心病,索性叫他开散了,再用药调理,倒可好得快些。宝玉听说,立刻要往潇湘馆来。贾母等只得叫人抬了竹椅子过来,扶宝玉坐上。贾母王夫人即便先行。到了潇湘馆内,一见黛玉灵柩,贾母已哭得泪干气绝。凤姐等再三劝住。王夫人也哭了一场。李纨便请贾母王夫人在里间歇着,犹自落泪。
      宝玉一到,想起未病之先来到这里,今日屋在人亡,不禁嚎啕大哭。想起从前何等亲密,今日死别,怎不更加伤感。众人原恐宝玉病后过哀,都来解劝,宝玉已经哭得死去活来,大家搀扶歇息。其余随来的,如宝钗,俱极痛哭。独是宝玉必要叫紫鹃来见,问明姑娘临死有何话说。紫鹃本来深恨宝玉,见如此,心里已回过来些,又见贾母王夫人都在这里,不敢洒落宝玉,便将林姑娘怎么复病,怎么烧毁帕子,焚化诗稿,并将临死说的话,一一的都告诉了。宝玉又哭得气噎喉干。探春趁便又将黛玉临终嘱咐带柩回南的话也说了一遍。贾母王夫人又哭起来。多亏凤姐能言劝慰,略略止些,便请贾母等回去。宝玉那里肯舍,无奈贾母逼着,只得勉强回房。
      贾母有了年纪的人,打从宝玉病起,日夜不宁,今又大痛一阵,已觉头晕身热。虽是不放心惦着宝玉,却也挣扎不住,回到自己房中睡下。王夫人更加心痛难禁,也便回去,派了彩云帮着袭人照应,并说:“宝玉若再悲戚,速来告诉我们。”宝钗是知宝玉一时必不能舍,也不相劝,只用讽刺的话说他。宝玉倒恐宝钗多心,也便饮泣收心。歇了一夜,倒也安稳。明日一早,众人都来瞧他,但觉气虚身弱,心病倒觉去了几分。于是加意调养,渐渐的好起来。贾母幸不成病,惟是王夫人心痛未痊。那日薛姨妈过来探望,看见宝玉精神略好,也就放心,暂且住下。
      一日,贾母特请薛姨妈过去商量说:“宝玉的命都亏姨太太救的,如今想来不妨了,独委屈了你的姑娘。如今宝玉调养百日,身体复旧,又过了姑娘的功服,正好圆房。要求姨太太作主,另择个上好的吉日。”薛姨妈便道:“老太太主意很好,何必问我。宝丫头虽生的粗笨,心里却还是极明白的。他的性情老太太素日是知道的。但愿他们两口儿言和意顺,从此老太太也省好些心,我姐姐也安慰些,我也放了心了。老太太便定个日子。还通知亲戚不用呢?"贾母道:“宝玉和你们姑娘生来第一件大事,况且费了多少周折,如今才得安逸,必要大家热闹几天。亲戚都要请的。一来酬愿,二则咱们吃杯喜酒,也不枉我老人家操了好些心。”薛姨妈听说,自然也是喜欢的,便将要办妆奁的话也说了一番。贾母道:“咱们亲上做亲,我想也不必这些。若说动用的,他屋里已经满了。必定宝丫头他心爱的要你几件,姨太太就拿了来。我看宝丫头也不是多心的人,不比的我那外孙女儿的脾气,所以他不得长寿。”说着,连薛姨妈也便落泪。恰好凤姐进来,笑道:“老太太姑妈又想着什么了?"薛姨妈道:“我和老太太说起你林妹妹来,所以伤心。”凤姐笑道:“老太太和姑妈且别伤心,我刚才听了个笑话儿来了,意思说给老太太和姑妈听。”贾母拭了拭眼泪,微笑道:“你又不知要编派谁呢,你说来我和姨太太听听。说不笑我们可不依。”只见那凤姐未从张口,先用两只手比着,笑弯了腰了。未知他说出些什么来,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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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5 12:26:30 | 显示全部楼层
相关续书章回黛玉之死鉴赏点评
  “宝黛釵”有隐含顺治帝爱情事体,程高篡书后四十回“褒钗贬黛”明显的。
  或者,一个皇帝,江山美人应该择重。毕竟宝玉还不是顺治帝全身打造,只是这里一点,那里一点的艺术人物。在其爱情事体上就该“维护宝黛爱情”的《红楼梦》原则,而不是去引深到皇家爱憎意识上去,充分尊重文学作品之真善美。这里的爱情真善美即“木石前盟”,并非“金玉良缘”。
  程高篡书糟粕后四十回其爱情观无疑糟粕。
  原书“只见黛玉两眼一翻,乌呼。”从明显“褒钗贬黛”上,封建主义思想“红颜祸水”也是明显的。
  在设计“调包计”上,贾母及凤姐充当主角也违合人物性格。而粗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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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5 13:47:32 | 显示全部楼层
《红楼梦》怎样结束?读《红楼梦》的人可以盲然,续《红楼梦》的人不可以盲然。
  程高篡书后四十回即盲然又不盲然。文本故事本身盲然的,从模糊时间概念上及对原著判词人物粗俗上都能看出来。除了刻意的完整巧姐故事。不盲然就是改“太虚幻境”为“真如福地”,以及那首结尾诗与前诗明显之思想沟壑。
  《红楼梦》怎样结束?应该不会盲然的。五回大纲已经分明,〔飞鸟各投林〕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程高篡书后四十回“兰桂齐芳”与“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大纲背离。书尾还在“此地无银三百两”烟幕作者,忌惮什么呢?犹如说“竟哄了老太太十九年!”一边又去模糊十九年时间概念。皆能感觉到“太虚幻境”到“真如福地”之诡异。
  或者,这个“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定位在什么时候?不能含糊。就象说一个人总会死,是百年?还是五十年?区别就大了。
  天明《红楼梦》明确“天明标准”,三大概念,一个原则,一个灵魂。把这个“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定位在十九年时间,黛玉之死,贾家抄家,宝玉(石头)大限,其恋恋不舍大观园而别。
  《红楼梦》铿锵落幕。
  天明《红楼梦》结尾
  第一百回  贾府抄没宝玉大限 红楼曲终歌消人散
  大寒刚过,一队禁卫军就把贾府围了,推开门子,关了角门,护住了宁荣二大门。人员一律不得随便进出。随即张将军和几名司官下车带人入荣府,贾赦,贾政已闻报,匆忙来接,刚至中门就遇上,有识得的,有识不得的,一一作揖。进入旁边小厅,张将军宣旨,贾赦,贾政疾忙跪下。谕旨:“贾赦,贾政辜负圣恩,贿赂诈欺,僭用枉法,革职查办。”一声:“拿下!”几个禁卫军便上来押了二人,贾赦当即瘫倒。司官对贾政道:“政老爷,我们是来清查家产。为方便起见,还请政老爷派个人指点。”贾政慌忙命人叫来周瑞,周瑞赶到,贾政吩咐道:“你带了官爷们前去。”几个不识的,都板着个脸。这边,禁卫军便纷纷进入,守住各门。张将军就与几个官兵带着周瑞去了,五六名司官出去坐在另间屋内叙着话儿,门上守住了贾赦,贾政。贾府已乱作一团,四处都听见女人们的惊叫声。
  张将军一行人询问了所有后门,派人守住了。又问明各个院落路径,看也是清楚贾府的。禁卫军就开始抓男人关进贾琏住的院子里,捉女人关进贾老太太住的院子里。然后各司官便进房内搜抄。王夫人已由丫鬟扶着去看老太太,四周乱哄哄跑着人。老太太已闻讯,唬得脸惨白,一味说道:“这可怎么了得?这可怎么了得?”王夫人让丫鬟把老太太扶进里面房间去。一会儿,就有官兵进院来宣布道:“院内人一律不得离开。”并把守住了门。陆陆续续押进女人来。前面房间已经开始搜抄了。许多女人都跑进大观园草丛树林里面躲藏。丫头已来报信,宝钗诸人都慌忙去了老太太那里。贾政在屋里急得直跺脚,不知外面事体。随后贾琏被押进来,贾政忙问他情况,贾琏哭着说道:“这下子全完了,到处都是禁卫军,各屋里翻的乱七八糟的。”贾政问道:“老太太怎么样了?”贾琏说道:“我那还有时间到老太太那边去,看到满院子都是拿刀拿枪的兵,婆子丫鬟唬得惊叫唤,那见过这个阵势。”贾政呜呜哭道:“祖上家业全完了哟!”老大会子,见周瑞与门上守兵商议,随后便进来见贾政,告知太太无恙,老太太却吓病倒了。男人女人都分别关了起来,听说东府也被抄,薛家也没能幸免。周瑞还要去回太太,贾政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对周瑞摆摆手,周端又匆匆去了。
  午后,北静王来了,张将军,各司官都来会见,北静王问了情况,又查看了各院屋里,都在查账清物,便吩咐要严职守纪,众人都点头应诺。这才来见贾赦,贾政。贾赦,贾政忙迎接北静王。几个都站侍一边,北静王坐下,说道:“锦乡候府也抄了。”几个闻言,都是一脸惨然。北静王又说道:“东府那边是启奏贿赂,聚赌。伤风败俗。这边是都察院报奏,贿赂,诈欺取财。僭用,要看查实,我去看了一下账物,怕僭用是实的。我会上奏圣王,从宽处置。”贾赦,贾政,贾琏都跪下谢恩。北静王唤起三个,又问了宝玉,贾政一一回了。北静王就告辞出去。
  贾政问贾琏:“都察院是怎么回事?”贾琏也不隐瞒,一五一十把凤姐贿赂打官司的事说出来,贾政骂道:“都是你们这些败家子把家全败完了。”贾赦说道:“欲加之罪何患于词哟!”晚上,几个都在小厅里随便躺了,周瑞送来被褥。夜静,不时听得园子里有女人的叫唤声,被官兵兴头的搜捉。
  查账登记,光是各屋里东西都得花上好几天时间,府里人都关了起来,只准厨子去作饭,除了用着的被褥,衣裳外全抄没登记,连吃饭的碗筷都作登记。女人们都把身上装饰悄悄收拾了起来。丫鬟进屋取东西,都是军士跟着,无人处亲嘴摸屁股,常常听见他们的叫唤声。贾母当天就病倒了。查抄是肥缺,将军,司官,兵士都尽着法儿的偷摸。御笔题字,御批文件等都封固缴进。几天下来,账目登记足有寸厚的书页上奏,两府共计:
  现银六千两。土地一千五百亩。房屋四百五十间。商铺二十间。奴婢二百三十名。御用禁物三万馀件。金银首饰若干(略)。绫罗绸缎若干(略)。字画古懂若干(略)。桌柜锅碗瓢勺什物(略)。
  十几辆大车拉了几天的东西。按当朝法典,祭祀产业是不入官的。可惜贾府除了宁府五间祭祀房,大观园内栊翠庵划入祖茔,并没置其他祭祀地。水月庵和铁槛寺也都因找不到相关契约,而被入官。抄没是大罪,有官职者革职入狱,重者死罪。家眷婢奴皆发配。幸有北静王力保,圣上也念贾家祖上保皇祖有功,从宽处置。
  这日,张将军来到小厅宣旨,贾赦,贾政,贾琏跪下接旨。谕旨:“贾赦,贾珍,荣宁二府所犯控罪查实,有官职者革免。财产籍没入官。念其祖有功,将其奴婢归还,并赐银三千供生活所用。钦此。”三人磕头谢恩。不表。随即放出了所有奴婢。两府房舍都贴了封。圣上另有批复:此皆不必动。两府人都被赶进了宁府西院。
  大年三十下了大雪,也是多年罕见,白茫茫一片,天地一色。东、西府,薛家男女老少都挤在宁府西院五间房里,老太太和大老爷都病重躺在床上。贾政,贾珍跪在列祖列宗灵牌下痛不欲生。老太太,太太,薛姨妈,宝钗,秋菱等住在西屋里,也都素装愁容,老太太已经两日没进食了。王夫人和薛姨妈商议着后面事。宝钗这时的身孕反应强烈,直呕的脸白气喘,秋菱大着肚皮伏侍着他。袭人来看过老太太,太太,送来一罐炖鸡还摆放在那里。知道宝玉还没有回来。
  地上已积了尺厚的雪,还在纷纷扬扬飘,一片白茫,空旷少人。宝玉回来了,只见他披蓑戴笠,上穿半旧红绫短袄,下着绿绸撒花裤子,足蹬一双棠木屐。此时宝玉已被点化,尚存人形,却已木讷。凭熟悉路径到了贾府门前,对宁府跪拜毕,便起身去荣府,荣府大门已封,门匾已下,西角门尚留,有门子把守,见是宝玉,恭敬避让。府内哑雀无闻,门窗皆封,雪花静落,寒风朔朔。就穿堂过廊,直接进园,整个贾府就大观园未封,差人守门,见是宝玉回来了,上前去絮絮叨叨一番,说道:“园子虽然未封,值钱东西也尽一空了,各院空荡荡的,只有四姑娘还住在栊翠庵里。”宝玉一径前去。绕山上了沁芳桥亭,仿佛听得有一群女子走来,娇语嬉戏,宝玉一笑,望了去,那有什么人影儿,树皆傍雪,溪静水凝。宝玉不免黯然,下了亭,自然顺路走过去,推开门,就听簌簌扑翅声,一鹦哥儿歇在檐下,啄爪说道:“林姑娘来了。”宝玉流泪不语,心就一阵搅痛,喷出一口血来,殷殷洒在雪地上。知道大限已到,就凭了一股子顽儿劲,撑住了门框歇一歇,依旧看了去,湘竹潇潇,纷雪堕落,竹子上的玉带依然。此时,宝玉口已不能言了。心尚明白,依依不舍,踉跄着走去。依稀记得这就是回家的路罢,又听见一女孩儿声气:“宝二爷,走稳当些,我来扶着你罢。”宝玉搭手过去,却是一空,险些儿跌倒。举目望去,四周皆空,白茫茫一片。见甬道树枝雪下露出一簪,见过,好象是宝姐姐的,心想:“宝姐姐的簪子怎么会在这里?”前面就是怡红院,推门进去,空荡无人,甚是萧条,走的有些累了,就进屋休息。屋里只剩一张旧桌,几把旧椅,元春姐姐的东西也是保不住的。宝玉就摘下斗笠,在桌子前打盹。
  恍惚来到一个地方,分明就是大观园,只见:春意融融,百花妍开。蝶儿飞舞,鸟雀歌鸣。他号使者,住游此园。园内奇花异草,珍稀飞禽,山石树木,亭院阁楼,无所不精,旷若仙境,箫管歌清。园内洒落十二仙姬;四位仙姑分别是:痴梦,钟情,引愁,度恨扮侍女。痴梦,钟情随他。引愁归蘅芜院;度恨归潇湘馆。原来,一仙姬警幻秦可卿是也;入世作管事凤姐儿。一仙姬绛珠;入世作宝钗。其侍女皆合。馀者仙姬皆:元春,迎春,探春,惜春,湘云,妙玉,李纨,金桂是也。宝玉唬然,十六位仙子飘至怡红院,娇阗嘻戏,仙袂乍飘,麝兰馥郁,游戏于亭廊室院。个个玉立亭亭,婀娜娇妩,却无一熟相。宝玉叫道:“林妹妹!林妹妹!”皆无回复。一仙子过来,说道:“宝玉,识林妹妹不难,听歌便知。”随即翩跹起舞,歌道:
  人间仙境兮,在蓬莱,梦幻迷津兮,此林园。
  天生锦秀兮,枉自情,一杯黄土兮,虚娇颜。
  一仙子捧金壶,侍玉杯,给宝玉斟上琼浆玉液,继而翩跹,歌道:
  良辰美景兮,春宵短,锦褥香菲兮,暗抛泣。
  暮时归来兮,同林鸟,天明展翅兮,各东西。
  宝玉拉了此仙子,仙子挣脱,忽听亭廊传来歌道:
  仙河幽幽兮,玉幽幽,石畔灵灵兮,草灵灵。
  借得三分兮,绿蕊水,还却七分兮,枯木林。
  宝玉奔出,喊道:“林妹妹!”就见亭廊有多个仙子,皆抿嘴儿笑。就见一仙子在庭院翩跹起舞,歌道:
  蟾宫香桂兮,人间无,丽影婆娑兮,满月稀。
  花娇何去兮,草成林,凡夫俗子兮,也称奇?
  众仙子们皆哈哈大笑。宝玉讪讪。终究分辩不出来谁是林姑娘。这时,便听得一声:“顽子,还不随我走了!”众仙子闻声都倏无踪影。宝玉惊醒,才知是梦。就见一僧一道,立在阶下。宝玉诺诺,随去了。天已黑尽,雪还在下,整个园子就栊翠庵亮着弱弱的灯。
  又几日后,薛蝌和邢岫烟回来了。见家已抄,悲痛欲绝。都去问宝玉怎么没回来呢?薛蝌说道:“我们到了苏州,给林姑娘下了葬,就住在岫烟姨妈家里,宝玉要去守林姑娘,就去了林家祖茔的一间屋子里住,以后就去盖了祠堂。我们都等着一起回来。那知道祠堂盖好了,宝玉也不见了。紫鹃要给林姑娘守灵三年。我们就撵了回来,路上遇到封船,又耽搁些天,不然年前就回来了。”这里都还不知道宝玉回来过,都是一片黯然。宝钗心里明白,宝玉是回不来了,就一直伤心流泪。正好袭人给老太太送吃的,也在这里,心里也明白,宝玉是不回来了,也默默流泪。薛姨妈说道:“怕是宝玉在路上遇到什么熟人,玩耍几天就回来了罢。”王夫人也是点头,盼望宝玉就突然回来了。
  不久,老太太和大老爷都相继去世。依老太太遗嘱,贾政,贾琏扶老太太灵柩回史家老园。薛蟠也放出来了。随后,宁府人暂时居守祠堂。李纨带兰儿回了娘家。平儿带着巧儿,在刘姥姥住的乡下寻着房住了。赵姨娘带环儿也回了本家。王夫人与薛家人一起移居至薛家在京的旧房里居住。另有分别投亲靠友的。不在话下。
  春天,秋菱在薛家旧房产下一男婴。宝钗身怀六甲。
  袭人和蒋玉函也成亲了。玉函看见袭人那根大红汗巾子,自是嗟讶不己。亦难一一相叙。
  京城街上,常见到一僧一道,那僧癞头跣足,那道跛足蓬头,疯疯癫癫,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
  书结语
  却说,石书既已传世,了却意愿。那石本是一灵物,见这段逸事已传,宿债清明,便又复了本来面貌,峨眉访道,蓬莱寻仙;美酒佳肴,不亦乐乎。却是传书者空空道人有语道:
  神仙放个屁,
  凡人跑断气。
  都说石头痴,
  最痴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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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5 14:22:04 | 显示全部楼层
程高后四十回《红楼梦》结尾
  第120章 甄士隐详说太虚情 贾雨村归结红楼梦
      话说宝钗听秋纹说袭人不好,连忙进去瞧看。巧姐儿同平儿也随着走到袭人炕前。只见袭人心痛难禁,一时气厥。宝钗等用开水灌了过来,仍旧扶他睡下,一面传请大夫。巧姐儿问宝钗道:“袭人姐姐怎么病到这个样?”宝钗道:“大前儿晚上哭伤了心了,一时发晕栽倒了。太太叫人扶他回来,他就睡倒了。因外头有事,没有请大夫瞧他,所以致此。”说着,大夫来了,宝钗等略避。大夫看了脉,说是急怒所致,开了方子去了。
      原来袭人模糊听见说宝玉若不回来,便要打发屋里的人都出去,一急越发不好了。到大夫瞧后,秋纹给他煎药。他各自一人躺着,神魂未定,好像宝玉在他面前,恍惚又像是见个和尚,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揭着看,还说道:“你别错了主意,我是不认得你们的了。”袭人似要和他说话,秋纹走来说:“药好了,姐姐吃罢。”袭人睁眼一瞧,知是个梦,也不告诉人。吃了药,便自己细细的想:“宝玉必是跟了和尚去。上回他要拿玉出去,便是要脱身的样子,被我揪住,看他竟不像往常,把我混推混搡的,一点情意都没有。后来待二奶奶更生厌烦。在别的姊妹跟前,也是没有一点情意。这就是悟道的样子。但是你悟了道,抛了二奶奶怎么好!我是太太派我服侍你,虽是月钱照着那样的分例,其实我究竟没有在老爷太太跟前回明就算了你的屋里人。若是老爷太太打发我出去,我若死守着,又叫人笑话;若是我出去,心想宝玉待我的情分,实在不忍。”左思右想,实在难处。想到刚才的梦“好像和我无缘”的话,“倒不如死了干净。”岂知吃药以后,心痛减了好些,也难躺着,只好勉强支持。过了几日,起来服侍宝钗。宝钗想念宝玉,暗中垂泪,自叹命苦。又知他母亲打算给哥哥赎罪,很费张罗,不能不帮着打算。暂且不表。
      且说贾政扶贾母灵柩,贾蓉送了秦氏凤姐鸳鸯的棺木,到了金陵,先安了葬。贾蓉自送黛玉的灵也去安葬。贾政料理坟基的事。一日接到家书,一行一行的看到宝玉贾兰得中,心里自是喜欢。后来看到宝玉走失,复又烦恼,只得赶忙回来。在道儿上又闻得有恩赦的旨意,又接家书,果然赦罪复职,更是喜欢,便日夜攒行。
      一日,行到毗(pí)陵驿地方,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个清净去处。贾政打发众人上岸投帖辞谢朋友,总说即刻开船,都不敢劳动。船中只留一个小厮伺候,自己在船中写家书,先要打发人起早到家。写到宝玉的事,便停笔。抬头忽见船头上微微的雪影里面一个人,光着头,赤着脚,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向贾政倒身下拜,贾政尚未认清,急忙出船,欲待扶住问他是谁。那人已拜了四拜,站起来打了个问讯。贾政才要还揖,迎面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宝玉。贾政吃一大惊,忙问道:“可是宝玉么?”那人只不言语,似喜似悲。贾政又问道:“你若是宝玉,如何这样打扮,跑到这里?”宝玉未及回言,只见船头上来了两人,一僧一道,夹住宝玉说道:“俗缘已毕,还不快走。”说着,三个人飘然登岸而去。贾政不顾地滑,疾忙来赶。见那三人在前,那里赶得上。只听得他们三人口中不知是那个作歌曰:“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游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贾政一面听着,一面赶去,转过一小坡,悠然不见。贾政已赶得心虚气喘,惊疑不定,回过头来,见自己的小厮也是随后赶来,贾政问道:“你看见方才那三个人么?”小厮道:“看见的。奴才为老爷追赶,故也赶来。后来只见老爷,不见那三个人了。”贾政还欲前走,只见白茫茫一片旷野,并无一人。贾政知是古怪,只得回来。
      众家人回船,见贾政不在舱中,问了船夫,说是“老爷上岸追赶两个和尚一个道士去了。”众人也从雪地里寻踪迎去,远远见贾政来了,迎上去接着,一同回船。贾政坐下,喘息方定,将见宝玉的说话了一遍。众人回禀,便要在这地方寻觅。贾政叹道:“你们不知道,这是我亲眼见的,并非鬼怪。况听得歌声大有元妙。那宝玉生下时衔了玉来,便也古怪,我早知不祥之兆,为的是老太太疼爱,所以养育到今。便是那和尚道士,我也见了三次:头一次是那僧道来说玉的好处;第二次便是宝玉病重,他来了将那玉持诵了一番,宝玉便好了;第三次送那玉来,坐在前厅,我一转眼就不见了。我心里便有此诧异,只道宝玉果真有造化,高僧仙道来护佑他的。岂知宝玉是下凡历劫的,竟哄了老太太十九年!如今叫我才明白。”说到那里,掉下泪来。众人道:“宝二爷果然是下凡的和尚,就不该中举人了。怎么中了才去?”贾政道:“你们那里知道,大凡天上星宿,山中老僧,洞里的精灵,他自具一种性情。你看宝玉何尝肯念书,他若略一经心,无有不能的。他那一种脾气也是各别另样。”说着,又叹了几声。众人便拿“兰哥得中,家道复兴”的话解了一番。贾政仍旧写家书,便把这事写上,劝谕合家不必想念了。写完封好,即着家人回去。贾政随后赶回。暂且不题。
      且说薛姨妈得了赦罪的信,便命薛蝌去各处借贷,并自己凑齐了赎罪银两。刑部准了,收兑了银子,一角文书将薛蟠放出。他们母子姊妹弟兄见面,不必细述,自然是悲喜交集了。薛蟠自己立誓说道:“若是再犯前病,必定犯杀犯剐!”薛姨妈见他这样,便要握他嘴说:“只要自己拿定主意,必定还要妄口巴舌血淋淋的起这样恶誓么!只香菱跟了你受了多少的苦处,你媳妇已经自己治死自己了,如今虽说穷了,这碗饭还有得吃,据我的主意,我便算他是媳妇了,你心里怎么样?”薛蟠点头愿意。宝钗等也说:“很该这样。”倒把香菱急得脸胀通红,说是:“伏侍大爷一样的,何必如此。”众人便称起大奶奶来,无人不服。薛蟠便要去拜谢贾家,薛姨妈宝钗也都过来。见了众人,彼此聚首,又说了一番的话。
      正说着,恰好那日贾政的家人回家,呈上书子,说:“老爷不日到了。”王夫人叫贾兰将书子念给听。贾兰念到贾政亲见宝玉的一段,众人听了都痛哭起来,王夫人宝钗袭人等更甚。大家又将贾政书内叫家内“不必悲伤,原是借胎”的话解说了一番。“与其作了官,倘或命运不好,犯了事坏家败产,那时倒不好了。宁可咱们家出一位佛爷,倒是老爷太太的积德,所以才投到咱们家来。不是说句不顾前后的话,当初东府里太爷倒是修炼了十几年,也没有成了仙。这佛是更难成的。太太这么一想,心里便开豁了。”王夫人哭着和薛姨妈道:“宝玉抛了我,我还恨他呢。我叹的是媳妇的命苦,才成了一二年的亲,怎么他就硬着肠子都撂下了走了呢!”薛姨妈听了也甚伤心。宝钗哭得人事不知。所有爷们都在外头,王夫人便说道:“我为他担了一辈子的惊,刚刚儿的娶了亲,中了举人,又知道媳妇作了胎,我才喜欢些,不想弄到这样结局!早知这样,就不该娶亲害了人家的姑娘!”薛姨妈道:“这是自己一定的,咱们这样人家,还有什么别的说的吗?幸喜有了胎,将来生个外孙子必定是有成立的,后来就有了结果了。你看大奶奶,如今兰哥儿中了举人,明年成了进士,可不是就做了官了么。他头里的苦也算吃尽的了,如今的甜来,也是他为人的好处。我们姑娘的心肠儿姊姊是知道的,并不是刻薄轻佻的人,姊姊倒不必耽忧。”王夫人被薛姨妈一番言语说得极有理,心想:“宝钗小时候更是廉静寡欲极爱素淡的,他所以才有这个事,想人生在世真有一定数的。看着宝钗虽是痛哭,他端庄样儿一点不走,却倒来劝我,这是真真难得的!不想宝玉这样一个人,红尘中福分竟没有一点儿!”想了一回,也觉解了好些。又想到袭人身上:“若说别的丫头呢,没有什么难处的,大的配了出去,小的伏侍二奶奶就是了。独有袭人可怎么处呢?”此时人多,也不好说,且等晚上和薛姨妈商量。
      那日薛姨妈并未回家,因恐宝钗痛哭,所以在宝钗房中解劝。那宝钗却是极明理,思前想后,“宝玉原是一种奇异的人。夙世前因,自有一定,原无可怨天尤人。”更将大道理的话告诉他母亲了。薛姨妈心里反倒安了,便到王夫人那里先把宝钗的话说了。王夫人点头叹道:“若说我无德,不该有这样好媳妇了。”说着,更又伤心起来。薛姨妈倒又劝了一会子,因又提起袭人来,说:“我见袭人近来瘦的了不得,他是一心想着宝哥儿。但是正配呢理应守的,屋里人愿守也是有的。惟有这袭人,虽说是算个屋里人,到底他和宝哥儿并没有过明路儿的。”王夫人道:“我才刚想着,正要等妹妹商量商量。若说放他出去,恐怕他不愿意,又要寻死觅活的;若要留着他也罢,又恐老爷不依。所以难处。”薛姨妈道:“我看姨老爷是再不肯叫守着的。再者姨老爷并不知道袭人的事,想来不过是个丫头,那有留的理呢?只要姊姊叫他本家的人来,狠狠的吩咐他,叫他配一门正经亲事,再多多的陪送他些东西。那孩子心肠儿也好,年纪儿又轻,也不枉跟了姐姐会子,也算姐姐待他不薄了。袭人那里还得我细细劝他。就是叫他家的人来也不用告诉他,只等他家里果然说定了好人家儿,我们还打听打听,若果然足衣足食,女婿长的像个人儿,然后叫他出去。”王夫人听了道:“这个主意很是。不然叫老爷冒冒失失的一办,我可不是又害了一个人了么!”薛姨妈听了点头道:“可不是么!”又说了几句,便辞了王夫人,仍到宝钗房中去了。
      看见袭人泪痕满面,薛姨妈便劝解譬喻了一会。袭人本来老实,不是伶牙利齿的人,薛姨妈说一句,他应一句,回来说道:“我是做下人的人,姨太太瞧得起我,才和我说这些话,我是从不敢违拗太太的。”薛姨妈听他的话,“好一个柔顺的孩子!”心里更加喜欢。宝钗又将大义的话说了一遍,大家各自相安。
      过了几日,贾政回家,众人迎接。贾政见贾赦贾珍已都回家,弟兄叔侄相见,大家历叙别来的景况。然后内眷们见了,不免想起宝玉来,又大家伤了一会子心。贾政喝住道:“这是一定的道理。如今只要我们在外把持家事,你们在内相助,断不可仍是从前这样的散慢。别房的事,各有各家料理,也不用承总。我们本房的事,里头全归于你,都要按理而行。”王夫人便将宝钗有孕的话也告诉了,将来丫头们都放出去。贾政听了,点头无语。
      次日贾政进内,请示大臣们,说是:“蒙恩感激,但未服阕,应该怎么谢恩之处,望乞大人们指教。”众朝臣说是代奏请旨。于是圣恩浩荡,即命陛见。贾政进内谢了恩,圣上又降了好些旨意,又问起宝玉的事来。贾政据实回奏。圣上称奇,旨意说,宝玉的文章固是清奇,想他必是过来人,所以如此。若在朝中,可以进用。他既不敢受圣朝的爵位,便赏了一个“文妙真人”的道号。贾政又叩头谢恩而出。
      回到家中,贾琏贾珍接着,贾政将朝内的话述了一遍,众人喜欢。贾珍便回说:“宁国府第收拾齐全,回明了要搬过去。栊翠庵圈在园内,给四妹妹静养。”贾政并不言语,隔了半日,却吩咐了一番仰报天恩的话。贾琏也趁便回说:“巧姐亲事,父亲太太都愿意给周家为媳。”贾政昨晚也知巧姐的始末,便说:“大老爷大太太作主就是了。莫说村居不好,只要人家清白,孩子肯念书,能够上进。朝里那些官儿难道都是城里的人么?”贾琏答应了“是”,又说:“父亲有了年纪,况且又有痰症的根子,静养几年,诸事原仗二老爷为主。”贾政道:“提起村居养静,甚合我意。只是我受恩深重,尚未酬报耳。”贾政说毕进内。贾琏打发请了刘姥姥来,应了这件事。刘姥姥见了王夫人等,便说些将来怎样升官,怎样起家,怎样子孙昌盛。
      正说着,丫头回道:“花自芳的女人进来请安。”王夫人问几句话,花自芳的女人将亲戚作媒,说的是城南蒋家的,现在有房有地,又有铺面,姑爷年纪略大几岁,并没有娶过的,况且人物儿长的是百里挑一的。王夫人听了愿意,说道:“你去应了,隔几日进来再接你妹子罢。”王夫人又命人打听,都说是好。王夫人便告诉了宝钗,仍请了薛姨妈细细的告诉了袭人。袭人悲伤不已,又不敢违命的,心里想起宝玉那年到他家去,回来说的死也不回去的话,“如今太太硬作主张。若说我守着,又叫人说我不害臊;若是去了,实不是我的心愿”,便哭得咽哽难鸣,又被薛姨妈宝钗等苦劝,回过念头想道:“我若是死在这里,倒把太太的好心弄坏了。我该死在家里才是。”
      于是,袭人含悲叩辞了众人,那姐妹分手时自然更有一番不忍说。袭人怀着必死的心肠上车回去,见了哥哥嫂子,也是哭泣,但只说不出来。那花自芳悉把蒋家的聘礼送给他看,又把自己所办妆奁一一指给他瞧,说那是太太赏的,那是置办的。袭人此时更难开口,住了两天,细想起来:“哥哥办事不错,若是死在哥哥家里,岂不又害了哥哥呢。”千思万想,左右为难,真是一缕柔肠,几乎牵断,只得忍住。
      那日已是迎娶吉期,袭人本不是那一种泼辣人,委委屈屈的上轿而去,心里另想到那里再作打算。岂知过了门,见那蒋家办事极其认真,全都按着正配的规矩。一进了门,丫头仆妇都称奶奶。袭人此时欲要死在这里,又恐害了人家,辜负了一番好意。那夜原是哭着不肯俯就的,那姑爷却极柔情曲意的承顺。到了第二天开箱,这姑爷看见一条猩红汗巾,方知是宝玉的丫头。原来当初只知是贾母的侍儿,益想不到是袭人。此时蒋玉菡念着宝玉待他的旧情,倒觉满心惶愧,更加周旋,又故意将宝玉所换那条松花绿的汗巾拿出来。袭人看了,方知这姓蒋的原来就是蒋玉菡,始信姻缘前定。袭人才将心事说出,蒋玉菡也深为叹息敬服,不敢勉强,并越发温柔体贴,弄得个袭人真无死所了。看官听说:虽然事有前定,无可奈何。但孽子孤臣,义夫节妇,这“不得已”三字也不是一概推委得的。此袭人所以在又副册也。正是前人过那桃花庙的诗上说道:“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不言袭人从此又是一番天地。且说那贾雨村犯了婪索的案件,审明定罪,今遇大赦,褫籍为民。雨村因叫家眷先行,自己带了一个小厮,一车行李,来到急流津觉迷渡口。只见一个道者从那渡头草棚里出来,执手相迎。雨村认得是甄士隐,也连忙打恭。士隐道:“贾老先生别来无恙?”雨村道:“老仙长到底是甄老先生!何前次相逢觌面不认?后知火焚草亭,下鄙深为惶恐。今日幸得相逢,益叹老仙翁道德高深。奈鄙人下愚不移,致有今日。”甄士隐道:“前者老大人高官显爵,贫道怎敢相认!原因故交,敢赠片言,不意老大人相弃之深。然而富贵穷通,亦非偶然,今日复得相逢,也是一桩奇事。这里离草庵不远,暂请膝谈,未知可否?”
      雨村欣然领命,两人携手而行,小厮驱车随后,到了一座茅庵。士隐让进雨村坐下,小童献上茶来。雨村便请教仙长超尘的始末。士隐笑道:“一念之间,尘凡顿易。老先生从繁华境中来,岂不知温柔富贵乡中有一宝玉乎?”雨村道:“怎么不知。近闻纷纷传述,说他也遁入空门。下愚当时也曾与他往来过数次,再不想此人竟有如是之决绝。”士隐道:“非也。这一段奇缘,我先知之。昔年我与先生在仁清巷旧宅门口叙话之前,我已会过他一面。”雨村惊讶道:“京城离贵乡甚远,何以能见?”士隐道:“神交久矣。”雨村道:“既然如此,现今宝玉的下落,仙长定能知之。”士隐道:“宝玉,即宝玉也。那年荣宁查抄之前,钗黛分离之日,此玉早已离世。一为避祸,二为撮合,从此夙缘一了,形质归一。又复稍示神灵,高魁贵子,方显得此玉那天奇地灵锻炼之宝,非凡间可比。前经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带下凡,如今尘缘已满,仍是此二人携归本处,这便是宝玉的下落。”雨村听了,虽不能全然明白,却也十知四五,便点头叹道:“原来如此,下愚不知。但那宝玉既有如此的来历,又何以情迷至此,复又豁悟如此?还要请教。”士隐笑道:“此事说来,老先生未必尽解。太虚幻境即是真如福地。
      一番阅册,原始要终之道,历历生平,如何不悮?仙草归真,焉有通灵不复原之理呢!”雨村听着,却不明白了。知仙机也不便更问,因又说道:“宝玉之事既得闻命,但是敝族闺秀如此之多,何元妃以下算来结局俱属平常呢?”士隐叹息道:“老先生莫怪拙言,贵族之女俱属从情天孽海而来。大凡古今女子,那‘淫’,字固不可犯,只这‘情’字也是沾染不得的。所以崔莺苏小,无非仙子尘心;宋玉相如,大是文人口孽。凡是情思缠绵的,那结果就不可问了。”雨村听到这里,不觉拈须长叹,因又问道:“请教老仙翁,那荣宁两府,尚可如前否?”士隐道:“福善祸淫,古今定理。现今荣宁两府,善者修缘,恶者悔祸,将来兰桂齐芳,家道复初,也是自然的道理。”雨村低了半日头,忽然笑道:“是了,是了。现在他府中有一个名兰的已中乡榜,恰好应着‘兰’字。适间老仙翁说‘兰桂齐芳’,又道宝玉‘高魁子贵’,莫非他有遗腹之子,可以飞黄腾达的么?”士隐微微笑道:“此系后事,未便预说。”雨村还要再问,士隐不答,便命人设俱盘飧,邀雨村共食。
      食毕,雨村还要问自己的终身,士隐便道:“老先生草庵暂歇,我还有一段俗缘未了,正当今日完结。”雨村惊讶道:“仙长纯修若此,不知尚有何欲缘?”士隐道:“也不过是儿女私情罢了。”雨村听了益发惊异:“请问仙长,何出此言?”士隐道:“老先生有所不知,小女英莲幻遭尘劫,老先生初任之时曾经判断。今归薛姓,产难完劫,遗一子于薛家以承宗祧。此时正是尘缘脱尽之时,只好接引接引。”士隐说着拂袖而起。雨村心中恍恍惚惚,就在这急流津觉迷渡口草庵中睡着了。
      这士隐自去度脱了香菱,送到太虚幻境,交那警幻仙子对册。刚过牌坊,见那一僧一道,缥缈而来。士隐接着说道:“大士、真人,恭喜、贺喜!情缘完结,都交割清楚了么?”那僧道说:“情缘尚未全结,倒是那蠢物已经回来了。还得把他送还原所,将他的后事叙明,不枉他下世一间。”士隐听了,便拱手而别。那僧道仍携了玉到青埂峰下,将宝玉安放在女娲炼石补天之处,各自云游而去。从此后,“天外书传天外事,两番人作一番人。”
      这一日空空道人又从青埂峰前经过,见那补天未用之石仍在那里,上面字迹依然如旧,又从头的细细看了一遍,见后面偈文后又历叙了多少收缘结果的话头,便点头叹道:“我从前见石兄这段奇文,原说可以闻世传奇,所以曾经抄录,但未见返本还原。不知何时复有此一佳话,方知石兄下凡一次,磨出光明,修成圆觉,也可谓无复遗憾了。只怕年深日久,字迹模糊,反有舛错,不如我再抄录一番,寻个世上清闲无事的人,托他传遍,知道奇而不奇,俗而不俗,真而不真,假而不假。或者尘梦劳人,聊倩鸟呼归去;山灵好客,更从石化飞来,亦未可知。”想毕,便又抄了,仍袖至那繁华昌盛的地方,遍寻了一番,不是建功立业之人,即系饶口谋衣之辈,那有闲情更去和石头饶舌。直寻到急流津觉迷渡口,草庵中睡着一个人,因想他必是闲人,便要将这抄录的《石头记》给他看看。那知那人再叫不醒。空空道人复又使劲拉他,才慢慢的开眼坐起,便接来草草一看,仍旧掷下道:“这事我已亲见尽知。你这抄录的尚无舛错,我只指与你一个人,托他传去,便可归结这一新鲜公案了。”空空道人忙问何人,那人道:“你须待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到一个悼红轩中,有个曹雪芹先生,只说贾雨村言托他如此如此。”说毕,仍旧睡下了。
      那空空道人牢牢记着此言,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果然有个悼红轩,见那曹雪芹先生正在那里翻阅历来的古史。空空道人便将贾雨村言了,方把这《石头记》示看。那雪芹先生笑道:“果然是‘贾雨村言’了!”空空道人便问:“先生何以认得此人,便肯替他传述?”曹雪芹先生笑道:“说你空,原来你肚里果然空空。既是假语村言,但无鲁鱼刻豕以及背谬矛盾之处,乐得与二三同志,酒余饭饱,雨夕灯窗之下,同消寂寞,又不必大人先生品题传世。似你这样寻根究底,便是刻舟求剑,胶柱鼓瑟了。”那空空道人听了,仰天大笑,掷下抄本,飘然而去。一面走着,口中说道:“果然是敷衍荒唐!不但作者不知,抄者不知,并阅者也不知。不过游戏笔墨,陶情适性而已!”后人见了这本奇传,亦曾题过四句为作者缘起之言更转一竿头云:
  说到辛酸处,
  荒唐愈可悲。
  由来同一梦,
  休笑世人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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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5 15:00:1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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