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乡村记忆,小小说《一架纸飞机》《修改,重发》
文/肖福祥
傍晚,太阳西沉还没有接近山脊线的时候,我放学回家,刚到村口,我的一个叔伯哥哥——呆子在我们村村口前面的晒谷场上等我,要我和他一起飞纸飞机。
“小弟,我等你好久了,我俩玩一会儿纸飞机,好吗?”
呆子是我们村我的一个伯伯的儿子。我们那里一般一个姓一个村,村庄里同辈分的男性,都是叔伯兄弟。
呆子大概比我大1到2岁。当年我大概是9岁,他大概是10岁左右。那时候我还在读初小。
呆子是一个羊角疯病人。每次发病,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开始还读过2年初小,后来病情越来越严重,发病频率越来越频繁,发病次数越来越多,他初小只读了两年,就休学在家里养病。
呆子因为没有上学,某些方面又比同龄人反应稍微要迟缓些,大家都叫他“呆子”。
小小年纪不能上学,精神世界极度寂寞、孤独、痛苦。
我是一个孤儿,当年也是一个精神世界极为孤独,痛苦,落寞的少年。
惺惺相惜,我俩同病相怜。
“哦,飞哦,飞哦……”
“哦,飞哦,飞哦……”
我陪他在我们村口前面的晒谷坪里,我走前头,他走后头,我俩各自放飞自己理想的翅膀。
“弟弟,好玩吗?”
“好玩。”
我在我们村子前面的晒谷场上陪他玩了好一会儿。
我要回家做作业了,不能再陪他飞纸飞机了,他仍然意犹未尽。
我说:“哥,我要回家做作业了,我不玩了。”
他说:“小弟,明天放学你还早点回来,我还在这里等你,我俩还在这里飞一会儿纸飞机,好吗?”
呆子其实很聪明。他没有发病的时候,要问,要想。问这,问那;想这,想那。他也很能干,很会想。
他想当文学家,给农民写文章。当农艺师,给农民改良物种,让农民增收。当工程师,造机器,造飞机。
他尤其想当一名飞行员,驾驶自己亲手制作的飞机在天上翱翔。
第二天上午我上学去了,他又拿着他的工具在村子里他家旁边的一块空地上做他的纸飞机。他家旁边的一条过道上有一小块空地,空地上有一尊石头,他就蹲在石头旁,做呀,做呀,作傍晚和我一起玩纸飞机前的准备工作。
“呆子,你在做什么呢?”
“我在做飞机。
“你这是飞机吗?”
“是飞机。”
“你知道飞机是什么样子的吗、”
“知道。”
“什么样子的?”
“天上飞的那个样子的。”
“你知道飞机是什么做的吗?”
“知道。”
“什么做的?”
“钢铁。”
“你知道飞机用的什么燃料吗?飞机烧的什么?”
“知道。”
“什么?”
“航空油。”
“别人都上学去了,你怎么不去上学了呢?”
“知道。”
“你怎么不去上学了?”
“我病了。”
“你病了,不去上学,你以后能造出飞机吗?”
村子里的一个叔叔下工回家碰见他,发现他在做纸飞机,有意无意逗他。
那天下午他就死了。他是在他家新盖的新房子里面吊死的。他家里人多,不久前他的爸在他家的自留地里盖了一栋新土坯房。
新土坯房是他爸爸用他家自留地里的泥土制作的土坯盖的新房子,还没有干透,他家还没有搬过去居住。
新土坯房的二楼堆满稻草,这些都是喂牛用的。他就在他们家新土坯房的二楼中的稻草中用一条围腰、洗澡、擦汗用的长围巾吊在窗子的杆杆上吊死的。
当年我们那里每一个农民都有一条这样的围巾。劳动时系在腰上,有汗水时擦汗水,洗澡时洗澡,冬天天冷围在脖子上御寒,太阳大时系在头上遮太阳。
那天下午我放学回家,回到家里,听到他的妈妈在他的家里长一声,短一声,嘶声裂肺的啼哭,呼喊他的名字。
那天,听说他走时他的手中还紧紧地握着他的那架纸飞机呢。
2066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