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云记》神话连载

柳成萌

　　赤珠法师闻言，更增精神，几步赶上，挥刀便向赵定国头上砍落。赵定国跪伏石面，避无可避，慌乱间右手似摸到一根长枪，不及细想，抬手挡格。但见金光迸闪，大刀落在石上，碎成七节。赵定国才见手中所持之物，却是神鼓旁所竖大旗。原来神鼓被破，云气散出，因未及收入葫芦之中，随风而走，转附于大旗之上。
　　方丈心下惊慌，急命众法师莫惧，一齐下手。赵定国一时之间，虽未尽明其理，毕竟久经战阵，知机不可失。当下跳起身来，奋力挥旗，将四名法师打倒在地，腕口破裂，鲜血急流。方丈见状，魂飞魄散，转身奔逃。赵定国将手中大旗用力掷出，大旗生出紫光，急飞而去，正中方丈后脑，余波荡开，由头至足，便似一条出水之鱼，翻腾不息，足跳了二十回，方才停住。复嘶鸣三声，断了气息，慢慢化作一只黄鹿。
　　副将大喜，道：“将军，趁此良机，且结果了这几个贼法师的性命。”赵定国方犹豫未决，只听杨戬叫道：“休要多伤人命！”却是肖天全口持尖刀，割断吕杨二人绳索。
　　吕道陵道：“天幸老妖早至，云气附于旗上，不然你我三人皆死于此处也。”赵定国将战旗双手奉上，道：“小将已将元凶诛杀，如今奉还云旗，请二位仙尊治罪。”
　　杨戬问道：“吕兄以为如何？”
　　吕道陵叹道：“方丈借建寺之名，勾结狐妖，巧取豪夺，多伤人命，奸污良家，罪恶滔天。赵将军为民除害，忠义可鉴，今番又救我三人性命，功大于过，特封为东岳安国神君。副将路霖，相助降妖有功，封为辅圣将军。此后重修神庙，护佑一州平安。”杨戬复取出四粒仙丹，肖天全取水使法师服了，渐渐苏醒，谢罪不止。杨戬道：“汝四人身为法师，却不辨邪正，为妖怪站守门庭！念尔等为妖怪迷惑，暂不加罪，速回山府，多加修炼，再敢助妖为害，定罚不赦！”四法师忙谢了三人，不敢驾云，奔下山去了。杨戬道：“少时着土地重修神庙，便将黄鹿镇于庙基之下。二位将军切记初心，赏善罚恶，休要懈怠。”赵定国与路副将谢恩领命。
　　杨戬即折碎旗子，收了云气，先放云祖回天。三人复离山驾云，返回金刚寺中，进了大殿，细细搜寻，在佛像座下木柜中，寻到一面黄蒲团来，虽是蒲草编成，入手极为沉重。扯到殿外，四面移动，那殿上宝雨天花，随着蒲团，东来东落，西来西落。吕道陵哈哈大笑，令肖天全一剑劈开，云气从中流出，宝雨登时不见。寺内僧众见三人损坏物品，围将过来，厉声喝骂，便要动手。肖天全施展拳脚，尽皆打倒在地，尔后仔细辨认，凡是妖精，一剑砍死，余下受妖怪蒙蔽者，讲明实情，任其去留。吕道陵左手拿了葫芦，右手持了云盘，依气而寻，不时在城外找到云祖，复召功曹，还云上天。吕道陵笑道：“一日里寻回二云，也不旺了这番辛苦。”即与二人在州中尽情饱餐一顿，复向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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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回　　　二圣宫当道　七养神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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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杨戬三人离了奉揭州，依云东行。一路翻山渡水，道路愈发险峻。吕道陵左顾右盼，寻城觅州，却并无半间房舍，一缕炊烟。正自嗟叹，忽见前方现出一片赤松林来，观之当真险恶！
　　三五丈高低，七八里起伏。当道而长，夹山而生。草木郁青，密不透风。白天不见日，夜里难观星。
　　杨戬放眼四望，摇头道：“看此林形状，绝非善地，你我应小心速过，不可多停。”
　　吕道陵笑道：“这般地界，那天不遇上几遭！纵有恶龙猛虎，又怎能逃得过我等手段！我看这林子凉爽，正好宿歇。肖天全可去打几只山鸡野兔，就林子里捡些枯柴，烤熟了来吃。”
　　话音方落，只见林子里跳出五六条汉子，花衣粉裤，行动轻盈，各执一柄尖刀。为首的头戴翠巾，身披灰袍，细臂大目，举止轻佻，喝道：“你三个是何方鸟人，敢到我仙界喧哗，搅了仙老爷们的美梦，该当何罪！”
　　肖天全赔笑道：“我三个乃奉揭乡民，因看望亲戚，路经贵地，多有惊扰。还望几位大王放开道路，容我等过此松林，与亲朋完聚。”
　　灰袍怪闻言，正巾扯袍，呵呵笑道：“原来是个走亲戚的！也罢，恕你等咆哮之过。常言道逢山问道，遇水询桥，要过松林有何难哉。这方圆左近，谁人不知，那个不晓。不带过路钱，莫走二圣山。你三个鸟人只须拿出三十两银子，便放你等走路。若无银钱，那里来的，速速折回那里！”
　　吕道陵闻听恶言狂语，倒也罢了。但闻“银子”二字，不禁勃然大怒，拨开肖天全，指手骂道：“我不去拿你家大王的金银，你们倒要寻死，来抢我的钱财。你可知我是甚人，就敢如此狂妄！”
　　灰袍怪冷笑道：“莫说你一个走亲戚的，便是神仙菩萨打此走过，也无空手而过之理。你三个即是穷鬼，便该呆在家中，却去串甚么亲戚，丢人现眼，快快滚回家罢。”吕道陵骂道：“你这几只怪物，蓬头垢面，身污貌龊，快快让道，莫惹老爷性发！”
　　灰袍妖大怒，叫道：“好个长耳货，口出大不敬言语，且瞧我手段！”双手一晃，变出一条齐眉棍来，四下乱舞。虽闻呼呼风声，不过百十斤力道，毫不稀奇。吕道陵冷哼一声，便要耻笑，不防五六名花衣小妖，早已绕到身后，悄无声息，各向三人扎了一刀。三人惊觉回头时，众妖伶俐，已跳出数丈之远，三人衣衫虽被划破，却都不曾受伤。吕道陵骂道：“好妖怪，使这分心之计，也不知伤了多少过路之人。”跳起身来，直扑灰袍怪。
　　灰袍怪眼见三人无事，怎不吃惊，引了众妖，拨腿便逃。边逃边扭头骂道：“好三个皮粗肉厚的贼子，且休猖狂，待我回家换把快刀。”三人皆不言语，自后疾追。众妖紧跑慢跑，眼见要被追上，忽然齐喝一声声，腑下皆生出一对薄翅来。晃晃身子，翅膀长成蒲扇大小，奋力挥动，竟自翩翩而起，左右飘忽。灰袍怪转过身来，一面倒飞，一面笑道：“贼子们奔走虽快，然欲捉老爷，还须修炼几年！”
　　吕道陵见众妖忽然生翅飞天，也只是微微一惊，笑道：“妖怪们自恃有翅，便如此嚣张。且将狗眼瞪圆，让尔等长长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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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手微招，三朵白云从天而落，悬定身旁。三人轻轻踏上，云朵窜升至两丈来高，向妖怪飞压下来。众妖见三人竟能驾云，满脸惊恐，顾不得再骂，转过身来，双翅猛挥，狂飞而去。吕道陵喝道：“肖天全，与我盯紧那骂得凶的，待我赶上，一掌拍烂妖嘴！”
　　三人各挺兵器，驾云乘风，眼看又要追上，不妨足下白云忽如马勒悬崖，骤然止住。三人不曾防备，险些坠落云头。吕道陵稳住身形，急念咒语再往前赶时，那云只是来回飘忽晃动，如头倔驴，只不向前。
　　吕道陵又惊又怒，骂道：“真个是奇哉怪也，我驾云多年，竟遇如此怪事！”捏着些决，念了些咒，全然无用。只得慢慢降下云头，落在地上，眼见妖怪大笑而去。直气得浑身发抖，捏决开口，待要再施法时，杨戬止道：“吕兄不必再念，此云不行，我已知其由了。”
　　吕道陵忙问其故。杨戬道：“只因此间无风，故此云朵难行。”
　　吕道陵环视四周，方觉枝叶不动，尘土不生，无半丝风息，奇道：“虽然无风，然我自驾云，却与风何干。”
　　杨戬道：“自古风无云不起，云无风不行。任那家行空之法，展转腾挪，一日千里万里，均须凭借风势。倘无风时，实难前行。”
　　吕道陵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如今妖魔在前，不得风势，难以擒捉，却怎生是好。”
　　杨戬道：“我三人初到此地，不知就里，可先问此处土地。”
　　吕道陵闻言，心生慎怒，即念咒语相召。稍时，土地急急来到，跪前参拜。吕道陵叫道：“此地生云之风，是那个管辖，何以忽然停息，使人不得前行，致使妖魔逃去！”
　　土地回道：“禀仙尊知晓。此地风神，唤作黄里风、白里雾。仙尊如需驾云擒怪，只需前往风神庙中上香讨告，当可起风腾飞矣！”
　　吕道陵道：“我离天多时，那曾见过这个规矩！倒要寻他说道说道。”
　　土地道：“只因此州山多林密，风少气缺，又有妖魔行凶，为防云风滥用，故此奉香放风。”
　　吕道陵道：“我道那妖魔只会挥翅，不会驾风，原来为此。即知备细，只好入乡随俗罢了，为擒妖怪，便奉些香火，有甚值当。”当下顺着土地指引，绕开大道，转向南来，行了十几里路，现出一座寨子，名为云风寨，约有八百来户，甚是热闹。几人行过两条石道，六只深巷，寻到风神庙来。真个客流不息，皆是远近求风之人，有人有仙，更无一个妖魔。
　　吕道陵排在香客之后，等了半个时辰，方才进庙。共花一百两银子，请了三束风香，肖天全进风神庙参拜道：“我三人途经贵地，特来拜会。请赐仙风数缕，神气少许，以助擒妖降怪。待功成之后，再来奉谢。”
　　三人奉过香火，斥退土地，又至那赤松林外。妖怪果然复回，越发凶恶，拦道抢钱，好不利害。
　　吕道陵那肯多言，大喝一声，持枪扑上。众妖自知不是三人对手，不慌不忙，展翅腾空，复向西方飞去。三人早有所料，不慌不忙，驾云急追。
　　果然好云！云助风势，风送云起。耳边呼呼作响，衣袂飘飘而举。足下密林急退后，云前众妖渐相及。顺风前行，好不自在。
　　飞至众妖头顶，待要跳下，忽然又是一震，云朵再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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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道陵如鲠卡喉，好不恼怒，骂道：“如此又是为了那般？”不待云落，径自跳下，复召土地来问。土地跪地禀道：“恐是风神整日忙碌，顾此失彼，故有此纰漏。三位仙尊乘云捉怪，不妨多奉香火，可保无虞！”
　　三人捉妖心急，闻听此言，奈何不得，只得再至风神庙奉香。复又等了半日，各奉三百两白银，请香求风。奉毕离庙，趁远近无人，驾起白云，催动前行，真如顺风起帆，轻车策马，怎一个快字了得！
　　吕道陵心下舒爽，赞道：“无香便无风，有香便来风，这两个风神倒也爽快！”
　　杨戬道：“云风得之不易，可速借此其势，捉拿妖精，寻查来历。”
　　吕道陵连连点头，道：“杨兄此言正是，为这一阵大风，费我等多少钱财，万万不可枉费了。“三人抖搂精神，在松林中四处急搜。不防此次飞了一个时辰，方见妖影出没，便又无风。三人不敢怠慢，复到庙中奉香。半日一请，一日三求，不是寻妖，便是求风，来回奔波不休，不知不觉已过了五六日。
　　到第七日上，又奉了一千两白银，只飞了个把时辰，风声便息。吕道陵瘫坐云上，有气无力道：“妖未捉到，先已累死，似此怎生是好！”杨戬沉吟道：“吕兄可与风神相见，讲明我等下凡原由，多讨几天风使，谅可行得。”
　　吕道陵伸掌击云，笑道：“这几日只顾捉妖，昏昏沉沉，险些忘了。我几个奉天旨到此，难道寻不来些方便！”即弃了云朵，还至寨中，寻到风神庙，亦不管庙前香客，径至庙中。
　　两名仙吏见了，横步挡住去路，端起脸来，斥道：“你几个不在前院候奉香火，却来后庙做甚。”吕道陵道：“烦劳禀告此庙风神，我三人因有要事在身，烦请神仙多挥几扇，待得功成，再来相谢。”
　　小吏不禁笑道：“要不停扇，还不容易！你几个只需连奉七七四十九日大香，便可得足一日云风，任你飞山越岭，擒妖拿怪，绝不有差。”
　　吕道陵怒道：“你大口一开好不容易！当日武候祭风，横水连江，三日不息，亦不过半个时辰。我三人所求，不过清风数道，以助公干罢了，如何便要甚么七七之数。且不论那香火多寡，谁有空闲在此多耗！”
　　小吏闻言，双手叉腰，呵呵冷笑道：“香在你手，风在我庙，谁也不曾逼你来此。不奉便罢，你三个且拎着六只铁脚公干去罢。”
　　吕道陵喝道：“此风本是天地之物，万物生灵皆可取用，你巧借名目，私收香火，且贪得无厌，阻我灭妖。不要走，先吃我一枪！”晃出大枪，抡起便打。
　　小吏大惊，掉头奔出庙外，挤进香客之中，转瞬不见。肖天全待要追时，吕道陵叫道：“且莫管那厮！今日一不做，二不休，先捉了这两个畜生。”挺枪奔进后殿，但见二位风神，一穿黄袍，一穿白衣，正在殿上饮酒哩。忽见吕道陵凶神恶煞，挺枪破门，唬落台下，连滚带爬，不敢迎战，从庙窗中逃出，无影无踪。吕道陵寻了一回，大骂道：“跑得了和尚，怎跑了庙，待我烧了庙宇再说！肖天全速速寻集柴草，待我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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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天全应了，出门搜集柴草，未至盏茶功夫，却回报道：“西院有一口地窖，不知其中何物。”吕道陵喜道：“此必是二神藏金之地。”
　　同至西院菜园，东南角处一口地窖，上压一座青石，足有八百来斤。吕道陵大失所望，张口骂道：“妖怪要在下面腌菜么，放这般重的石头！”杨戬单掌抵石，轻轻将青石移开，方有光亮照进，忽见两道黄白之气自内崩出，缓缓坠落地上，还化作黄白二风神。吕道陵骂道：“好毛神，却藏在这里，看打。”举枪欲打时。两名风神慌忙跪下道：“仙尊切莫动手。我两个乃是此地正神。是那妖魔，倚仗法力，困我二人在此。又变成我二人模样，在此强索香火，为害一方。如今被仙尊识破，俱各回老巢也！”
　　杨戬道：“那妖怪巢穴在何方？却是何物成精？”
　　风神道：“二妖神通广大，只知在赤松林中，不知何物所变？”
　　吕道陵道：“你两个即被妖魔欺压，亦不罪你。从此谨守天道，大开风门，不得有误。”二神闻言，即忙答应，恭送三人离庙不题。
　　三人即知妖魔居处，未曾停留，即驾云而行，往赤松林而去。此番云行风起，无人做梗，真如长龙入海，怎不惬意。待至赤松林时，拦路小妖皆无影踪。三人复驾升云朵，往松林深处搜寻，行了十七八里地，现出一道山门。过门再行半里，又见一排宫殿，正门上写三个大字：“二圣宫”。足有二十庙之广，殿宇起伏，气势雄伟，只应大城有，深山怎得见！
　　杨戬道：“妖怪在此经营多年，林中必然埋伏重兵。你我现在云端，何不趁其不备，绕过外围，直扑而下，打杀二妖，除此祸害！”
　　吕道陵喜道：“杨兄此计最妙。你我各执兵刃，与二妖王争战。肖天全却不必上阵，趁机寻其藏宝之处，将我等被骗钱财取回，便是大功。”
　　计议已定，俱荡开白云，纵起身来，化为饿鹰。杨戬在前，二人在后，收了双翅，直扑而下。待要落地时，双爪蹬出擦地，稳稳立住。忽觉一阵轻风吹来，三人只觉头晕眼花，不能使力，不觉化为原身。守门妖吏早见，一边吆喝，一边执刀向三人扑来。吕道陵待要出枪抵挡，杨戬止道：“此非凡风，先出此林，再作计较。”三人急化阵狂风，离了妖宫，半响眩晕方止。吕道陵道：“此贼如此奸滑，不知用了甚么妖法，如此头晕难当。”
　　杨戬道：“想来妖怪早有提防，只好从正门攻入。”
　　吕道陵便令肖天全在山前叫骂，早有小妖听见，报进山门。少时一队人马从林中列队而出，为首的妖王，面白声细，骨瘦如柴，骑一匹黄毛大马，走到阵前，以手指道：“你三个厮鸟等受何人主使，先来坏我神庙，复从天而降，袭我圣宫，幸被小的们识破。即逃了性命，为何又来寻死，大吼小叫，在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