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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小说《神食》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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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5 05:05: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内容简介:
  
  巨龙消失的时代,世间成了诸神的赌场,信仰成了筹码,当骰子掷下时,白骨遍野,森林化为火海,传说中的赤霜时代如约而至……
  如今的时代,诸神远离,魔法已死。
  神圣联盟七国之一的太原国,联盟中惟一以民主政治体制国家总统、虔诚原教教徒高巨爵,为了夺回被西方太和教扣压的原教圣物‘十二叉烛台’,在联盟会议上提出兵出关西的圣战军事议案。此时的联盟之名已名存实亡,七国各怀鬼胎。他为了议案获得联盟支持,不惜牺牲国家利益。却未料因此引发全国范围内反对他的游行示威。一心为天帝而战的高巨爵面对失控的示威狂潮,发出调动军队暴力镇压的命令,也在这个时侯,背叛的阴影之剑穿过了他命运之轮……
  因一年前高英布叛变,原教教皇近身侍卫圣狮心近卫团团员李沧洛得知了自己高山王族后裔的身世,在手刃其兄高英布后后灰心隐居遗弃之地。命运万象,皆已注定。拥有用高山号角召唤冥界力量的高山之血时时骚动;手刃至亲的罪恶感令他陷入精神分裂的困境。命中注定他必须再次面对复活的亲兄弟,他必须作出选择,只是,不管作何选择,都只会得到无穷无尽的痛苦。
  因敌袭家破人亡的东方龙帝之后沈献侯被送入纹国王宫藏书院任职。于此邂逅纹国小蛮公主,两人日久生情,最后决定私奔。私奔计划因背叛而泄,两人当场被抓,小蛮公主为了救他,不得不答应父皇出嫁神圣联盟七国之一的北溟国王王子。觉醒了龙帝阴阳圣血的沈献侯前往北溟国,却万未料到伊人已逝……
  痛苦万分的沈献侯决定放弃东方万王之王的身份,前往冥界寻找小蛮公主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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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5 05:49:54 | 显示全部楼层
坐个沙发啊!【国家正规自考 专,本一年制培训班 高通过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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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5 07: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重逢
  
  陈雄曲步履匆匆穿过总统府春光泱泱鸟鸣草长的花园,来到总统高巨爵的私人书房。一年前他奉总统密令收集关西四国特别是被四国国王奉为国教的‘太和教’一切情报,那是他就隐隐感到密令背后的不寻常,神圣联盟自二十年前宣布关闭虎牙关大门后,连接关中和关西大陆惟一通道——‘诸神走廊’被切断,关中和关西一直处于隔绝状态,在这种情况下高巨爵示意秘密收集关西诸国情报,隐约猜测得到的背后意图让他有点忐忑不安,也有点兴奋。
  总统府书房五十多平方,高却有五米,外形有若烟筒,位于总统官邸左边花园后。他三步当做两步走,来到‘烟筒’门前,木门用贵重的黑红橡木制成,圆顶窄身,两扇门各雕刻一幅烛台画,闭门两幅画刚好在门中央组成原教圣物——圣十二叉烛台。陈雄曲举手正要敲门,却听见门内传来激烈的咳嗽声,他面上露出厌恶的神色:这病恹恹的老家伙怎么也在这里?也不早点去死。他敲了敲门,得到许可后,推门走了进去。
  烟筒上方靠窗口处摆放着一张黄色月牙形书桌,一身休闲打扮的魁梧男子站在窗边,凝望着窗外一片空旷运动场。这男子五十多岁,身高约米八,金色卷发,国字脸,浓密的月形粗胡在嘴角处向两边弯翘,他便是‘神圣联盟’七国之一太原国总统高巨爵。午后阳光照射彩色玻璃上,将玻璃上彩描图案投射在高巨爵白丝绒休闲衣服上,斑斑点点,煞是好看。月牙桌左边螺旋木梯旁,一位须发苍白的灰衣老人躬身辛苦地喘着大气,刚才的激烈咳嗽使他好一阵子无法呼吸,涨得满脸通红。这老者六十多岁,外形精瘦,山羊须,小方块形的金丝水晶眼镜的一双小眼睛透出睿智的眼神,灰色丝绸衣袍灰白色嵌边,嵌边从头到尾排绣着原教圣物——十二叉烛台,他是高巨爵幕僚长石广元。
  “总统大人!”陈雄曲朝高巨爵低额致意,望了石广元一眼,欲言又止。
  “请说!这里没有外人。”高巨爵坐在月牙书桌后高背木椅上,温和地示意。
  “据我们情报人员的消息。”陈雄曲语速轻快地说,“罪恶之源、异教徒公羊平原发出了‘众生恕罪令’,命令天下太和邪教的异教徒追杀关中大陆的一名名叫罗廉衣的学者。”
  “详情!”高巨爵闭眼沉声说。
  “是!”陈雄曲点点头,表示明白,“罗廉衣,关中大陆一个临海小国纹国人,上个月他在成国一座小城发表了诸神虚无的异端言论,认为从来就没有神的存在,蛊惑了不少人无知愚民,他的言论通过黑海和地下走私通道传到了关西诸国,公羊平原认为这个人否定他们邪神的存在,因此发出了追杀令。”
  “这样一来……”高巨爵沉吟半响,对陈雄曲说:“幸苦了,你先行退下。”
  “明白!”陈雄曲肃然低额敬意,转身走出‘烟筒’。
  ‘烟筒’内一片静默。突然,石广元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又起,嘎,嘎,如同朽木被风吹裂的声音。待咳嗽声平静后,高巨爵方才缓缓地问:“你如何看?”
  “自二十年前太和教前教宗趁联盟发动对高山王国的‘神启战争’,野蛮吞占了本教圣物‘圣十二叉烛台’,那时我就知道战争无可避免。”石广元吃力地说,“它的众生恕罪令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圣物一天不夺回,地狱之火便永远悬挂在每一个教徒的头顶熊熊不熄,我们谁都无法得到安息。”
  “上个月,神圣联盟七国王均收到教皇厅的天音函,教皇在信函中对神圣联盟坐视圣物受异教徒污染的行为表达了不满,并且提到了两百多年前的赤心教皇。”
  “这是一种威胁。”石广元提醒说。
  “我当然知道。”高巨爵继续说,“谁都知道两百年前的‘赤心教皇’温干戈绕过神圣联盟发布了圣战动员令,几百万虔诚教徒浩浩荡荡地跟着他直往关西而去。这些业余军人不但沿途抢杀烧掠,而且在关西军面前一触即溃,温干戈也成了俘虏,最后被迫签订‘太和条约’,协定圣十二叉烛台为两教轮流保管二十年。这场史称‘赤心战役’的战争虽然兵败,温干戈却因为虔诚而被封为赤心教皇。现今教皇说是想效仿赤心教皇,其实是在对和赤心战役时一样按兵不动的神圣联盟表达抗议。”
  “教皇太心急,我怕会误事。”石广元咳嗽着说,“派密使前往教皇厅和其他六国王处,八巨头是时候碰头了。”
  “元老院和民议院会同意我的军事提案吗?”高巨爵颇有顾虑。
  “只要教皇和其他六国王站在你这一边,元老院和民议院根本就无法阻挠。”石广元说完,又激烈地咳嗽了起来。这次咳嗽程度异常激烈,以至于高巨爵担心这位老病缠身的老人会马上死去。
  
  
  
  夜色凄冷,弯月如钩。月色清幽照落群山,群山间宫殿城墙的残垣断瓦隐约可见。曾经盛极一时的高山王国现在只剩下一片废墟。秦风汉月,世事幻变,人间之极,熬不过日落月升。群山中最高一处山峰傲然出群,名为君王峰,山峰三叉形,远观有若皇冠,因此得名。这顶‘皇冠’其实是一座宫殿,高山王国末代皇帝高必隆就是在这宫殿王座上死于刺客组织‘无相者’毒剑下。
  皇冠宫殿内瓦柱狼藉,杂物四处,殿顶破漏如网,露出栋梁支骨,清冷月色经顶洞透入,殿内月色与夜色相间,一片寂静。殿堂上方长方形王座上此时正躺着一青年。此人一头霜白短发,身形修长瘦削,脸庞俊美,眉间一道刀疤清晰可见,身着粗劣布衣,袖口破烂如锯。只见他闭目侧躺,似乎入眠,突然间,他跃身而起,迅若龙鱼,一翻手,一把巴掌宽的长剑在手,大喝一声,猛力地朝右上方黑暗处劈下去。
  黑暗中响起‘笃’地一声闷响,显然他这一剑劈在暗处的石柱上,敌人在他劈来之前已经闪开。这青年一劈不中,没有进一步攻击,收起了他的剑,对着暗处大声吼道:
  “是的,我杀死了他,那又怎么样?每次都只会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
  怒声在空寂的宫殿中回荡,惊起一群栖息宫殿一角的乌鸦,鸦群围着宫殿上方聒噪盘旋,一时间,群山间都递荡乌鸦们呱呱的沙哑声。
  “一只乌鸦只会带来噩耗,一群乌鸦呢?”一位白皙长发年轻男子望着皇冠宫殿上空如同蝙蝠般大小的乌鸦喃喃地说,这男子,长眉细眼,年岁约二十六七,身材修长,身着白丝绒紧身衣袍,衣袍前胸绣着原教的圣物图案——圣十二叉烛台。
  “‘他端坐于亡灵宫殿的王座上’,长老的预言必定会实现。”一位身材矮小、好像来自某个部落的男子,“我们找到他了。”
  “很明显的那不是什么亡灵宫殿。”一位壮硕男子在旁边冷冷地接话,“迟早有一天我会让天帝神圣的火焰舔去你心里异教徒的污垢。”这男子衣饰和白皙男子一模一样。
  那矮小的部落男子并没有被这男子吓到,淡淡一笑。先前的白皙男子亦微微一笑,率先朝君王峰飞驰而去。
  宫殿内的男子待那乌鸦聒噪声平息后,赶尽扔掉手中锈剑,好像这把剑是块生蛆发臭的烂肉,颓然坐地,背靠王座默不作声。无神的眼里充满灰色悲伤和绝望,只有了无生趣、内心濒临死亡的人才会有这种眼神。
  这男子张掌于前,望着这双枯瘦的手,仿佛看到上面沾满鲜血,这种鲜血一旦沾上,唯有死亡才可以清洗。
  幽冷月光中,宫殿一片死寂。
  这时,一阵沙沙脚步声从山峰下急速而来,脚步声本来轻微,只是在这寂静群山中,却清晰可闻。这男子闻声脸色一变,敌人竟然还不死心?他起身找到那把生锈的长剑,走到宫殿门口,一道杂草丛生的宽阔青石阶梯从宫殿门口直泄而下。他在石阶中间拄剑而立,等待这个纠缠了他一年多、永远躲在暗处的暗影人。
  青石阶梯两旁摆着威武甲胄的将军石像,或持剑,或持枪,或拿盾,形态各异,这些石像均是为高山王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它们曾经身披紫金盔甲,眼嵌火焰宝石,据说每一颗宝石都价值连城。只是,这些珍宝在高山军团溃散之时,被入侵者神圣联盟的军队一略而空,成了名副其实石像。
  月色下,他看到三个人影在青石阶梯上飞快上来,其中两个人影较快,另一个矮小身材的人影则落后了大半截。
  这男子皱了皱眉头,三个人?不像是那个暗影人,这些人是谁?正疑惑间,只听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皮肤白皙的长发男子望着他举手遥挥:“李沧洛,李沧洛。”
  李沧洛是这男子的名字,不过,自他踏入皇冠宫殿之后,这个名字就已经被他抛弃了。李沧洛在看清那男子的面貌之后,不由大吃一惊:竟然是他?让他更吃惊的是他们竟然找得到他。
  这长发男子名钟南飞,隶属原教‘圣狮心近卫团’。跟在他后面的壮硕男子名叫崔烈山,亦是‘圣狮心近卫团’成员之一。再后面,那个落后一大半截的侏儒,这个人手脚并用地爬着阶梯,气喘声逐渐响遍午夜山谷。
  他是谁?李沧洛皱了皱眉,以他的身材和伸手来看,不可能是圣狮心近卫团成员。
  李沧洛见是故人来访,随手丢掉锈剑,在阶梯旁一座倒地的大将军石像身上,默默等待访客。
  隔了一会儿,钟南飞和崔烈山气喘吁吁爬了上来,他们爬了上来后,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虽然是圣狮心近卫团成员,一口气爬上这么高的阶梯,体力也有些不支。半个小时后,两人心脉方才趋于平静。
  崔烈山从地上坐起身,李沧洛一头白发让他一怔:“沧洛,一年不见,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其他兄弟呢?”
  “我们终于找到你了。”钟南飞欣慰地对李沧洛说,“你一年音讯全无,我们实在挂念。”
  “你们千里迢迢,来这里何事?”李沧洛皱了皱眉冷冷地问,他往下看了一眼,那个侏儒还在努力往上爬,看样子距他们至少还有五六千级石阶。他冷漠的口气使得钟南飞他们略略一怔,隐隐觉得李沧洛已非从前。
  “一年前你奉圣命和其他十几位兄弟追捕高英布高团长,之后便与所有的兄弟一起失踪,就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钟南飞忧虑地望着李沧洛说,“新任的红衣大主教派出我们俩来追查你们的下落,沧洛,我们找你找了大半年了。”
  一年前,圣狮心近卫团团长高英布突然狂心大发,抢了原教至宝——高山号角,并杀害原教四大主教之一的红衣大主教,之后便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教立刻派出二十名圣狮心近卫团成员追捕高英布。神圣联盟随之发布通缉令,赏金消息随着信鸽传遍整个关中大陆;信鸽飞越过黑海,将消息传遍东方每一个国家;也同样地传遍北海万岛,西关异教徒世界和南方千万里之外的蛮荒之地。按某个小国国王的说法,高英布必将无所遁形。一年过去了,‘无所遁形’的高英布踪讯全无,原教派出的追捕团也如同空气般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教皇厅一直在等你们的消息,沧洛,你为什么不回去复命?”钟南飞问道,他想不明白李沧洛为何会沦落至此,这样已经违背了他在教皇面前所发的神圣誓言,这是万恶不赦之罪,还有他的白发和脸上的刀疤,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追到高英布了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呢?其他兄弟呢?”崔烈山问李沧洛,这也是钟南飞心中的疑问之一。
  “全部战死了。”李沧洛冷冷地答。
  “全部战死?”钟南飞轻轻地吸了口气。
  “我们追到了高英布。”李沧洛依旧口气冷淡,“可是,全部的兄弟都倒在了他刀下。”
  钟南飞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一刀是不是把你的脑子也砍坏了?”崔烈山狐疑地望着李沧洛,“圣狮心近卫团每一个成员都是从一千名猛士中挑出来的,他们都是猛士中的猛士,怎么可能会全部死在高英布的手上?”
  李沧洛默然望着他。圣狮心近卫团每一员都是猛士中的猛士,但是,他们在高英布面前如同三岁小屁孩。“我们是一起围攻高英布的。”好像为了更好证明自己已经疯掉,他又说了这么一句。
  “你一定是疯了。”崔烈山肯定地说,接着突然发怒道,“我不容许你这样侮辱我的兄弟。”
  “尊严不会因失败和死亡而消失。”李沧洛毫无表情地说,“只是我们的战斗毫无荣耀可言。”
  “闭嘴!”崔烈山大吼一声,飞身一脚向他踢了过来,他绝对不允许半点沾污圣狮心近卫团的荣耀的言行。李沧洛一个前翻身躲开这一脚。两人此时正好站在青石阶两边,相互怒目而视。
  “住手!”钟南飞大声喝住崔烈山进一步的攻击,“都是刎颈相交的兄弟,成何体统?”
  “沧洛。”他转而柔声问李沧洛,“如果兄弟们全部都死了,那高英布呢?在哪里?还活着吗?”
  “我不清楚。”李沧洛摇摇头,“等我醒来的时候,现场就只有十九具兄弟冰冷的尸体,高英布已不知去向。”
  “这么说……”钟南飞略一迟疑。
  “高山号角也不知哪里去了。”李沧洛说,“被高英布带走了。”李沧洛说到这里身体突然毫无预兆地颤抖起来,痛苦与恐惧在他脸上和那道刀疤交缠,使得他的脸看起来有点可怖。
  “这家伙根本就在说谎。”崔烈山摆出一个架势,他已准备好和李沧洛一较上下,用他要用胜利来证明李沧洛的谎言——圣狮心近卫团的荣耀不容沾污。
  哼,李沧洛紧抿着嘴。
  这时,清冷的月光下,一个像虫子般的东西从石阶下蠕动着上来,刚好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停了下来。
  什么东西?李沧洛皱了皱眉,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个爬在钟南飞两人后面的那个侏儒。这个侏儒在他们两人中间停了下来,翻过身,对着当空的弯月直喘气:“太好了,终于爬了上来了。”他全身如同烂泥般躺着地上,看样子丝毫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钟南飞见机走过来,“忘了向你介绍。”他对李沧洛说,“这位是火羽部落的朋友,叫祖羽,我们……”他说到这里略略迟疑一下,“我们多亏了他长老的帮忙,才找到你的。”
  “长老看到你‘端坐于亡灵宫殿的王座’上,我觉得只有这里才符合这个预言。”祖羽努力使自己的气喘不影响自己口语的流畅。李沧洛先前误以为他是侏儒,实际上不是,他只不过是个小孩,看样子不超过十三岁,卷发,皮肤黝黑,两只眼清亮异常,使他看起来有点狡黠,身穿粗线织成的劣质土黄衣服,腰间挂满各种各样的小布袋。
  “为什么这么说?”他对祖羽的话发生了兴趣。
  “远古传说中,高山王族是冥界之王的子孙。”祖羽解释说,好在他通用语说的不是很难懂,“亡灵宫殿的王座一是指冥王子孙的王座;二来,二十多年前的‘神示之战’中,超过十万的神圣联盟士兵和高山军队在这里战死,可以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站立着一个殇魂,在我们部落间的故事,皇冠宫殿也称为亡灵宫殿。”祖羽说完依然躺在地上,看样子精力还未恢复。
  “这是一个巧合吧?预言怎么可能成真?”李沧洛皱了皱眉头,“按神圣联盟的法定历史教材,所有的魔法法术早在五百年前的圣战中就已经消失了。”
  事实上亦是如此,这世界上每一个国家的街头角落里都会有一些江湖术士声称自己会神奇魔法,结果无一例外地被证明这不过是魔术。
  “异教徒的污秽东西。”崔烈山说,“我迟早将他们送上火刑架。”说完恶狠狠地盯了祖羽一眼。非天帝子民者,皆是邪神所衍生,他一直这么认为。
  “你们的神才是伪神。”祖羽爬起身坐在地上对崔烈山大声说,“要不是五百年前高山国王将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用高山号角唤醒冥界的力量,这片大陆早就被渡海而来的东方骑龙者征服了。可是看看你们的伪神是怎么报答这片大陆拯救者的后代?用的是火与剑把这个高贵的国家沦为废墟。”
  “闭嘴!你这个异教徒!”崔烈山恶狠狠地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钉在火刑架上?”
  “如果高山王族能够召唤冥界力量,那为何不在神启战争中召唤?高山国王为何坐视灭国?”钟南飞奇怪地问,所谓的召唤冥界力量大概只不过是种对邻国的政治和军事威慑力量而已。
  “当时的高山国王高必隆在未召唤之前就已经死在无相者的刺杀中了,末代皇帝无后,高山一脉于此断绝了。”祖羽说到这里依然面有愤色。
  这个祖羽,不过是个原始部落的人,却才思厚敏,伶牙俐齿,而且性格刚烈,李沧洛想道,看来那个火羽部落的长老派他出来另有深意。自己一直以为部落里的人都是一些只会爬树打猎的原始人,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据说高山皇后生了两只火狸,使得高山王族绝后,这便是天帝对异教徒的警告。”崔烈山说,同时用警告的眼神看着李沧洛。
  李沧洛漠然以对。
  “好了。”钟南飞在一旁说,“历史问题就交给历史学家去讨论,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出高英布的下落。”
  “那是你们的事了。”李沧洛冷冷地说,“跟我无关。”说完转身朝宫殿里走去。
  “当然不关你这个异教徒的事。”崔烈山对着他的背影厉声说。
  “等一下,沧洛。”钟南飞叫住李沧洛,“我不知道你这一年中究竟遭遇到何事,以至于如今这幅模样,确实,你违背了圣狮心近卫团的神圣誓言,成了一个异教徒,我们没理由要求一个异教徒加入,只是,十九名兄弟死在了他的手下,难道你就无动于衷?还是说你的内心根本从来就不存在兄弟情义?”
  兄弟情义?李沧洛面色一黯,这种东西早在一年前已随那一剑消失了,他默默回头看了钟南飞一眼,继续朝宫殿内走去,如同一个临死的人走向他的坟墓。
  “如果要找那个高英布的话,长老可以帮到忙,他的预言总会成真。”祖羽提议说,他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腰间挂着的十几个布袋被他拍着乱跳起来,相互纠结在一起,他只好耐着性子将它们逐一解开。
  “嗯!只好如此。”钟南飞沉吟着点了点头。
  “又要借助那些异教徒的帮助?”崔烈山面有难色,“还有,不把这个逃兵带回去圣山吗?他必须要受神的惩罚,这是唯一拯救他的一个机会。”
  “此人心如死灰。”钟南飞望着宫殿黑暗的深处说,“身死犹可,心死无救。惩罚对一个心死的人来说毫无意义,随他去吧。”他叹了口气。
  祖羽此时解开了腰间那些布袋缠结,抬头对钟南飞说:“我们必须带他去,长老的预言需要他才可以进行。”
  “你能劝动他吗?”钟南飞反问。
  “我试试吧。”说完,祖羽朝皇冠宫殿走去。
  “来自黑暗,归于火焰。”崔烈山望着走入宫殿黑暗深处的祖羽,念着原教描述异教徒的教义。
  “别这样。”钟南飞柔声说,“要完成大主教赐予的神圣任务,我们需要他们的帮助。”
  崔烈山‘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祖羽站在透漏入宫殿的月光中,双拳紧握,明亮的眼睛望着宫殿上方远处的黑暗,李沧洛正坐那里的废弃王座上,双掌抱头,沉默不语。
  “我曾经在火羽神的指引下,在蛮荒之地一座山谷找到了一座地下迷宫,那里藏着数不清的、用各种语言写成书籍,那些书籍记载着上至崇拜太阳和星星的时代,中至几万年前的万神之战,下至五百年前的抗击骑龙者的圣战。”祖羽清澈的声音回荡在宫殿中,栖鸦再次喧闹着飞起,“我读了其中很多的书籍,对你们文明世界的历史也略有了解。”
  李沧洛依旧低着头。
  “一本名为《赎罪》的书记载一些远古的历史,五千年前的巨龙时代,龙太子东方飞扬被逼用自己恋人的心脏换取战争的胜利,战争结束后,他在他的恋人坟前刎颈自杀;三千年前赤霜时代,被誉为‘半神’的世界之王莫解良斩下自己的手臂献祭给当时的深渊之神,向它祈祷战火永息;而一千年前统一关中大陆的仁帝太叔望亲手砍下被十二面邪神诱惑的儿子头颅,因为后者用远古神龙角唤醒西方巨灵进攻他的父亲;”
  黑暗王座毫无声息。
  “其实这次我是代长老传话。”祖羽说,“长老说,杀了自己的兄弟并不……”
  “闭嘴!”一声厉喝蓦然响起,祖羽觉得一阵劲风扑面而来,自己被一股坚韧无比的力量提了上去。
  李沧洛左手抓起祖羽前胸将他提起,右手扬起那生锈的长剑。月光下,只见他须发皆动,神态疯狂,犹如恶魔。就是他,那个暗影人,他想道,刺下去,这一切就都结束了。好几处未生锈色的剑刃在月光中闪着寒光。
  生死存亡在于别人一念之间,祖羽临此险境,却神色泰然,实远非十二三岁少年所有。
  “纵然是深渊般的黑暗,在神火的光辉下,也必将无所遁形。”祖羽静静地说,“见上长老一面,他的火焰面具会找出那个暗影人。”
  “那个暗影人是谁?”李沧洛放下他沉声问,祖羽清澈的眼神使得他略微清醒,暗影人的眼神散发着乌黑的死亡烟雾,“‘无相者’还是‘赎罪客’的刺客?”在他心目中,只有这两大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神秘刺客组织才可能做到如此纠缠不休的地步。
  “长老说他在圣火中看到了它的真面目,去我们的部落吧,长老将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他最好能够做到这一点。”李沧洛将那把生锈的长剑别回后背,声音有点飘忽不定,一年前他见过那团‘火’,神秘莫测,特别是那只火眼,洞悉万物,使人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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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赤霜
  
  
  李沧洛等四人翻山越岭,七天后方才走出这片重峦叠嶂。此时白日当空,蓝天白云舒卷。眼前不远处横被一片雾气缭绕的原始森林,无边无际。右边一道怒河从群山咆哮而出,直上南方天际白云间,河面水汽翻腾,状若狂龙,万道彩虹隐约其间,远远望去,蔚为壮观。
  “那河名为翻天河。”祖羽说,“卧波部落的人称为‘送灵河’,他们认为该河通往天堂,所以他们将死者的木棺投入河中,认为这样死者灵魂便可到达天堂。”
  “想要进入天堂的唯一办法只有接受圣洁之火的洗涤。”崔烈山坚决地说。
  “单单这周围就有三四千多个部落,崇拜着三四千个不同神灵,你们教皇的审判之火几时才能够烧得完?”祖羽淡淡地说,“不要小看这些部落,某些部落的祖先也曾经是帝国的缔造者。”崔烈山瞪了他一眼,正要发作,钟南飞阻止了他。
  “我们来之前没遇到这片森林。”他咨询的眼光望着祖羽,“你现在还认得回去的路吗?”
  “我们要渡过翻天河绕开这片森林。”祖羽说,“然后再想办法从河的另一边回来。”
  “这么麻烦,为什么不直接通过这片森林?”李沧洛问。
  “千万不要这么想。”祖羽略微紧张地说,“五百年前灭亡的暗腾部落称它为‘神木林’,要是你读过历史,就清楚暗腾部落的祖先就是一千三百多年前龙腾帝国的皇帝献祭者雷刚,雷刚开创了龙腾人拜祭神灵的先例,将战俘和奴隶钉死在神木林,献祭给他们的森林之神,八百年间,成千上万的人在这片森林中被献祭,因此,传说中这片森林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思想,经常诱惑路人进去,然后用树藤刺入他们身体吸血。”
  “神木林?”钟南飞沉吟着,“我好想在哪里听过这个名称。”
  “历史记载森林深处有一座龙腾帝国祭拜森林之神的黄金宫庙。”祖羽说,“里面奇珍异宝无数,还藏着一部记载着诸神历史的命运奇书,据说可以用它向诸神交换不死之身。所以,几百年来入森林探险的人不计其数,不过,很少听说有活着回来的,相信贵教教皇也为这座森林‘贡献’了不少‘圣洁’的灵魂。”
  “我想起来了,二十年前确实有十名圣狮心近卫团的兄弟受命入此森林执行神圣任务。”钟南飞假装听不出祖羽话里的讽刺,点点头说,“他们至今音讯全无。”
  “总之这片森林进不得。”祖羽说,“我们渡过翻天河,如果你们神态收敛一点,我尽力向那边各部落周旋,让我们安全路过。”说完看了崔烈山一眼。
  “我们没时间浪费在渡河上。”李沧洛冷冷地说,“直接穿过这片森林,我会保证你的安全。”如果我进去了,暗影人也跟着进去,那我就有把握杀了他,李沧洛摸了摸剑把。
  “你的保证根本值不了一分钱。”祖羽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恐惧与敬畏使他心智回到小孩子状态。
  “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保证的价值,它至少值一条人命。”李沧洛说完径自朝神木林走去。
  “走吧。”钟南飞对崔烈山说,崔烈山点点头,两人跟着李沧洛朝原始森林走去。
  “我绝对不会跟你们一起发疯。”祖羽坚决地望着前面三人的背影,一字一字地说。
  ‘神木林’内所见均是参天巨木,其树围之大,五个牵手成年男子亦无法围拢,突出地面的树根有若巨蟒,扭结交缠地蔓延开来;巨树枝叶间古藤低垂如幔,清澈如泉的鸟鸣声此起彼伏,午时艳阳透过枝叶射下一道道光线,犹如丝带。巨树排列无序,不见路径,地面厚厚的落叶层既光滑又潮湿,踩上去叶泥过脚面,如行走浅沼泽地。
  此时林内湿热无风,闷热异常,四人满头大汗,虽然如此却无人出声,祖羽更是紧抿嘴唇,神色紧张地四望。
  径直向神木林深处走了好几个小时,众人在一道小溪前停了下来。小溪水清见底,水声潺潺,使人登时心神一爽,暑热顿消。钟南飞和崔烈山要蹲下去洗脸,被祖羽止住。祖羽先是仔细察看周围环境,再趴到小溪水面上像野兽般嗅了几下,手指沾水舔了舔,方起身对三人说:“可以喝,这水没问题。”
  他说完又爬到旁边一颗巨树树枝上,森林里的野兽经常在旅人蹲下的时候发动袭击,必须有人守望。
  三人蹲下正要洗漱,这时,祖羽怪叫一声,从树枝上跌了下来。众人心知有异,皆警戒而立。祖羽跌落在地,幸好地面朽叶软厚,方才没事,只见他脸色发青,呆呆地望着刚才的树枝浑身发抖。众人朝那树枝望去,只见该树枝圆大如水桶,正簌簌往下散落枯叶。钟南飞见无异状,正要走过去扶起祖羽,却看到了那‘树枝’在蠕动,当下大吃一惊。
  ‘这片森林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思想,经常诱惑路人进去,然后用树藤刺入他们身体吸血。’
  祖羽的话犹然在耳。难道这片树林真的如祖羽所说?钟南飞诧异地想,仔细再看那蠕动的‘树枝’,此时‘树枝’上枯叶落尽,露出布满菱形纹和鱼鳞的身躯,这哪里是树枝?它是某种蛇形生物的身躯或是触手。众人面面相觑,难怪祖羽会吓成那样。
  蛇形生物开始游走,它头尾均深藏在巨树纠结的枝叶间,无法一睹真容。它在他们面前游走了好几分钟方才消失在浓密树枝间,枝叶摩擦的‘沙沙’声一直不绝于耳。如此身长的蛇物实是平生所未见,好在它没有对他们发动攻击,不然……
  “看来这森林有一些匪夷所思的生物存在。”钟南飞喃喃地说。
  “它是龙,只有能才可能有这么长的身体。”祖羽咽了咽口水说,“传说中黄金神庙有黑暗巨龙在守护,它会吞噬每一个冒犯神庙的人,我们根本就不该来。”
  “我们只是路过。”李沧洛说。
  “巨龙不会这样想。”祖羽说。
  “如果这种黑暗生物真的存在。”崔烈山说,“天帝的神圣火焰会让它们化为灰烬。”
  “它应该是一条非常巨长的蟒蛇,扯到龙上去未免太过。”钟南飞说,“不过相信这森林里还有很多这类生物,我们继续走吧,早一日走出这神木林就早一日安全。”
  四人继续往神木林深处前进。过了那小溪,沿途不断出现探险者尸骸,身边放着生锈的盔甲和盾剑之类的武器,有一些看来起码超过一百年的历史。森林内到处是毒虫毒蚊,崔烈山手臂被某种怪异的虫子咬了一口,登时溃烂出一口枣子大小的伤口,并且持续发烧。天帝并没有及时出现解救这位虔诚信徒的痛苦,倒是祖羽在森林中找一些药草敷在伤口上,治好了这咬伤。
  他们在神木林走了两天,路过几个今已无人的部落小村,现场草屋半塌,有的草屋搭在巨树上,村内到处画着古怪的图腾画,每个部落都不一样,连祖羽也叫不出这些部落的名称。他们在其中一个部落发现一条巨蟒的死尸。这巨蟒虽不及之前看到的那般巨长,却也世所少见,只见巨蟒腹中被剖开,露出一个成年男子的下半身,看来巨蟒还未来得及消化腹中物就被男子同族人所杀,只是,按祖羽的说法,奇怪的是被吃掉的男子同族既然杀了这巨蟒,剖开其腹找出这男子尸体,又为什么最后将其遗弃在蟒蛇腹内举族迁走?
  他们肯定是遇到了十万火急的情况,祖羽最后下结论说。不过,其他三人并不关心这些部落的命运,虽然祖羽用这些部落的迁走警告他们森林内存在的危险。他们继续往前走,按李沧洛的推测,应该很快就可以走出这片原始森林。
  中午,他们来到了一座小城市的废墟中,雕刻着古代鸟兽图像的断柱断碑横七竖八散落周围,绿色枝藤在墙楼房壁蔓延,残垣断壁间有十几具披挂盔甲的尸骸,废墟中央耸立着一座树身人面石像,石像高三米,浑身缠满古藤和青斑湿苔。
  “这是龙腾人的森林之神。”祖羽望着石像,略微惊喜地说,“我们无疑中竟然来到了龙腾人的古老的城市。”
  “可是这里并没有什么黄金。”钟南飞说。
  “这不是神庙。”祖羽说,“龙腾人来自森林,他们的城市都建在森林中。”
  李沧洛望着眼前这具画线简朴的树身人面石像,突然,他感觉到了,就在身后古老城墙的后面,那个暗影人,那个双眼散发黑色死亡烟雾、口中呢喃着陌生语言的刺客。他马上突然取下背后锈剑,用力投向那城墙,‘笃’地一声,锈剑没入墙壁,剑入墙壁的同时,李沧洛亦飞身至剑旁,双手抓住剑把,用力一顶,‘唰’地一声,锈剑贯墙而出。
  死了吗?李沧洛抽回剑想道,墙后没有任何躯体倒地的声音。他的突然之举早已惊动了钟南飞等人,他们面带诧异地跑过来察看究竟。
  “怎么回事?”钟南飞问道,他绕到墙后查看,只见墙根下横躺着一具被植物缠绕的尸骨。
  “暗影人死了吗?”李沧洛绕过去一看,松了一口气,说,“终于杀掉他了。”
  “可他只不过是一具探险者的死尸。”祖羽疑惑地说。
  “暗影人能够伪装成任何的东西。”李沧洛说,“这一年来我杀了他不下十次,可是每次他都能活过来,有人告诉我只有知道他的名字才能真正杀掉他。”
  “我从没听过可以复活过来的刺客。”钟南飞说。
  “可能是很多的刺客躲在黑暗中,杀了一个又来了一个。”崔烈山说,“除了天帝选定的人,不然,谁都不可能复活过来。”
  “或许这个刺客被天帝选定了也不一定。”祖羽接口说。崔烈山闻言瞪了他一眼,摸了摸手臂上已经结痂了的虫伤,没有说话。祖羽此语意在讽刺崔烈山,却没想到无形中也得罪了李沧洛,只是,李沧洛面无表情,似乎不是很介意。
  这时,从森林之神雕像那边传来‘簌簌’的声音,众人大为紧张,皆循声望去。只见一只浑身深绿色的豹子从石像后慢慢踱了出来。这只豹子几乎是普通豹子的两倍大,眼睛琥珀色,神态悠闲。它外形轮廓如流水线般优美,走起路来,绷紧又流畅的肌肉配合着充满野性美的动作,在富有光泽的绿色皮肤下荡出一层层的波纹。见此豹出现,李沧洛早已持剑在手,钟南飞和崔烈山亦凝神以待,祖羽躲在他们三人的身后。
  这座名为‘神木林’的原始森林内,毒虫猛兽出没,其外观形状皆匪夷所思,几百年来,那些垂涎龙腾宝藏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是葬生在这些森林猎杀者的口中。
  正在他们警惕地望着面前这只豹子的时候,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石像后传出:“别紧张,孩子们,它不会伤害你们。”一位老人从摸索着树身人面石像的底座,从后面走了出来。这老人身材矮小,须发及胸,身披粗糙的绿麻衣,手拿碧绿色的古藤杖,让人大为惊讶的,是他那布满白翳的双眼。
  瞎子?李沧洛一怔,他是如何在这座森林里活下来?
  这瞎老者将虚弱的身躯靠在身旁绿巨豹身上,毫无光泽的白眼朝他们看过来,这一刻,众人有种这老者眼睛能看见的错觉。
  “老朽雷一居。”这位自称雷一居的老人说,“过路人,我看到了你们带来了属于黑暗的死亡东西。”
  “你叫雷一居?”祖羽从众人身后走到前面,不过他非常忌惮那只绿豹,不敢向雷一居走近一步,“我记得一千多年前有位法师雷一天,他用森林魔法召唤那些巨树,使之像普通士兵般走上前线为献祭者作战,后来他被献祭者封为大祭师,守卫黄金神庙,老人家您是他的后代?”
  雷一居张口无声地笑了几下,露出虚落发黄的老牙,“你这少年知道的还蛮多,不错,自那位祖先开始,我们家族便世世代代守卫黄金神庙。”
  “您这样贸然出现在我们面前,难道不怕我们垂涎黄金神庙的财宝而发难?”钟南飞微笑着问,他非常奇怪这个弱不禁风的老人为何敢在陌生人的面前出现,一般来说,进入这神木林的人不都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财宝吗?
  “神灵用松木香燃起的烟雾收回了我的视力,但是它并没有收回我内心的眼和耳。”雷一居说,“我听到了神灵和风在树梢的窃窃私语,各位,‘赤霜将临’。”
  “你是说赤霜时代?”祖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但是如今诸神远离,魔法已死,赤霜时代如何降临?”
  “你们说的赤霜时代是什么?”钟南飞疑惑地问,他以勇捷的身手和虔诚之心成为原教教皇护卫,只是这护卫的职责要求并没有知识渊博一项。
  “那是死亡与瘟疫横行的时代,血与火洗涤人间,上天降血色寒霜,阴冷入骨,且持续一百年。”祖羽解释道,“这是神在警告乱起战端的人类。我记得最近一次赤霜时代是在三千年前,当时的世界之王半神莫解良斩下自己的手臂献祭给深渊之神,方才使赤霜时代提早消失。”
  “可是。”祖羽转而对雷一居,“每一次赤霜降临都会出现神与魔法的重现,现在诸神离弃,魔法已死,它要如何降临?”
  “魔法从未死过,诸神也从未远离我们,少年人。”雷一居无声一笑,“你认为我如何听到了森林之神的呢喃?”
  “江湖术士。”崔烈山在一旁说,世上只有一位真神,那就是天帝,其他的都是伪神。
  “你刚才说我们带来了死亡的东西。”李沧洛对现在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在他的生命中,只剩下三个字——暗影人。
  雷一居一双白眼静静地看了李沧洛半响,才说:“我可以借一步说话吗?这是我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原因。”
  “告诉我暗影人是谁。”李沧洛向前走了上去,他不怕那只绿色巨豹,只要能除掉暗影人,他将一往无前。
  “跟我来,年轻人。”雷一居转身朝石像后面走去,绿巨豹跟上去。李沧洛毫不犹豫地跟着追上去。
  “不会有事吧?”祖羽望着李沧洛消失在石像后,担忧地问钟南飞,钟南飞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李沧洛跟着雷一居在城市的废墟中左折右转走了十几分钟,来到一处向下伸的台阶,通过这道台阶,他们来到了一石室中。这石室大概二十平方,空空如也,墙壁四面光滑如镜,一面墙上挂着一束松花木火把,使得整座石室充满松花香味。
  雷一居坐在地上,绿巨豹懒洋洋地蜷伏在他的身边,眼睑半闭,似在打瞌睡。雷一居示意李沧洛坐在他的对面,对他说:“年轻人,是什么使你走上这段旅途?”
  “我只想找到那个暗影人。”李沧洛漠然地说。
  “我不知道那个暗影人为何物。”雷一居摇摇头说,“我只是看到了你坐在深渊黑暗的亡灵王座上,亡灵之王,你无法阻止赤霜时代的降临,但是你可以终结它。”
  “我对这一点兴趣都没有。”李沧洛冷冷地说,纵然是亡灵之王这个突然而来的称号也丝毫不能让他有所惊诧,他已心如死水。
  “这不是兴不兴趣的问题,命运无法改变,不然,你认为你为何会走上这条赎罪之路?”
  李沧洛面颊抽动,没有回答。
  “你走吧。”雷一居叹了口气,“森林之神让我们见面必有它的缘由,现在看来,它大概是想要我指引你们走出神木林,我希望不会误解了神灵的旨意。”
  “不用你来指引,我们也快走出这森林了。”
  “这是不可能的,从来没人能活着走出这片森林,除了那些受到指引的。”雷一居起身说,绿巨豹也睁眼弓身,雷一居吃力地爬上豹子背,对他说:“好好看清森林之神的子民,它们每一个都在指引走出去的方向。”说完,绿巨豹优雅伸了伸腰,轻轻一纵,灵敏地跳上石室石阶,一跃一跳间,消失在废墟中。
  李沧洛沿着旧路回去,钟南飞两人正席地休息,祖羽则围着那树身人面石像不停地思索观察。看到他回来,祖羽跑过去,关切地问:“怎么样?他和你说了些什么?那部命运之书真的在黄金神庙中吗?”
  李沧洛摇摇头:“他只是跟我说如何走出这片森林。”
  “他怎么说?”钟南飞走过来问。
  “好好看清森林之神的子民,它们每一个都在指引走出去的方向。”李沧洛将雷一居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森林之神的子民?”钟南飞皱了皱眉头,向祖羽望去。
  祖羽思索良久,慢慢地说:“‘森林之神的子民’应该是指神木林中的巨树,我记得雷一天召唤这些巨树战斗时,他是这样称呼这些迈步走起来的巨树。”
  “这些巨树能指引我们走出去?”崔烈山走过问,“异教徒的话真的一点都不能信。”
  祖羽走到一棵巨树下仔细观察了一会,又跑到另一棵树下观察,如此重复多次,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
  “我明白了。”他大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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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5 11:57: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漩涡
  
  在关中大陆,神圣联盟七国占了百分之八十的面积。联盟国土东西横向,中间向南北扩伸,地图上看如一只巨眼。东边高接穹窿的天台山脉阻隔了关中大陆与东方帝国的联系,它在五百年前迫使东方龙帝从海路入侵关中;西方的虎牙关与大荒原使得关中诸国与关西自由城邦遥遥相望。联盟七国之一的秦国位于巨眼中心。八百年前秦荒王带兵起事,率领秦家铁骑驰逐天下,多年征战,遂有秦国。该国虎豹骁骑天下闻名,不亚于一千多年前龙旗帝国的飞龙死骑。秦国当今国君秦明镜治国有方,国力因此蒸蒸日上,国民富庶,饱腹而歌。
  秦国首都割鹿城。
  是夜,皇城灯火通明,人声沸腾。割鹿城素有‘不夜城’之称,天下声色歌舞,珍物古玩皆汇聚此城,天下富豪风流倜傥之辈,时时在此城通宵达旦纵饮欢乐,东日渐高而不散。吟游诗人称为‘天下富豪子,相逢每于此。’
  割鹿城国事议事厅。
  议事厅明亮深阔,两排三十根八角底座青石柱撑起雕刻有原教神话里天母出游图浮雕的天花板,天母披着白云丝纱,圣洁慈爱,周边绕飞一群背后长翼的婴儿小天使。每根青石柱均挂着两把无烟白烛,照得大厅明亮如昼。议事厅两边壁龛中陈列着秦国历代国王石像,石像相貌被红色帷幔遮住,神秘难窥。议事厅中央有一张长方形玉石长桌,玉桌透明温润,石内一道道青黑色纹路交叉纵横,一看便知非凡品。玉石桌两边各摆四张高背玉石椅,铺着柔软舒适的红天鹅绒。高巨爵此时正坐在玉石椅上以手支颐闭目养神,诸王中他第一个先到。只见他身着洁白笔挺的太原国总统官服,两排水色菱形宝石纽扣在胸前排列致腹,扣住中分襟白上衣,上衣左边绣一副代表元老院,民议院,与司法院的流水三星国徽图;右边绣着原教圣物圣十二烛叉台。总统服装各边缘描着浅蓝色水纹描边。水是太原国国物,古代太原人看到水在滋润贵族的同时,也养育了贫苦低层人民,毫无差别对待天下诸生,认为它是公平公正的化身,因此,太原人也自称水民。
  从城中各方向传来的歌乐喧闹声在议事厅内‘拥挤乱窜’。这个城市太吵了,高巨爵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时,厅外司仪用悠扬的声音唱道:
  “霓虹之女,彩云之王,吴国女王姬云霓驾临!”
  高巨爵先是闻到一阵香风飘来,一位风姿万千的女子飘然走入议事厅。该女子年约三十岁,容貌秀美,肤若美瓷,唇若樱花,金色卷发上戴着一顶水晶小皇冠,皇冠中心镶嵌一颗鲜艳晶莹的红宝石,烛光下晶光闪闪。
  少女之心,高巨爵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一百年前吴国魔女王姬红生为永葆青春,暗地下用处女鲜血沐浴,她的亲侄推翻了她,人们在她满地少女枯骨的地下宫殿血池中发现了这颗红宝石,据说它是千万处女鲜血凝聚而成。
  这名女子正是神圣联盟七国之一吴国的女王姬云霓。姬云霓在高巨爵对面坐了下来。
  “吴姬女王,很荣幸见到您!”高巨爵低头致意。姬云霓一双大眼睛望着他,微微一笑,:“你还是老样子,那么不善于说这些客套话。”高巨爵闻言微微一怔。
  这时,厅外司仪悠扬的声音又起:
  “南境之王,烈焰之子,蒙国主宰蓝王公驾临!”
  一位中年男子势如暴风地走进厅内。此人白短须髯,眼神冷峻有如钢铁,头戴黄金绿宝石皇冠,身着黄金盔甲,披黑虎毛外氅。他大步走高巨爵左边到坐下,扫了高巨爵和姬云霓一眼,略略点头,算是致敬。
  血王!高巨爵对蓝王公的傲慢丝毫不以为忤,对一位弑亲者与篡位者来说,你又怎能要求他有周到的礼仪?蓝王公暗杀了他的亲生父亲——当时蒙国国王蓝虎,篡位登基。自他即位以来,在全国内施行铁腕统治,大肆屠杀异见,反对者的白骨堆起来比天台山脉还要高,他的铁腕残暴统治甚至传到了西方自由城邦,人称血王。
  “旭阳之心,夏星之眼,荆国君王魏纹阳驾临!”
  一位爽朗年轻男子面容带笑地走进来。这男子黑短发,浓眉大眼,头戴湛蓝宝石王箍,宝石箍上点缀颗颗六角钻石,闪烁如夏空繁星;身穿青色星云衣,披白云丝袍。此人正是荆国国君魏纹阳,只见他走到玉石桌前,一手按胸,微笑地朝高巨爵他们谦谦有礼地鞠了个躬,然后走到姬云霓旁边坐下。他一进来,高巨爵顿觉厅内沉闷气氛消散不少,年轻有为,不像荆国前国君‘偷窃者’魏无为,魏无为治国有方,本也算明君,只是这人喜盗窃,常上街偷其国民钱包,被当事人发现后便会命令尾随的侍卫砍杀该受害者,搞得魏国人人自危,城街行人稀少,最后魏无为被发现死在一条偏暗小巷,传言是无相者所为。
  世袭制将一国前途与国民推到赌桌上,高巨爵回魏纹阳一笑,有点厌恶地忖道,赌的是继任者贤明与否。
  “西地之虎,卓越之王,越国明君应雨仁驾临!”
  一位留着一字胡的中年男子走进来。这男子黑短发,黑色眼瞳犹如深夜之肤,头戴白金虎王冠,身披白虎纹绿袍。他正是越国之王应雨仁。
  东方的杂种,高巨爵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应雨仁自少年继位,罔顾法律的恶名遐迩皆知,据说有一次他拜祭祖先英灵时,所有越国先皇的石像突然开口提醒应雨仁要秉公执法。自那以后,应雨仁好像换了一个人,行事执政公正世所少见,在某些人口中,他成了法律公平的化身,法律之神转世。只是,高巨爵漠然垂眼,对应雨仁的致礼视而不见,五百年前东方渡海而来的龙帝带来了多如沙砾军团,他们低劣的精种传播了整片关中大陆,现在关中大陆有起码有三成人是他们与关中大陆血统混合的后代,黑发黑眼就是典型的东方人特征。百分之九的越国人均有这种特征,所有越国贵族都是东方劣种的后代。
  “北海之涛,碧波雪浪。北溟国之王蒋镇海驾临!”
  一位皮肤黝黑的粗犷男子大步踏入议事厅。这人络腮短胡,满脸横肉,身穿紧身黑鳞绸衣,戴一顶黑铁珊瑚王冠。北溟国之王蒋镇海,他一踏入议事厅,高巨爵便依稀闻到一股鱼腥臭味。神圣联盟七国中,唯有北溟国如一条卧蚕般沿着北海海岸线东西伸展,是唯一临海的国家,它为神圣联盟抵挡住了来自北海的恶浪——北海诸岛之王莫巨鲲的压力。据探子回报,近年莫巨鲲正在调集他庞大的舰队,不知所欲为何,神圣联盟正在密切关注其可疑动向,要是莫巨鲲与西方邪神军团联合……
  蒋镇海方在蓝王公身旁坐下,厅外司仪唱声又起:
  “天帝明镜,民富且乐。秦国国王秦明镜驾临!”
  “天帝神眷,圣诚之心,红衣大主教驾临!”
  秦国国君秦明镜与红衣大主教并肩走入议事厅。在座诸王均起身向红衣大主教敬了一礼,神圣虔诚之心使众人忽略了东道主秦明镜。红衣大主教是位年方五十的男子,身材肥矮,他身披猩红法袍,手执圣十二叉烛台法杖,肥大的左手食指戴着一颗色泽鲜艳如火焰的红宝石戒指,这戒指是身份象征。
  各方寒暄完毕坐定。红衣大主教清了清嗓子,说:“诸位天帝虔诚的子民,我们今天在这里聚集并不是因为各人自私利益,我们是为了天帝而坐在这里,是为天下千万被邪神诱惑的异教徒坐在这里。”
  “请问主教大人!”姬云霓轻启朱唇,“圣物高山号角可已寻到?天帝将它赐予高山一族,可是高山之王却被黑暗所诱,因此我们在天帝的指引下索回了它,但是,被黑暗之王诱惑的高英布抢走了,请问现在圣物可在圣山?”
  “天帝会指引我们找到它。”红衣大主教应道,“在神示未下之前,我们无法有所行动。”高巨爵有点诧然地望了红衣大主教一眼,因为派出两位圣狮心近卫团团员时,他正在现场。
  “哦!原来这样。”姬云霓微微一笑。
  “虎牙关左拜军将军已三番四次发来公函,要求增兵。”蓝王公说道,他现兼任神圣联盟军事统帅,“我要求各国平摊军队与军用物资,陈兵虎牙关,然后通过大荒原扫平西方自由城邦。”
  “是太和邪教!”红衣大主教纠正说。
  “我有个问题。”蒋镇海说道,他性情如同其外表,“莫巨鲲正蠢蠢欲动,我举国之力尚怕难以抵挡北海恶浪,如何支得出剩余兵力物资?”
  “我国正为剿灭‘破王组织’的叛军头焦额烂。”魏纹阳地说,“现在要腾出兵力恐怕会有点困难。”
  高巨爵闻言忍不住摇了摇头,一盘散沙,必须有人先做表率,他整了整思维正要发话,却发现姬云霓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正看着他……
  
  
  
  李沧洛等人从神木林出来,已是在七天之后的清晨。龙腾祭师雷一居说得对,如果没有受人指引,谁都无法活着走出这片原始森林。他们在‘森林之神子民’指引下,犹然走了七天七夜方才走出来。祖羽发现了这些‘森林之神的子民’的指引——所有巨树最低的一条树枝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若非雷一居提醒,谁能发现个中玄机?
  众人走出神木林,眼前是一片及膝草地,绿油油一片,长风掠过,草地浮动如波浪。风吹草低之时,一些雕刻古朴鸟兽图案的石块隐隐浮现,这是某个建筑此地不知名的远古城市残骸,它可能曾经盛极一时,现在只剩下这些石块静静躺在草地中诉说当年的繁荣。
  祖羽指着远方一片绿翠山谷,五只钩状山体从山谷中伸出,“那是葬龙谷,你们应该非常熟悉了。”
  “唱诗班每晚都会歌唱‘永夜王’的故事。”崔烈山眯眼望着葬龙谷,带着崇敬的神情说,“神圣皇帝骆世王的坐骑三头夜龙王就是在那里和东方邪龙海龙王同归于尽,海龙王死在那里,三头夜龙王则不知去向,我们相信它有一天会再回来。”
  “那五只钩状山体该不会是海龙王的尸骨吧?”钟南飞问祖羽,“我从一些流浪诗人口中听说海龙王尸骨至今犹存,它如山般高大。”
  “那是它的肋骨。”祖羽答。
  众人大为惊异,肋骨尚且如此,那海龙王的身躯之巨大实在闻所未闻。拥有肉翅兽身的西方黑龙和蛇形身躯的东方青龙,为了各自的胜利殊死搏斗,天下震惊。五百年前这场巨龙之战一直是各国艺术学家不朽地经典素材,太原国文学巨著《牺牲》写的就是黑暗妖神企图复活海龙王清洗世界,最后被圣心教皇封印的故事。
  “葬龙谷虽然看起来绿翠如春,实际上那是山体被白火烧溶异化后的颜色。”祖羽说,“山谷五百里之内至今犹满目疮痍,寸草不生。三头黑龙喷吐着如霜雪般洁白的火焰;海龙王每一次张口都是灾难的洪水。它们死生激斗虽然振奋人心,可它们对土地带来的伤害却如同它们的故事般永远不会消失。”
  “只要能击退邪恶,那一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崔烈山沉声说,“你们异教徒自生到死都不会有这种可敬的远见。”
  “我们几时能达到你的部落?”李沧洛冷声问道,他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他又开始听到暗影人的嘲笑,笑声来自沉落地下的古城;来自身后的神木林;也来自那葬龙谷,他仿佛看到暗影人骑在海龙王的巨头上,海龙王如蛇般的巨体卷曲伸展,充斥整个天地。
  “我估计半个月就可以了。”祖羽答,“走出这片草地,再越过葬龙谷后面的山,差不多就到了。”
  “我们去葬龙谷祈祷吧。”崔烈山对钟南飞说,“我们身处这片异教徒之地太久,伪神们黑暗的气息虽无法目视却处处皆是,我们要向他们证明我们赤心一片、无法受诱惑。”
  钟南飞看了李沧洛和祖羽一眼,看他们不反对,便点了点头。
  他们走出草地时,天际烧云喷涌,残阳如红轮,半沉于前方重山间。夕照下,葬龙谷晶光四闪,煞是耀眼。自此开始,越接近葬龙谷,草木便越稀少。待他们真正踏上葬龙谷周围土地时,虽然心有准备,仍大吃一惊:只见这片黄土地坑洼不平,荒芜死寂,如死亡之地般毫无生命迹象。地面到处可见一片片大小不等、形状不一的‘绿色瘢痕’,闪着晶光,看样子好像绿色玻璃。
  “被黑夜龙王的白色吐息燃烧过后的土地便成了这个样子。”祖羽望着地面上‘绿色瘢痕’,心情复杂地说,“据三百年前著名龙学者高狼子的《龙史》记载,黑夜龙王并没有死,它击败海龙王之后,远飞至万里之外的西方洪荒平原深处的黑暗深渊之中,等待着命中注定的主人。”
  “这倒是我第一次听到。”钟南飞略略诧异地说,“按圣战编年史的记载,激战之后黑夜龙王飞至黑海上空力尽堕入黑海而死。”
  “异教徒的言论没必要在意。”崔烈山轻蔑地摇了摇头,“我们记载的历史又怎么会出错?纵然出错也轮不到一个部落异教徒来指正。”
  “随你怎么说都行。”祖羽不悦地说,“不过你不要忘了,人类第一座城市正是从森林里走出来的部落人建起来的。”
  “那又如何?要不是你们拜祭那些黑暗的伪神,又怎么会卷缩生活在山洞和森林潮湿草丛中?”崔烈山鄙夷地说。
  “你们拜的才是伪神,我们生活在森林里不是你们文明世界造成的吗?你们屠杀我们的同胞,抢夺我们的田地,烧毁我们的家园,还将我们驱逐到穷山恶水的地方,这不都是托贵神的福吗?”
  “闭嘴!”崔烈山厉声喝道,“异教徒本来就应该得到这样的下场,不是吗?”
  “闭嘴的是你。”祖羽针锋相对,毫不相让,“你们的世界充满明争暗斗、勾心斗角,战火杀戮,乱伦乱性,哪种行为不比冥河浮尸还要恶臭?”
  “闭嘴!”崔烈山怒火攻心地吼道,“你这跳梁小丑有什么资格对我们说三道四?”说完向祖羽冲了过去。
  “别这样。”钟南飞柔声制止暴跳如雷的崔烈山,“这里是圣地,我们不能做出亵渎圣地的行为。”
  “哼!”崔烈山硬生生咽下火气,瞪了祖羽一眼。祖羽毫不示弱,两人怒目相视。
  “你们吵死了。”李沧洛满脸不耐烦地说,独自朝葬龙谷走去。
  “走吧。”钟南飞对崔烈山说,“天帝和我们同在。”
  葬龙谷呈圆月形,山体光滑如镜,如同一座琉璃山谷,深邃的碧绿色如暗泉般在山体内流动。山谷入口处左边有一座乳白色圆顶神庙,十二根托瓶少女像石柱撑起庙顶,神庙门上方圣十二叉烛台的图案远远便清晰可见。海龙王突出地面的肋骨远看五根,走近谷口方知不止,巨骨丛自低至高在山谷中排旋出一条蛇形,然后消失在山谷后山脉中。
  来到葬龙谷,钟南飞和崔烈山朝原教神庙走去。临走之前,崔烈山默默望了李沧洛一眼,李沧洛装作没注意到。崔烈山叹了口,摇着头和钟南飞一起朝神庙而去。
  祖羽对那座乳白色的神庙退避三舍,他跑到谷口最矮的那根巨龙肋骨,拿出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刮着龙骨,将刮下来的一小撮骨粉放入腰间布袋中。李沧洛面色漠然,曾经视为比生命还重要的神庙,现在在他眼里不如一块石头,他爬上山谷口一块大岩石上坐下来,岩石大若小丘,上面平如地板。
  此时天色已晚,原教神庙透出暗弱的灯光。祖羽爬上来坐在他身旁:“我们今晚要在这里休息了。”李沧洛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在他心目中,这个原始部落少年拥有与其年纪和生活环境均毫不相衬的知识和口才,将其放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他都将是不可或缺的人才。可是这个人却偏偏是一个原始部落的人,如同崔烈山所说的,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山洞和森林潮湿草丛中的原始人。这当中一定某些地方出了差错,他想道。
  “龙骨是治病圣药,可是却没有人愿意碰它。”祖羽仔细端详布袋中的龙骨粉,“他们只会将其视为异端邪物。”
  “祖羽。”李沧洛唤了一声,“跟我讲讲高山王国的历史。”
  “好咧,想听哪个时段?”祖羽收起布袋,爽快地问。
  “二十年前高必隆那个时期的。”
  “末代皇帝既英明又武勇,曾经徒手搏杀可怕的剑齿虎。”祖羽慢慢述说,“他的笑容好似被神祝福过,天下没有一个女子可以抵挡住他的微笑。死时才二十七岁。他有两位绝色妻子——明月皇后和明珠皇后,两位皇后还是亲姐妹。明月、明珠皇后入宫三年有余,却毫无怀孕迹象。国家无储,自然事关重大,偏偏末代皇帝是情痴,拒绝再娶。高山臣民和国师大急,天天向他们的岳神祈祷。岳神有了回应,明月皇后终于怀孕,可是她却生出了两只火狸。这件事震动了整个高山王国,国师将明月皇后视为妖邪,不顾末代皇帝的强烈反对,将明月皇后活祭给岳神。”
  “难道一国之君的权威都无法违抗那个国师?”李沧洛难以置信地问。
  “国师代表岳神。”祖羽答,“高山王国上下谁都无法违抗神的意志,按某个哲学家所说,世俗权威只不过是神权的附庸。”
  “后来呢?”
  “后来痛失至爱的末代皇帝疯了。他整天疯言疯语,不理朝政。在一次癫狂的状态下杀了那个国师,然后突然又清醒过来,声称西方十二面神才是他真正的神,强迫他的子民烧掉岳神的一切,尊太和教为国教,整个国家因此大乱。”祖羽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之后的事你知道了,伪神怎会允许后院升起太和教的旗帜?他们雇佣无相者刺杀了末代皇帝,随即又发动了‘神启战争’。”
  教皇觊觎高山号角已久,李沧洛忖道,神启战争另一个目的就是它,心虽这样想,却没说出来。祖羽说完,有感高山一族下场,嗟叹不已。
  这时,夜空繁星万点,缀垂四野。淡若云絮的星河,自北至南,如弯桥般跨过天鹅绒般明美深蓝的夜空。四野空旷,山谷清寂,远离尘嚣的寂静伴随着阵阵凉风,沁人心神。
  “祖羽,你对我们的世界毫无好感,为什么还要帮助我们?”这疑问这困扰了李沧洛许久。
  “长老之命。”祖羽抿了抿嘴答,“我们的神火自五百年前那场圣战之后就熄灭了,我们一直在寻找神火重燃的方法,寻找对我们若即若离的火羽神,大概长老认为如此有助于我们神火重燃。”
  才怪,李沧洛心想,诸神远离,魔法也早已死去。
  “你不信神?”祖羽直视他的双眼,清澈的眼睛映射夜空熠熠星光,“我可以从你的眼里看出来,你不信神。”
  “我信这个。”李沧洛拍了拍背后的锈剑。
  “你会活得很痛苦。”祖羽眼里露深深的怜悯,“不信神的人不懂得原谅自己和他人,也不懂得如何向他人释放善意。钢条再坚硬,也有折断的一天,你迟早会撑不下去。”
  “信神者只会带来死亡和征服。”
  “那是伪神的跟随者,我们每个部落都有一个信奉的神,可是我们不会因此相互否定争斗。”
  “那是因为你们现在有共同敌人,无暇顾此。”
  “诸神可以和平相处,也应该和平相处。”祖羽坚定地说,“自古至今那些盛世都只会出现在诸神共处的时代,赤霜从来只会降临宣称独神的世界。”说完他望了神庙一眼。这时,钟南飞刚好从庙中走了出来,庙内的灯光将他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他的前方。他回身向庙门口站着的一位身穿原教法袍的男神职人员低头合什敬了一礼,这神职男子回了一礼,抬头眺了李沧洛他们一眼,转身走回庙内。
  “新一场的圣战快要开始了。”钟南飞走过来对李沧洛说,神色有点兴奋,“刚才收到了红衣大主教的神圣令,催促我们快一点找到高山号角。”
  “你说的圣战是指……”祖羽紧张地问。
  “消灭十二面邪神的战争。”钟南飞答,“在教皇的示意下,神圣联盟决定用向西方诸国用兵,抢回被邪教占有的圣物——圣十二叉烛台,这场圣战将会载入史册。”
  “赤霜将至!”祖羽低声说。李沧洛闭着眼睛,好像没听到他们两个人说的话,钟南飞碰了个软钉子,讪讪一笑:“总之,我们今晚在这里过夜,明天开始出发,早一天和长老见面就可以早一天找到高山号角。”他以为圣战这事会重新唤回李沧洛心中的认同,可是却碰了一鼻子灰。
  这时,崔烈山拿着一些干粮从神庙里出来,大家分了吃完,各自休息。
  黑暗中,进入梦乡的李沧洛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声呼唤: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声音沙哑,充满诱惑力,每一个字都拉着长音,像从地下深处传来,又像从自己心里飘出。
  暗影人?李沧洛猛地睁开眼睛,抓起锈剑一跃而起。夜深风凉,只见四周寂静如画,哪有暗影人的身影?他看了看身边熟睡的祖羽,又看了看靠在远处石头入眠的钟南飞,又朝四周四望,周围一切沉入夜色中,毫无异象可见。
  我在这里!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李沧洛打了个寒战,马上像灵猫般倒翻身,无声落地,锈剑一横在手,可是周围哪有半只人影?暗影人!李沧洛愤怒地咬了咬牙,他终会将其碎尸万段。
  我在这里!这次飘渺无根的声音从葬龙谷传出来,好像回应他的誓言。你能把我怎样?李沧洛好像听到了暗影人的嘲笑。
  不会错了,他在葬龙谷!李沧洛想定,轻灵地翻身跃下岩石,倒持锈剑,朝葬龙谷飞身而去。不一会儿,他来到葬龙谷口,夜深星明,可是葬龙谷不像它琉璃表面般映射星光,整座山谷笼罩着一片黑暗。暗影人所到之处一切皆堕如黑暗,李沧洛挽了个剑花,睁大眼睛极力游视谷内情形,夜色深浓,他只能依稀辨别眼前情形,一道爪形石碑的黑影刺向夜空,他知道是巨龙之骨。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声音突然从在左上方黑暗处传来,他循声追去,来到山坡和巨龙丛中间阔如大道的地方。一团比夜色还要深黑的影子静静地出现在面前,暗影人,他内心大喊一声,扬剑朝那影子射去。
  ‘笃!’地一声闷响,接下来是一片死寂。他知道锈剑射中了那东西,死了吗?他屏息望着那团暗影,依稀可以看到剑插在那团暗影上。他无声地朝前走了几步,小心提防眼前的暗影人突然发难。就在他走近的时候,一股白色的火焰突然从剑身中冒了出来,整把剑顿时无声地燃烧起来,白色的火光照亮了李沧洛惊愕无比的脸,他感到那白色火焰散发出的透骨奇寒。
  发生了什么事?冰冷的白火?李沧洛头脑乱成一团,这是魔法?还是梦?
  锈剑坠落地面,阴寒白火依然在空中燃烧,它向两边延伸出一道冰焰水平线,焰舌在水平线上下舔出一个椭圆形火圈,如同巨人睁开火焰眼睛,一道漩涡开始在冰焰巨眼中盘旋。这只巨眼曾经亲睹诸神之死,见证沧海桑田变幻,远在人类诞生的百万年前,它就已经睁开。
  
  巨龙三首,终有聚时!
  赎罪者,前往你始源之地……
  
  从冰焰巨眼漩涡中心中传出那个沙哑飘忽的声音。
  你是谁?李沧洛眼睛发朦,神情开始恍惚,他依稀看到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周围倒卧十几具尸体,啊!他听到内心发出惨叫声。
  
  赎罪者,前往你始源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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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5 13:35: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异火
  
  
  清晨。太原国国首都太泉城。
  太泉城是座水色城市,水蓝色岩石沐浴在晨曦中,如骨如肤。晨曦唤醒了城市脉动,炊烟和人语声开始从城中各处升起,水色石城好像伸了个懒腰慢慢地醒了过来。城中三座白色塔形建筑分列东南西三方,如三道白水泉从蓝色静湖中喷起。它们是代表司法独立的司法院国民巨塔;代表行政民主的行政院国民巨塔和代表民权自由的元老院自由巨塔。三巨塔构成太原国的三支脚,相互独立又相互监督,支撑着太原国朝公平自由的永恒方向前进。
  自由巨塔中,此时一场激烈辩论正在进行……
  高巨爵身披水色斗篷,站在中央石雕喷泉托起的圆形陈言台,大理石石椅以陈言台为中心自下而上绕了三圈,其中坐满头戴桂花冠,身披银白色衣袍、须发皆白的老人——元老院三百名元老全部出席。
  “我们深知这是一条死亡与哭泣的悲伤之路,但也是一条牺牲与救赎之路;我们深知这是一条鲜血与白骨的导火线,但它会打开一条英勇与荣耀的未来。”高巨爵神态奋激地挥舞着双手,锐利的眼神说明了他已堵上一切。
  当他发言完毕,元老院中支持方和反对方立即展开激烈交锋。元老院院长庞众隆环视了闹成蜂窝般的元老院,用小金锤敲了敲桌上小铜钟。清澈的钟声盖过了众老的辩论声,在元老院雕刻着水流浮雕的四壁间缭绕,元老院慢慢地静息下来。
  庞众隆年约六十岁上下,银白色的发须短且硬,脸色红润,络腮胡绕过他光滑的脸颊好下巴,勾勒出一个优美的弧形,嘴鼻间的胡子刮得十分干净,一副养尊处优模样。人生智慧沉淀在他湛蓝色的眼瞳中,泛着深邃睿智的水色蓝光。
  “高总统!根据本国十二青铜法第五条,一切兵者为凶器!你的提案妄动兵戈,恐非太原国民之福。我要是同意了你的提案,便会成为将千万太原青年送上死刑架的凶手。”庞众隆静静地说,清朗的声音中带着磁性,“但是我只有反对的权利,却没有否决的权力。接下来按程序让在座诸君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太原年轻人的生命竟然系在这些老者手上,庞众隆说完怜悯忖道。
  话刚落完,元老院议声四起。
  您大概不会意料到,庞老,高巨爵静定的眼神望着上面的庞众隆,教皇厅早将元老院的人收买了,除了你之外。现在他感到了元老院在燃烧,自由巨塔在燃烧,他仿佛看到火舌顺着白巨塔烧向夏天凉爽的晨空。
  现在的问题是与吴国姬云霓谈妥的条件,两国之间是该结束领土纷争的时候了,他又想,只是这一切还看谈判官周世显……
  夏日当空,苍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
  周世显在他居楼阳台凭栏眺望远处灰蒙蒙的边境山脉,只见岚雾出入,郁郁苍苍。面前高原青土如海,几百年前已经消失的昌国破旧的首都废墟在其中有如浮萍。
  浮萍正是在大国间夹缝生存的小国的命运真实的写照,朝风暮雨,仰人鼻息。
  他现在身处的小城史称九疑城,建于五百年前,乃是太原国与吴国为解决关于青土高原领土归属问题而修建。该城供两国使者谈判签约。五百多年间双方谈判代表无数次谈判,析辩诡辞,片言只语间诡计千重,纵以实相告,犹九疑而不定,故世人谓之九疑城。
  “青土高原……”周世显喃喃地念道,五百多年的谈判依然未决,虽出意外,却在情理当中,国土如血如肉,谁会允许割让半分?
  青土高原。
  自八百多年前战国时代,它就成了太原国与吴国兵戈之源。纵然在同盟时代,两国边境卫士依然摩擦不断。说起这段领土纷争的历史缘由,宗教教派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八百多年前,各国君王均奋力开疆辟土,拉开乱世帷幕。大国吞食小国,或小国间联合蚕食大国,处于太原国与吴国间的大大小小几十个小国家,纷纷被太原国与吴国兼并吞食。最后,两国之间只剩青土高原上的昌国。昌国是由善冶金属的铜民部落发展起来,几千年前因其盛产青铜,被称为铜国。后来圣王太叔望统一关中,因文字语言等的归于一统与语言演化变迁,‘铜’字的读音逐渐演化为‘昌’音,因此才被称为昌国。
  按当时太原国与吴国两国之间的签订条约,已宗教信仰解决小国家归属的约定,以此平息两国之间兵戈。当时太原教国教是沧教,信仰绿水神灵;而吴国国教则是原教,信徒的祈祷声彻夜不绝。昌国大部分居民信天帝,假如按条约来说,当时的昌国应并入吴国,但是在最后关键时刻,该国国王却宣布将昌国并入太原国。
  太原国与吴国之间长达三百年的战争自此拉开序幕。
  三百多年的战火使昌国化为灰烬,留下这三千多平方公里的青土高原和座座残破不堪的旧城废墟。各国对这段历史各有表述,昌国国王最后的举止让世人领略到了大国夹缝中的小国的怨恨。以亡国的代价挑起两大国的战争,两国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来的史学家对昌国国王之举此褒贬不一。
  三百年间的青土高原争夺战中,由于原教的壮大,吴国周边聚集了一些相同信仰的盟国,太原国因此逐渐处于下风。就在此时,东方龙帝率领他的军团渡海而来,入侵了这片关中大陆。当时的原教教皇骆世王唤醒了圣王太叔望的神兽六翼三头黑巨龙——永夜王抵抗这支东方军团。天帝的圣光给了关中大陆一丝希望,原教教徒祈祷声在关中大陆此起彼伏。几乎所有关中大陆的国王皆跪伏在神圣教皇骆世王脚下,祈求他的拯救。太原国亦是如此,因此两国的领土纷争又风云再起。只是这次在神圣教皇骆世王协调下,两国同意以谈判方式解决争端。
  在五百年间两国相关条约签了又撕,撕了又签,反反复复,毫无终止迹象。
  一寸山河万众血!多少先辈英烈前仆后继,才换回如今这片广袤肥沃的国土,周世显慷慨激扬地想道,哪怕是一丁点的泥土,我都是绝不会相让。就在他意气风发,浮想联翩之时,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得到他允许后,一位侍从进来禀告楼下客厅有人待见。他整理好衣服下楼会客。
  客厅候见的是一位来自太泉城青年官员。这位青年官员看到他之后趋步至面前,“总统谕令!”他将一个描金边白色椭圆形信件毕恭毕敬地递上去。
  唔!这个时侯传急件有何紧急事?他接过信件,内心颇为纳闷。打开信封,他从头至尾仔细地读了一遍,越读眉头越皱,然后便站立不语。送信来的青年官员见周世显读了信件后面色有异,不由关切地问:“长官,您没事吧?!”
  “没事!”周世显如梦方醒,摇摇手示意他出去。可是,这位官员身形却不动如山,只听他微笑地说:“总统之令,信件阅后即焚!”面容温和,口气却坚决异常。
  青年官员之言又大出周世显意料,他带着怒意地望着眼前这位笑容依旧的官员,不想留下卖国罪证吗?高巨爵!你这个卖国贼!他将信件交还给这位官员。只见这官员接过信件后马上碎步走到客厅壁炉处,用早已准备好的火石将信件付之一炬。然后,躬身向周世显辞别。
  待那位官员出去之后,周世显如同虚脱般地瘫坐在沙发椅上。他死死盯着火炉中弯曲卷舒的信件灰烬,信中字迹如同风尘般在他脑海里飞舞,好像是在嘲笑他的无奈:
  
  谨以本国总统之令:青土高原全部割让予以吴国!事关重大!不得有违!
  
  高巨爵,你这家伙肯定疯了!周世显喃喃说,如此丧权辱国的条约我怎敢签?壁炉中黑薄灰烬扭曲跳动,中间时不时跳出一丝淡绿的火牙。这是用来自东方帝国的龙牙石点燃的火焰,不将所有的燃烧物烧尽,绿火便永不熄灭。
  用这样的东西来烧这信件,周世显不由感叹高巨爵做事的利落,难怪刚才的官员会未等火焰熄灭便放心离去。
  这时,一块白色的纸角从灰烬中露出来,如同脱茧的白蛹碟挣扎在黑色的死亡边缘,等待绿火的洗礼。
  还没烧尽?周世显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手抓起茶几上装满白开水的玻璃瓶罐,一个箭步冲到壁炉庞拿起火夹,将这只‘蛹蝶’夹起来塞进玻璃瓶水中。
  这是最后的希望,周世显紧张地望着白开水中的残信纸,但是,很快他就喟然而叹,东方的邪物果然名如其实。
  透过透明的玻璃瓶,那丝绿焰在水中跳腾依旧,火焰染绿了清水,透过玻璃投在周世显失望地眼瞳中。
  
  黑暗侵浸,如此舒适。
  李沧洛不想睁开眼。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个扑入他眼的不是晨曦清适的光线,而是那些痛苦和困扰,它们泡在恶臭气息和腐烂黑水中,等待他睁眼,然后将他撕咬得体无完肤。
  此生多悲难!
  他实在不想睁开眼睛,可是一个急切的声音不断呼唤他,他感到有人在推他的身体。见李沧洛毫无反应,祖羽又推了推他的身体,然后往上求助地望了望站在旁边的钟南飞和崔烈山,他们脸上同样露出焦急的神色,也同样的束手无策。
  “没理由睡得这么死的。”祖羽慌张地说,“他的灵魂被谷里的邪灵带走了。”
  “这里是圣地。”崔烈山提醒祖羽,“邪灵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的神在这里没有力量。”祖羽说出他心中早就想说的话。
  “天帝无处不在!”崔烈山加重口气地强调道,总有一天他要亲手将这个异教徒送上火刑架。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钟南飞制止他们,“李沧洛昨晚明明和我们睡同一个地方,早上却昏迷躺在谷内这个地方,而且……”他说到这里望了一眼不远处巨龙骨下那把锈剑,那把剑剑身上的锈迹脱落了不少,露出一些咒文的刻痕,更离奇的是——它寒如冰,锈剑周围绿琉璃地面铺着一层水珠。
  这炎热的夏季,哪来的寒气冰冻这把剑?钟南飞觉得事情有点古怪。
  这时,躺在地上的李沧洛睁开眼醒了过来。
  “这是哪里?”他一面疑惑地望着众人,却发现在场的三人比他更疑惑。他爬起了身,昨晚发生的一切慢慢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不过他假装一副依然迷惑的表情。之后无论三人怎么追问昨晚发生何事,李沧洛都冷漠地回答‘不知道’。
  不是失忆,这是谎言,走出葬龙谷,祖羽望着前面李沧洛的背影忖道。他自小就接受长老的训练,其中就包括辨别谎言,‘要在伪神的世界生存,首先必须学会辨别谎言与真话’,长老的话宛如刚闻。不过他不想探查谎言背后的缘由,四人同行,缘于各有所欲,他看了走在李沧洛背后的钟南飞和崔烈山一眼,这是伪神世界的规则?他觉得有点悲哀,为伪神的跟随者,也为他自己。
  他们一路翻山越岭,穿过沼泽地,渡过几道泥沙翻滚的大河,在中午时分来到一片山前平原前,这时距他们离开葬龙谷已有七天,沿途不见人影,所见惟有动物残尸骨骸,有些骨骸巨大无比,让人诧异。平原起伏和缓,南方森林拥着群山逶迤而去;北方平原一马平川,天宽地阔。两千多年前这里是黑鸦帝国的领土,鸦帝索玄羽将他的俘虏活活钉在木架上饲养他的鸦神,所以这里的乌鸦数量曾经一度遮天蔽日。被啄食的战俘嚎叫声自鸦国创建至灭亡的一百多年间,未曾一时一刻停歇过。鸦帝将乌鸦视为神使,因此才有了现在的信鸦。
  “我们走在鸦国的天上。”祖羽指着远处一根刺出地面巨大的锥形体大石,如巨兽突出地面的獠牙,“那是巨大的乌鸦雕像,我们所看到的是它嘴啄,传说中这具巨大的乌鸦石雕高二十丈,耸立在黑鸦城神鸦湖上的神庙面前,高傲的巨嘴无所畏惧地啄向天空。沧海桑田变幻,那时的湖被平原填埋,曾经的巨鸦像如今只剩巨啄露出地面。”
  “你倒是蛮适合当导游的。”崔烈山厌恶地说,曾经刎颈相交的兄弟现在形同陌路;早该被净化的土地依然笼罩在伪神的黑暗中;身为异教徒的人却视他为异教徒。以他的个性实在没办法接受这一点,单单是想起就厌烦,白就是白,黑就是黑。
  “几时才能到你们的部落?”钟南飞问祖羽,温和的微笑使他看起来就像一位敦和温厚的长者,这次祖羽带他们走的这条路线并非之前他所走的,内心有点疑惑。
  祖羽望着南方远处升起炊烟的地方,说:“我们在那个小村落脚,第二天再出发。”
  “为什么要第二天才出发?”崔烈山忍不住问,祖羽没有回答。李沧洛依然第一个朝那村子走去。他此时满脑回想昨晚那只冰焰巨眼。
  找到我!负罪者,唤醒我!赎罪者!
  那是什么东西?他想着,幻觉?还是梦?要是梦,为何这把破剑会如此之冷?他看到白色冰焰在剑上燃烧,散发出的寒冷之气砭肤刺骨,至今犹存。不可能是某种神灵,他暗暗否定,诸神已随着一年前的那一剑云消雾散,甚至它是不是曾经存在过都值得怀疑。
  他们走过那鸦啄,两千多年的风雨侵蚀使得它表面布满凹坑裂痕。祖羽觉得有点悲凉,万事终归尘土,惟有神火永存!他忖道,内心更加坚定。
  那小村落看似触目可及,走到时却花了他们两三个时辰。
  这小村庄看起来不过四五十户人家,村内均是木屋,一间间错落有致。村中唯一一座石砌房子是位于村中央,房顶尖如笠,打着黄色方格,颇似老农夫遮阳竹笠。当他们走到村门口时,三四个小孩嘻哈着跑了出来,围着祖羽兴奋地吵嚷。祖羽嬉笑着从布袋中拿出几颗糖,小孩子们拿了糖,登时一哄而散。其中一个绑着小花辫子的小女孩又跑回来,背着双小手朝崔烈山走过来。
  这个异教徒,崔烈山心想,她想干什么?警惕地看着这个朝自己走过来的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走到崔烈山,蹑着脚尖将手中的一束六瓣白花递到崔烈山面前,面露天真的笑容,花色洁白似雪,散发着清香,上面沾着一些水珠,在阳光下闪着晶光,和女孩笑脸相互辉映,李沧洛看了内心一动。
  被伪神诅咒过的东西,崔烈山紧张地望着女孩手中的白花,她一定想要用这束花来诱惑我,我绝对不会上当。
  “这花代表欢迎。”祖羽在一旁说,他一看崔烈山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崔烈山根本不相信他的话,盯着面前的白花,想找出一点被诅咒的黑色痕迹。这时,一旁的钟南飞伸手接过小女孩的花束,微笑地表示感谢,小女孩一蹦一跳高兴地跑回村子。
  “快把它丢了。”崔烈山低声说,钟南飞置若罔闻。这时,从村内走出一位中年男子,这男子皮肤黝黑,背梳头,一字胡,身穿断肩蓝色水纹上衣,蓝白色短裤。他大步流星地朝祖羽走去。
  “莫村长。”祖羽向这中年男子微笑招手。
  “小怪物,终于来了。”莫村长用关中大陆通用语笑说,他走到祖羽面前站住,朝李沧洛三人看了一眼,看到钟南飞他们衣服上的十二叉烛台图案,面色一沉,“原教?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问祖羽。
  “他们是朋友。”祖羽答。
  “恐怕这是你的一厢情愿。”莫村长看了看钟南飞手上的白花束,略一思索,“既来之,则是客,都请他们进来吧。”但是,崔烈山却拒绝进入这个村子。
  “我就在村外等你们。”他说。
  “你打算在村外过夜?”祖羽问,崔烈山点了点头,他打死也不会踏入那个有着怪异神庙的伪神领地。众人见此也不勉强,在莫村长带领下走入村子。走近村子,钟南飞诧异地发现村内所有的木房屋门口均贴着一对长方形黄纸,上面用关中大陆通用字体飞龙走蛇地书写着两句话,左为‘吾神庇佑’,右为‘风调雨顺’。这让他内心有点不安,天帝与我同在,他内心默念,以此驱散伪神的诱惑,表明心意。
  莫村长家和村内其它木房无异,房墙的木板刷着光亮透明的黄胶,门口挂着一束五谷。此时夜色已晚,出外劳作的村民开始陆陆续续回村。莫村长让妻子端上一些酒菜,炖得刚刚好的鸡汤,红烧猪腿,几盘青菜,散发浓郁酒香的老酒,泛着琥珀色光泽,后来莫村子发现除了自己外其他人都不喝酒,便又把它撤了下去。众人围着四方形的食桌坐定。
  “这是一个怪物。”莫村长拍了拍祖羽的瘦小的肩膀,对钟南飞和李沧洛说,“年纪轻轻的,却什么都知道,不过多亏了他,我们去年才能大丰收。”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是你们后土神的庇佑。”祖羽微笑着说。
  “村子的人看起来不像是久居僻壤之人,以前有去过城市吗?”钟南飞问,他一直以为居住边境偏地的人都是一些原始部落,蓬头垢面,张口即作兽语。
  莫村长看了钟南飞一眼,犹豫了一下,说:“既然你是座上宾,我也不相瞒,六年前,我本是太原国天竹城管辖下一座小村庄莫家村村长,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莫家祖先可以远溯一万年前的征服天下的岩民,我们五千年前的祖先曾经和龙太子并肩作战,击退南蛮荒神的妖兽军团;三千年前我们的族人莫解良打败了北海巨妖,使大陆免于海浪吞噬,传说中他身穿黑岩盔甲,骑独角青龙马,后来他还成了世界之王;一千年前这片大陆还是铁岩国的天下,岩民皇帝莫食鳞爱民如子,治国有方,可是从西方而来的杀戮者太叔望……”
  “是圣王!”钟南飞纠正他。
  “对你们来说是圣王,对我们来说却是屠戮者。他的军队打败了铁岩骑兵,三头魔龙的白色火焰使铁岩国每座城市像蜡烛般融化。铁岩国灭亡,誓与国民共存亡的莫食鳞皇家一族没有逃跑,因而落入他的手中。屠戮者先是让士兵在莫食鳞面前轮奸他女儿妻子,然后又将他几个儿子身上的肉活活地一片片剐下来喂狼狗,莫食鳞被迫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妻女儿子的惨叫声摧心裂肺,却无法闭眼和嚎叫,因为屠戮者不仅用针线缝住了他的眼皮,还缝起了他的嘴。最后,当娱乐够了的屠戮者开始削剐莫食鳞的时候,发现这位亡国之君已痛苦得五脏俱裂,气绝身亡。后来屠戮者成了这片大陆的新王,他将我们岩民一族几乎屠杀殆尽,还带来了新的神,将我们的神逐入北海成为沧神。”
  “莫食鳞本来就有‘出城土匪,入城皇帝’之称,他强盗的出身和出城征伐敌国时对待俘虏的凶残行径妇孺皆知。”钟南飞对和本教相关的历史还略知一二,“而且你所说的仁帝那些暴行我从未听过。”说完看了祖羽一眼。
  “你们的仁帝在其它国家地区的历史书籍和传说中,有另一个称号。”祖羽避开钟南飞的眼神,“狼心王!”
  “仁帝太叔望统一了大陆,结束诸侯纷争的战火年代;他也统一了这片大陆的语言和文字,这使得大陆所有居民皆为同胞,这一丰功伟绩几乎可媲美教会人类语言的天帝。”钟南飞傲然说。
  “可是相同语言和文字的同胞之缘并不能阻止那些冰冷刀刃和炙热火焰落在自己的身上。”莫村长说,“这大陆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在自己的同胞手下,只因为信仰不同神祗。”
  “他们是异教徒,他们的灵魂已被伪神诱惑堕落。”钟南飞努力使自己的口气温和,他终于明白崔烈山为何不进村,与东道主争辩起冲突始终非礼仪之行。
  “六年前我们还是虔诚的天帝信徒,我们莫家村人一生辛苦劳作,将自己所获全部献给天帝神庙,并以此为荣。多少年来,不断有沧神的法螺使者要我们回归祖先神灵领域,我们拒绝了。信仰如岩如铁,纵然是旧神也无法让我们动摇。”莫村长说,“可是有一天神官给我们送来一个襁褓中小女婴,‘异教徒的后代,燃起圣火将其净化’,他这样吩咐我。当天夜里我在全村大会上公布这一任务时,现场鸦雀无声,没有你所想象的万民争先恐后抢将这个女婴丢入火堆的现象,没有!几天后我们决定离开那个国家,期间也谢绝了法螺使者迁入北海岛的劝说,举村迁徙到此地。我们只想平安过日子。”他意味深长地望着了钟南飞一眼。
  “在我们迁徙的途中,后土神向我们发出指引,青鸟叼嘉禾出现在我们面前,将我们引导到此地,神赐之地。”莫村长继续说,“我们只想平安过日子。”他向钟南飞再次强调这一点。“天帝予人永生,可是我们只要平安过完此生,一生夙愿惟风调雨顺而已。”
  “后土神?”钟南飞没听过这个神祗,大概是某个阴暗角落里的小神。
  “后土神前世是人。”祖羽说,“他是九百年前高贵皇帝太叔明王时代一位主司土地的官员,因为劝谏高贵皇帝少动兵戈,关注民生而被杀,据说他被杀时流出黄金血液,血渗入土地,则变成为肥沃多产之地,不少人将其视为农业之神。”
  “那个女婴……”李沧洛欲言又止。
  “她叫小倩,现在是我的养女。”莫村长微微一笑,“你们见过她了。”
  是那个献花的小女孩,李沧洛等人讶然。
  夜色降临,旷野寂寥。星空灿烂,从东方而来的凉风似水般漫过平原,沁人心腑。莫家村灯火初上,在旷野中显得有点孤独。村外的崔烈山伏地祈祷完毕,起身却发现刚才的小女孩正站在他身边望着他微笑。
  “叔叔!”她拿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递给崔烈山,“叔叔怎么不进去?肚子不饿吗?”辉映星光的双眼不解地眨了眨。崔烈山迟疑了一下,学着钟南飞接过小女孩红苹果,心想钟南飞既然没事,他自然也没事,不过,他万万是不敢吃。
  “小倩。”村门口一个小男孩在挥手呼唤,“我们去拜神,祈求今年大丰收,要一起去吗?”
  “嗯!”小倩清脆地应了一声,望了崔烈山一眼,微笑着跑向村口,和小男孩一起走入村。
  崔烈山席地而坐,随手将手中的苹果往后一抛。‘嘟!’这苹果被人伸手接住,崔烈山回头一看,原来是李沧洛。
  李沧洛将那个苹果放入怀中,长长地吸了一口清爽的夜气,在距崔烈山不远的地方躺了下来闭眼假寐。
  “你最好小心祖羽那家伙。”隔了一会儿,崔烈山望着前面夜色深浓之处缓缓地说,“他是个怪物。”李沧洛没有回声,不知是睡了还是不愿应声。
  “我好几次看到他双眼睛在月光下变成了红色。”崔烈山继续说,“就像通体透彻的红色玻璃珠,其光泽如同异神的堕落之焰。我记得西方十二面邪神其中一面叫殇的邪神就拥有一双红色邪眼,你最好不要和他走得太近。”身后依旧毫无声息,隔了一会儿,他听见了熟睡沉稳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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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5 14:08: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预言
  
  
  太原国太泉城民主巨塔。
  民主巨塔位于太泉城偏南部,与左边的元老院自由巨塔和右边的司法院国民巨塔在太泉城中组成一个对称的黄  角。
  高巨爵推开位于民主巨塔第五层的议政厅。议政厅是座面积五百多平方的大厅,一推开沉厚的檀木门,东墙玻璃窗前一座三米多高、精美绝伦的水晶雕像——天母育圣像便落入眼帘。原教教义中,天母是天帝之妻。传说中,她曾经在一千多年前用乳液喂养刚出生就被父母遗弃的圣王太叔望。这座水晶雕像就是当年喂乳情景的再现,丰腴慈祥的天母与怀中握拳啼哭的襁褓婴儿均被雕绘得栩栩如生,据说虔诚的信徒能在此像前听到婴儿的哭声。
  朝阳从东方群山中探出半轮彤红,晨光照在水晶雕像上,天母与圣王登时霞光熠熠。七彩霞光使得高巨爵眯了眯眼睛,
  大厅天花板上挂吊一盏豪华的琉璃吊灯,地面铺着光滑如镜的褐斑大理石,厅中一切摆设皆倒影其中。厅中央摆放一张椭圆形蓝木大桌,大蓝桌中间镶嵌一块乳白色的圆形玉石,两旁列排同色的圆背椅,桌和椅均雕刻着原教神话传说中的食罪神兽。大厅南壁挂一幅‘天帝降福’图;南面则是一扇落地彩绘玻璃,上画白云缭绕、众多婴儿天使如蝶翩飞的天堂景象。
  高巨爵走进厅中,看到石广元瘦小的身躯正卷伏在圆背椅垂头瞌睡。他轻步走到天母前低头祷告。现在的他如同被遗弃的圣王般孤独无助,神圣联盟如同一盘散沙,诸王对未来将要发生的圣战毫不关心,他牺牲了本国各种各样的利益方保住各成员国出兵的承诺,至于未来将会如何?他实在不得而知。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石广元沙哑的声音:“据说周世显已经回国了,他没有履行领土谈判的职责。”高巨爵回头一看,石广元早已醒来,正坐在那边意味深长地望着他。
  “你有没有需要和我说的事?”他问高巨爵。高巨爵摇了摇头,走到他身边坐下,沉默了半响,问石广元:“你对这事怎么看?”
  “周世显本是庞众隆的亲信,自上次圣战的军事议案在元老院通过以后,他们一派便对总统非议颇多。”石广元玻璃眼镜后的双眼一刻未离高巨爵的眼睛。高巨爵知道石广元在抗议,抗议对他的隐瞒。
  这老头……高巨爵用手揉了揉鼻根,自己所做的一切均逃不过他眼镜后那双狭细的老眼,这正是令他非常不舒服的地方,身为一国之总统,他需要隐私空间。既然瞒不住,也就没办法了,高巨爵想,他沉吟了一下,缓缓地问:“一个家有七兄弟,却只有一个小弟为这个家操劳费心,其他兄弟利用小弟这种急切震兴家望的心情,大肆从他身上搜刮各种好处。这是为什么?”
  “那是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是兄弟。”石广元连想都不想地应道。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会在同一个家里?”
  “因为他们曾经需共同御侮,如今已没这必要,共同的敌人早已消失,这个家已名存实亡。”
  “还未亡。”高巨爵坚决地说,“我们还有共同敌人。”
  “恐怕那只是对教皇厅来说。”石广元沉静地说,“西方自由城邦和联盟七国的贸易往来超出了你的想象,单单每月地下走私的数额就可以买下一个国家,联盟里其他国家不会为了教皇而战,除非他们从中攫取的利益超过了平时贸易所得,比如,青土高原。”他说道最后时眼光如刺,高巨爵假装没注意到。
  厅内气氛一片尴尬的寂静。
  “我是为了天帝!”隔了许久,高巨爵才慢慢地说,沉重的声音略带迷茫和愤怒。这一次,石广元没有答话。
  东方吐晓,晨曦渐明。
  李沧洛一干人站在村口,祖羽拼命地朝送行的莫村长和小倩等人挥手。挥别莫家村,四人继续踏上尘途。他们走入村后的密林,祖羽告诫李沧洛他们尽量不要惊扰森林中的‘居民’。
  “虽是些蛇鼠猴兔之类的,它们久居此地。”祖羽解释说,“我们是借路,要是太过张扬或不注意访客礼仪,下次可别想轻松路过。”
  “你是说这些小动物会阻挠行人路过?”钟南飞有点难以置信。祖羽望着他微笑不答。这时,一阵吱吱呀呀地吵嚷声从头上树叶间传来。众人抬头一看,原来是一群青毛红面猴在上面嬉闹。一只小猴用尾巴钩住树枝,吊落在李沧洛面前,好奇地望着他,眨了眨眼,将双毛茸茸的小手捧住的小红苹果递给他,然后跳上树枝,和其他猴群喜跃而去。
  “你似乎满受欢迎的。”祖羽对李沧洛说。李沧洛面容显出淡淡地笑容,这是他第一次微笑,虽然微淡且一纵即逝,众人还是看到了。四人走出密林时已是一个时辰后。出了密林,面前是一道赭色峡谷。峡谷最宽不过十米,壁岩突兀如犬牙交错,半壁处雾暗云深,不见谷底。一条铁索桥连接峡谷两边,这座铁索桥由大大小小的铁环组成,锈皮斑驳。
  四人鱼贯走上铁索桥。承起四人重量,铁索桥微微晃荡。下面即千仞深渊,李沧洛低头看脚下云雾翻腾,直觉得脚掌发痒,头晕目眩。当下不敢再往下看。待走过铁索桥,他已浑身冷汗。山风阵阵,李沧洛身上冷汗被风一吹,顿觉遍体清爽,刚才的头晕目眩亦一扫而空。
  远处墨绿如海,无边无际,那是一片原始森林。只见这片古老森林郁郁葱葱,云迷雾罩,静谧神秘犹如远古神灵的绿色宫殿。
  “我们到了!”祖羽望着前面的古老森林欣喜地说。记得和钟南飞、崔烈山两人前往高山王国寻找李沧洛,至今已三个月有余。现在家门在望,内心欣喜之情自然难以抑制。
  哼!崔烈山一想到又要面对那团苍老的‘火焰’,内心既厌恶又烦躁,那个老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那双燃烧着火焰的邪眼能看到他内心深处所有的一切,红色,那是被天帝诅咒过的颜色。
  “这次走的路和我们之前来的路不一样。”钟南飞说,内心感叹这些部落族人的提防心,不过也难怪,教皇厅神圣骑士团这几十年来不停地在边境远地扫荡,净化异神。因此,各部落深藏大山密林中,隐世避祸。居藏之地,隐讳至深。
  说到底,祖羽根本就从未信任过他们。钟南飞认为这毫无必要,要不是你们自己找上门,我们一开始就没有接触的机会,也不知那个部落长老和教皇厅有着何种千丝万缕的牵连,他觉得里面大有文章。
  “我们快走吧!”李沧洛催促道,很快就结束了,他握了握背后的锈剑剑柄想,耳边依稀又响起暗影人邪恶的呢喃。他以为走入森林马上可以见到火羽部落长老,可是他错了,祖羽带着他们在森林兜转了三四天。李沧洛他们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惟有跟着祖羽。
  这片森林起码有上万年历史。树木长叶似针,树身布满疙瘩,其大如碗。李沧洛甚至发现一些树身上镶嵌着一些海洋类生物石头图案,有鲨鱼,章鱼,连祖羽也说不出来这些东西的来源。
  第四天,他们在一颗巨树前停了下来。巨树周围树木密布排列,其间隙不过婴儿。祖羽在树身用力地擂了几下。头顶密树枝叶间传来‘瑟瑟’的声音,隔了一会儿,只见巨树树身向内凹出一个椭圆形门洞,一道楼梯出现在树洞中。
  隐藏此地,纵然是天帝也难以寻觅,钟南飞忖思。
  “纵然你们找到了这棵树。”祖羽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你们也无法找到我族居住之地。”
  树洞楼梯伸入地下,他们落地发现面前有十几个甬道入口——没想到树底下竟然有这样一座迷宫。迷宫光线昏暗,勉强辨物。他们跟着祖羽在迷宫各甬道间穿梭,一个时辰后来到一处颇似天井的地方,顶方透着亮光。他们从旁边石梯爬上去,原来这出口亦是一巨树树身。
  从树洞爬出来,眼前光景令众人眼界为之一阔:
  云天蔚蓝,夏阳偏西。明媚阳光下是一片青草茂密的小平地,周围密林如墙。绿地周围散落一座座白色小木房,如同一朵朵白花点缀绿草地。李沧洛粗略一数,竟有两百座之多。
  白木房群中央有一座白色阶梯塔,高五六米,塔底座呈四方形,四面阶梯正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塔顶平台围着红色火焰状石墙栏,远远望去犹如一团升腾的火焰。塔顶平台中央耸立一根通体浑圆玄黑的石柱。
  “那是我们的‘火羽神柱’。”祖羽对李沧洛说,“它自临世的几万年间,神火一直熊熊腾跃,光焰如日,可是五百年前圣战过后,它的火焰随着火羽神的离去而熄灭了,火羽族人一生夙愿便是让神火重燃,以此祈求火羽神重临。”
  “哦!”李沧洛淡淡地应了一声,事实上他对这些毫无兴趣。祖羽深知他的为人,也不以为意,当下转身对一直在旁的两位火羽族男子说:“请好好招待这两位客人。”他指的是钟南飞和崔烈山,然后有对李沧洛说:“走吧,我带你去见长老。”
  “我们也需要见长老。”钟南飞拦住祖羽说。
  “请您稍安勿躁。”祖羽微微一笑,“长老自会安排。”
  钟南飞望了一般绷着面的崔烈山一眼,只好作罢,跟着两位火羽族人离开。祖羽和李沧洛一前一后朝火焰塔走去。
  白塔台阶雕刻着各种各样的火焰图案,或腾跃翻飞,或卷绕曲伸,形态各异,舔着白色石阶。他们爬上五十多米高的塔顶平台,一位老人正站在‘火羽神柱’旁满面忧虑地观察着黑石圆柱。
  这老者年约六十多岁,红发红须,鲜艳似火,皆长垂至腰,细眼鹰鼻,一脸皱纹和老人斑,身穿绣有火焰图腾的暗红衣袍,这衣袍披盖着一层又一层的红色条带,红条带层次分明,颇似鸟之羽毛,鱼之鳞甲;他左手执一红水晶手杖,手杖清澈透明,杖头镶嵌一块金字塔形的黑色宝石,光滑如镜,时不时闪过周围景色掠影。
  这时,凉风忽起,这老者火红须发与衣带迎风齐舞,一时间,全身宛若熊熊烈火喷冒。
  “长老!”祖羽走过去蹲身双手抱胸地敬了一礼,“神焰眷恩!我已将命运之子带来到您的面前了!”
  火羽长老闻言转身,朝李沧洛望了过来——这老人的左眼瞳仁鲜红似火。红色眼睛!李沧洛被火羽长老红眼一视,心神顿时一震,觉得自己在这只红眼之前如同赤裸婴儿,所有一切均被探视无碍。
  他就是暗影人!李沧洛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差点就要伸手拔剑,终于找到你了!可是现在不是时候,他不想在祖羽面前动手。一直苟延残喘至今,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手刃这个邪恶的暗影人!
  火羽长老静静地望了李沧洛半响,对祖羽说:“祖羽,你去招待另外两位朋友!怠慢客人等于怠慢火羽神。”
  “长老……”祖羽有点犹豫,他刚才清楚地感觉到了李沧洛身上散发出的恶意,内心此时忧心忡忡。只是火羽长老坚持的眼神使他无法拒绝,只得敬礼退下。
  “千万不可造次!”他走过李沧洛身边时低声说道。
  火羽长老待祖羽走下火焰塔,走到东方火焰墙栏旁摸索了一阵,地板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个方形洞口,一道地下石梯伸向地下。
  “跟我来吧!命运之子!”火羽长老边走下石梯边说,“你会找到你所要的一切!”
  李沧洛二话不说地跟了下去。走下石梯,洞口有无声无息地关闭。此时李沧洛已翻剑在手。石梯不是很长,向下打了个旋,尽头是一间石室。石室四面雕刻着部落战争与祈祷的壁画,中央摆着一座小型黑石金字塔,塔顶平台放着一尊黑色三足火纹石鼎,与金字塔浑然一体。只见此鼎沉重厚实,火焰纹饰狞厉神秘,刻镂深邃凸出,虽沉实静穆,却自有一种神秘怪异气质,令人不想再看第一眼。石室不见通风与照明源地,却明亮干燥,风光不知从何而来。
  火羽长老走到塔旁,眯眼望着眼前石鼎,然后满腹心事地摇了摇头深长地叹了一口气,浑然不觉身后的李沧洛已如野兽般无声地走到他身后,高举的锈剑随时劈下。
  “一年不见,你变了很多。”火羽长老背对着李沧洛说,“痛苦可以让人成熟,也可以让人形同走尸,看来,你似乎认为我是暗影人?”他片言只语间显得淡定。
  “难道不是?”李沧洛放下手中剑,沉声问:“难道你是想否认?一年前我们从你这边得知高英布下落,可是你一直阴魂不散。”
  “你可以说我阴魂不散,不过,说之前要明白我在你未出世之前就已经从‘天道灵歌’中看到了你的未来,亡灵之王,命运之子,你因此才会站在这里。”火羽长老依然没有回头,“我不是你口中的暗影人,但是,我知道他真正的身份。”火羽长老转过身,火红的眼睛闪着妖异的光芒。
  “想一想它几时出现!想一想它为何纠缠不休!”他继续说道,李沧洛面色阴沉无比,却默然不语。
  “暗影人真正的面目,是良心的谴责,是愧疚的化身,它源于你一年前的罪恶行为。”
  “闭嘴!”李沧洛低喝道,声音如从阴暗地底下传来。
  “我怎能静默?!这不是你来此目的吗?”火羽长老缓缓地问,“从来就没有什么暗影人,命运之子,你看到的那位暗影人只不过是你的幻觉,它是你良善的另一面。因你的良知,它才会出现,无时不刻地在谴责你罪恶的弑亲行径。”
  “闭嘴!魔鬼!”李沧洛颤抖地用剑尖指着火羽长老,“你怎么会知道的?!你不应该知道的!没人会知道的!”
  “我知道所有的一切!”火羽长老朝剑尖踏前一步,李沧洛不禁后退了几步,此时的他犹如负罪野狼,罪恶感使他软弱如待宰羔羊。
  “一年前的那一剑使他堕入黑暗的无底深渊,也使你的人生从此黑暗无光。”火羽长老神情变幻,微微一笑,变得淳厚祥和犹如长者,“他绝对意料不到你会突然出手。因为……”
  “因为他是我亲哥哥!”李沧洛再次颤抖起来,锈剑脱手坠地,发出闷响,“但是……但是,他想要召唤……”
  “高英布所作所为确实是错的,因此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假如是我当时也会毫不犹豫地动手。”火羽长老温声说,“高山王族的‘契约之血’其实是一种诅咒。”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李沧洛神情迷茫,内心陷入往昔痛苦回忆中,“高英布在我的面前一个一个地杀掉了那些队友,然后将血缘真相告诉了我,并且告诉我他想复仇,用那个古怪地号角。起初我并不相信,可是他确实召唤出了一些死亡气息……”说到这里内心阴暗的恐惧使他再也无法说下去。
  “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火羽长老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从‘天道灵歌’中看到高英布将会再次屹立于黑暗深渊之前,敲开那道绝望之门的欲念依旧强烈。”
  “这是不可能的!”李沧洛面色一变,发虚发白,“我亲眼看到他中剑跌落无底深渊,人死怎能复生?”
  “命运无法避免!”火羽长老说,“你注定将要再做一次选择!”
  “这不可能!”
  “我会证明!”火羽长老用红水晶手杖头上的金字塔宝石尖顶在左手手腕处划开一道伤口,鲜血雨滴落杖头,在宝石黑塔四面聚集。鲜血越聚越多,却不曾一滴落地。只见火羽长老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左手紧握成拳,催血如雨,李沧洛甚至担心这位老人会失血过多而死。
  火羽长老待杖头血聚积到一定程度,走到火纹石鼎前,倒垂手杖,将杖头塔尖对准鼎口,闭眼念咒。只见鲜血如蛇般游走至塔尖聚积成珠,鲜血不停汇聚,血珠却不见胀大,渐渐地,停止聚积的血珠慢慢地滴下鼎中。
  咚!一声清澈地滴水声在石室回荡,余韵缭绕,李沧洛有种身处地下水洞的错觉,使得他很难将之与血滴石鼎声联系起来。
  咚!第二滴鲜血滴入!他感到有一圈波动以石鼎为中心朝四周扩散,周身毛发竖动如草,直觉周身麻凉。难道这是魔法?李沧洛脑海被这种奇幻的东西冲击得乱成一团。
  杖头上鲜血凝聚成最后一滴,火羽长老念诵声开始飘荡幻散。
  终于……
  最后的一滴血珠在与宝石塔尖之间拉出一条细长细长的粘稠血丝。丝断滴落,这次却悄然无声,惟见火羽长老颓然坐地,面色惨白,气色死淡。
  失败了?李沧洛正想走过去探看,却听见黑石鼎内发出一声悠扬的歌声。歌声圣洁,空灵,好像原教少女唱诗班于蓝天白云的阳光下的绿草地上诵唱美丽的春天女神。
  李沧洛有点吃惊地朝黑石鼎望去,歌声如氤氲弥漫,此时鼎上火焰刻纹红亮起来。
  咚!清澈的水滴声在歌声中扩散,荡开一层层若隐若现的淡红波动。波动使他神志恍惚迷糊,一股清淡腥甜味幽幽入鼻,渗入肌肤;天耳边优美的歌声如睡神的催眠曲,渐渐地使他心神开始随着歌声飘荡,越飘越远……
  恍恍惚惚中,一个如毒蛇般的嘶嘶声在他幽暗的心灵长廊中回荡:
  
  
  第一句:生于尘,死于土!屹立大地,大地为我嘶吼!
  
  第二句:黑夜之眼,黎明之躯!指向苍天,苍天为我颤抖!
  
  第三句:跪者为民,立者为王!掌弄浮沉,万王为我膝走!
  
  声音沙刺清晰,如孤鬼夜语,如涎蛇潜游。李沧洛泠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站在一座巨城墙墙根下。城墙高不见顶,左右两边伸展无穷无尽,最后均被黑暗吞没。墙面布满凸点,定睛一看,那些凸点竟是一张张闭目安详的人脸!妇孺老幼,男女少壮,各尽齐全。细看之下,人面墙中每一张脸每一张相同,粗骨细眉,高额低颚,各具特色,有的人脸甚至与猩猩无异。
  四周灰雾弥漫,死寂如亡灵梦境,李沧洛心中惊诧至极,疑身在梦中。这时,刚才的嘶声再度响起:
  
  第一句:生于尘,死于土!屹立大地,大地为我嘶吼!
  
  第二句:黑夜之眼,黎明之躯!指向苍天,苍天为我颤抖!
  
  第三句:跪者为民,坐者为王!掌弄浮沉,万王为我膝行!
  
  “谁?”李沧洛大声喝道,借此缓解心中越来越浓的惊惧。无人应答,却见面前‘人面墙’在静寂中自下而上化作尘埃飘散,如风中尘草,直入天际。天地间只剩灰蒙蒙一片,身处其中,渺小如蚁虫。他茫然四望,不知如何开步。目力所及皆灰雾弥漫,天地间孤茕一身,形影相吊。但他并没有觉得孤独,因为他已经习惯这种孤茕孑立。
  正在李沧洛不知何处而去时,一个悠扬空灵的歌声如少女轻盈的脚步缓缓踏来——正是他之前在石室听过的歌声。或许梦已该醒了,他循声探路,在迷雾的世界中摸索前进。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座圆形石台。这座石台玄黑如墨,十二根白玉巨柱围绕着石台边缘耸立排列。歌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李沧洛走上石台,发现周围每根玉柱皆钉着一具干尸,总共有十二具。
  他们是谁?李沧洛惊疑不定,这些人看起来好像是被活活风干的人类,他们已经死了吗?
  
  我们还活着……
  
  飘渺无常的声音从他内心如水泡般冒起,好似陌客独自低喃,又好似喧哗闹市众人齐语。石台四周分明死寂如初,这声音却清晰可闻。
  “你们是谁?”李沧洛不安地环视十二根白玉柱,感觉那十二根白玉柱围绕着他旋转。
  
  我们是始源……
  我们是终结……
  
  心灵低语在他脑海中如迷雾慢慢扩散。难道这是火羽长老所说的证明……李沧洛内心猜测。
  
  李沧洛……李沧洛……巨龙三首,终有聚时!
  
  一声轻柔明透的低唤自远而近,继又飘远。一声未了,一声又起。余音缭绕,犹如明月秋露滴落他黑暗的心池,荡漾开一层层水色波纹。
  
  李沧洛……李沧洛……巨龙六眼,傲视天地!
  
  渐渐地,低唤转成如春风般的低喃:
  
  李沧洛……高山王族血裔……弑亲者……
  
  李沧洛……生世如渊如狱……赎罪者……
  
  李沧洛……死亡如霜似雪……吹号者……
  
  低喃慢慢静息,在将息未息之时,悠然一折,变成了清越悠扬的诵唱:
  
  李沧洛,命中注定为你燃起三团火,一为生,一为死,一为爱。
  
  李沧洛,命中注定你要跪奉三尊神,一为天,一为地,一为人。
  
  李沧洛,命中注定为你诵唱三首歌,一如冰,一如火,一如尘。
  
  
  诵唱声平缓而息。石台如被吹皱的一池秋水,重归于寂静如镜。这时,透明却又清晰可见的世间幻象在李沧洛周围逐一浮现:
  葬龙谷天摇地动,一条庞大无比的龙蛇腾天而起。
  一位男子将合住的双手缓缓打开,一对彩色蝴蝶从他手中翩翩飞起;随后他又用双手推开冥界之门。
  阴影之剑刺穿一位王者胸口,圣十二叉烛台裂开成两半。
  李沧洛自己打开一座古老坟墓,一位穿行冥界的男子从墓中走出。
  荒原关隘前尸横遍野,几道浓黑烟火从关隘中升起。
  祖羽后背张开火焰翅膀,飞天而起。
  天地间愁云惨雾,红色的寒气四处凝结成霜,一声悠扬的号角声回荡在天地间。
  深碧的浩瀚海面出现一巨大大漩涡,漩涡周围浮现一排巨齿,从齿缝间落下的海水比世界上最大的瀑布还要宽大。
  深渊之兽张开黑夜之翼,喷吐出霜色火焰。
  一位美丽新娘抱着自己的灵牌,凄切的双眼中流下血红之泪。
  一位少年在火刑架上嚎叫,火焰吞没了他的容颜,也吞没他的嚎叫,并将他的皮肤似锡箔片般融化。
  身穿斗篷的男子眼中滴下哀泣之泪,眼泪滴在手中玉玦,世间顿时下起毛毛细雨。
  楼阁窗边,一位皇后装扮扮的美艳女子望着怀中的婴儿,对身边身着黄金盔甲的英武皇帝说:“我们应该为他谱写一首歌。”金甲皇帝说:“他已经有了一首歌,他的歌是始源之歌,终结之歌,他命中注定要推开那道始源与终结之门。”说完转头向李沧洛望来,并对他微微一笑。
  高英布屹立高台之上之上,手持高山号角望着面前无底深渊,淡淡地说:“我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天下万王。”
  啊!最后的幻象使得李沧洛冷汗如泉,翻身而起。火羽长老斜靠石室墙壁,虚弱地望着他。李沧洛心有余悸,汗如雨下,发现自己还是身处火焰塔下的石室,原来是场梦。
  “这不是梦!”火羽长老好像读到他的心思,“这是预言!你所看到的是过去与未来,而你看到他了吗?。”
  李沧洛知道‘他’指的是谁,却漠然不答,只是眼神略带诧异地望着黑石鼎,火焰鼎纹又重新暗淡如初。
  “你来此地的目的达到了。如何选择则全凭你一心。”火羽长老扶墙站正身形,扶墙的枯手颤抖无力,刚才那神秘的仪式已使他元气大伤,神色与棺中枯骨无异。“你须记住,只要身在尘世,必定难避命运主宰。”长老说这话事眼神有点无奈和愁闷。
  “我们上去吧。”见李沧洛依旧无回应,火羽长老提议说,吃力地扶走上石阶。李沧洛跟后,看着火羽长老吃力地爬石梯,他心中恻然,却不想出手相扶。这老人神秘难测,内心所藏远过其表面所现,而且他还会施使应该早已消失了的魔法。不过,此时他也不太肯定刚才火羽长老所施展的就是魔法,可能是某种迷药使他出现幻觉,或是心灵暗示术,西方诸国非常流行这种古怪异术,他们称之为‘催眠’。
  总之,他对这老者毫无好感。
  走出地门,一阵吵闹声传来。
  “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兄弟。”只听崔烈山厉声喝道,“你们把他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里?”话刚落完,男子们的吵抗辩声纷起。
  李沧洛随火羽长老走上火焰塔顶,只见一群火羽部落男子围着崔烈山和钟南飞,个个面红筋涨,摩拳擦掌,一场冲突眼看就要上演。祖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大家静一静。”火羽长老用水晶手杖轻轻点击石板,发出一生清脆的玻璃声,众人登时皆回望过来。
  崔烈山望和钟南飞见李沧洛,推开众人走过来。
  “李沧洛,你没事吧?”钟南飞问道。李沧洛摇了摇头,算是作答。
  “那男子的下落。”火羽长老拄杖对钟南飞等两人说,“李沧洛已经知道,至于他愿不愿带你们去,则由不得我们了。今天色已晚,就在此将就一宿,明天请各启尘途。”
  “我们现在就走!”李沧洛低声说,他神情黯淡飘忽,正陷入困扰当中。
  “这样好。”火羽长老点点头,“我让人安排三匹快马,记住,时间紧迫!”他最后一句是说给李沧洛听。然后,长老示意两位部落男子带李沧洛等人前往马厩。
  祖羽看着三人走下火焰塔,想跟上去,却被火羽长老叫住。
  “是时候了,祖羽。”火羽长老静静地望着他说,左眼火焰光色消散隐退,瞳仁浓黑如墨石珠。
  对于火焰来说,墨色是一种死亡的颜色。
  “长老!”祖羽抱胸跪伏在地,以额触地,泪下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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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5 15:31: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暗火
  
  
  “看来你也知道!我时日无多了。”火焰塔下石室,火羽长老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火纹黑石鼎,对跪在一旁的祖羽说,“人行神迹,必遭天谴。我早已深知个中因果。却明知故犯,只因心中血火难熄。”
  “长老万请保重!”祖羽哭说,他一向将其当做火羽神化身,更将其视如亲父,如今火看羽长老如同前任般为火羽部落精血熬尽,行将就木,内心苦痛至甚。
  “从现在起,你一定要静静地听我说,千万不能打断我的述说。”火羽长老说着轻轻咳嗽了几声,“这段历史不能被埋入遗忘的烟尘。”
  祖羽抬起头,用手肘擦去泪痕,望着长老,心知长老接下来要说的话干系重大。
  火羽长老闭眼长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维,低声说:“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我一直认为自己聪明绝顶,在获得‘天道灵歌’后更加如此认为。和其他长老一样,我第一次运用‘天道灵歌’也是询问神火重燃之事,那个空灵的声音告诉我,一切因缘在于高山王国,我毫不犹豫地朝高山王国出发。末代皇帝高必隆确实英明无比,他一眼就看出我另有所图,因此我在拜见了他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但是我并没有灰心,我在高山王国七大城市中流连滞留,伺机再入王宫。后来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机会,高必隆虽英明,却是性情中人,沉溺爱海而难以自拔。一个人只要有欲望,必定有弱点。高必隆娶高山王国首相明月明珠两爱女为妻,并对这对姐妹皇后宠爱有加。唯一让国人不安的便是这对姐妹皇后不孕,而高必隆又拒绝再娶。因此,我利用明月皇后出游时机,献上我从南蛮荒地得到的一颗火心丹,这是某种治疗不孕的秘药。之后,我便开始实行我来此国的真正目的——明珠皇后。明月美娴,明珠性妒。由于有孕,明月皇后自然恩宠有加,明珠受到冷落。我利用从‘天道灵歌’看到的预言幻象,为明珠皇后进言献计,由于言出必中,明珠皇后视我为岳神使者,期间,我倾尽所能诱发明珠皇后内心妒忌,终将明珠皇后玩弄掌中。自然,这一切高必隆毫不知情。明月十月怀胎,分娩期临近,整座王国均围着她运转,而明珠皇后内心的妒恨此时也达到了顶点。我看时机成熟,便买了两只火狸让明珠皇后偷偷替换了明月生出的两位皇子。这就是天下震动的高山王国‘火狸皇子’事件,这件事最终导致了高山王国的覆灭。”
  火羽长老说到这里示意满面惊骇的祖羽不要出声,继续说:“这件事只是一个开始,我背后操纵明珠皇后继续按我计划实行。妒忌非常容易使一个女人丧失心智。明珠皇后私底下不停奔走岳神宫殿和七大城市,制造舆论。最后,生出火狸的明月被认为是恶魔转世,终被推下翻滚着岩浆的火山口,献给了高山王国的岳神。高必隆痛失所爱,性情大变,在我的暗示下,他开始信奉西方太和教的十二面神。而此之前我一直保持着与原教教皇的联系,出世的两位皇子也是我送到原教教皇厅,原教觊觎高山号角已久,有了两位高山王族血脉,再夺得高山号角,它的神便可成为天下唯一的神。当高必隆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广十二面神信仰时,神圣联盟的军队铺天盖地而至。事件发生至此,一切均在我预料当中。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却发生了致命的意外——由于恐惧高山王国的召唤,教皇厅竟然雇佣‘无相者’刺杀了高必隆。我的计划因此失败——高必隆未能进行歼灭敌军的卫国死亡召唤。那时的我内心充斥着唯一一个念头,就是以死谢罪!无能让神火重燃,唯有一死以谢火羽诸民。但是火羽神给了我新的希望,两位高山王族后裔尚存,冥界召唤仍未绝望。我一直和教皇厅保持联系,某方面来说,我们算是战友,但是战友有时便等于敌人。二十年后的现时,教皇厅为了实行召唤计划,在最近五六年的时间里,频繁派出高英布前往高山王国遗址查探那召唤之地。至于为何派高英布,我想你可能猜到了,是的,高山王族两位后裔的其中一个便是高英布,而另一个则是李沧洛。”
  火羽长老说到这里再次摇手阻止了因为惊骇而欲出声相问的祖羽,继续说:“我知晓教皇厅的意图,但是我也从‘天道灵歌’中看到高英布并非选中之人,他可以召唤,却不能让神火重燃,因此我将高英布的身世告知了他,当然,我隐瞒了我在其中的角色。得悉真相的高英布狂性大发,这个男子确实有点可怕,以他一人之力差点将教皇厅翻了过来,他杀掉了红衣大主教,抢走了高山号角。想要如原教之意进行死亡召唤,只不过他消灭的对象是神圣联盟和原教。这一切出乎教皇厅的意料,也出乎我的意料,谁都无法预料事情会朝哪个方向发展下去。就在双方都束手无策的时候,我想到了李沧洛,那个善良内向的男子,他还未悉真相,我向教皇厅建议,教皇厅立刻派出了李沧洛。事已至此,唯有祈求神灵保佑他能够阻止高英布了。事实证明李沧洛并没有让我们失望,他虽得悉真相,却不赞同其兄的复仇行为,用剑阻止了高英布的召唤。教皇厅松了口气,而我目的仍未达到,李沧洛才是被火羽神选中的命运之子,只有他的召唤才能让神火重燃。教皇厅更加不放心失踪的他,派出他的挚友两位圣狮心近卫团的成员搜索他的下落。而我,则用龙骨和西方自由城邦的蓝色秘药救活了中剑跌落悬崖的高英布,经过一年多的调养,高英布恢复了健康。我已于今天早上让他前往召唤之地。李沧洛因为弑兄的罪恶感已经处于精神分裂的状态,但这远远不能让他扬起高山号角,唯有再次猛烈冲击他的心灵才会让他作出最后的选择,我期待他的表现。他们兄弟之间的此次选择将决定今后世界的命运。”火羽长老说到这里,用手杖轻轻敲了一下火纹黑石鼎,两物相碰,发出玻璃脆声。
  “这种声音能让我心神稍微清醒。”火羽长老凝神驱散眼中迷雾说,“我的话说完了。”
  隔了半响,祖羽方才从极度的震骇中回过神来。
  “怎么可能?”他望着火羽长老越来越惨白的面容喃喃道,“国破家亡,兄弟阋墙,这都是因长老而起?!”
  “这一切都是为了火羽神之光。”火羽长老抚摸着火纹鼎,好似它就是火羽神,“神火因死亡而终结,也会因死亡而复始。”
  “可是火羽神赞同我们这样做吗?”祖羽低头小问,“神火的重燃为何要别人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
  “难道你不想让神火重燃?这是我们火羽一族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生存下来的希望。”
  “我会毫无犹豫地为神火的重燃付出我的生命。”祖羽坚决地说,“但是,要是因神火而使得族外之人为此牺牲,哪怕是一点点的付出,我都做不到。”
  “如果你真的这样想,那你便永远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火羽长老!”火羽长老厉声说。
  “火羽长老?”祖羽一怔,自己从未想过成为一名火羽长老,只有火羽一族最优秀的人才有资格担任火羽长老一职。
  “你拥有一双圣焰瞳,”火羽长老微笑地说,眼里充满欣慰,“除了我族第一代长老火羽圣师外,几千年来所有的长老都只能拥有一只圣焰瞳。火羽圣师是火羽神转世,他身上日夜燃烧的圣焰能让人死而复生。拥有一双圣焰瞳的人便是火羽神转世。迟早你会披上不死的神火之衣。”他说到这里怜悯地望了祖羽一眼,想了想说,“只是……血色如火,火色似血,血与火本是同源。祖羽,赤霜来临之时你将会面临一个抉择。”
  “什么抉择?”祖羽问。火羽长老没有回答,只是用红水晶手杖杖头的黑金字塔塔尖轻轻地点住祖羽的额头。祖羽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浑浑沉沉中依稀看到明洁的火焰从天边四方向如春光般他漫漫而来。
  李沧洛等三人在一名年老的火羽族民带领下走出火羽一族世居秘地,在密林山岭兜兜转转,最后经过一座山谷,方才走出来。他们坐骑是一种白身青斑纹的骏马。此马名为云骐,白玉皮毛如丝绸闪光,胸腹如山,流肌似雪,碧瞳月耳,青蹄墨鬃,扬蹄飞奔时其鬃尾恍若从自身腾冒而出的黑色流烟,故此为名。云骐极神骏,日行千里。一千多年前的龙旗帝国骑兵之所以驰骋天下,所向披靡,就是以云骐为坐骑的缘故。如今此马极为珍稀,世所少见,不知火羽长老从那里获得此马。
  “我就送你们到这里。”送行的火羽老民在马鞍上敲了敲他的长烟筒,他一路吞云吐雾,烟瘾颇大,“你是记得路的吧。”最后一句是对李沧洛说,说完嘿嘿一笑,露出被烟熏黑的老牙。李沧洛闻言略一点头。
  “你以前来过?”钟南飞狐疑地问。
  “一年前追寻高英布时来过。”李沧洛淡淡地答道,“你们不是想要找他吗?那就跟我来。”说完,扬鞭策马,绝尘而去。崔烈山立马追跟了上去,钟南飞回头对送行老者微笑作别,之后也扬起了手中长鞭。
  云骐果然名不虚传。只见它昂首嘶鸣,四蹄凌空。三人只觉劲风扑面,疼痛如刀削,衣带后飞如板,两边风景如流电般逝闪即过。
  他们日夜兼程,披星戴月,遇山过山,遇河渡河,未曾一刻休歇。迅若流星的云骐,加之李沧洛识途,第三天清晨便赶到了高山王国边境。他们在一条通往群山内腹宽阔石板大道上停了下来。大道板面每隔三米雕刻着一副宽刃剑插皇冠的高山王国国徽,白石板间缝‘拥挤’着一丛丛嫩绿小草。这大路名为高山大道,贯穿整座高山王国,是高山王国主要交通枢纽。它使得高山人穿梭各城市间朝发夕至,也使得敌军长驱直入。
  “早知我们为何不骑马?”崔烈山一路显得心事重重,在停了下来后他满腹牢骚地说,并且揉了揉全身发酸的肌肉,“要知道我们可是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往返两地,本来可以不用这样的。”
  “有机会帮你问问火羽长老。”钟南飞微微一笑,此时的他也显得忧心忡忡,难以自释。他见识过高英布的武勇,记得四年前一次护送黑衣大主教访问神圣联盟七国之一的秦国,路过夜郎国时遇伏,正是高英布独力拼杀上百名来犯者,方才保得黑衣大主教无虞,自此他对高英布武勇的畏惧深入心骨。他绝对相信李沧洛的话,高英布独力击杀了围攻他的十几名圣狮心近卫团成员。其实他知崔烈山也相信,只是以他的个性根本就无法接受兄弟相残的局面,因此他在皇冠宫殿第一次听到兄弟的噩耗,心中万千苦怒不知如何排遣,方才会与李沧洛起冲突。
  钟南飞思潮翻涌,李沧洛自然不知。对于李沧洛来说,这道通往高山国王境内的石路是一条宿命之路;也是一条黑暗之路,抉择之路。他不知道再次面对高英布时要如何做,只知道自己必须一往无前,无论前方是深渊,绝望还是沉沦。高山王族之血,从来就没有吟游诗人诗歌中描述的那般崇高伟大,也从来不曾存在救世主的荣耀,它只会带来死亡和痛苦。火羽长老说得对,这是遭受黑暗魔神诅咒的黑暗之血。
  “我们不能再前进一步了。”崔烈山突然说道。
  “你在说什么?”李沧洛一怔,未料他会出此言。
  “我说谁也不准再往前进一步!”崔烈山说完夹马走到两人面前勒辔回身挡住去路。
  “干什么?”李沧洛大声斥问。崔烈山表情复杂地望着李沧洛,静静地说:“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让开!”李沧洛低声沉喝,脸色变得非常地难看,脑海开始乱成一团,耳边开始回响一些奇怪地呢喃,回声若隐若现,使他烦躁。钟南飞见情势不妙,马上驱马拦在两人中间。
  “你在做什么?烈山。”他问道。崔烈山紧绷着脸不应声。这时,一声马嘶响起,一道寒光向崔烈山袭去,崔烈山大惊,虽极力躲闪,肩膀仍被划出一道血口子,鲜血慢慢地沿衣服裂口两边渗散。
  “住手!”钟南飞急止住李沧洛。
  崔烈山虽中了一剑,并没有还击,他一手捂住伤口,眼神复杂地望着李沧洛。
  “我说让开。”李沧洛避开崔烈山的眼神,低声说,“你们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那你不妨说出来。”钟南飞柔声说,“虽然我们的任务是高山号角,但是我们根本就不在乎,我们只想找到你,沧洛,我们是兄弟不是吗?。”
  告诉他们,李沧洛脑海里有个声音轻轻地响起,告诉他,李沧洛,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们。
  “这和你们毫无关系。”沉默了半响,他仍然固执地说,“不要再拦路。”他将锈剑放回背后,“你们也不要跟过来了。”说完,拍马向山内飞驰而去,
  “你留下来疗伤。”钟南飞对崔烈山说,“我过去看看。”崔烈山点点头,钟南飞便追了下去。
  高山大道传走在山麓间,如一道白水绕青山。李沧洛凭记忆一路风驰电掣,云骐踏过一座座乡镇废墟,穿过高山王国有名的山岚城,它是由整座山峰雕凿而成,现在成了飞狐走兔的巢穴。出了山岚城,他转入高山大道的分支——一条林间马路,马路两边摆列两排岳神的黄岩石像,皇冠战甲,彩带飞舞。只见它挺胸阖眼,幽沉森凛,双手胸前拈指结印,右手指天,左手指地。神像沿路两两相对,直至马路尽头的山麓下。马路尽头有一扇冒着黑色火焰的黄石拱门,黑火是用黑石雕刻镶嵌上去。高山一族的神话传说中,岳神正是从黑色的深渊之火中诞生。拱门下一道砌石伸上一座有着优美圆锥形线条的青山,在云林间若隐若现。
  那座青山云雾缭绕,巍然独立,正是高山一族的圣山——始源之山。岳神的炙热之血从那里喷薄而出,最近的一次是在五百年前‘诸神之死’时代;高山王国的献祭之王则在那里用高山号角吹响了一曲曲牺牲和拯救的血与火之歌。云骐踏阶而上,如履平地,不消一刻,李沧洛已到顶峰。
  始源山是座死火山,山顶火山口内四壁高约五米,上面用浮雕和高山文字雕镌着高山王国的编年史。形若盆地的中央有一口通往地底的黑洞,直径约三十米宽,深不见底,如一口直上直下的巨洞井。传说中这口黑洞深通冥界,午夜万籁俱寂之时,在这里可以隐隐约约听到从地狱传来的亡灵嚎叫声。洞井边缘围立五座两人高的国王石像,石像残缺不全,布满刀痕裂隙,有的只剩下半身,它们之间连着纹饰石栏。这是高山王国历史上进行契约召唤的五位牺牲之王的雕像。他们为了国民和世界而无我牺牲,他们是拯救之王,世界各地文学作品中英雄主角的原型。可是这种无私奉献生命的伟大事迹随着国破而灰飞烟灭;随着战败而是非颠倒——在神圣联盟的历史中,他们成了召唤死亡的邪恶之王,堕落之王。
  深洞边有一座祭台。二十年前高山王国的明月皇后在这祭台上被献祭给岳神,那时黑洞幽暗的深处还可以看到岳神炙热之血发出的暗红光芒。祭台黄石砌成,兽纹石栏,中央两座少女雕像捧着一个椭圆形石板,上面雕着一只眼睛浮——献祭之眼。整座祭台如鹰啄突出洞缘,悬空而立。祭台此时站着一位修长男子,银发飘飘,身着粗劣青丝衣,手拿一把细长的黑刀。这是把世间少见的玄铁刀,刀身薄如蝉翼,三指宽,却有两米多长,咋看之下还以为是长枪;圆如满月的刀锷白润如玉,刀柄玄黑,柄末镶嵌原教的圣十二烛叉台。此刀名为食罪,天下闻名的宝刀。传说中它墨黑色的光芒曾经在圣王太叔望和神圣皇帝骆世王手中闪耀过。李沧洛望了那男子一眼,面色越发惨白,他默默下马,拍了拍云骐,云骐轻盈地转身跑下山。他目送云骐消失在山林中,方才向祭台走去。
  “好久不见了。”台上男子此时方缓缓转身,对李沧洛淡淡一笑。这男子年纪相貌与李沧洛相若,脸庞极为俊美,笔挺的鼻梁下,薄薄的嘴唇勾勒出的微笑温润如阳春三月的东风,“一年不见,你变了很多。”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山风扬起他的银发,温煦的眼神和笑容使他看起来就像是位贬落尘世的神祗。此人正是高英布,原教圣狮心近卫团前团长,李沧洛里孪生兄弟,高山王族世上仅存的两个血裔之一。
  “看来你无话可说了。”高英布淡淡一笑,“我猜你还是姓李吧。”
  “高山号角……”李沧洛低声说,声音好像从死人口中发出,紧抿的嘴唇因用力而发白,如同和他惨白的面色,而他毫无生气的眼神与行尸走肉无异。现在他什么都不去想,也无法去想,现在每一秒所承受的痛苦与愧恨比他一年中加起来的还要多,它们使他崩溃。混沌的心中仅存一丝意识若隐若现——高山号角。
  李沧洛在祭台石阶前停了下来,默默地取下背后的锈剑,高山号角……
  “高山号角?”高英布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琥珀色号角。这号角牛角状,半透明,内部布满层次分明的纹路,晶莹璀璨的光带在表面游走变幻;号角首尾箍着光彩熠熠的黄金箍,黄金明光烁亮,上面刻着赤焰色、高山王国古老的蝌蚪文。
  “它是高山一族复兴的希望,我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让它的声音在黑暗中长鸣不歇。”高英布淡淡一笑,将高山号角放在献祭之眼上,提刀踱下祭台,在李沧洛面前停下,温柔的眼神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微微一笑,“看来我别无选择,你说是不是?弟弟!”
  “高山号角……”李沧洛低喃着这一切罪恶源泉之名,锈剑迟缓扬起,毫无威胁地向高英布刺去……
  祖羽焦急万分地拍夹胯下那匹瘦马,恨不得立马飞到高山王国。这匹瘦骨嶙峋的驽马显然并没有用速度来回应主人的心情。步行都比它快,祖羽绝望地想,他必须在李沧洛兄弟见面前赶到高山王国,以阻止兄弟刀刃相向,减轻火羽部落的罪孽。长老临终前将通往冥界的入口告诉了他,他不知个中缘由,现在他只想在悲剧未造成之前阻止它,然后在两兄弟面前谢罪忏悔,哪怕一死以谢天下。他是火羽长老从外面捡回来的弃儿,时时向往父母兄弟之类的人伦情谊,特别是饱览群书后更是如此。他读过神圣联盟七国的历史,其中秦国八百年前有位国君秦孤王,他有二子,皇后之子皇太子秦阳,温王妃之子二皇子秦无伤。皇后早逝,温王妃当宠。按传统王位必须传给长子,但在温王妃谗言之下,秦孤王决定将王位传给二皇子秦无伤,并且将皇太子秦阳外派别国作人质。温王妃为绝后患,说服秦孤王派刺客中途刺杀秦阳。二皇子秦无伤与秦阳兄弟情深,他得知此事,连夜快马追上秦阳,将实情相告。哪知秦阳心灰意冷,以父命不可违,执意前往送死。秦无伤无奈,用酒灌醉其兄,代兄赴死。醒来的秦阳得知其弟死讯,凄然自杀。据说秦阳兄弟饯别之时,秦无伤将饮未饮之时,泪坠杯中,此杯便是后来稀世珍宝——坠泪杯。
  祖羽对秦国这历史非常地喜爱,人间兄弟之情因此深刻入心。如今李沧洛兄弟因火羽部落而自相残杀,他如何能泰然相对,处身置外?他又急躁地往马身抽了几鞭,这匹驽马反而更慢,最后竟然在一条山林前的小溪边停了下来。可恶!祖羽愤怒地边大声斥骂,边扬鞭力抽,奈何这匹驽马只是在当地转圈。正在祖羽无计可施的时候,这匹马突然耸身直立,将祖羽甩下马,然后飞蹄过溪,钻入密林不见了。
  可恶,这次又跑得那么快,被甩下马的祖羽从地上爬起身,他的额头被地上尖石撞破了一个血洞,血流如注。现在怎么办?血流入眼睛,火辣炙热,使他周身发烫,现在身在一处山谷中,这里是通往高山王国捷径必经之路。祖羽现在满脑子只想着李沧洛兄弟,想着火羽部落的罪,这种焦急和罪恶感在他内心交集,如一团燥火拼命地燎舔着他的神经。必须尽快赶到李沧洛那边,火羽神,请你帮帮我!祖羽喃喃地说,鲜血迷糊了他的双眼,他试着走几步,却被脚下一块石头绊了一下,向前扑摔下去。他扑摔下去时,头角正好撞在一块圆盆大小的石头上,顿时,鲜血在石头上飞溅出一幅无规则的图案。
  只见祖羽扑在地上一动不动,唯有鲜血汩汩从他头上流出。
  山谷死寂,一声声鸟鸣声不时从密林中传出。一阵山风自东而来,吹过密林与小溪,树枝间响起一阵阵沙沙声,像低语,像叹息。这时,突然一声巨响打破了山林寂静,飞鸟受惊纷纷从数间飞起,一时间,鸟噪声响遍整个山谷。伴随着这声巨响,一道火柱冲天而起。火柱中依稀可见一人。只见这人缓缓从地上起身,身在火焰中却浑然无觉,仿佛这火焰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冲天火柱慢慢缩回这人身中,像是被他吸回。然后,‘哗’地一声,一对火焰翅膀从这人后背伸展出来。与此同时,一圈透明的火纹圈激荡而出,漫过山谷后消失不见。山谷树木并没有因这火纹圈而烧毁,反而更见生机勃勃。火舌缭绕的火焰翅膀缓缓包住这全身,又缓缓展开,然后双翅一拍腾空而起,直入云际不见。
  ‘嘭!’李沧洛被这一脚踢得连退十几步方才刹住身形。此时的他已遍体鳞伤,全身上下鲜血淋漓。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中了高英布多少刀与拳脚,无论承受多大的肉体痛苦,他都没有出过一声,除了见面之初的那声‘高山号角’,他自始至终也从未说出一句话。高山号角如烙印般刻入他灵魂深处,驱使他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至死方休。而他攻出的每一剑又毫无杀意,纵然是稚童站在他面前,他都无法伤其分毫。
  “你是想赎罪吗?”高英布问,他将长得有点异乎寻常的黑刀——食罪插在地上,左拳击在李沧洛右胸,紧接着未等李沧洛受招身退,右肘结结实实地往他柔软的腹部连撞三下,力道刚猛沉实,李沧洛一下子难以承受,巨痛差点使其意志崩溃,他一手抱腹,一手以剑支地,屈膝跪地,痛得浑身发抖,张口欲呕,却什么也呕不出。
  高英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我会教你如何做一名真正的高山族民,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高山一族的荣耀与尊严。高山号角将会回荡在天地间,长鸣不歇!”
  李沧洛猛地抬起头祈求地望着高英布。召唤者的灵魂会永远堕入无间地狱受苦,而他所作所为会给这世间带来死亡,无论如何,这世间还是有良善与美好的东西存在,我们的苦仇与怨恨,就让我们两人承担就好了。心声在内心咆哮,可是他依旧紧抿嘴唇。
  这时,一道人影突然闪现,飞快地向献祭之眼的高山号角射去。高英布觉察有异,急转身,顺手拿起食罪刀向祭台那人投去,自己亦以雷霆万钧之势急驱向祭台。李沧洛心知来者是谁,看高英布那把食罪刀如流电般向那人射去,心知不妙,当下急呼:“小心那刀!”
  钟南飞自李沧洛与高英布见面之时便隐藏在山顶暗处了。他看到高英布对李沧洛痛下重手,本想挺身相救,但转念一想,纵然自己出去,在高团长面前也只是白白送死,况且看情形高团长施下杀手,因此便继续隐藏暗处观察情况,另待时机。随着在场两人的对话,他骇然明白了高英布与李沧洛之间关系的真相,也终于明白了李沧洛为何一头白发,这才是天帝真正的子民,他想道,必须做些什么。因此他乘高英布不备,飞身向献祭之眼上的高山号角而去,不是为了教皇,他村道,这是为了李沧洛。
  一切如意料中,他抢到了高山号角。号角在手,温润如玉,实在不像是一个召唤死亡的凶器。就在他欣喜万分,正欲转身逃走,耳边传来了李沧洛的声音:“小心那刀!”什么刀?他未及反应,只觉眼前一花,胸中传来了穿裂的刺痛感,他低头一看,细长的刀刃一半没入前胸——他被食罪刀贯胸而过!祭台下一道人影呼啸而来。
  再怎么也不能你得到这东西,他一手扶着献祭之眼,一手紧握高山号角低声说。待高英布赶至祭台,他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将手中高山号角往李沧洛掷去,李沧洛伸手将其接住。
  “沧洛!一些抉择会让你痛苦一世,但却问心无愧,记住,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他竭力嘶声说,五感已经消失,看不到,也听不到,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生怕李沧洛听不到,不断地重复这句话。周围黑暗一片,他感到自己正在急速坠落,如一颗流星坠入寒冷黑暗的永夜。
  高英布将垂死的钟南飞踢下祭台下深不见底的黑洞井,甩掉食罪刀上的鲜血。身后黑洞井中回荡着钟南飞的话:
  问心无愧……问心无愧……
  声音由近及远,历久不息。
  “死亡并不是一件值得大惊小怪的事。”高英布跃下祭台,刀取李沧洛,去势如虹,高山号角在李沧洛手中让他有种不安感。李沧洛还未从钟南飞之死缓过神来,钟南飞临死之言在他心灵山谷中此起彼伏。他抱着必死之心来到此地,并没有再次想阻止高英布的意思,只是想赎罪。对他来说,死在高英布食罪刀下便是最好的赎罪方式,就让他的罪让被那把刀吞食干净——在这高山一族圣地。噩梦源于此,自会终于此。
  可是他却万万没想到钟南飞会突然出现,并且用自己生命的代价为他抢到了高山号角。而他临死的话更让李沧洛陷入深深地迷茫当中:
  牺牲!?救赎!?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罪?!罚?!自己想要的到底又是什么?
  食罪刀夹着破空寒声泠然而至,李沧洛此时想避已晚。罢了,李沧洛闭眼忖道,这就是命运。黑暗中寂静一片,他仿佛看到钟南飞在黑暗中微笑着向他走过来。他听到了刀刺肉骨的声音,可是自己并没有任何痛楚,隔了一会,他慢慢睁开眼睛,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位魁梧的男子,食罪刀穿过了他的身体,带血的刀尖在李沧洛鼻前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崔烈山?他骇然呆木,在危机关头,崔烈山为他挡住了致命一刀,怎么会这样?同时一丝愤怒在内心如蛇般爬行,它曾经化作狂龙将他的理智撕裂成碎片,就在一年前高英布当着他的面前屠杀了十几名队友后。
  “滚开!”高英布冷然喝道,他并不在意杀多少曾经情同手足的队友,那些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如今对他来说不如草芥。崔烈山双手死死抓住食罪刀背,他不敢去握,食罪刀会将他的手指如豆腐般切落,他的手还有用处。只见崔烈山裂嘴一笑,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已被刺穿的他向前猛地一扑,将高英布死死抱住。高英布未料此变,他发力挣脱,却未挣开,崔烈山如铁汁浇铸将他死死抱住,使他难动分毫。
  “给我放手!”高英布厉声大喝,同时双拳猛击崔烈山双肩,击打声中夹着骨头断裂的‘格勒’,崔烈山喷了一口血,他死力抱得更紧,同时仰天大吼:
  “李沧洛!”
  这声吼叫唤醒了李沧洛,也唤醒了体内的狂暴,崔烈山汩汩流出的鲜血点亮了体内暴龙的红眼,也染红了他发狂的眼眸。
  “啊!!!!!”李沧洛举起锈剑咆哮着向崔烈山两人冲去,锈剑从崔烈山肋部他的身体,斜上刺入高英布前胸,透背而出,将两人身体串在一起。
  “哇!”高英布口吐鲜血,而崔烈山已气绝身亡。
  “我有时在想。”重伤的高英布眼中又浮现出淡淡温暖的笑意,仿佛这一剑他期待已久口中断断续续地说,“我要是你就好了,弟弟。但是,我们当中必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我们族民的仇恨,不然,高山一族很快会被世人遗忘……”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静不可闻。
  狂暴的血色逐渐从李沧洛眼中褪散,他看着眼前两具尸体,眼中笼罩着一片死亡般的麻木,只见他静静地将锈剑抽出,鲜血随着从被刺中的地方涌出。他想要将两具依然保持抱与被抱姿势的尸体解开,可是却难动分毫——两具尸体如雕刻在一起的石像。李沧洛一手拿着高山号角,一手持剑,步履蹒跚地走上祭台。他爬上献祭之眼,两旁少女石像的笑容肃穆神圣。脚下便是据说通往冥界的黑洞井。深黑幽寒,钟南飞身体一定还在坠落中。李沧洛看了左右号角与血剑,两行眼泪随着脸颊无声滑下。
  “世间一切皆有终结,为何我的痛苦却无穷无尽?”低问从他灵魂深处幽然而出,却无人应答。他望着黑洞井黑暗处,一个妇女慈爱的面容若隐若现,妈妈,他低唤一声,看到那妇人微微一笑,是的,这里才是我的归宿,赎罪,只有一种方式。他想到这里,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他感到一股温暖的气息从身后用来,岳神有了回应了,他微微一笑,反持锈剑,对这自己胸口刺了下去。
  “李沧洛!”他听到身后有人在呼唤他,不过这已不重要了,一切都是虚幻,如今终于可以回家了……
  祖羽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陌生的地方,山壁雕刻着文字图画。他不知为何会在这个地方,记得自己在离火羽部落不远的一处山谷中跌倒撞在石头上昏了过去,醒来却在这个地方。他用虚弱的手撑起身子四望,第一眼便看到了祭台上的李沧洛,看到他举起了手中的锈剑……
  “李沧洛……”祖羽急呼,李沧洛,你千万别做傻事,一切都是我们的错。他看到带血的锈剑从李沧洛背后突出,鲜血顿时染红他如乞丐般的衣服,然后李沧洛打了个趔趄,一头栽下脚下的无底深渊……
  李沧洛……
  祖羽欲哭无泪,心中大恸,却什么都做不了,自己始终还是晚来一步。
  
  祭台山山阴之处……
  
  长老悠悠之声如同一个幽灵迈过他内心哀伤海岸,不留痕迹。
  
  火焰巨兽蹲守着那道裂口,它的火焰已成化石……
  
  我想起来了!他猛地跳了起来,拼命地往山下跑,是的,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如果火羽神垂怜,一切都还有希望。
  
  你必须穿过魔神潮湿狭长的咽喉食道,冥界裂口的呼吸如冰如霜……
  
  长老临终之言如同火羽神的永生之火指引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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