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云记》神话连载

柳成萌

@对骂中成熟 2018-03-17 19:56:13
　　哈哈，诙谐好看，楼主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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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支持！

柳成萌

　　吕道陵又惊又怒，几步奔上，拦住去路，只是冷笑。
　　瘦客一惊，待要绕过时，吕道陵亦随之移步，瘦客左瞅右瞧，见吕道陵只是盯着自己，面露诧异，因问道：“兄台为何拦我去路？”
　　吕道陵上下打量，奇道：“你捡了我的元宝，如何却若无其事，反来问我？”
　　瘦客大笑道：“你这位兄台，忽然抢来，吓我一跳，又说甚么我捡了你的元宝，当真莫名其妙。”
　　吕道陵喝道：“好个见财忘义之辈，那元宝明明便在你的袖中，还敢抵赖！”
　　两人吵嚷，早引来行人围观，瘦客并不惧怕，高声道：“我身上有金不假，却是我方才取物时掉落，我自捡回，与你有甚相干，如何便是你的！”
　　众人因未知备细，虽见吕道陵怒目高声，然听瘦客如此言语，皆不置可否。瘦客见了，更来精神，朗声道：“众位乡邻明鉴，我皮三前几日攒了些银子，换作一锭金元宝，要敬献恩师，做为生辰贺礼。适才不慎掉落，方自捡起。谁知这三人见了，竟说是他的金子。光天化日，胡言乱语。我瞧你三个甚是面生，莫非邻州贼盗，专门到此蒙骗财物？实话告诉你，我皮某人却不是好惹的，我高木州也容不得你这般人物！”
　　真个是牙尖嘴利，口沫横飞，众人闻言，指指点点，责怪三人无礼。吕道陵哪受过这等恶气，骂道：“你这人捡了我金，还敢反咬一口，难道外来之人，便该受你欺负！”皮三冷笑道：“本地百姓，见了远来之客，无论贫富，谁不敬重．然你三个无名无姓，来历不清，怎能不防！”吕道陵喝道：“凭你也配知道我的姓名，劝你收了贪心，不然教你好看！”大叫大嚷，吵个不休。一位老汉走近劝道：“那远道来的客人，皮三之言不无道理，你即说是你的元宝，却先说你三个姓甚名谁？到我州城何干？带了多少行李？你说得清楚，众人方能与你分辨。倘只是隐性埋名，藏头露尾，这元宝纵是你的，亦必是偷抢而来。”
　　吕道陵大怒，喝道：“老爷我光明正大，从天上而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吕名道陵的便是，这位是杨戬杨二郎，那个叫作肖天全。我三人奉天命，下界寻妖，途径此地。不料遇此恶棍，夺我钱财。今者已亮明身份，速将金子归还，饶你性命。”
　　众人闻听三人乃神仙下凡，皆吃一惊。皮三道：“众位乡邻休听他三人胡说，洗云天使下界，我亦有耳闻。天使武艺高强，法力广大，各携神兵利器，何等身份，怎会到此胡搅蛮缠，蒙骗财物。”
　　吕道陵冷笑道：“你这人虽见钱眼开，厚颜下作，倒也有些见识。我三人寻找妖怪，自要隐了身份，今即然自报姓名，便让你等开开眼，又有何妨。”右手一晃，挚出龙牙枪来。回首对杨肖二人道：“今日便让此辈长长见识。”杨戬虽然迟疑，然听吕道陵此言，也即变出三尖刀来，肖天全亦取了升云剑。三件兵器，一短二长，刀剑闪芒，枪头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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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上面这段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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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腾云，不紧不慢，飞至九天界石。杨戬道：“再往下走，便是凡间。想这云精被困，必然散布五洲四海，若在凡间找寻，登山过水，耗费时日，不如在天上打开寻云罗盘，从云路而行，待罗盘有示，再落于地上，省时省力。”肖吕二人点头称是。
　　杨戬即取出寻云罗盘，映着日头观看，却见盘中细针滴溜溜的四处飘转，时东时西，时南时北，并无定向，如何用得。吕道陵道：“想是天上白云众多，此针乃生云池中青石所制，受众云所扰，不能指明。”杨戬恍然大悟，道：“即是如此，我们且按下云头，还从凡路寻妖去吧。”
　　三人落地收云，四处打量，只知此是东胜神洲地界，何州何城，却不能辨。杨戬打开罗盘，见寻云针指向正北，任你左右转动，只是不变。杨戬便知这头一位云祖乃在北方，遂向北而行。行不数里，经过市镇，打听之下，方知是索丰国地界。吕道陵道：“这等行法，又累又慢，倘有脚力便好。”
　　肖天全深以为然，点头道：“此言甚是！我观二郎爷爷走路辛苦，不如你我二人化作原形，你载二爷上路，我在后跟随，加紧赶路，早日功成，此计如何？“
　　吕道陵怒道：”我虽是驴身，但与你二人同奉天命，岂是驮人之辈。“杨戬亦斥道：”道陵之言甚是，天全不得妄言。“肖天全喏喏而退。三人复往前行，走了二三十里，却见铁针如在天上般溜溜乱转。三人左右寻视，忽见一株大杨树上挂朵云彩，遍体乌黑，奄奄一息，与只破棉袄相似。眼见得吕道陵三人走近，云朵忽然开口道：“杨君救我。”杨戬问道：“你是何物成精，怎知我的姓名？”那乌云道：“我乃生云池内雁枝云祖，误落此地。”杨戬道：“我闻尔等众云退天将，却金刚，法力不浅，怎会落到如此田地。”云祖道：“众云一起离了天界石，遇到一阵狂风，吹开阵形，散落八方。我本欲到昆仑与诸云相会，不想初落尘世，脚软腿麻，目不视物。被妖怪用法术钉在这里，借去内丹，自此动弹不得，风吹日晒，受尽苦楚，已有二十年矣。他人想必亦是如此。不然，怎没有一个来救我的。今幸杨君前来，望施展大法，诛杀妖魔，使我等脱离苦海，返回天庭。”吕道陵道：“皆是尔等自作自受，自寻烦恼！你在此含冤诉苦，不知凡间百姓因汝等受了多少苦。”杨戬因问：“你可知钉身借力的是甚么妖怪？”云祖道：“小云刚落至此，便着了他道，不曾看清是妖怪面目。”杨戬道：“即然如此，我三个须慢慢寻找，你且稍再忍耐，待我们除了妖怪，再来救你。”
　　三人驾起云头，四处查望，见正南方上，隐隐之间升起一股淡黑妖气。吕道陵笑道：“妖怪得了云丹，修成手段，妖气亦大。那里却不是妖怪所在!”。
　　杨戬道：“妖气即现，可速至江边寻找。”几人即驾云南飞，行了四五十里，见一条大江，由北向南，慢慢分为十七八道，落到地上，却如蛛网一般，七绕八拐，不能辨识。虽有妖气，不能寻得。杨戬道：“明明妖气冲天，何以找寻不得？”肖天全道：“想必妖精搬家不久，故此妖气尚存矣。”杨戬摇头道：“断无此理，想此地极少人烟，妖怪到他处行凶害人去了。可先回村子，询问仔细。”
　　三人驾起云来，复回村中。尚未落地，半空中见村中许多后生，来到江边，收拾船只。杨戬道：“眼下刚刚打春，却待装船作甚，我料必与妖魔有干。”几人降下云头，扮做贩夫模样，来到河边。有五六个渔夫，正从船上下来，往村中而行。杨戬迎上，拱手道：“几位小哥请了。”那当头的渔夫回礼道：“这位先生有何见教。”杨戬道：“不知渔哥贵姓？”渔夫道：“免贵姓谢。”杨戬道：“我三个乃邻州客商，路过此地，因见隆冬季节，贵村造船出河，不知何故，故来相问。”
　　那谢渔夫尚未答许，身后一个汉子插口道：“你几个即是远来贩子，该当趁天行路，何必多问？”谢渔夫道：“应二哥，这几位客官亦是一时好奇，不足为怪。”
　　吕道陵道：“为何要连夜赶路，难不成有妖怪？”
　　应二哥瞧了几人一眼，道：“你几个走南闯北，确有见识，此地何止有妖，还是一只老妖！”
　　吕道陵惊道：“妖怪却在何处？”
　　谢渔夫道：“妖怪便在青丝江中，此事任人皆知，有甚稀奇。”肖天全不解道：“即有妖怪，你们何不请人擒捉，却似无事一般，不怕那妖怪到此行凶么？”谢渔夫摇头道：“妖怪脾性村人尽知，只在青丝江中，断不会至此。”
　　杨戬问道：“此话怎讲？”
　　谢渔夫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这个村子，叫做秋湖村。村南百十里外又有一村，名为榆树村。二村来来往往，你聚我嫁，向来和睦。不想三四十年前，这秋湖村中所添人口，忽然男多女少，而那榆树村人生子，却是女多男少，甚是可气！”吕道陵接口道：“这有甚么不好，你村中多男，他村多女，你娶她嫁，以长补短，岂不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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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二哥哼了一声道：“你这客人好不晓事！这生男的村子固能娶妻生子，传宗接代。那生女的人家，女儿都嫁出去，却如何养老传后？”谢渔夫叹口气道：“应二哥说的甚是。正为此，榆村女家所要聘礼便日渐增多，他拿钱养老，或到外地买子传后。秋湖村乡民为要娶妻，也是有求必应。如今说一媒亲事，最少也得五百贯钱哩！”吕道陵惊道：“这未免要得也太高了罢。”那谢渔夫道：“谁说不是。然而自古只有娶不到妻的汉子，没有嫁不出的女儿。你不来娶，自有人娶。”
　　杨戬叹道：“世道如此，须也怪不得榆树村人。只是长此以来，你那村中男儿虽多，岂不都要绝后了么？”谢渔夫道：“天幸秋湖村有福。约在十五年前，村南江中，忽现许多水蚌，蚌中有珠，品相极佳。有好运者，拾得一颗两颗，卖到州镇，足以娶妻翻身。只是那青丝江中却伏有一只老妖，善能吃人，形踪难觅。蚌珠只在春上方有，一年只去得一次。你几位也是今日来得巧，有缘相见。倘后日再来，我等众人，或亦命丧妖口矣。”
　　吕道陵奇道：“有妖魔在彼，你们得了钱财，丢了性命，又有何用？”应二哥道：“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们这些光棍们宁可冒死一试，也不愿一世无妻，受人笑话。”杨戬道：“如此说来，你等都是见过妖怪的了，不知那妖怪生得甚么模样？”谢鱼夫道：“我与应二哥去年出江，虽不曾捡得宝珠，却仗着腿长脚快，侥幸生还。妖怪甚么模样，谁也不曾得见。”
　　杨戬问：“你两位逃得性命，今番还去犯险？”
　　谢渔夫道：“我几个自去年逃回，各到外州做活，吃穿住用，现今仍是双手空空。没奈何，今年再去碰碰运气。”
　　杨戬与吕道陵一碰眼色，暗暗点头。杨戬叫道：“我三个每日风餐露宿，贩货辛苦，今日遇此好事，岂能错过。劳烦两位明日带我等同去，拾得几颗珠子，也好回去成家立业，免受这奔波之苦。”
　　谢渔夫转头问道：“二哥，此事若何？”
　　应二哥摇头道：“多几人同去，得壮胆气，自然是好。但此行凶险，他几位非我村中人，倘将命送在此处，着实可惜，到时家属寻来，如何应付！还是莫去为好，好好的做贩客去罢！”
　　谢渔夫道：“二哥说的甚是，你三个不去为妙！”
　　杨戬道：“功夫细中取，富贵险中求，只求小哥带路，若发财时，决不敢相忘。”
　　无奈好话说尽，二人只是不肯。杨戬摇头道：“也罢，我等无福，愿二位此去，一帆风顺，抱珠而归！”应二哥大笑道：“先生吉言，倘能拾得大珠回村，三位仍从村中路过时，必尽地主之谊！”
　　谢渔夫道：“二哥，时辰不早，这便到赵员外去罢。”
　　杨戬问道：“那赵员外却是哪位？到他家做甚？”
　　谢渔夫道：“赵员外原名赵秃子，本家徒四壁，不想去年出江，捡了两颗大珠。一颗变卖，娶妻成家，一颗存放家中，做传世之宝。员外此番还要再去，船具亦是员外出钱置备，今日登门，一则相谢，二则看珠。”言罢，与众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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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天全道：“乡民此去，必遇妖魔。此二人倒也心善，不肯带我等同去犯险。”
　　吕道陵冷哼一声，道：“依我看来，这两个打渔的欲独吞宝珠，恐我三人抢了他的！”杨戬摇头道：“村民恐我三人有失，实是一片好心。况窃云之妖，着落在乡民身上，不可不救！”吕道陵道：“然我三人不得随船同去，自家驾云，又寻不到妖魔，怎生是好！”
　　正说话间，河边又有三个汉子走来，杨戬待三人走近，复施礼道：“三位小哥何往？”
　　那当头的精瘦汉子道：“到那赵员外家中看珠去也！”
　　杨戬道：“不知三位尊姓大名。”
　　汉子道：“他两个叫张文才，邓宝。我姓马，家穷无名，只因排行第三，人皆叫我马老三。我三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明日随众出江，试试运气。三位可是要去青丝江中捡珠么？此去生死未卜，我劝你三位莫起此心。”
　　杨戬笑道：“我三个有家有业，去江里做甚，三位好走！”
　　待三人走得几步，瞅远近无人，忽然纵起狂风，将三人卷住，飞到村东后山，一起坠下。三乡民大惊，捧地叩头，求道：“爷爷饶命，我三人身无分文，放我归家罢。”
　　杨戬道：“你几个莫惊！我三人乃云游道士，明日出江，铲除妖魔。只恐走露消息，委曲三位在山中暂住几日。”念动真言，使个划地之法，将三人困在山中，肖天全拿出干粮水袋。三人得知备细，惊惧稍减，却道：“那水蚌现身，一年仅此一回，倘若错过，又等一年。另妖魔凶恶，恐三位不是对手，空自送了性命。”吕道陵笑道：“这个不劳你挂心，也不使你三人空劳，说罢，想要多少银子？”
　　马老三喜道：“三位神仙爷爷慷慨解囊，小人感恩不尽！二百两银子，足够娶妻成家。”
　　吕道陵冷笑道：“我早已打探清楚，休要欺我！虽有那甚么赵秃子撞上大运，拾得宝珠，终是少数。一趟下来，多少人命丧妖口，又有多少人空手而加。念你三个助我降妖，每人与你百两银子，性命得存，有赚无赔，可够了么！”
　　三人谢道：“神仙救我性命，又赠我银两，不敢多要，不敢多要！”
　　吕道陵这才扯出多宝袋来，摸出三锭大银，与了三人。心下忽又懊悔，给得太多，摇头道：“未曾开张，先折了本钱，只恐出师不利！”
　　杨戬笑道：“这些凡人抢珠，能有多少力气，明日吕兄到得江上，以一抵十，何愁无钱！”吕道陵这才转愁为喜，即变作张文才模样，杨戬变作马老三，肖天全变作邓宝。三人复至村道，顺道急赶，在那赵员外门前，追上谢应一干村人。三人变得甚像，谁人疑心，问也不问。
　　三人随众，在门外等候，见赵家红砖青瓦，庭院楼台，与邻舍相比，果然鹤立鸡群，谁不迎视！赵员外闻有人拜访，自出迎接。员外三十开外，脸色红润，只头发全无。赵员外道：“你等船具可曾备齐！”谢渔夫道：“船只俱已齐备。只因有人恐惧，故此欲到员外家中，看看宝贝，以安其心。”
　　赵员外斥道：“只须手脚麻利，见机行事，当可大获而归，怕甚么！”从腰间摸出一只铜匙，交于小厮，开了后院库房。捧出一只锦盒，打开盖子，满堂生辉。杨戬三人凑近，见珠子足有小核桃大小。虽是难得之物，然三人自天宫而来，见多识广，皆不以为然。杨戬暗使一个眼色，二人领悟，各作赞叹之色。别的汉子早啧啧称奇，摩拳擦掌，只待明天大干一场，归来说媒相亲，不在话下。员外收了珠子，嘱托几句，方才散了。
　　众人出门，肖天全道：“适才赵员外在侧，我不便相问。他即娶妻生子，家中富足，为何还要出江？”吕道陵却道：“得陇望蜀，人之本性，珠子能换银子，谁人不爱，况其去年生还，自然学会一些门道。今年有备而发，拾蚌也能快过众人，何怪之有？”
　　杨戬点头称是，道：“明日到得江中，必有妖魔现身，难免一场恶战，你我好好歇息一夜，养足元气，擒杀妖魔。”肖天全道：“你我虽已变化，却不知自家何在，今夜人人惊惧，倘去相问，必惹人生疑！方才来时，我见村南有一座晒场，内有草垛，却去刨个窝儿，胡乱睡一夜罢。”杨戬道：“吕兄辛苦多日，岂能再睡野地。依我之意，还驾云往南，到镇上客店歇宿一夜，明日早早起来，赶回此地为是。”
　　吕道陵笑道：“歇宿州镇，往来飞腾，如惊动妖魔，只恐误了明日大事。可依肖天全之言，到晒场歇一夜罢了。”
　　杨戬道：“此村临近江水，阴冷潮湿，草垛如何睡得！”
　　吕道陵道：“你两个只管随我来，我能忍得寒冷，你两个便忍不得。”二人无奈，只得跟随，一起行至村南麦场。眼见四下无人，从袋中掏出一件物事。杨戬映着月光看时，却是一只小印，大不过掌心，有角有棱，倒与称锤有几分相似。杨戬问道：“吕兄要写文书么？”
　　吕道陵笑道：“妖魔未除，写甚文书，今夜便睡在这里。”二人吃了一惊，不解其意，但见吕道陵将手中青印，往地上一抛，即变作手掌大小，下为青石，上为木屋。木屋有朱有黄，有柱有梁，有檐有窗，恰似房舍变小了一般。吕道陵念声咒语，将身缩成小指般大小，拨开屋边麦秸，走进屋中。杨戬与肖天全亦变小了，走近屋门，吕道陵正在屋内招手，待二人进去，却拿出两支大烛点了，登时屋内通明，一桌三椅，左厢一张大床，上有铺盖。莫说三人，便五六人住亦是有余。杨戬喜道：“甚妙甚妙！”
　　吕道陵笑道：“有道是兵行千里，不战自伤。你我下凡寻云，披星戴月，分外辛苦，倘若冻下病来，如何与妖怪争斗。有此物在身，虽无客店歇脚，亦不必露宿野外了。”二人称赞不己，俱各安睡。
　　次日清晨，杨戬先自醒来，叫醒二人，出了宝屋。三人化作原身，吕道陵复将青印放入袋中，赶至江边。
　　此时天色方亮，采珠汉子们陆续到齐，待红日尽出，一起驶出，大船小舟，每船坐十数人，足有二三百人之众。个个挽了袖子，束紧头发，手执棍棒，背负鱼叉。赵员外与那谢应二人，当先引路，分波逐浪，左转右回，似庖丁解牛，游刃其中。杨戬暗道：“若非此人引路，只凭你我，如何寻得？”吕道陵笑道：“总算我那三锭银子，没有白出。稍时须眼明手快，多捡大珠，方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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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船行了七八十里，江水上忽然现出一座江滩，滩西三里远近，立座石山，方正高大，端的是藏风纳气之所，聚财生宝之地。滩上有石有草，草丛中闪出点点银光，耀眼生辉。赵员外令人停住船只，细细看了一回，叫道：“便是这里了。”
　　众人闻言，欢呼雀跃，奋力划到江边，各自弃船登岛。见滩上许多水蚌，壳子大开。那壳中发光的，却不是珍珠又是甚么！众人面红耳赤，你争我抢，杀蚌取珠，虽有黄豆大小，亦足卖得三五两银子。一路西行，水蚌更多。力气大的抢蚌夺珠，力气小的争抢不过，也不停留，拨步向西。水蚌愈来愈少，却愈来愈大，怎得停步。
　　吕道陵仗着脚快手长，采了五颗明晃晃的大珠，大嘴似那蚌壳一般，笑呵呵的，难以合拢，亦随众人往西而行。行了一回，凉风缓起，白雾渐生，原本晴朗天色闪了几闪，暗淡下来。又无风起浪，不知何处传来狂涛之声。有那胆小的，拨腿便逃，奔向滩边，登船回划。有那要捡大珠的，大着胆子，仍向前行。走走留留，只剩得一百来人，又行了百八十步，忽然涛声骤停，白雾消散，四下寂静，天色忽明忽暗，似有人在天边烧火一般。汉子们大惊，转身便走，哪还顾得甚么大珠小珠，娶妻纳妾之事。奔到滩边，船只已然尽无。有会水的，将心一横，含珠在口，跳江涉水而逃。有那不会水的，在岛上寻木觅杆，乱作一团。
　　赵员外采了三颗小珠，浑身哆嗦，与谢应二人，奔到滩边，便要跳水。杨戬早已在旁等候，一把扯住应二哥道：“二哥今日，采了几颗宝珠？”
　　应二哥自骂道：“今日晦气，一颗珠子未拾。”
　　杨戬笑道：“二哥去年一无所获，今年仍旧空手而归，岂不可惜。”应二哥道：“有珠无珠，全凭天意，我惧怕妖怪，急欲返家。况我水性了得，妖怪亦吃不得我。你这乡民，你只顾拉我做甚！”
　　杨戬道：“你我同住一村，如何不认得我？”
　　应二哥摇头道：“我外出方回不久，却忘了你是哪个？”杨戬一笑，变作原身。吕肖二人见了，亦化作原身。应二哥以手指着三人道：“好啊！你三个自称贩客，却变作村民，混进船上，有何居心！”
　　杨戬道：“我三人乃云游道士，只因不知路径，故此变化而来。应二哥，别人认不得你，我却认得你！”应二哥叫道：“我与众人一起登岛寻珠，你却认得我甚么？”杨戬笑道：“旁人登岛，只是低头寻珠，独你一个，贼眼溜溜，全不看珠，只是看人。”应二哥大笑道：“我顾念乡亲，提防妖精，你何故血口喷人！”
　　吕道陵见二人争执，摇头道：“此人一介愚夫，脑袋不灵，不知捡珠，只会看人，去年如此，今年仍是这般，并不稀奇，杨兄且扯他做甚！我瞧那赵员外，平白资助船具，不安好心，甚是可疑。杨兄若是不忙采珠，可先盯住这厮。倘放其逃去，稍时必要兴风作浪也！”杨戬笑道：“赵员外不过贪心不足，应二哥方是居心叵测也。”
　　应二哥叫道：“你这人不明不白，藏头露尾，定是妖怪一伙，适才所变三人，必然遇害！恐我引众人逃走，故此拉住不放。众乡亲且不可放了他！”
　　那姓谢的渔夫亦劝道：“道长，你即跟来捉妖，就该腾云驾雾，上天入江，与那妖魔厮斗，何苦只将二哥拉扯不休！我与二哥自小为伴，岂能不识！”吕道陵亦道：“谢大哥说的甚是，杨兄不可造次。我等此来，捉妖要紧，万万不可害民！”杨戬道：“你等不知，我一松手，你们便成他口中食也。”众人闻言，哪里肯信，责骂杨戬妖言惑众，有那性急的，指手划脚，抡棍举叉，击打杨戬。肖天全大怒，便要还手，杨戬挥手止之，道：“即是众人皆有放你之意，我且松手，莫生歹心，不然必不饶你！”
　　即便松了右手，应二哥狠狠挣脱出来，也不谢众人，冷笑一声，一纵而起，未及三尺，又当头栽下，不声不响，无影无踪。众人尽皆吃了一惊，赵员外离得最近，瞧得清楚，更是呆若木鸡。吕道陵只顾品玩手中宝珠，抬头不见应二哥，赞道：“二哥毕竟是逃过一遭的，善能躲妖，熟知道路，转眼便钻进江中，水花也不溅起一滴。”众人失声道：“道长，那应二哥非是跳水逃生，乃是凭空遁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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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道陵惊道：“莫非真个是妖怪变化！皆是你等肉眼凡胎，不辨真假，以致走了妖怪。”杨戬道：“莫急！妖怪若来，定教他死在此地。”肖天全取出一把宝剑，凝神戒备，只待妖怪现身，沿滩转了几转，并无动静，正要收剑，忽然江岛震动，猛见那西边石山，似高楼失基，缓缓相倾，倒向众人。众乡民大惊失色，俱各叫道：“山倒了，山倒了！”急欲奔走躲避，滩头反越来越小。欲跳江时，又有一道气墙相阻，眼看江水在前，半步难出。吕道陵紧闭双目，急念咒语，一名山神手执钢叉，从半空中跳将出来，放下叉子，跪地道：“吕仙尊相召，有何差遣？”听得众人喊叫，回头见小山慢慢倒下，亦是大吃一惊，叫道：“啊哟！”
　　吕道陵喝道：“你是此处山神，何故装模作样！快快施法，使此山平复如初，饶你罪过。如敢迟缓，伤了本尊，必重重责罚！”
　　山神跪道：“仙尊明鉴，此非山石，小神无法可施！”
　　吕道陵怒道：“胡说！这明明是一座石山，你怎敢推脱！定是与妖怪合伙，欲砸杀我三人。”
　　山神口中叫屈，跪地磕头不止。杨戬伏地细看，伸手轻拍，起身道：“此非山石，乃妖怪之口。”众人细望之下，果然那倒下石山，渐渐变作红色，山脚处伸出一条舌头，似蟒蛇一般，蠕动而来，却不正是一张血盆大口，慢慢咬将下去！吕道陵叫道：“即是妖怪，还在这里做甚，快快变化了，逃出去罢。”
　　杨戬摇头道：“适才妖精在时，逃去未晚，此时再走，已然迟了。”吕道陵道：“适才山神明明落下，如何逃不得？”杨戬道：“妖怪常年吃人，妖法已成，元神出窍，引人至此。如今形神合一，有进无出，众人已在妖精口中，实是逃脱不得，只有闭目待死！”吕道陵怎信此言，猛推猛撞，纵跳飞腾，却是只看得见，出不去，有如一只无形铁桶扣在岛上。吕道陵撞了一回，筋疲力尽，瘫坐地上，泪流满面道：“不想我吕道陵初临下界，本欲成就大功，却遭恶妖所骗，出师未捷，死于此处矣！”
　　妖怪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众人只觉天地憾动，难以立足，俱各摔倒。妖怪笑道：“你这三个道士，学得几个召神唤鬼之术，就敢称圣称尊，变化了骗你爷爷！亏我略施小计，挣脱出来，如今化作原形，反将你等吞下肚矣！”
　　吕道陵骂道：“你到底是甚么妖怪，为何如此狠毒！”
　　妖怪笑道：“今日便让你等死个明白，少时阎王问起时，也不骂你等糊涂。我本是这青江畔上一海仙，不爱俗世，心存高远，日夜练气，苦修千年，称王称霸，一统江边。二十年前，天降云祖，落在秋湖村外，老仙我施展法术，取其元神，化作江滩。多置水蚌，专诱那村中血气方刚的光棍们到此，放走六成，留下四成，尽被我吞入我腹中，借其纯阳之气，助我化功炼丹。应二哥去年已死，是我变作他的模样，哄众人前来送死也。”
　　众乡民听了，如梦初醒，哭喊不止，谢大哥破口大骂。山神平白被唤进妖口，欲从原路逃出，跳了几跳，合丝无缝，果是有进无出，只是叹气。妖怪大笑道：“我劝你们省些力气！往年那待死之人，亦是如此叫喊，有甚用处。”言罢，妖口慢慢合拢，光亮顿无，尽是漆黑。杨戬低声道：“那拾得珠子的，快快取出，照亮四周！”吕道陵苦笑道：“目不视物，正好就死，照明做甚，未曾被吃，先被吓死了。”
　　杨戬笑道：“适才恐妖怪起疑不吃，故作此言。现今已到妖喉，将至腹中，速速取珠照明，待我分发护身符，可保不伤。”吕道陵听了，欣喜万分，忙使众人取出所拾宝珠，聚在一起，隐约照亮，果在喉咙中缓缓下滑。杨戬取出一叠道符，每人各取一张，或攥在手里，或放入衣领，皆不惧那胃中酸杀之气。吕道陵道：“即有此符护身，可各持兵器，划开妖精肚腹，跳出去与他厮杀！”
　　杨戬道：“妖怪练成内丹，法力高强，纵能破腹，不得就死，仍须大费周章。今番正好顺其吞咽之势，行至丹田。只须将内丹取了，不必争斗，妖精自死。”吕道陵汗流颊背，拱手谢道：“全仗杨尊妙计相救。”那一众乡民或七八个，或十几个抱作一团，杨戬当先引路，顺流而下。行了一时，骤现光明，红中带黄，好比日月，众人所举小珠登时失色，有如秋莹。视之，发光的乃是一颗大珠，如绣球般大小，端的是流光溢彩，晶莹通透！众汉子哪见过如此大的宝珠，个个目瞪口呆。吕道陵大喜，几步抢上，一把扯起，笑道：“到处寻珠，不料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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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觉天摇地动，继而左右翻滚，忽上忽下，众人相互扯住，紧闭双目，那身子弱的连胆汁也吐将出来，足有一刻，方才止住。杨戬道：“妖精失了大珠，死在倾刻，稍时皮肉僵硬，不好脱身。众人闭目，随我出去。”持了三尖刀，向上疾穿，右手挥风，裹众人一同飞出，落在一座石滩。其时妖法已破，早已云散日出。众人只见一只白蚌，似头大象，趴伏滩边，一动不动。吕道陵与众人大着胆子，走上前去，看那蚌妖翻着白眼，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了。吕道陵骂道：“你这妖孽，胃口大开，妄想吃你老爷。不想今日恶贯满盈，反被老爷拿了你的牛黄狗宝。我瞧这珠子除了大些，也无甚稀奇，稍时拿到州城当了，买匹头口骑坐，也不知够也不够！”说着，将珠子一丢一抛，珠光宝气，似道长尾，上下抛酒。
　　杨戬见了，急叫道：“不可！”
　　不料已是晚了，蚌妖本已待死，见了珠子，奋起精神，双目圆睁，着地里猛吸一口长气，吕道陵大珠脱手，向蚌口飞去。肖天全在旁防备，急扑而上，一把抓住，不能止步，慢慢向大蚌滑来。吕道陵在后拉住，亦难扯回，众乡民眼见大蚌行凶吸人，皆上前助力回扯。吕道陵笑道：“不妨事，无非再进妖肚一遭罢了，有何惧哉？”肖天全道：“只怕此番进不得肚去，已被妖怪咬碎！~”
　　吕道陵一看，果然蚌精咬牙切齿，似钢锯一般，心中害怕，叫道：“众人千万莫要松手！”妖怪自知生死只在此刻，拼尽全力，只要吸珠咬人。杨戬见蚌妖力大，即使从后扯住，亦非对手，当即扬起三尖刀来，便要釜底抽薪，腾空劈落。忽见江滩上空骤然一亮，紧接又是轰隆一声，一道惊雷从天而降，正中肖天全手中大珠，掉在地上，吕道陵急上前捡时，早成一堆碎粉，顿足拍腿，连叫可惜。蚌精断了真气，又见内丹被毁，张大嘴巴，喷出一口老血，仰天而亡，再不动弹。半空中有人叫道：“杨君莫慌，我来也！”
　　三人抬头看时，却是清虚玄坤祖师乘云而至，皆上前叙礼。吕道陵道：“多谢祖师相救之恩！”祖师道：“这厮行凶多年，我素有耳闻，无奈其巢穴众多，食人又急，虽来多次，尽皆错过。今日幸你三个与之争持，这厮又失了内丹，方能一击成功！”言罢，只见蚌精身上，慢慢倘起白气，聚成一团，晃晃悠悠。吕道陵大惊道：“妖精活了，妖精活了！”祖师笑道：“此乃云祖丹气，被蚌妖所窃，如今蚌妖身死，故此自出。当速收还，莫使散去。”吕道陵大喜，忙从多宝袋中，拿出一只黄葫芦，拨开塞子，白气便似一道白龙一般，钻入葫芦中。
　　吕道陵盖上木塞，笑逐颜开，却见众乡民不言不语，并无喜色，忙问其故。众乡民道：“蚌妖往日在时，虽然吃人作恶，我等光棍，终有望拾得宝珠，变卖换钱。如今蚌妖被杀，此江再也不能出产珠子，我辈此生娶妻无望矣！”吕道陵道：“尔等买椟还珠，舍本逐末，何其愚也。蚌妖已死，附近鱼虾必多，你等勤加捕捉，何愁不富。”祖师道：“二地生子不谐，全因江水改道，乱了气数。杨尊可使移山之法，将两村合至一处，自此阴阳调和，众人以为何如？”众乡民闻言大喜，纷纷跪地相求。杨戬便施移山之法，将那榆树村挪至秋胡村，二村合一，称为秋榆村。自此嫁娶聘礼，恢复如初。众乡民立碑建庙，遍颂四神之德不题。
　　祖师道：“蚌精虽除，云祖尚在，你等不宜久留，送其上天去罢。”三人应了，送走祖师。杨戬折下一段柳枝，吹口仙气，变作一只木船，载了众人，顺流而上，不时回村。三人辞了众村民，还至村外，打开葫芦，白气流出，还附于云祖身上，却似大雨洗过一般，身上黑气尽消。杨戬即念咒语，两名当值功曹闻召而来。肖天全道：“倘若云祖路上逃跑，或被妖怪劫了，却怎生是好？”吕道陵微微一笑，从袋中取出那枚青印，在那云祖面上轻轻一点，却似黥面一般。吕道陵道：“再传汝曹一卷束云经，有此印此经在，不怕他走，亦不惧妖魔来抢。”功曹应命，送云祖返回天庭。三人复收拾行李，向东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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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　赤目仙春园迎客 南天王道观留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