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罗锡文

旅行随笔(新作,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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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3 20:50:53 | 显示全部楼层
牦牛肉名不虚传。汉藏风味的饮食令我们胃口大开。空气里飘散着美食的芳香。仿制老灯照亮了九寨沟浓艳的初夜。
  小贩们兜售的精美图片上,九寨沟像爱情一样充满了隐秘而圣洁的意味。
  一群年轻貌美的艺人走过,艺术的皮屑纷纷扬扬,总也落不到地上。并非所有登上舞台的都是艺术,艺术往往已经表演,就成了赝品,最无用处的物质。
  仍然无法住进正规的酒店。前夜住过的那座农家客栈的所有房间,在中午时分就被人预订。到处是焦急而疲倦的无房可栖者,包括几个流浪歌手,满头白发的画者和无数行迹匆匆的外来客。
  无奈,我们只好随一个帅气的年轻人,坐他的车到一二十公里外的县城,那里的宾馆酒店较为充裕,当然,我们就住在他家的旅馆里。
  我们撕下一块块干巴牦牛肉,却没有食欲。不是两小时前已经酒足饭饱,也不是干巴牦牛肉不和口味,更不是颠簸半个小时,累得死活不知地到远离九寨沟的县城住宿,而是我们之间突然裂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它只属于爱情。我们彼此不动声色地维护着的脆弱的关系,尽量用谦让和沉默来涂抹那层越来越薄的感觉,尽量不用哪怕一瞥一瞄的眼神或别的细微的动作去触碰一碰即断的神经,尽管我们都清楚在过去,我们只需通过对美的认知,就能减弱我们对彼此越来越严重的误会或轻视。
  但在大快朵颐之后,为了一句无关名节和颜面的玩笑,一件完全可以妥协但终因大家妥协迟了时,问题就来了。
  是啊,杯盘狼藉,就是杯盘狼藉。
  争吵之后,便是沉默,而比沉默更加让人不安的是,我们都在心底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多么后悔到了九寨沟,九寨沟的美与魅力,与爱情的属性无关。”
  十几年后,当一场地震伤害了九寨沟时,我得到了你的消息。这让我想起十几年前的那天早晨,朝阳流金,气温缓慢回升。我们坐在长途客车最后一排,却各自想着心事,形同陌人。路过诺日朗时,我看了它最后一眼。诺日朗在藏语中是“男神”的意思,我不敢将自己看成是谁谁谁的男神,也没有丝毫牵强的心思让自己的心贴近它,矫一次情。我只是企图通过这一说不清道不白的凝视能让我获得一点灵感,记载下我时下的心境。幸运的是,我得到了。无疑,它成了我的身心的铠甲,让一路上的缄默获得了极佳的遮挡,也完成了从九寨沟到爱情的抒情,同时,也在终点到来前,能准确地将你放置在诗歌之中,与你分别。
  诺日朗在抢救之后,恢复了原来的神韵。
  游人纷至沓来,跟地震前一样。他们用单反相机将九寨沟纳入他们的审美体系之中,却仍不满足。他们从曾认为他们在九寨沟之外,就已经获得太多。
  朝圣者依旧在虔诚中赶往他们生命的圣地,朝觐是他们终生的仪式,也是他们的宿命。他们从不曾错失什么,自然,也就从不奢求得到什么。
  我们不同。我们还在各自的远方,还在苦心孤诣地念想包括九寨沟在内的一切包容着美的景象。
  请扔掉那首诗,如果来得及重新建造属于我们的那一个九寨沟或别的有关美的图腾。
  但跟美一样,爱情也只有在抽象中才成为美,剩下的,是性,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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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3 22:14: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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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3 23:43:53 | 显示全部楼层

  雨停了。
  美食街顷刻间热闹起来,买卖双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快活的光彩,就跟跟随着欲望和辛苦从皮肤里伸头出来的汗水一样。美食街的内涵其实并不在于幸福与否,最终的结果才是它们清晰而恒久的目标。但它们又像是一种艺术,从饕餮本义中的那个怪兽的神秘性嫁接在现代物质文明讲究的秘而不宣之中,借以掩盖人类在掠杀生灵的残忍本性,装出一副文明人的派头,然后借助其引申义,美其名曰:美食家。既然为美食而不惜牺牲身材和名望,那只有贪婪二字才可作精确的概括,而且还得加上由此推衍下去的性情上的贪得无厌。这种“艺术”形式没有任何过错,也是人类文明的组成部分之一,具体点讲,就是让人们将欲望当幸福,让满足感代替思想的空洞,将享乐当信仰。
  满足感是从满嘴油污和只要杂居就永远不缺少的喧闹和炫耀显摆中得到呈现的。
  一堆堆锋利的竹签木棍,带着辣椒油和唾沫,也带着刺猬或箭猪一般的威吓,成为人间烟火新颖的艺术形式。
  其实,越接地气的生物,生命最不容易得到保障,除非是在海洋。人类通过仰望获得的诗意感觉,不就是来自于蓝天白云日月星辰之外的飞鸟么?即便有弹弓鸟枪等武器将其射杀,也不过是少数生物遭殃,大多数飞鸟照飞不误。同样,越贴近地面的东西,往往越脏,比如美食街边的无数垃圾,城郊结合部的大量垃圾坑,以致于我们的每一座城市无法再让这种充足的“地气”在光天化日之下成为城市的污染源,只能通过下水管道的方式进行疏浚,而厕所等之类的东西,永远只能建造在地表以下。同时,越接近地表等表层和表象之下的元素,就成了终极意义。对常人来说,那是人类共同的归宿——死亡,“下面”即陵寝。对于自杀者来说,那是一种无奈或诗意的解脱,既然无法适应物质世界,那就得在精神领域进行更高的追求。对于虔诚的教徒来说,那是涅槃,重生之地。是啊,越接地气,就越接近生活,但却鲜有人更进一步,即触及并研讨本质。越接近本质,幸福或痛苦就有了起因,从而让我们不至于单单从结果或某些通过夸饰粉饰的现象中区看待幸福或别的什么。通过地气,我们将不再将虚假当作手段,将微笑当成面具,将低级的满足看成福祉,将享乐当成快乐,将所有的艺术,包括美食,当成生存的附丽。
  以上的文字也涵盖了素食主义者,无论是出于健康,环保,拒绝杀生,禁欲,孤独,或别的什么的原因。
  甚至绝食行为。
  但享受是必然的,也是包括人在内的动物的本能。人类对食色表现出的肆无忌惮或只可意会的迷恋,兴许就是对自身精神严重缺失的极不自信,也有可能是对另一种存在形式的追求,只是他们可能从未曾抵达,或者说抵达了,却没有能力继续下去。
  但不管怎么说,人类是渴望获得幸福的,在口袋里开始鼓胀的时候,幸福便同一种获得恩惠一般的骄傲情绪在身心两方面流露出来,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发现那种感觉但并不像口袋的鼓胀那么明显。
  但不管人们如何强调自己的感受,拍着脂肪累累的肚皮,唱着一首首优美动人的关于幸福生活的歌曲,在诸如美食区这样的地域上忘却了减肥的艰辛,在旅途上忘情地嘚瑟、喧嚣,在大自然的某个地方刻下自己的名字和尽最大可能将各地的美食一网打尽,在各类报刊上写下自己的旅途感受等行为,都不能掩盖这样一个事实:幸福,也就是两个字罢了。
  我也是美食街经常性的光顾者。每个人之间,包括吃得日月无光、地球倒转、有白就无黑有黑就无白的我,从不互相羡慕、敬重,也从不互相搭理或埋汰。人心隔肚皮,说起来太伤感,肠胃隔肚皮在美食领域内才最具有说服力,只有那只伸缩自如娇气矫情的肉袋子和曲径通幽神秘之极的肉管子(四川人制作香肠时,将其叫作肠衣)有了实货,才有生活延续不绝的条件。
  很多时候,人们都直接将酒足饭饱肠肥脑满的感觉称为“幸福”。
  想起一个真实的“段子”。某个坐在竖立的箱子上的川籍民工的面前出现了某电视台的记者,后者将话筒伸到了他嘴巴前,问:“大哥,你幸福吗?”那民工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不姓胡,我姓张!”
  我非常愿意将这个民工的话看成是对“幸福”最高级的、最冷幽默、最接地气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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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4 00:40:34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碗贵州羊肉米粉,一碟撒了葱花、碎花生米、辣椒面和花椒面的炸豆腐,两块凯里本地的臭豆腐,一钵垂涎已久的花江狗肉,几串跟四川麻辣串味道极为相近的烧烤,是那几个夜晚我美食菜单上的几个主要品种。
  (不得不说,诸如此类的所谓美食一条街所出售的美食,大多谈不上有特色,味道也差强人意,卫生条件得另说。我还是愿意花精力和时间,走进真正的民间,品尝真正的民间的美味。)
  后来去花江旅行,吃到了真正的花江狗肉。正吃着,边上便有人问某狗肉店老板,你就不怕爱狗人士来找你的麻烦?
  那老板眼皮一翻,说,只要他们不吃肉,我就不买狗肉。
  那人悻悻然地回头对我说,兄弟,这狗对人可是好呀。
  是啊,谁对人好,就吃谁,不管是人,还是畜生。
  这片美食区是文艺和唯美至极的黔东南首府凯里成为一座现代城市的重要标志之一。有关属于它的大十字的高原夜雨,一个质朴的乡下姑娘摆在地上出售的大把大把的新鲜欲滴的栀子花,一条倾斜的街道上流泻的高原湿漉漉的夜色等,我已经在别的文章中详细记述过,为了不至于重复,在此就不再记录或抒怀了。
  凯里原本就是一首抒情的诗,曲折繁杂的故事或故作高深的学术等元素,并不是它的专长,或者说它并不需要太离奇的人生和抽象的概念、详实的材料和充分的论证。艺术需要批评,理论的“助推”,“冒险”,“冒昧”,甚至冒犯,但文学艺术对此可以视而不见。
  孤独感在我走出热闹非凡的美食区时向我袭来。那轮似乎有意要等到厚厚的雨帘下落时才肯露出头脸的月亮也从笔架一般的东山顶上升起来,清丽,消瘦,古老,落寞,宁静。那是博尔赫斯送给尔玉的月亮,那是李白举杯邀约而不是剑尖直指并狂吼的月亮,那是侗族大歌不经意掉在地上弹起来的一个和声,那是苗族女人头饰的完美结晶,那是作为世上最苦难的两个迁徙者之一——猫族人——最伟大的疤痕和图腾。
  但此刻,那是另一个我。
  离“我”最远,便有了谎言,也有了罪恶。
  离“我”最近,却是无尽的凄凉和孤独。
  一个“我”的身上的世俗气太浓,另一个“我”身心散发的纯洁、诗意和美,纯度就更高。
  一个“我”内心的孤寂感是幽深而沉重的,另一个“我”的性灵则全是光亮与澄澈。
  一个“我”囚禁了全部想象,另一个“我”则成为自由的象征。
  一个“我”时黑暗,另一个“我”则是光明。
  只有一点是相同的,在万籁俱静之时,我们可以互相通过凝视进行对话,从而让虚构或捏造的那个“我”消失。
  啊,我确认和抒写的月亮是这样的:它同梦一样无形,却丰富和美了生命。它从不通过染指我生命的方式,去污蔑我的灵魂。它不是太阳的模仿者,也不是群星的罗织者,它只是性灵世界中唯一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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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4 01:40:37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凯里,我见到了迄今为止我所见到过的最美丽动人的女人。如果说奥黛丽赫本是西方美女最好的版本,那这个女人则拥有最东方也是最民族的神韵。
  如果她是一个梦,每个男人都愿意牺牲全部的睡眠去成全她,用生命与之“交易”,贿赂她,溺她,黏她,宠她。
  如果她是诗,从古诗十九首到诗经,到汉赋,到唐诗宋词,到新诗,崇尚物质享受的人们就不再轻慢它们,更不会只在需要民族文化的颜面或外交手段的时候,才装腔作势装模作样地朗诵它们。
  如果她就是爱本身,任何赞美和妒忌都不再被善恶拘囿,一个幸运儿从此将其得到爱情垂青的幸运鼓吹成幸福,众生将保持缄默,飓风从此消失于大海或带着罪恶和唯美色彩的古老又常新的远方。
  还是在凯里,我看见了一个迄今为止我碰到过的最帅气的男子。当时我就在肚子里嘀咕开了,在哪里见到过这个人呢?同所有男人对同性形象的记忆强度远逊于异性一样,我当时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这样得一张脸,而那具穿着背心运动长裤的瘦高高的身体,似乎跟那张脸原本就是天生的一个整体。后来看CBA,关注游泳,才将宁泽涛和朱旭航两个人的形象中和,得到对那个小伙子的外观印象。当然,CBA的朱旭航和业已退役的游泳天才宁泽涛并非就是男人中的极品。唉,尽管现在同性看同性,也多是依仗一张粗糙或修补过的脸皮,但我似乎仍然无法用最直观和最帅气的脸皮,安装组合出凯里的那个年轻人。
  那是在一家看起来生意一般的网吧,我正在电脑上整理在朗德上寨下寨拍的照片和写的文章。突然,一声沉重的声响在“隔壁”的沙发中响起,不用回头,是游戏玩家来了,而且是个男的。唯一不爽的是,网吧里将近一半座位空闲,这个男子不去坐,偏偏坐在我旁边,一落座那个力度和响声,地球也得被他一屁股坐穿。当时我就想,从凯里打个洞,穿到地球那一边,会是哪个国家的哪座城市呢?
  等我忙活完了,带着小小的满足感成就感伸懒腰打哈欠时,我眼睛的余光瞥到了“隔壁子”,便惊讶地嘟囔了一声:耶,这小伙子长得好巴适。
  我对旁边一个跟我搭过话的本地女子说,那个小伙子帅得都要爆炸了。
  那女子轻描淡写地说,我认得到。(凯里汉族人的某些话跟四川话相近)
  我说,那你咋个子不去追他呢?
  那女子眼睛一鼓,道,表(不要)跟我说这个。
  我说,好嘛。
  不料那女子狠声叫道,好看的男人心都黑,黢么么黑!
  一句话把我给拍到又深又宽,还散发着无数男人臭味的沙发之中,犹如深陷在爱恨情仇那充满了血腥和腐臭味的渊薮之中。原来在女人跟前,不仅不能随便谈别的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而且也不能轻易谈男人,特别是长得还可以的男人。
  我扭了扭身子,沙发被带动,跟地板摩擦后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怪叫。接着,我瞅了瞅那满脸愠怒的女子,再瞥了瞥那小伙子的侧脸,笑着说,我善良,我心不黑,我就是凯里一个简简单单的过客,爱呀恨的那些东西跟我没得关系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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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4 02:28:16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多时候,人们对恨的痴迷远甚于爱,恨可以得到快感,爱则需要付出,而且要学会忍让。
  爱是恨的起因之一,恨往往是爱的结果,它们用极具攻击性的方式或持久的耐力诠释着对爱的感受,可以说,它们一种终极意义上的呈现。
  爱温婉谦让,恨则理直气壮。
  爱恨都极容易传染,只是很难说清楚谁是病源,谁的病灶藏得最深。另外,真正具有遗传功能的是怨恨。可以这么说,爱是遗物,恨是遗产。爱是情感的最高形式,恨则是情感与物质的结晶。
  爱大多相似,恨却千奇百怪。
  爱恨都是洪水猛兽,能互相淹没,或互相撕咬。
  爱恨也是盐,最擅长加重彼此伤口的痛苦程度。
  爱恨多数时候都谈不上公正,公平,甚至都带着非人的元素,还有虚假,伪善与罪恶。
  但伟大的爱不仅可以徜徉于众生的身心之间,也可以存在于永恒的孤独之中,相反,怨恨只能寄生寄存在狭隘的灵魂上。
  但爱恨就像是人的两只眼睛,只有互相交织融合,才能将诡谲的世界看清。
  关于人的天性,只有在真正而彻底地爱过恨过之后,才谈得上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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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4 03:13:4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章,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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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4 04:24: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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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赏金)聊表敬意,点赞是风气,越赞越大气【我也要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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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4 05:55:17 | 显示全部楼层
雨,对于贵州人来说,也许是上天慷慨的恩赐,也许是老天爷强行扔给他们的累赘,或者两者都不是。在不需要过度强调诗意地栖息或肆意矫情的情境下,他们肯定将下个不停的雨看成是纯天然的东西,他们跟所有距离天空最近的人一样,只是以一种平和的心态,顺其自然而已。
  贵阳是天然氧吧,清凉之都。每个莅临贵阳的人,尤其是那些惧怕酷暑和流汗的人到了贵阳,那份惬意是不言自明的。至于它的清凉程度如何,我是有发言权的,因为我一到贵阳,就因为忘了添加一件衣服而患了重感冒,那还是在没有下雨的情况下。当我意识到身体机能受到一定损害,必须去医院的时候,贵阳的雨水还横横竖竖在面前,比黔北的雨刚猛,比黔西南下的时间要长,比黔东南的显得温和一些,至于黔东北,我还没去过(只希望去梵净山的时候千万别下雨),无法比较。去了医院,病人并不多,但医院门诊大厅却被雨伞占去了很大一部分空间。输液是必须的,尽管中医非常不屑西医一俟病人发烧就输液的做法,而且摆出科学与玄妙相结合架势,用莫测高深或责怪的口吻说,发烧后的第一天根本不用马上输液,发烧初期对病人的生理机能是有好处的,一发烧一咳嗽就输液,很不发责任嘛。但贵阳那家医院的那个秃顶的西医生既然已经开出了药,那我就只好乖乖地坐在输液区的椅子上,让治疗发烧咳嗽的药液一点一点地进入血管。
  窗外,是一排被八月的雨水击打得潇潇复潇潇的大树。
  直到我离开贵阳,雨水都没有停止的意思,只有在旅行的中间一两天,见到了软软白白,羞羞答答,忸忸怩怩的太阳。
  贵阳就是这样一个雨水充斥的景深,或者说,雨中的贵阳消失了,雨却成了一个新崭的空间,或者说雨的涵义中就包含了贵阳时间与空间的充分结合,任何一个轶事,外来者的被雨水淋湿的欣喜,本地人无所谓的态度,还有几个打球的年轻人在室内球场上挥洒的汗水,便是不同的意象在一个空间里的凸显或演绎。于是,风便成了雨与贵阳之间的纽带,那些灰白色的大街一次次撞向雨墙或一段段角度不大的长坡,然后被水淋淋的黑绿色一口吞噬。
  重感冒是一个意外,也是贵阳凉雨在时间上的一次延留,在空间上的一次简单停顿。感冒初愈,我感受到来自肉体的雨的声音,那是与旅行极为一致的抒情,时空在身体活力恢复时连接在一起。
  雨偶尔会停歇一时半会儿。那时,城市的面貌与想象中的模样相去甚远,每一扇窗户后面都隐藏着一个秘密,每一扇门前都曾摆放着一双歪斜但深刻的脚印,每一溜屋檐下面都曾有演绎过一场等待或别离,每一道斜坡的中间都有一段惶惑的距离,每一条小巷深处都红颜知己的粉香或一抹淡雅的寂寞,每一个十字路口都呈现了不同的远方,每一个与我照面的人都得到过一次并不成功的教育或爱恋。云云。
  雨持续不停的夜晚,睡眠比梦更加敏感,就像八十岁的年龄比死亡本身更让人痛苦。任凭如何善于聆听的耳朵都爬不到性灵的最高处,雨水与黑暗之间的那道狭窄的通道,暂时不属于光明、诗歌和孤独,那是时间的裂口,梦逃遁时的最后一道关口。夜雨,永远是一场古老的忧伤,但不可避免地掺杂着敌意和冰冷而又接近枯竭的想象力。
  第四天的傍晚,从雨云惯常的裂口中劲射出来的阳光涂上了一层金色的颜料,那是独一无二的贵阳的太阳雨,每一个出现在时间里的行人,都从伞下抬起头来,不约而同地迎向太阳,又不约而同地收缩了心事,空间在此受到挤压,没有人在此渴望踏上一段路程,他们带来的和带走的,都是这个黄昏,太阳雨不过是落在身后的某段记忆。
  就在这天晚上,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如期举行。世界的罅隙在那几个小时中被体育粘贴在一起,但我仍然固执地以为是雨将它缝补成一块的。
  民族自豪感在那一刻达到了历史最高度,北京的天空飘散着绚烂的礼花雨,几千公里之外的夜郎国的雨,自然跟随奥运会的气息而散逸着有别于往常的充足的气韵,有着高原强劲的力道和涤除一切埃尘的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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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4 07:25:55 | 显示全部楼层
于是便跟宾馆的工作人员谈奥运会,他们为奥运会在自己国土上的举办而欢呼雀跃,但因为他们其实并不喜欢体育或不懂体育而使我们的交谈成为雨声敲打着的尴尬或不安。奥运会最本质的元素是文化,是美学,要是无法理解这层意义,奥运会对于很多人来说,不过是三个汉字和一组拉丁字母而已。
  我没有责怪那几个工作人员的意思,他们的情绪和脸色也没有丝毫做作的成分。是的,很多时候,那些看似没有文化的人,在爱国这个问题上,比有文化的人来得更加真实和真诚。这个,我承认。
  于是便想到了“夜郎自大”这个成语。“自大”二字在国人的心目中贬义的成分至少占了八九成,甚至就是一个不打折扣的贬义词。问题就出在,自大,往往是对那些不谦虚,或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的贬谪、批评和嘲讽,但几乎没有人冷静下来想想,自大原本就是人的属性之一,当代人的以自我为中心,是对自大的完美继承和发扬。谦虚不是美德,而是一种人必须的修养,是外交手段之一,是情商的表现形式之一,它不是人的天性,更不是属性,因此在人们的社交活动中,他们需要自我修正,避免因自大和夸饰而留给别人不好的印象。
  但问题又出现了,令人诟病的自大,却是人的属性之一。谦虚的价值在于它让对方感到舒服,而谦虚的人却明摆着没有说真话,双方对此都不以为然。谦虚,也就是为了适应人与人之间的那些微妙的关系,即维系人类敏感而脆弱的心灵而开设的强制性的“课程”而已,结果却使得人越来越虚伪和虚假,并且成为人们虚与委蛇的前因之一。二十年前我就在我的一本书上说过,谦虚乃虚伪之母。
  不是不主张谦虚,力推自大。
  夜郎自大的自大,在很大程度上不过是自我认知的一种方式。我一直以中性词的方式来解读它。这跟写诗很相似,换句话说,有一个相似的技巧,即,将所有形容词的词性转换成中性,极力避免褒贬义对自己思维和抒情方式的桎梏,诗歌的门窗至少会为你开启一扇。
  但这种方式不是中庸。中庸的精华是庸常和模棱两可,中性意义上的精华是让人性和思想无论在何时何地、用何种方式写作和生存,不仅极大限度地提高想象和联想能力,而且还能让思想闪光,直指人心。
  就像这雨,它们不在人类的使用范围之内,它只是时间持续和空间恒定的一个存在,或者说它仅仅是一个审美中的元素,有无芭蕉,有无巴山,有无秋池,有无驿站,有无生锈的敌意等,它都是美,是古老对古老的一次次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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