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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柳堂诗稿》:信息、猜想与反驳
禾在宇
一、前言
《春柳堂诗稿》(以下简称《诗稿》)因其中有写及曹雪芹、曹梦阮的诗而备受世人瞩目,研究者众,研究文章堪称汗牛充栋。这些研究究其实质,都是在回答一个问题---宜泉是谁?把研究定位在这个问题上,表明我们已经先入为主的预设了一个结论,即有一个叫宜泉的人,不论他生活在哪个时代,不论他是不是《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朋友,他写了《诗稿》,是《诗稿》的唯一作者。我们的坚持与反对都是在这样的基础上进行的。对《诗稿》诗词的解读也是如此。对其中诗词有过研究的学者遑论赞成与质疑皆循此径。他们认为《诗稿》是一个完备的整体,有清晰的逻辑脉络,甚至以为有一条时间主线贯穿始终。有此成见他们都对《诗稿》体现出的人物身份错位,人物心态迥异,人生立场多变的混乱之处视而不见,以为这正表现了一个人的人生经历丰富与成长,他们的对立只在于以一个时代反对另一个时代,而对文本本身的矛盾不置一词不发一语,甚至有对关键性证据选择集体沉默之嫌。这些研究都忽略了时代除了对立还可以兼容,就看你怎么理解《诗稿》的编成。正视矛盾,正本溯源,笔者不揣鄙陋,做了一些这方面的工作,故得以发现《诗稿》中蕴含的信息丰富而惊人。这些信息推翻了我们赖以立论的基础,即宜泉写了《诗稿》,是《诗稿》的唯一作者这一先入为主的结论。信息向我们展示了《诗稿》构成的复杂性,它虽以个人专集之名刊行,其中有张兴廉宜泉的诗作,但《诗稿》诗作绝非一人完成,其诗词创作的时间跨度最长有可能在三百年以上。这昭示着“宜泉是谁?”这一问题的终结。今后我们将要回答的应该是“作者都有谁?”、“诗写了啥?”、“何以会如此?”这样的问题。只有弄清楚了这些问题,才能梳理出来《诗稿》与曹雪芹的真实关系,也才能确定《诗稿》记录的信息是否可以作为证明曹雪芹身世的确凿证据。本文即是在对《诗稿》诗词初步研究后,试图回答这三个问题的尝试,不足之处恳请指教。
为方便研究,使读者诸君能快捷比对,本文将《诗稿》诗词进行了编号。《诗稿》采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4月第一版。《诗稿》录有五言排律43首,五言近体诗86首,七言近体诗67首,共计196首诗。编号原则为:五言排律因多为八韵故以8开头,五言近体诗以5开头,七言近体诗以7开头,后面是顺序号,横杠后面是诗词诗题所在的页码。比如704-089,是说七言近体诗的第四首《喜夏公先生枉访宠赐瑶章因成惭谢》一诗,该诗诗题在第89页上。以下引用《诗稿》中诗词皆如此,不再单独注明。
二、《春柳堂诗稿》的情况
1、《诗稿》影印本的底本藏于原北京图书馆现国家图书馆。据王利器说此本应为杨钟羲旧藏,由其介绍杨氏后人卖给了国务院文化艺术局。但是此藏本无任何与杨钟羲有关的信息。杨钟羲名号甚多,藏书章也有多个,诸如“留垞”“芷晴审定”“芷晴考藏”“俨山簃”等,这个藏本没有杨氏藏书章,却有恩华的 “詠春所收” 藏书章。是不是因为杨钟羲的名头大而胡诌出来奇货可居呢?这是值得怀疑的。据王先生介绍这些书本来是杨氏后人要卖给他的,他也有能力收购但是他没要,后由他介绍给郑振铎收于国库。他是在杨家清点这批书时发现了《诗稿》的。【见王利器:《楼外寻梦记》,《文汇月刊》1982年第8期。】但杨氏藏书却无杨氏钤章,这是不是很奇怪呢?真相如何不得而知,可这的确为《诗稿》造假论提供了证据,此《诗稿》是否曾经杨钟羲收藏应打个问号。
2、吴恩裕在其所著《有关曹雪芹八种》一书中的《懋斋诗抄稿本考》一文中说:
1954年…….竟然在写《八旗艺文编目》的恩华氏(已故)家里发现大批乾、嘉之际的满洲人著作,其中还有许多手稿。《延芬室集》《春柳堂诗稿》《懋斋诗钞》等等都在内。全部书籍二千八百余册,都由郑振铎先生见嘱代洽售与文化部,现归北京图书馆收藏。
如果这与王利器说的不是同一本,则北图至少藏有两本《诗稿》,那这另外一本哪里去了?如是同一本因其上有恩华藏章,我们只能说是王利器记错了,影印底本《诗稿》出自恩华与杨钟羲无关。
3、通过古籍普查登记查询可知《诗稿》除在国图外,天津图书馆、辽宁省图书馆、重庆图书馆各有一藏本。此外上海图书馆有一本,中科院国家科学图书馆有两本,因此暂知总共有七本存世。
4、中国科学院国家科学图书馆藏的两本《诗稿》,黄一农先生亲自验看过。其一封面贴有墨笔浮签,记曰:“张宜泉《春柳堂诗稿》乙本实无可选,拟汰去不录。不选,华注。”【见上图。黄一农:《二重奏》,北京:中华书局,2015年,428页】这是黄一农先生的识读。此注有两点值得讨论。首先,其中“不选”二字与“实无可选”之“选”和“汰去不录”之“不”写法明显有区别,字体大小也不协调,应可判定为两人所书。其次,黄先生识读为“乙本”之“乙”字当可商榷。愚以为此“乙”应识读为“七”。 识读为“乙本”与下面的话没有有效联系,实在不明其有何指。如果“乙本”是为藏书做的编号,能说明此人不止藏有一本《诗稿》,但同样是《诗稿》你总不能说编号甲本的就可选,乙本就无可选吧?除非《诗稿》有多个版本,每个版本又差别很大,则“乙本”说法或可成立。但现在并未发现《诗稿》其他版本存在。识读为“七”是说此人应该藏有七本《诗稿》,所以标注为“七本”,后文的“实无可选”是针对《诗稿》本身的,他的意思是说我现在藏有七本《诗稿》,但《诗稿》中诗词水平太低,竟然选不出一首像样的,所以我不准备将《诗稿》录入我编辑的书中。明乎此,此浮签则应分识成两个注。某华注曰:“张宜泉《春柳堂诗稿》,七本。实无可选,拟汰去不录。华注”。某第二人注曰:“不选”。这样可能更为合理。
5、“华注”之“华”是不是恩华,只能猜测,没有定论。但恩华的确是自称“华”的,在《八旗艺文编目?跋》中他说自己“华之读书鲜,见闻隘”可资佐证。中科院藏本如也是恩华所藏,基本就可以判定“华注”之“华”是恩华,而恩华确曾收藏有多本《诗稿》,这能反证“七本”的识读是正确的。笔者就此曾向有关图书馆发邮件咨询,但没有得到回复。在此希望有能力者能担此任务,将此问题厘清。
6、我们可以猜测一下:中科院的藏本才是王利器所说的杨钟羲藏本,而此本是恩华送给杨钟羲的,故有其“华注”贴条。杨、恩二人交谊匪浅,恩华在《八旗艺文编目?例言?第七条》中说:“杨子勤先生代定名《八旗艺文编目》。”恩华把自己最重要的一本书的定名权交给了杨钟羲,可见对其敬重,互赠藏书是在正常不过的了。那么这个“不选”之注就可能是杨钟羲所作,他可能认为《诗稿》没有可以选入《雪桥诗话》的内容。真相如何有待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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