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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玫瑰》
（长篇小说）
作者：钟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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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蓝玫瑰》是长篇小说《红玫瑰》的姊妹篇，讲述着其没有讲完的故事。《红玫瑰》出版后，被“中国广播网”强力推出，并被中小学数字图书馆精选收藏！它重点反映发生在七十年代的一段知青爱情生活的故事，《蓝玫瑰》则以主人公琼明灿在失恋创伤中，渴望获得真正的爱情，浪漫的寻找“红玫瑰”的胞妹“蓝玫瑰”为主线，着重写了两朵“蓝玫瑰”的命运。一朵是“红玫瑰”的胞妹，而另一朵则是“红玫瑰”的女儿，笔调集中在“情”字上做文章，从她们曲折而又传奇的经历中，折射出深深的恋情，以及多角度交织的感人肺腑的父女情……
第一章：女 孩
1
有些记忆在我心底早已封存起来，那个女孩的出现，又打破了我心灵深处十分脆弱的宁静。
我刚进入车站广场，老远就注意到了她，她步子是轻快的，背着一个黑包，在朝我迎面走来，渐渐近了！那走路的姿势，那均匀一幅标准模特式的身材都酷似她。她穿着一身蓝颜色的连衣裙，看样子布料非常好，老远见了都鲜亮。只是我还没有看清她的面庞，尽管这样，还是激起了我的联想。看到迎面走来的她，不由又想到了我昔日的女友，那时我在窗口就爱这么注视着她。注视着茶园深处飘来的那个红色的亮点，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她爱穿红衣服，尤其盛夏天里她穿那身红连衣裙挺醒目。别人都呼她为红玫瑰，当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她的身影近了更近了，我的心就激动的怦怦狂跳，激动的不再望她，而是伏在桌上装着睡觉。她便一阵风式的进屋，推门进来声音很轻。问话更轻，还在睡觉呀？她大概以为我真的睡着了，就想法将我弄醒，往往用她的辫梢塞进我的耳朵，再不行就剪一束头发，弯下腰让它佛弄我的鼻孔，一阵奇痒，往往伴随着一个响亮的喷嚏！她就会银铃般的哈哈大笑……
近了更近了！我怎么会对眼下这个女孩心动呢？是那种第六感觉的心动！是那种前世有缘今生突然遇到的心动！我记起了贾宝玉初见林妹妹就是这个情景！不对，我还没有看清她的面庞呢！那个女孩怎么就象磁铁般的深深吸引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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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时，这才真真切切看清了她的相貌！我愣住了！天啦，迎面走来的真是她！我初恋的女友红玫瑰！这个念头一出，不由炸了一身冷汗，当然不可能会是她。但与这位女孩正面对视时，确实使我大吃一惊！她的脸蛋，她的身材，她的神态，简直与她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只是她还显得幼嫩，看得出，她还在读书，她头上扎着一朵醒目的白花……她莫是红玫瑰的女儿？！尤其当我们目光对视，就在那一刹那，我有一种触电的感觉！我又看到了一双非常熟悉的眼睛！一双摄人心魂的大眼睛！只是这双眼睛显得有些阴忧，缺少那种勾魂的妩媚……十年前，见到的那个小女孩是她吗？是她长大后变成了眼前这个模样吗？我在努力调动着我的记忆，寻找着她们之间的相似点。直觉很自然的将这个女孩与那个女孩联系在一起，一样的脸蛋，一样的眼神，她们是一个人吗？如果是，就真是太巧了！十年后在这里又巧遇上了她……如果从唯心的角度解释呢？莫是她投胎后再世？莫是她的魂魄……
此刻，我正奔车站去接车，接省城新闻媒体的几位朋友，明天要陪他们上张家界！车子快进站了！由不得我多想，只有非常惆怅的加快步伐，她的背影也很快从我眼底消失……
这个女孩的出现，将我的情绪完全破坏了！原来心情是亢奋的多少还有些神往，因为与省城的新闻媒体攀上关系不容易，还是通过朋友牵线搭桥。这次陪他们上张家界旅游，便是最好与他们拉近关系的机会，文章好上省报！我如今是宣传专干，吃这门饭呵！而眼下，我烦死了去接车！真想设法去亲近一下那个女孩！问她从哪来？到哪去？哪里人？年龄多大啦？家庭有些什么人？……
将那帮“老爷”住宿安排好，晚上我作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决定！我与书记打了个电话，说有点急事，要回老家去一趟，想休公休假……原以为书记会对我在这节骨眼上请假感到震惊，即而劝我缓一下的！因为明天我还要陪省城的记者、编辑上张家界，这可是大事呀！没想到书记只长长的“哦”声，就说没问题！你只管去！没急事，这个时候也不会打电话给我！再说，这些年你好象还没休过公休假……你为单位付出得太多，我们关心的不够。党办事务繁杂，特别是你这个抓宣传的，该好好放松一下心情……没事！明天我安排小郝陪他们去，旅游的费用单位全报！这个我与段长早通了气……
小孩刚放暑假，就跟爱人回成都去了。爱人其实也劝我休公休假，去一趟成都呢！我想到宣传工作的压力，更主要的是考虑省城的编辑、记者要来，当然不好这个时候请公休假，没想到偶尔遇到这个女孩，我竟还真这么顺利的请好了公休假！那么我明天赴成都？那是我爱人的家，我的老家在江西，那里早没有亲人了，有的只是同学、朋友、老邻居，还有老母亲的坟……我躺在床上开始翻江倒海，思潮中考虑的却还是那个女孩！
她是柳河市人吗？她是到这来旅游的？她是从这里经过？还要到一个别的什么地方去？如果她从这里经过的，今晚肯定还住在柳河市，她会到哪家旅馆歇脚呢？这么一个美人坯子的女孩，一个人背着行李这么大步流星从街上行走，我总觉得不太协调。怎么没有人接车呢？她怎么不搭的呢？她应该是众星捧月，亲朋好友前呼后拥呵。我曾见过几个象她这样漂亮的女孩，她们的父母或她们的同学，当列车还没有停稳，接车的人眼睛就亮了！就兴奋、喜悦的奔上前来，那个亲热劲就不用讲了！……
如果真是红玫瑰的女儿，她母亲虽然离开了人间，她父亲好象在深圳发了一笔横财。那年回故乡，就听人家这么说。一个富翁阔佬，能放心让他的宝贝女儿单独远行？唉，她父亲当然就是我的情敌了！或许她还会有继母……或许她是与继母赌气，离家出走……
2
想到那个女孩，我既没有心情去成都，也没有心情回故乡！猛然间，我又想到了渡口，想到了那座跟故乡一模一样的浮桥！我决定到那去散散心，好好理顺一下自己的情绪，好长时间没到渡口去了。似乎还挺怀念它。第二天一早，我带着照相机就启程了。楼下恰好停了一辆的士，司机还是我们单位的职工，他已停薪留职在开车。他问我到哪去采风？我顺口而答：渡口。
我原打算步行，反正是散心嘛。他却非要我上车，免费送你！这么说，我就只有坐上去。清晨车辆少，他开车的速度非常快，我看了一下表，到了渡口也开了二十分钟！我还是塞给了他五块钱。
江水是碧绿的，江畔还有洁净的沙滩。江边空气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晨雾象丝丝青烟在江心飘浮，一群野鸭子小船似的在江面上静静游着，猛然又扑啦啦地低空飞翔，欢快嘻戏。柳河渡口这座浮桥我不知来了多少次，八一年成家后就不再来了。那段失恋的日子，就意味着宣告结束了！
多少次我站在浮桥上，边沉思边欣赏四周的美景，边欣赏四周的美景，脑海中边产生对她的幻觉。她楚楚动人，激起我对她刻骨的爱，也激起对她刻骨的恨。我离开故乡远行进了铁路，割不断我那韧性挺强的情丝。我对她还抱有最后一线希望，才给她写了一份长信，向她提出了十八个问题。信是托一个同事带去的，许久不见回音。真希望她看完这封信后会回心转意，或者哈哈大笑宣布“考验”结束。但令我彻底失望就在故乡的这座浮桥上，她春风满面去办理调进城的粮油关系，跳出玫瑰岭茶场已使她心花怒放。我们在浮桥上擦肩而过，谁也不跟谁打招呼，就象不认识一样。谁知刚走过几步，她突然反过身。她仍称我“明灿”，语音还显得哪么亲切，透着哪种带有希望的神韵。她将信退还给了我，脸一瞬间就沉下去，冷冷地说，不是她无情，是她家庭坚决反对，在爱情与父母面前，她只有选择她的父母，尽管不是她亲生的父母，但毕竟养育了她。她快步追赶上她的同伴，就象什么也没发生，与她们有说有笑……这些往事，至今仍象钻子一样在刺痛着我的心……
站在浮桥上就象跨进了历史的隧道，火一般的初恋，开始在我的心中燃烧。晚上她经常要到我房间来，我自然要送她回宿舍。三华里的路程，不算远也不算近，但要穿过一片茶园。这是一条通到场部的小路，知道的人不多，她在下面队上。我们有意避开大道，是想创造一个俩人拥有的世界。明月伴随着我们，还有流星，闪烁着光亮的荧火虫。羊肠小道我们不可能并排走，她就习惯走在前面，拉着我的手，就象顽童在玩过独木桥的游戏。一直这样走到那个小山头才停下，这里能够一眼望到她宿舍。我不能再往前行了，怕人们发现我们相恋的目标。她进场不久，还是新工，自然要注意影响。七十年代，尤其看重这个。这时，我们往往要进行一番告别的仪式，有时握手说几句祝福的话。好走！晚上做个好梦！我爱这么说。保重身体，别太想我，有时间我就会来！这是她的声音。但多数时候我们都是拥抱，幸福得什么也忘记讲。天下着大雨也不例外。足足拥抱了半个多小时，她才娇喘嘀滴地问我，全世界还有象我们这样在暴风雨中拥抱接吻的吗？……
我们的爱情早终止了。在进铁路后的三年中，我仍然无法摆脱失恋的阴影。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不知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此时此刻，她准幸福的抱着孩子在逛街，或是骄傲的露出奶头在给小宝贝喂奶。她知道我还在千里之外的松树林等她么？她还记得自己曾对我发过的血的誓言么？！孩子的笑声与哭声，很容易冲淡她这些记忆的。汽笛响了。那是在向铁路的人们报时，已经中午十二点了。我还在这个松树林等什么呢？今生今世，她显然再不会到松树林来了。后来，一个偶尔的机会，我又发现了渡口这座浮桥……
一串木筏过来了，有两个当地人上了浮桥，开始用粗糙而又有力的大手掌解开大棕绳，将浮桥拆散让木筏通行，然后再又合拢，整个运作过程和故乡木筏通过浮桥的情景一模一样……
3
我这才发现，浮桥上还有位姑娘！她有些好奇的望着我，我也有些茫然的望着她。我的情绪又被她打乱了！幽静的浮桥上，站着一对陌生的男女，多不雅观呀！我不由离开浮桥，慢慢走上码头。码头上旅客正在上船，我知道船是开往柳河源的。其实早就想赴柳河源，去探一下这条柳河的源头。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去成。最让我不能下决心的是赴柳河源只通水路没有陆路。现在还好一点，原来乘船溯江而上，要在三个小镇歇脚。尤其是过那个什么老鹰滩，人都要下来走几里路再上船。去年开始有了机器船，速度明显加快了。还是要到老鹰滩镇歇一晚。赴趟柳河源费时间挺麻烦，加上工作又忙，这个决心就难得下了。
这时江面在升腾着晨雾，浮桥上那个女孩还站在那儿，望着江水。整座浮桥只有她一个。她穿着一件醒目的红衣服，头发卷着一个一个醒目的圆圈，那个象印度女人戴的大耳环，在晨风着晃动！我将镜头拉近，牢牢锁定这个目标看得真切。大清早，她独自跑到浮桥上来干吗？此刻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很快证实了！只见她站在浮桥的中心位置，象在观赏一江春水，又象在想什么心思。突然，就扑啦跳下江去……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船上的人开始惊呼起来：有人跳河啦！有人跳河啦！游船已经驶到江心，正在向上游行进。刹那间，船舱奔出一位女孩，一个优美的跳水姿势，跃入江中！她顺流而下，快速朝女孩投江的地方游去！
河滩上好些人在朝浮桥跑去！我站在码头上，离浮桥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为了捕捉镜头，我不能动！镜头开始跟随着她顺流而下，已经拍了她三张了！正准备照第四张，那个女孩就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好一阵水面一下冒出两个头来！我赶快按下快门，又摄下了这个难得的救人场景！这时，一条小渔船急速朝她们驶来，她在渔民的帮助下，将她推上了船……沙滩上开始奔来好些人，围得严严实实，档住了我的视线，那个救人的女孩突然钻出人群，匆匆朝上游奔去，那条游船已经驶回岸边，在等待着她。见此情景，我赶快飞奔而下，我要见见这个女孩！要与她照一张人物特写！我对她的见义勇为行为感到敬佩，而且惊赞她的好水性！
我走下码头长长的石阶，在河滩上与她迎面走去，快走到她身边时，热血一下沸腾起来！没想到，这个见义勇为救人的女孩，正是我昨天偶遇到的那个酷似红玫瑰的女孩！只是眼下她没有穿连衣裙，换上了一件白衬衫。
你……
能与你照张像吗？
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平静的问。船上的人都在望着我们，好象还在议论着什么。
我要上船，船在等着我……
你站着，就一会，很快的……
她没有停步，不再理睬我。急中生智，我赶快跑上前几步，猛然反转身，还是快速抓拍了她一张相……
你这人真是！她恨了我一眼，脸上有了怒气。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这是我的名片……
她装着没听见，也不接我的名片，步子更快了！船上的人开始起哄，话语虽然听不清，我敏感到了似乎有对我谴责的意思，是不是以为我成了街头的小混混之类，对这位女孩进行非礼？我也觉得自己唐突，刷那一下满脸通红。女孩上船后，就一溜烟的钻进了船舱……
这天晚上，我长夜失眠了。那个女孩乘船走了，显然就是赴柳河源去。直觉告诉我，她不会在前面那个老鹰滩镇下。她是柳河源人？还是到哪去旅游的？这个地方旅游才刚开放，根本还谈不上有知名度。她不太可能是去旅游的，尤其是她一个人。我注意观察了一下，船上没有一个对她显得亲近的人。一个人赴柳河源如果是旅游，好象不太现实，尤其是一个女孩。很有可能她是柳河源镇人，或者是在什么地方读书，放假回家……不太可能是参加工作了。她个子虽有那么高，满脸却透着稚气，不象个已参加工作的人。我的判断不会有错，她实实在在是个正在读书的女孩！……
那么我赴柳河源去寻找她？大海捞针吗？柳河源那么大你到哪去找？无根无影的，万一她又只到老鹰滩镇下呢？你明天去或许她恰好从那边乘船返回呢？这些都是极有可能的！我为自己冒出这个荒唐的想法感到可笑！不过，这个女孩的再次出现，象一根情线拉出了我心中一个巨大的情结。我开始思念故乡，思念我的母亲！还有我父亲的灵魂！他的坟消失了！那里建起了一个林场……我还是决定回故乡去一趟。我要去看一下母亲的坟，我还想独自悄悄到玫瑰岭茶场，走进那茶园的深处，寻找着昔日我与红玫瑰热恋时，残留在宇宙空间的信息……我还想去悄悄打听到她的坟，到她坟上去看一下……
我还想去看望一下我的干妈，即红玫瑰的亲生母亲。她还住在玫瑰岭茶场吗？这些年来，过得还好么？……
我带着浓浓的思乡心情，搭上了驶往故乡方向去的列车……
4
我的故乡隐藏在地图上一个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每次我要找到它，都必须借助放大镜，象研究作战部署似的在一个夹缝深处与它相遇。这里至今没通火车，回到县城还必须搭整整一天的汽车！故乡早没有亲人了，只留下母亲一茔坟。
这次回故乡，我除了拜访一些老邻居，只悄悄到了许细流家。原来我在玫瑰岭茶场搞文书时，他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他后来调到城里农业局工作了。他家住在一栋看上去挺破旧的青砖平房里，只有走进房间才会让你耳目一新！里面迷宫似的，竟有五间房子！后面厨房还蛮大，可以办两桌酒席。更可喜的是，他还有个院子，院子里面横七竖八，摆放了不少腐朽的木头，他说是培育香菇的，走近一瞧，果然上面生长了不少！显然，晚上我住在他家。打听红玫瑰坟的事，几次话到口边都吞下去了。
第二天，他就带我去我母亲的坟边，我们几姊妹远在外地工作，每逢清明时节，都是好心的邻居帮我们扫墓。许细流也经常去。一晃九年没回故乡了。故乡的巨变，确实很难找到通往母亲那座坟山的路。尤其是在这雨天，走着走着，我还真有点辨不清东南西北了。
最大的变化，还是那山上新建了一座极醒目的庙，母亲的坟就在庙的后山。许细流告诉我，这座庙是故乡的民间团体自发组织集资捐款建的。扫完墓，我便提出进庙看看。
也许是这座庙才建好，香火好象不旺。庙里不见一个香客！许细流说，不呢。这里香火还好的。落雨是一个因素，可能是我们来早了点。再晚一些，一般下午的人还比较多。他也还是头一回来，只是远距离看到不少香客……
里面的和尚，听到前厅有人说话，便慢悠悠走了出来。我有些吃惊的望着他，是一个很有一把年纪的老和尚！耳朵竟象两把蒲扇，显得格外大！他也愣愣的望着我，开始上下打量着我，似乎在判断，我竟究是虔诚的香客，还是好奇的游客？好一阵子，他突然眼睛放出亮光：
你是？琼文书！
你是？！
唉呀，真是！明灿，这是灵空和尚呀！你忘啦？原来在我们茶场剃头的！还打莲花落！你忘啦？我早就听说他又出家了！不晓得他到这里来了！
记起来了！我在茶场几年，头发都是他理的呢！大师，您今年应该有八九十岁吧？
九十六啦。
哦！——那还真看不出！真是高寿呀！真是的，大师还打书板即兴骂过我呢！我至今还记得：
玫瑰之花莫去摘
摘花刺手又刺心
花儿开得红又红
失去花儿好伤心
提提嗒，提提嗒，提提嗒提嗒提嗒
……
哈哈哈！灵空和尚放声大笑。
真是稀客！贵客呀！里面又突然冒出一个人！这个人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就是老石！我与红玫瑰热恋时，那位忠诚为我们送情信的小姑娘石秀的父亲！在我们茶场食堂搞采购！老石的从天而降，对我来讲真是喜出望外！
我们整整十八年没相见了！当时他就有五十好几，现在应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没想到竟还越活越年轻，真比十八年前还显得有精神！还有一点，关键是他人变形了，变得清瘦了。脸颊白里泛红，胡子也刮得溜光。
灵空和尚要我们进房去聊，许细流却不能在这里久留，他说还要到农行去办点事。他问我知不知道回去的路？或者他等下再来接我？我含笑道，县城只有巴掌大，我在这里整整生活了二十三年，只要稍微适应一下，哪会找不到回归的路！
许细流刚走，就进来几个香客，灵空和尚到外面忙去了。我与老石便在屋内细细交谈起来——
老石告诉我，他常到这里来。不是到这来玩，主要是到这里来练功。这里气场好！如果是栋老庙，气场就更好！他还告诉我，后来又找了个老伴，是黄古坳林场的一个老寡妇，无儿无女，经人介绍给了他。玫瑰岭茶场的那套老房子还在，老石的小女儿秀姑，现在城里茶厂工作，而且早已成家。他退休后，三个女儿家轮流住。聊着聊着，他又与我谈到养生之道。
他什么门派也没参加，买了些气功书看，按书上讲的练。不死搬硬套，自己也有创新。有关严新的书看了不少，还有纪一的《大气功师出山》。人活在世上什么最幸福？无病无痛，安详自在，身心解放，知足常乐……讲到这里，他不由上下打量我一下，讲我没什么变，还是个老样子，比以前更有风度了！突然话锋一转：
故乡还有些什么人？哦。这里没有一个亲人了？怎么，你父亲的坟还没有了？唉，这就多可惜！
他望着窗外密密集集的雨线还有闪电，突然想到什么。其实，你既然这么远回到故乡来了。还是应该看下她的坟……
没想到老石会提这么一个极敏感的问题，我的心不由一紧。好一阵，他又想起了什么。
她的坟你知道么？就在对面那座山。唉，我记起来了！她的坟迁走了。不然，我可以带你去……那个地方都建房子了！迁到哪去了？是谁迁走的？什么时候迁走的？这些我都不太清楚……
5
老石讲这些不时叹着气，目光却象两道闪电，直透着我的心！他对红玫瑰的身世，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我心底也一直非常敬重着这位特殊的人物。
唉，她们六姊妹，这六朵金花，现在就只剩下黑玫瑰与蓝玫瑰了！铁匠带着两个老大，先后都死了，你是知道的。白玫瑰杀了她这个继父，就是你进铁路的第二年枪毙的……人世苍桑呵，变幻莫测呵！蓝玫瑰还不知是死是活呵！我今年七十二啦，我能够看破红尘，知足常乐，就显得年轻。加上我三个女儿人生道路顺，没要我费多少心。一个个都很孝顺，都对我们有着深深的反哺之情。看到她们，我们心就甜，谁说生女不好？生女是一种福呵！你干妈就不同了，你看看，她生六个女儿，多少磨难！一般人早垮了。她却挺过来了！她比我小十岁，今年六十二了。那年我到上海大女儿家去，女儿陪我到街上闲逛，没想到竟在一家商城碰到她！她看上去才三十多岁，那时也有四十好几了！她讲跟别人在做服装生意，在这里进货。以后就与她完全失去了联系，好多年好多年没再看到她……她家那栋房子还在，她却连过年都不回来，不知道这些年她是跑在哪做生意？我最佩服她的是，能够经得起磨难！她的经历我清楚……
唉，她丢下红玫瑰、蓝玫瑰，也是迫不得已，不能怪她狠心，是没办法的事。当时正过苦日子，山里面饿死人的都有！花匠要养四个小孩，自然活不下去！况且他不喜欢铁匠的孩子，自己又无生育能力。铁匠重男轻女，与她离婚时还赌气一个孩子都不要，在别人劝说下勉强才带走两个老大，结果两个都死了……
花匠跟四个女儿分别取了“花”的乳名，老大叫白玫瑰，老二叫黑玫瑰，最小的一对双胞胎为：红玫瑰、蓝玫瑰。
花匠其实比铁匠性格好得多，就是好色，这就招来了杀身之祸！他养不活四个孩子，就想将最小的一对双胞胎送出去，问了好些人家，都不愿意要，山里人养不起。即使养得起，也只想要男孩。还有她们身上都有胎记，当地人说不吉利，这样的孩子难带大！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她才忍心将她们丢到城里汽车站的……
那天晚上，她瞒着花匠还偷偷来到我家，托我写了两张纸条，纸条上写明她们的出生年月日，还分别写上她们的乳名“红玫瑰”、“蓝玫瑰”。她说有朝一日，有缘与她们再相见，也好辨认。那时她们才三岁，花匠在家里看护着两个老大，她就牵着她们搭上了到城里的车。下车后，开始在汽车站物色人选，很快选中了一位看上去相貌善，又显得有些富态的妇人，她要她帮她照料一下孩子，说解个手就来，两个孩子交给她就走了。她在城里转了一天，中饭、晚饭都没吃，也吃不下。傍晚时分，还是到汽车站看了一眼，两个小孩已经无影无踪。这天晚上，她伤伤心心哭了一整夜……
你干妈为这事，遭受了好多人的谴责，别人指着她的背脊骨骂，抛弃了铁匠，又丢掉了孩子！花匠如果不死，她在黄古坳是无法呆下去的。这也是天意，花匠死后，她又跟铁匠复婚了……
6
我在故乡只呆两天就匆匆赶回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怎么会这么焦躁，往故乡赶归心似箭，到了故乡又有些坐立不安。我仍然在想着那个女孩！那个酷似红玫瑰的女孩！
那年在回故乡的列车上，车厢挤满了人。刚经过一个大站下了不少旅客，前面有了一个空位，我赶快走过去。当我从那个小女孩身边路过时，她猛然抬起头。这一抬头，就象一股电流击中了我！没想到她蓬松的头发下面，会隐藏着一张这么漂亮的脸蛋！一双震撼我心灵的大眼睛！这个小女孩的眼睛，深深的嵌进了我的脑海里！
我说不出，为什么会对她产生这么浓厚的兴趣？！她如果继续低着头，就很自然会从我眼底滑过，因为她那蓬松的头发和那件挺难看的明显过大的花布衣，很难留住众人的目光。假如她的衣服很破烂，则又会从另一个角度吸引我的眼球。总之，眼前这个看上去半洋半土的小女孩，没有多少特色。她在埋头叠一只小纸船。也许是我迎面走来的一阵风，促使她突然的抬头。她这一抬头，我就象触电一般震住了！她的脸蛋既陌生而又熟悉，熟悉的面孔象在哪见过而又想不起来；她的眼睛既明亮而又勾魂，勾魂的眸子还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她外面坐着是位老太太，正在闭目养神。想必是她的婆婆，不太可能是她的母亲。老太太看上去已有六十多岁。小女孩满面狐疑的望着我有一阵，竟打破沉闷说话了！
叔叔，刚才铁路阿姨查过我们票的呀？她讲着普通话，尽管不太标准，但吐词还是挺清晰。她见我穿一身铁路制服，以为我是列车上的乘务员。她旁边那个闭目养神的婆婆猛然睁开眼睛，用手就往口袋里摸票，她也以为我是来查票呢。
没事，在这站一会，我是铁路的，但不是列车员。我心里这时平静了一些，露出了微笑。
那你坐吧，我们挤紧一点。老太太看来是个热心人，两个人的座位她要与我留一点地方。我才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前面不是有空位么？正准备走过去，空位已经坐人。只有与她们挤着坐了。
小女孩，几岁啦？我关注着她，一个让我莫名其妙心醉的小女孩！六岁。六岁？六岁长这么高！我还以为你有七八岁呢！老太太听我这一讲，笑了。
老太太也试图讲普通话，广西语音比较重，我勉强才能听懂。她说这是她姐家的外孙女，准备接她到柳州去住段日子，就在前面一个站转车，这小女孩命苦，父亲嫌弃她，娘又死了，外婆又死了……她外婆就是我的姐姐……说着说着，火车就进站了。她背着一个包，小女孩就跟她匆匆下车了。我不由将手伸出窗外，向她们再见！小女孩也招着小手，亲切地喊着：
叔叔！再见！
小女孩的娘死了？！六岁？！我猛然醒悟到了什么！她莫是我已故初恋女友红玫瑰的女儿？她的脸蛋与眼睛太象了！她的孩子今年也应该是六岁呀！十六年前，我只知道她怀孕了，不知道她究竟生的是女孩还是男孩？如果生的女孩，会不是就是她？！为了证实我灵悟中的判断，这次回到故乡第一件事，就通过一位熟人，打听到了秀姑的电话号码。当时初恋时，她忠实的担负着为我们转送情信的任务，她与红玫瑰还是结拜的姊妹呢！如今她在县城茶厂工作，红玫瑰的事她应该是非常清楚的。我想向她打听清楚红玫瑰的死因，以及她生下的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借着酒兴，奔到电话亭曾三次拨通了秀姑家的电话，但最终都没有勇气与她通话，也许这个话题太敏感了！她仍象原来一样声音亲切清脆，只是她第三次接电话时，带有一种被人捉弄的愤怒“喂！你究竟是谁呀？”，紧接着又是一句“这个人真怪，拿着电话不讲话！”，我还是将电话挂上了……
这次回故乡，想去看一下石秀，为十年前那个“无声电话”道歉，老石讲她到乡下去了。回城还要些日子，老石说，如果你干妈回来了，你真该去看看她！
是呵，我真还有些想她了！在我失恋最痛苦的时候，她给予我母爱般的温暖，机敏的察觉到我的反常行为，在场部后山的悬崖处，挽救了我的轻生……还常到我房间来开导我，并恨透了那个负心女！这时她却还不知道，我初恋的女友红玫瑰，就是她遗弃的亲生女儿！她还想将黑玫瑰介绍给我呢！我就这样将她认作我的干妈……
第二章：老鹰滩
1
站在船头，我的身心一下子完全轻松了！我开始望着远方，欣赏着四周的景色。一只水鸟穿过远方的晨雾，急转飞向旁边的山峰，象箭一般隐去。山与山相连，江面的雾气则与天相连。绿油粗大的野杂木，象放动画片一样从眼前滑过，春天的气息显得更浓了！江水翻着碧浪，偶尔有小木船顺流而下，还有对岸长河拉纤的山民，哼着雄浑的号子歌，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晨风是冰浸的，我的热血却在沸腾！我带着一股莫名的冲动，正在走进一个童话般的世界。是的，两边翠绿的群山仿佛在朝我们微笑，群山中偶尔还会显露出几户人家，我目光不由开始锁定那只大黄狗，它正欢跳着从哪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奔来！原来一位村姑在江边洗衣，她穿着一身醒目的红衣裳，头发盘着挺高，云鬓上还有一朵醒目的花。看不清楚她的容貌，但她优美的槌衣姿势吸引着我，我还隐约听了槌衣激起的有节奏的山谷回声，她是红玫瑰么？……
我去寻找那个女孩，那是虚幻的浪漫；我去寻找柳河的源头，却是圆我一个美好的梦！是的，我要好好逛一逛柳河源青石板古镇，在那里或许真能巧遇到那个女孩！那个从茶园深处向我飘来的女孩！那时她还只有十八岁，爱穿一身红色的连衣裙……嗨！我喊住了她……那是我的红玫瑰……不，那是一朵蓝玫瑰……我有这个预感，一定能再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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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天马行空般的遐想，一边被四周的美景所陶醉。我就这么独自乘船溯江而上，去寻找柳河的源头，去寻找酷似我红玫瑰的女孩，我眼前仿佛看到唐朝大诗人李白，他在狂饮酒之后，正独乘一叶孤舟，顺江而下，仰天长叹呢！
如果她真是我初恋女友红玫瑰的女儿，那么这个时候她一个人赴柳河源去干什么呢？是到柳河源去散心？还是到这里投亲靠友？她既然有一个富翁的爸爸，应该呆在父亲身边，出远门不应该仅一个人呵！而且还是一个女孩！难道她失去了父爱？她的神眼是阴郁的，象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她真的失去了父爱，我这次又能在柳河源巧遇上她……往下这个故事该如何进展呢？我向她亮明自己的身份，说服我的爱人收留她？还是永远守住我曾与她母亲初恋过的秘密，暗暗助她一臂之力？看她究竟需要我哪些帮助？我与她母亲仅仅是一般的初恋吗？她母亲留给我那份血书，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上面的血迹还显得挺浓，浓得有些触目惊心……
站在船头，我没完没了在思考这些问题，既浪漫又实际，又还含盖有不少天真荒唐的成分……遥远的天边又飘来一个蓝色的亮点，她那目光是坚定的！脉脉含情，微微含笑，纯净如镜，楚楚动人……那是一朵蓝玫瑰！是我正在苦苦追寻的蓝玫瑰……
2
尽管是炎炎夏日，船驶到山脚下，江面的风竟还透着丝丝寒气！船突突突溯江而上，行驶了将近十个小时，在一个叫老鹰滩的小镇靠岸。时间还算早，太阳离天边还有一段距离，才下午四点多钟，船为什么要到这里靠岸，不坚持到上面去呢？据讲上游十华里处也有一个码头，那里的小镇比这个要大得多。一位乘客告诉我，这一路河滩出了名的多，一百八十公里水路，比较大的河滩就有七七四十九个！这七七四十九个大滩，老鹰滩是最险恶的一个。船要在这里歇口气，第二天开足马力才冲滩！
这条船是私人承包的，住宿费包括在五十元的船票中，船主还管我们几顿饭吃。放下行李，我见晚饭时间还早，就直奔河滩，想欣赏一下江边的美景。突然，眼睛一亮，我看到了那个女孩！那个令我有点失魂落魄的女孩！她一个人正悠闲自在在河滩上玩呢！想必她是老鹰滩镇的人，这个河滩好象是她自己家园的。她点了点头，象在唱歌又象在自语。她仍穿着那身比较鲜亮的蓝连衣裙，手上提着一个十分精美的蓝色的小提包。惟一不同的是，她的头发披在肩上懒得扎它。她这个变化，丝毫不会影响我老远认准她！她听到后面有响声，猛然回头望着我，我也望着她。她的气色比那天好多了！目光尽管流露着诧异，嘴角却露出了微笑。
很高兴，没想到几天后，我们在这里又见面了！
我绅士般大大方方上前将手伸给她，她握着我的手，则哈哈大笑弯了腰：
先生，你认错人了吧？
我认错人了？她这一下提醒了我，再仔细瞧她，既象又不象。那个女孩的眼神是阴忧的，她却透着活泼与调皮；那个女孩皮肤白得略带病态，她双颊则白里透红……
你你，你不是那个女孩？我我，我们没有见过面？我为自己的判断失误，一下子心里紧张起来！那你们长得真象！
我暗暗深吸一口气，待心里平静些，就递了一张名片给她，她看后眼睛一亮！哦，还是作家！现在的生活呀，真是多姿多彩呀，你看刚才一个画家找她的女儿，也象你这样，认错人啦！将我弄成什么“琴琴”了！一个画家弄错人了？将你认成“琴琴”了？是呀，现在的人呀，真是怪怪的，你们当作家的，有生活写呢！
我们有缘，可以好好聊聊吗？好哇。那就不要站着，我们坐下来聊。好嘞！我与她并排坐在沙滩上，这个女孩还大大方方兴致勃勃紧靠着我，象要听我讲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她给我的感觉非常好！
你是这里人吗？不呢。我们从珠海来，有几天了。我妈想来考察这里的农家乐，晚上就住在这。呶，就是下面那栋木屋！
这里有没什么带标志性游玩的地方？譬如古墓古庙什么的？标志性？老鹰滩镇这个名字就带标志性呀，是因为上游五里外，有一个出名的老鹰滩呀！那里水急浪大滩险，过去拉纤上滩，船要磨一整天呢！现在机器船上滩虽不成问题了，也老出事，翻船都出名了！
哦！是嘛。这里原来是个渔村，近几年才形成镇，是城里人那张好吃嘴，吃成一个小镇来呢！游客想吃什么菜，自己到菜园去摘；想吃土鸡，自己看中那只就去捉；想吃鱼，自己到塘里去钓……
哦！你要游玩呀，只有明天到老鹰滩去！我妈带我去了，还要走好远的路呢！那里有座山叫狮子山。山上原来有座七层宝塔，文化大革命炸掉啦，说是“破四旧”。宝塔是镇邪的呀，宋朝就有了。炸了河妖就兴风作浪，不翻船撞排才怪呢！所以现在船要上滩，船主都要祭了河神再走。这里还有一首民谣，我念给你听听：
老鹰滩，老鹰滩，浪头三尺三，河神鬼哭笑，船过八九翻。
老鹰滩，老鹰滩，水激河道湾，阎王老子到，人间鬼门关。
我妈也是个画家，她整天缩在屋子里画画呢！
哦。那你也有绘画天赋吗？
我呀，不爱好绘画。什么爱好也没有，只贪玩呵。如果硬说爱好，还是有的，我想当个酒店老板。但我妈对这个不屑一顾，她想要我读大学留学当博士，或者能成为电影明星也不错，歌唱家是不行罗，因为我嗓子不好。我妈为我设的前程，我又不屑一顾！我只当酒店老板，自己有个店，赚点钱风光风光……
……
我们正聊在兴头上，这时木屋的楼上，一位妇人的放开嗓门在喊：
亭亭——你妈要你过来一下！——
我藏起了我妈的印章，放在包里，带出来玩！这会准要用了，找不到了，才呼我过去……哈哈！叫我的是陈婆婆，她是这边人……
印章？
是呀，她画完画，都要盖上自己的印章的！作家先生，我们还真有缘呢！把手掌伸出来，我给你盖一个！说罢，她就从小提包里，拿出一个十分漂亮的长条型的印章盒，取出那枚白玉印章，放在口中呵了呵气，就使劲朝我手掌心盖了一个。盖得还非常清晰，只是上面的字我完全不认识！有点象篆体。
你妈的名字是什么？这个字我不认识！
我不告诉你！你自己慢慢认吧，你认不出，你要别人认吧！琼老师，我们后会有期！
她赶快向我挥手告别！
明天我就要回珠海啦！再见！
她象一头欢快的小鹿，朝下游那栋木屋奔去……
3
遇到这个天真活泼的亭亭，使我头脑冷静了许多，我开始认真反省着自己。原来，酷似我初恋女友的女孩不止一个呢！你怎么就想入非非，断定在柳河市见到那个女孩，是红玫瑰的女儿呢？是她负心离你而去，你与红玫瑰的缘早就尽了。怎么还对一个女孩存在着种种幻想呢？还在想着昔日的她呢？时光是不能倒流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望着亭亭渐渐消失的背影，努力在斩断自己一些伤感的情丝，那个蓝色的亮点又开始在我脑海中飘动，她那目光是坚定的！脉脉含情，微微含笑，纯净如镜，楚楚动人……那是一朵蓝玫瑰！是我正在苦苦追寻的蓝玫瑰……我其实还没有见到过她，她是我脑海中幻想的一朵蓝玫瑰。一朵象征着纯真爱情的蓝玫瑰，一朵十分美丽的充满着诱惑力的蓝玫瑰……我一定会见的她，她应该还活在人世间，真的！这个直觉，早就在我的心灵深处扎下了根……
我见时间还早，决定到老鹰滩去看看！都讲写小说是在虚构故事，作家凭借着灵感的优势凭空想象，我认为这种观点是片面的。小说的产生，是作家用智慧的眼光去敏锐的发现生活；用亲自的经历去感受生活；用艺术的手段去挖掘生活；将生活的珍珠有机的串起来，制作成各式各样精神“工艺品”，于是就有了小说。体验生活有深浅之分，感悟生活有敏钝之别。乘船过老鹰滩，是一种体验生活。独自步行去拜访老鹰滩，更是一种零距离的深入生活。
这么想着，我就毫不犹豫快步溯江而上，有一股很强的立马就想见到老鹰滩的冲动！江水清澈如镜，象位温顺多情的姑娘，在凝神憧憬着明天。日头渐渐向西滑去，在微笑的望着我。沙沙的脚步声伴随着我，映在我眼前的是另一幅图景：黑夜来临，伸手不见五指。我在努力突破黑暗这张巨网，似乎它还有一定粘性，严严实实的将我笼罩，但我没有丝毫畏惧，有的只是丝丝快感，这种快感，来源于短暂的黑暗之后，月亮升起来了！还有满天的星星，眨巴着明亮的眼睛，在朝你微笑呢！我融化在大自然的怀胞里，饱吸着清新的空气，天人合一，美妙无比……该是多么惬意呵！
那个巴掌大的小镇，已被我甩去老远。我一呵气奔到老鹰滩，欣赏着激浪惊涛的壮观景象。河滩上只有我一个人，除去哗哗的水声，四周其实静得出奇，连上空惊过的小鸟，都无声无息象一颗流弹射向前方。河滩上的鹅卵石如刚用碧水洗过，干净的真想将它捧到怀里抚摸！太阳滑下山去时，浪花泛着红光，猛然望去象不少金鱼在欢腾跳跃，我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四周的群山一片翠绿，丛中夹着星星点点鲜艳的野花，这里的黄昏是一个童话般的世界！我庆幸自己来到了这里。此刻，我融洽在大自然的怀胞里，如醉如痴。
我脱下鞋袜，让脚掌与鹅卵石亲密相吻，还真想一丝不挂，裸体在河滩上飞奔呢！去拥抱着这山野河泊的美妙黄昏！刚产生这个念头，目光却无意触碰到了河滩对岸那块矗立的巨岩，老鹰滩是不是因它而得名呢？是不是因为它象只老鹰？我开始仔细研究着它，左瞧右看怎么也看不出它象只老鹰，反倒象一位和蔼的老人，在朝我微笑呢！我不由有些失望，这里怎么叫老鹰滩呢？原来那座古塔是建在哪里？是建在这矗立的悬崖峰上吗？如果是，该是多么雄伟壮观！整座山这么一眼望去还是象一头狮子，狮头在东面，它在俯视着河的下游。河滩上游的入口处，窄小而细长，那是老鹰的嘴么？既象又不象，只有凭你丰富想象罢了。
巨岩旁边是一个山沟，还有细股的溪水往下流。在山沟的正中处被一张大网罩着，那是一片醒目的大刺蓬！刺蓬细细的叶子密密集集，上面却吐着长长的嫩须，飘动着几片颜色浅得多的绿叶。我知道，那是绕在上面的野滕，以及从里面生长出来的杂木！这一切对我来讲太熟悉了！我望着对岸那片大刺蓬，感到无比亲切！小时候砍柴，当山上几乎“弹尽粮绝”的时候，我往往会从人们不经意的大刺蓬，发现一线生机，占足大便宜！我象获得宝藏式的钻进去，等小伙伴们四处寻找我的时候，一担柴就在里面悄悄完成了……的确，大刺蓬中生长的杂木极容易被人们忽视，或者说不容易被人们发现。它们笔直往上冲，将枝干、树叶与上面厚沉的刺蓬扭缠起来，一道分享外面的阳光雨露。砍刺蓬里的柴，美中不足的是，拖出它的枝干十分费劲，除此之外其乐无穷。大刺蓬里，恰似与世隔绝的世界，阴暗潮湿，寸草不生，不见一片落叶，象有人刚仔细清扫过，显得十分洁净。里面透着淡淡的霉味，植物的清香，还有一种神秘的气氛。我呆在里面常幻想着能捡到金砖，或者别的什么珠宝。我曾在这样的小天地，不知度过了多少童年的美好时光，弄出一担担好柴出来……
当我一边联想，一边望着对面的大剌蓬出神时，身后猛然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我不由猛然回头，只见河滩下游有一个人，在朝老鹰滩走来。距离渐渐近了，我才看清。此人背着一个画夹，胸前挂着一部长焦距的照相机，当他几乎与我擦肩而过时，我一下愣住了！这不是，这不是刘老师么？差点我还认不出来了！好在他走路的姿势没有变，匆匆迈着碎步；好在他望人的神态没变，习惯将眼镜扶正一下再看；好在他还是穿着那件淡黄色的短袖衬衫，这件衣服是我陪着他在北京买的……他也一惊，停下步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当他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时，就惊呼出声：
是你呀，琼明灿！真是太巧太巧啦！在这个地方碰到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昨天到你单位去，打听到你调党办了！又问了你们的领导，讲你休公休假回老家江西去啦！怎么你跑到这里来了？真是太巧啦！在这里来碰到你！你也是刚才坐船来的？
是呀！天啦，我们在一个船，竟不知道！也难怪呀，船上那么多人……
你住在哪个房间？
208。
哦。那你走在前面，我们后面的都住在楼下，安排房间先从楼上往下排……
刘老师，你看，到柳河源满满一船人，只有我们两个想到，奔老鹰滩来看看！所以，英雄所见略同……
哈哈！真是的。乘在船上领略与站在滩边欣赏，完全是两个概念！两种感受！怎么，你来时肚子没填点什么东西？等会我们回去，恐怕是赶不上晚饭……
没考虑这么多啦！加上肚子不饿。看了老鹰滩，饿一顿也值！
我还是在镇上一家小店吃了碗面条，这里面条便宜，一碗只要两角钱！而且是一大碗新鲜野山蘑菇面！……
刘老师，这些年还好吧？
还好。我也调县文化馆了，不在中学教书啦！天意呀，安排我们在这个地方相会……
想必他工作的压力大，比原来明显见老，胡子挺长了不刮，脸色也不太好，不过这会兴奋起来，眼睛显得炯炯有神！
你也准备赴柳河源？是到哪儿去写生？
还有点别的事……
好，我们正好同路！我们有四年多没见面了吧？还是八九年在北京鲁院……
对！
我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记起了印象最深的一件事：
当时动乱，离开北京就是胜利！我们三人就刘老师身上还有五十块钱，他在看行李，我们挤在窗口去买票，一股人潮突然涌出来，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压在人堆底下，只顾抢我那个大行李包，小包就顾不上了！其实小包比大包重要得多，里面有日记、照片、信件，还有部照相机，掉了是多可惜！后来我们在另外一个窗口，买到了火车票，都兴奋的跳起来！这一幕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还有一个大学的同班同学，他叫何进。原来在柳河市文化馆工作，现在调到你们铁路文化宫来了！这次没找到他，他到沿线出差去了。
你呢？家里人都还好吧？
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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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刘老师兴奋的聊了一阵，突然他发现江对岸有异常情况！你看！你看那边，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动！
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正是江对岸那个大刺蓬！刺蓬里是有动静，连续晃动了好几下！里面是什么东西？是蛇吗？！我不由一惊，如果是蛇，那这条蛇不知有多大！连刺蓬都被它摇动了！我小时候钻进去刺蓬无数次，从来没有发现里面有蛇出没，只有一次偶尔看到一块岩石上，有一张蛇脱下的皮！吓得我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从此以后，就再不敢冒冒失失钻进刺蓬去砍柴了！是野兽？是什么野兽？是野猪吗？我们高度兴奋的关注着对面那个刺蓬，接下来的情景将我们惊呆了！只见一只手从刺蓬里慢慢伸出来，露出那么一节就不动了！好一阵，刺蓬又猛然动了两下，紧接着一个头露了出来！再接下整个人从刺蓬里钻了出来！钻出来后，他靠在刺蓬旁边的那棵小树下坐着，一手捂着头，另一手抱着树，那个地方比较陡，他大概怕滑下来！他负伤了？！显然是的，不然他的手怎么捂着头，还有坐在那？他不能站起来吗？怎么一个人来到这个地方？他钻进那个大刺蓬去干什么？是当地人？还是来这探险旅游的？他脸偏向一边，坐在那一动不动，他的目光投向下游的方向，我醒悟到了，他是这小镇上的人呵！他在等待着亲人来找他，渴盼着有人来救他呵！
奔回去喊船来？看来不太现实。这么远的路，等我们将船喊来，天已完全黑了，真还不好找到他！再说船能喊上来么？船老板不是讲了，这里的规矩船夜不过滩。我注意观察了一下，江里已经早不见一条行船了！现在离天黑不远了，船这个时候肯开上来么？不行，救人要紧！我必须游过江去，看能给他什么帮助！
刘老师见我执意要下江脸有难色，这么急的河水，你能游过去么？万一出事怎么办？我们还是赶快跑到下面去报信……我微微一笑，没事！说罢，就脱衣跃入江中！老鹰滩水激却不算宽，可能只有三十多米，看上去还比较深，象一根厚重翻滚的水柱，或者说象一条向下奔游的巨龙。河水深对游泳来讲是安全的，怕就怕水急而又浅，河床怪石林立，弄不好就会将自己碰得遍体鳞伤！我不仅水性好，胆量也大得惊人！小时候，江里涨大水，我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人游过江去！这点激流对我一讲，根本不屑一顾！只是刚跳下江时，水冷得有些刺骨，但很快就适应了！我迅速朝对岸游去，快到河中间时，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躲过浪涛，当我露出头来时，离对岸就不远了！我不由反回头，刘老师正用照相机的镜头在对着我呢！这里是一个深潭水不急，旁边有一个漩涡，我警觉的奋力绕过，顺利贴近了岩石。我选择一个好下脚的地方勇士般的爬上岸，这时我才看清，靠树坐在那儿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感觉到有动静，猛然回过头，落日的余晖映得他那张刀削般的瘦长脸，脸上已有几道血痕。尤其醒目的是，他那花白头发已染上的血迹，他的头部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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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我朝他走来，眼睛开始放射出欣喜的光！他情绪显得有些激动，努力试着想站起，挣扎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我要他别动，看一下他的伤势！我迅速爬到他身边，怎么回事？一个人在这里？他笑了笑，采药。从岩上摔下来，跌在这个大刺蓬里，不然早没命了！摔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啦。醒来一摸脸，粘粘糊糊的，知道是血。头上碰了个口子，没有什么大问题，摘些树叶嚼碎，伤口的血就止住啦。我现在浑身骨头象散了架，头皮这点外伤没事，就怕内伤跌碎骨，人终生残废就麻烦了！我再试试，看能站起来么？他说罢，又挣扎的想爬起来，我赶快上前去扶住他。费了把劲，他总算站起来了！他试着走了两步，没倒，就笑了。看来，这条老命没有报废！脚能够着力，就是身上无劲！头上血流多啦！我们有缘呐，年青人！哈哈，还是年青人？今年我刚好满四十岁啦！哦，那真看你不出，你象才三十出头！你们是来旅游的吧？你胆子也够大的，敢游过来！我们真有缘呀，在这里相会！怎么，是到柳河源去？好！那个地方比这里好玩！那里热闹，号称是小南京呢！我是早晨出来的，中饭都没吃的呢！不瞒你，日头晒顶的时候，我采到了灵芝！我将那朵灵芝放进背篓，太高兴了！太兴奋了！还想过去看另一棵树上有没有？谁知就在这时脚一滑，踏空就跌下来啦！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呀，人不能太贪心，采到了一朵就够啦！真的，我跌下来时，好象是被什么东西往下推！那是个悬崖处，下面有几十米深！不是这个大刺蓬帮我档着还有命！
他穿着一件老式铁路制服。几个标有路徵的铜扣子格外醒目，我对它还有着深厚的感情。入路前，我曾用一幅崭新的军扣，去与一位铁路职工换这样的铜扣。你是铁路职工？我有些兴奋。他摇了摇头，说衣服是铁路上的人给他的，穿了几十年。他指了指上面，还有个背篓在那棵大杉树边！年青人，劳驾你帮我拿下来，趁这天还没有暗！里面有我采的草药，还有两个馒头，带来当中饭吃的，现在肚子饿坏啦！呶，从这里能看到！我就是从那个地方摔下来的！好！你就在这里呆着，别乱动，我帮你去拿！老人就将他的鞋脱下来给我穿，怕我被刺扎到脚，一再叮嘱我小心。这双解放鞋有43码，我穿着一脚刚满！我是大山里长大的孩子，爬山的速度快，我迅速爬到那个地方，那棵大杉树下，果然有一个背篓。背篓有点怪，象个酒瓶，上面还有一个盖子，盖得严严实实，我还无法将它打开，怪了！我仔细一看，原来在一个不显眼处，还有个竹栓！抽开竹栓，才能将盖打开！这个编背篓的人，真是想绝了！只见背篓里套着一个蓝颜色的塑料袋，里面确实有不少草药！我顾不得细看，提着它赶快下山，天要暗下来了！
年青人，你救了我的命，今天不是碰到你，我就死在这里了！山上有狼，都是夜里出来活动！我呆在这里，不是被狼吃掉，就是会被山风冻死！你不晓得，我们这里夜里还要盖被子呢！我在绝望的时候遇到了你，我就有了希望！我是饿坏啦，先吃这两个馒头……
他打开背篓，真没想盖子是双层的，象是一个饭盒，两个馒头就放在里面，我暗暗佩服，编织这个背篓的人，竹工手艺真精巧！他还从背篓里拿出一个水壶，将盖子拧开就有一股扑鼻的酒香。我不由为之一惊，怎么带了一壶酒来？他笑了笑，美美喝了口才说，不全是酒，一半是酒，一半是茶水。我平时爱喝茶，又爱喝酒，这样就都有了，能过足瘾。他很快将两个馒头吃光，咕噜咕噜又将那壶茶酒喝了个底头天。他满意露了一笑，突然站起身，试着走了几步，便兴奋地喊道：好了！现在全好了！身上有劲了！阎王不收我，老天保佑我要活着回去！
他来了精神，竟用力朝我肩上拍了两下，象我们是老朋友似的，年青人，你救我这一命，不仅心好，还有胆量！这么急的水，你都敢游过来，也不怕自己的性命丢掉！我没有什么好报答你的，背篓里的灵芝送给你！说罢就伸手从背篓拿出灵芝，象一朵灰色的大蘑菇，拿到手上还有些重量，还有些硬度，天色已经比较暗了，我无法欣赏它！我知道灵芝珍贵，他为采到它差点丢了性命！我怎么能接受这么贵重的东西？顺手将灵芝放回背篓，我不会要它！老人又向我露了一笑，眼睛向上望了望。上面有好多药，没人晓得，知道也不敢来！过不了河，这里有好药采！我是第三次来！看来不能再来了，这一次不是遇到你，差点老命都搭进去了！
我越来越感到采药老人可爱，我望着他笑，他望着我笑。你是游泳过来的？是的。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游过去？能。肚子饱了！身上就有劲了！不要紧，我没有伤到骨，完全可以游过去！说罢他就快速脱下衣裤，尽管天色比较暗了，我还是看清了他身上好几处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他冲着我又笑了笑说，不要担心，我水性好！他从背篓拿出一根细尼龙绳，绳子的一端还绑着一个挺精小的铁锚。我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个主意太妙了！然后，他把自己的衣服、鞋子塞进塑料袋中，用一根细布带将袋口系紧，背篓盖严实，塞好竹栓。绳子的一头系死在背篓前一个圆孔处。拉紧绳子试了试，万无一失。他要我闪开一点，小心铁锚砸着！就运了运气，握着前面一节绳轻轻划圆甩动，突然他大喝一声“着！”，就将绳子抛向对岸！小铁锚箭一般呼啦啦飞过江去，稳稳插进那边河滩鹅卵石中！没想到他还有这般功夫！我这会瞧着他，他真象个武艺高强，隐居在深山老林的侠客呢！他将背篓放下江了，让它往下飘，借着水的冲力，绳子很快绷直！与此同时，背篓迅速滑靠对岸……浪头急的地方你要憋足气，小心呛水！他叮嘱我。他开始试试探探下水，一旦游起来时，显得十分灵活，姿势非常优美，一看就是游泳高手！我紧跟其后，生怕他出意外！采药老人蛮有智慧，对他不由产生深深的佩服与敬意……
没事！有劲！这点水不怕！涨水我都敢从这里过滩！我们顺利游上岸，老人穿好衣服，刘老师赶快上前去想挽扶他，他说不用，自己能走！但行走起来，还是显得挺吃力。我背着那个背篓，走在老人的左边，刘老师走在右边，我们暗暗在保护他，怕他摔倒。我们沿着河滩，朝江的下游走去。走着走着，脚渐渐踩不到鹅卵石，而是细软的沙子，行走似乎更费劲了。我们已经进入茫茫一片沙滩。这时，天色完全暗了。当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上空开始有星星在闪烁，而且越来越明亮，群星中有一颗卫星在滑行，我不由想起七十年代我国发射的第一颗人造卫星，也是这么在太空滑行，《东方红》的乐曲响彻云霄……还有那颗流星亮灿灿的划破长空，就象一位伟人生命的轨迹，虽然短暂，在岁月的长河中，留给人间有那么一道美丽的闪光！紧接着，月亮就升起来了！乳白色的月光，瀑布似的洒向大地，洒向河滩充满生机的冬毛草上，洒向已经失去威力的静静江水中，洒向三个缓步前行的夜行者，呈现出一幅寂静安详美妙动情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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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浸在欣赏四周美妙的景色之中，刘老师变得越来越活跃起来，正与老人在火热的交谈。他以记者惯用的采访语气，在细细了解着老人的身世，将我的思绪也拉了回来……
你靠采药为生？不。我是篾匠。篾匠？是呀！老师傅，还忘记问您贵姓？不敢当，我姓谌。本地人？不，外乡人。那一年到这里来的呢？有七八年了。原来在哪呢？贵州那边，贵阳、凯里、遵义跑个遍，不过，我是柳河源人，离这里不算太远。那你怎么不到家乡去做篾呢？我们手艺人四海为家，跑得地方多了，到那呆都一样……怎么，你们是专到这里来绘画？
我感到自己该与他搭上话了，便开始与他攀谈起来。
他是，我不是。我就是到这里来看老鹰滩。左瞧右看，怎么就看不到它哪儿象只老鹰呢？隔得太近了，就很难看出，要从远处看，那个悬崖峰上，才象只老鹰！不信，明天坐船你就能看到了！你在哪工作？铁路。铁路好呵，坐火车不要钱。那年你们铁路上有个人，跑到我这里订制竹床，讲是跑火车的，也姓谌。说以后坐火车就找他，不要钱！对，叫谌大富！你认识他么？哦。不认识，我们是负责铁路水电的，不是一个部门……
这时篾匠才告诉我们，他家里还有一个六岁的女儿。六岁的女儿？是呵。我今年六十六啦。当然不可能是我的亲生女儿。不过，这孩子跟亲生的几乎没有什么两样，我抱过来才三个月。三个月？是呵。现在六岁多了。前些日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头上、身上生了几个毒包，越肿越大，夜里睡不了觉，她疼痛难忍又不哭，就拼命咬枕头，咬湿一大片……她的毒气太重，在卫生所打青霉素消炎都不见效，急得我带她到城里医院，医生见她这个样子也吓坏了！开口就要我先交一万块钱！她要住院治疗！我哪有这么多钱？陪上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够！我懂点草药，这样的毒包没有治过，逼到绝路上了，只有麻起胆子自己采药试！狮子山一看就长好药，有老鹰滩档着，没有人敢过来，我就来了！这是第三次来。开始效果不大，还有反复，第二次我就加了几味药，哈！解决问题了！现在好得差不多了！这里有个草医闻讯，还要用一千块钱，讨要我的祖传秘方呢！我用草药给她洗，给她服，给她敷，三管齐下！那几个大包，看着看着就消下去了，吃了这次的草药，应该完全没事了！没有想到今天，差点将命都搭进去，不是遇到你们！……
这孩子命苦呀，她父亲靠卖柴为生，母亲是做衣裳的。家住在老鹰滩上面的渡口，他们赶集都到老鹰滩镇来，可以搭下水船省段路，尤其是她父亲，挑柴到老鹰镇去卖，搭一段下水船更合算！她生下来没奶吃，她娘看上去胖乎乎的，怎么就没奶呢？那年也是夏天，她父母搭船到镇上来赶集，她由她奶奶带着。那天早晨雾大，他们搭的那条渔船，就在老鹰滩那个转弯处撞岩翻船了！她爸本来水性还可以，去救她妈时，竟被她一把抱住了！那个渔夫见此情景，就不敢救他们了！怕自己也被卷进去，他们就这样抱成一团死了！好凄惨好凄惨……当时我正在他们家做篾，接到这个噩耗惊呆了！那个婆婆有两个女儿，只有这一个儿子。她就抹了一把眼泪冲着我说，这个小孩你抱去吧。你是个心善的人，又有门好手艺，孩子托付给你，我们放心！她两个女儿嫁在安徽那边，她要去投奔她们……我就说，你这么一把年纪，身体又不好，怎么还能出远门？当时她快八十啦，有高血压、心脏病、哮喘病，医生讲她拖不过今年……她也舍不得离开呵，她在这里呆了六十年，现在黄土都埋到脖子上了，这个时候离开故乡也不值呵！她还怕火葬……她只有一个崽，现在这里无依无靠，不投奔女儿，她也没有别的活路……我就讲，这个好办，你也跟着我，我认你做娘，帮你养老送终！就这样，我将她接到镇上来了。我在镇上买了套房子，一点积蓄都花光啦。我讲话算数，硬是将她当亲娘看待，见她身体不好，孩子不要她带，还尽心照料着她。她那里不舒服，赶快带她去看病。后来，自己也采草药试着治她的病，直至去年，我这个娘才死。我帮她修了个好墓，与她儿子、媳妇葬在一起……
为了带好这个孩子，为了家里那个多病的老娘，我不敢出远门，活多就多干，活少就少干，不主动到外面去揽活。这么一折腾，还能有什么积蓄？一路上，篾匠与我们讲述着他女儿的故事，看得出，他见多识广，挺健谈！
前面江面开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光，那是码头，码头的左上方，还呈现一条淡淡的光带，那是小镇。老鹰滩离我们越来越远，河滩上死一般的沉寂……
7
回到小镇快晚上九点了。我们先送篾匠回家，他隔壁胡嫂听门响，就赶快过来了。她埋怨他到哪采药去了？怎么去了一整天？孩子见天暗了，还不见他来，就哭了。哭累就睡了。中饭、晚饭都在他们家吃的。篾匠进屋就忙起来，家里有新鲜鱼还有腊肉。他在河里放了钩，鱼是清早他取上来的，放在一个缸里养着。他要弄饭吃，要我们好好在这喝几杯！难为了你们，也是缘分，你们都是好心人！
我注意观察了一下，篾匠是个极聪明很会治家的人，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东西摆放的井井有条。最具特色的是床、柜、桌、凳等所有东西，全都是清一色竹做的。他睡房角落还放有一口竹编的大箱子，没想到他将箱子搬开，里面竟是一个地道！他笑了笑，扭正我的说法，是地窖不是地道。有一个小楼梯下去，里面果真不大，放了几坛酒，他用电筒仔细照了照，选了其中一坛酒搬上来，他说这坛酒自己一直舍不得喝，今天遇到贵客，就要拿出来给你们尝尝！没多大功夫，他就搞了四菜一汤上桌。饭还没完全好，靠灶里的炭火闷熟它。我们喝酒！有朋友远方来不亦乐乎！今天你们是贵客，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特意从地窖里搬出这坛酒，它原来藏在柳河源一个地方，快三十年了！三年前我找到它，它还在那里！平时自己舍不得喝，存放在家里辟邪！虽然不太好喝，比贵州茅台酒不知要珍贵多少倍！这酒我泡了草药，还有一样东西你们想不到！等下给你们看，现在喝酒！这酒喝了活血补气，清肝目明，尤其祛风湿效果特好！讲老实话，别人给多少钱我也不会卖！……
酒里面究竟泡了什么呢？刘老师将这个酒坛照下来，兴致勃勃问。现在不说，喝完酒再告诉你们！当篾匠将酒坛盖打开，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差点将我熏倒！那股气味有酒香有药味，还有股说不出的气味。刘老师眼睛一亮，他闻出来了！这是蛇酒！对！不过你是想象不到里面有多少蛇！实话告诉你们，至少有半坛！有三条大眼镜蛇，几十条五步蛇，还有别的一些有毒蛇，无毒蛇不要！这蛇你在哪买的？哪买的？自已捉的！现在不干那事啦！蛇也是生灵，捕杀多了就要折寿！你看我这个左手食指，就是遭蛇咬，为了保命自己砍断的……
这个酒不好喝，难下喉。但我喝下肚之后，冰浸浸的很舒服。我对篾匠的身世，已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要趁着酒兴好好跟他聊聊！
谌师傅，我们今天真有缘，没想到你有这么传奇的经历！不瞒你说，刘老师是画家，现在文化馆从事专业创作。我呢，爱好文学！现在也算是个作家，已经加入了省作协！说罢，我就有些激动的从身上掏出省作协会员证，他认真的看着，伸出大拇指，不错！没想到你还是个大作家！我呢，其实也爱好文学，爱看小说，三国、水浒、西游、红楼、封神演义、三侠五义、官场现形记、薛仁贵征东、征西……这些古书我看了个遍。解放前我读过三年私塾，只读三年就跟父亲学做篾了。不瞒你们，我的经历写出来，就是一本旷世奇书！但却不能讲，喝多了酒，爱乱讲话，我的经历是不能讲的，绝对不会向你们透露半个字！不过，还是可以跟你们透点风，等我这个女儿的病全好后，我就又要走，这个房子要卖掉。为什么？也就是为了那段传奇的经历！你们救了我的命，我感谢你们！
人活在世上有定数呵！我要走也是定数呵！冤家路窄，那天带小孩进城去看病，碰巧看到我的仇人了！在船上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二十多年不见，他老啦，我也老啦！他却没有认出我！不是他有特殊的标记，我也认不出他啦。他一只耳朵没有啦，脸上有块月亮形的疤。悄悄一打听，吓我一大跳，他儿子如今是柳河源镇的镇长！如果他认出我来，就是一场灾难！他以后每次进城，返回柳河源都要在这里歇一夜，万一那天他溜达看我做篾，认出来了怎么办？这个店门只要一开，总会有人看我做篾，陪我聊天问这问那，买竹器东西。手艺好不是个好事，树大招风！想到这些，我就心寒！自从看到我的仇人后，就不敢再开店门了！都是躲在屋后院子里偷偷做篾，把前门都关上就象在做贼一样！我跟隔壁胡嫂说，是算命先生要我这样的，我小孩中邪啦，才一身的毒气！那个老和尚要我关门避邪，要七七四十九天，门上还贴着符呢！你们讲，我这样的日子能过长久么？所以兵书上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呵！我当时就想走，只是女儿病成这样，走不得呀！现在她身上的毒气基本散了，刚才你们看到的，她额头那两个包，现在只剩下蚕豆大，前几天有鸡蛋大！等她的毒包完全消了，就要带她远走高飞，离开这个不详之地！……
这孩子真是多灾多难呀，生下来她娘就没有奶，三个月父母就死了。她奶奶在世时身体不好，她比她奶奶病痛更多！我总担心养不活她，又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她抚养成人，不然死不瞑目！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她得天花，又吐又泻还发高烧。我将她抱到镇卫生所，医生见病情严重，要给她连打三针青霉素。她怕痛呀，不肯打。我就跟她说，爸爸抱着你，不怕。爸爸抱着你，就不痛啦。她很听话，就让我抱着。那个医生服务态度非常好，也帮着哄她，试着先轻轻揉，再慢慢将针推进去。两针下去了，孩子尽管痛，没有哭忍住了。到第三针时，这个医生临时有点急事，换成另外一个医生打。她可就不管这么多，猛地一下扎进去，迅速的将针管的药水推进！孩子痛呀，突然忍不了！她猛地一下咬在我的胸口，她咬得很痛，但我也没有动，强忍着让她咬，我一点都没有哼声，她咬我的时候，我心里在说，孩子呀，你没有父母，忍不住痛你就咬吧。我是你的父亲也是你的母亲呵……等她把那针打完了，她的口才放松。我抱她回家将衣服一脱，见胸口有鲜红的上下八个牙齿印。红了一片，还出血了！痛了我两个多月，我的心也在痛呀……
我对你们艺术家非常敬重，甚至还幻想过将我的经历写出来，象这位琼先生一样出书当作家！在这里遇上你们，我好高兴！你们救了我的命，这是天意！阎王不想这个时候收我，老天爷要我将这个女儿抚养大，不然她太可怜了！不过，今天在老鹰滩我是绝望了，我试了几次都没站起，身上到处都疼痛，有的地方还痛木了。我心想彻底完了！自己瘫在这里了！冻一个晚上，身子就僵了！你看看，我们这里是不是夜里凉快！我还没打开后面这扇门，打开来好大的风，你还受不了！这个大山里，六月天落雪是正常的事！我死在那里，别人还不容易发现，我的尸体还会被野兽吃掉！在绝望中，我在想我的女儿！我死后，她怎么活下去？别人能将她带大吗？她六岁多了，现在讲话还含糊不清，会不会成为哑巴？我现在还担心！她性格孤僻，不与这里任何小孩在一起玩，我做篾她靠在我身边，我到厨房弄饭菜，悄悄站在我脚边，有一次我没有留意，炒菜转身去拿作料，一不小心将她拌倒了！她摔得很重，头上还摔起一个包！她是自己爬起来的，她爬起来还是那么望着我，象看我做篾一样！她没有哭，我却抱着她哭了！我哭得很伤心，这个没爹娘的孩子，命多苦呵！喝！喝！提到这个女儿，我心就是碎的呀！你们今天救了我，也救了这个我这个女儿呵！有我在，她就不怕！我这个做父亲的，虽然今年六十六岁了，身子骨还结实，在这个弱小的生命面前，我是一座丰碑！所以她摔倒了，有我在都不哭，她从小到大，摔了无数跤，从没有哭过，今天天黑了不见我回来，她就哭了呀！天啦，这就是命……
篾匠说不下去了，哭了。见此情景，没想到刘老师激动起来！他上前去一把握住篾匠的手：你讲得好呀，我们做父亲的是孩子的一座丰碑！我们这座丰碑不能倒呵！
喝酒！篾匠抹了一把泪，继续说下去……
8
但我生命的动力，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勇气，却是我另一个女儿给的！另一个女儿？不错，如果她还在世的话，今年三十五岁了！我离开她时，她才十岁，那是六八年。那个女儿你们见了都会满心欢喜的！她聪明、活泼、漂亮！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竟没有生过什么病，顶多也就是一点小感冒，一下就好了！我是有着深深伤痛的人，我的经历讲出来，就是一部旷世奇书！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再不能失去这个孩子！将来她长大了，也要招女婿进门，我们相依为命呵！但我那个女儿，却是我生命的源泉！
那阵子我们国家正在过苦日子，我带着她，在柳河源的深山老林过着野人生活！记得那年六月天，天气很热了。我从山上采药回来，身子就感到很冷。哎呀冷得受不了。我躺在床上模模糊糊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动不了了！我在发高烧。她那时刚好六岁。我想喊，声音都喊不了。她就叫爹，我也没法应。她来摸我，哎呀，爹你被太阳晒热病了呀？你怎么一身滚烫呀？我喉咙嘶哑，讲不出话。她就赶快拿一个竹筒，跑到湖里去舀了一竹筒水，那时我们都喝冷水。床比较高，她踩在小竹凳递给我的。她将水递给我喝，喝完这一竹筒的清凉水，我人就有些舒服了！当时我眼泪就象掉线的珍珠一样出来！我的精神就从这一刻起有了寄托！她这么小的年纪，在你遇到危难之时，没有被吓倒，而是给你带来生机。后来我最终决定，也要给她带来生机，不能让她跟着我饱受磨难！她应该去上学，应该去学知识！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为力，只有将她送人……
你有门好手艺，怎么抚养一个孩子无能为力呢？而且国家规定的也是九年义务教育呀，怎么不能供她上学，要将她送人呢？
唉，刘老师！这里面有故事呀！这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段隐私呀，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今天喝多了点酒，我还是可以跟你们透一点风，我在这个小镇呆不长啦，正在悄悄筹划着走的事，先卖掉房子……那个女儿，我们有二十五年没见面啦！她现在应该成家立业了！按正常情况，就算她二十岁嫁人，二十二岁生孩子的话，孩子都有十多岁啦！我们这一带，闺女十六岁嫁人的，再平常不过啦。他们应该知道我还活着，这些年我在外面流浪做篾，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给他们去一封信，不留下我的地址，我信发出的时候，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只是告诉他们，我还活着！我来到这里后，不准备离开，还是不留地址给他们了写信。如果收到信，从邮戳上就知道这个地方，就一下就能找到我，这个镇太小了！我等了几年啦，信也写了几封，没有任何动静。我还悄悄去了一趟柳河源，张师傅家门锁啦，我又不敢向外人打听。樟树寨大多数人都熟悉我，还怕他们认出我来……找不到他们，就无法知道女儿的下落，现在我仇人的儿子又当镇长啦，他们的势力就更大啦！柳河源再不敢去啦！万一有个闪失，我就彻底完蛋啦！我这个女儿怎么能够活下去呀，她太可怜啦！……但我还是翻过云雾山，找到了我在一处悬崖缝里藏的这坛酒，还是贵州那边一个厨师帮我泡的，蛇是我自己抓的……唉，酒喝多啦，坏事啦，我把这些都跟你们讲啦……
老人家，你放心！我们是有知识的人，有修养的人，我们能感受到你心灵深处的隐痛，不会到外面乱讲，你放一万个心！何况今晚，还没跟我们透露什么……刘老师，不能说呀！喝多了酒也不能讲呀！老人家，你放心！你放心！我们不会透露你的情况的！那我就谢谢你们啦！我这把老骨头，还有这个小孩，就拜托你们啦！我们的命运掌握在你们手上啦！我的人生经历实在是太丰富了！太富有戏剧性了！这个经历却不能对外讲的呵！只有将它带到棺材里去……
琼作家，你就在柳河铁路上工作，离我们这里近，我也会来找你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么好的水性，这么大的胆量，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救了我的命，等于就是救了我们父女俩的命，你看看这个小孩，离开了我怎么能够活下去……唉，要那个女儿能跟我在一起就好啦！要我还能见她一面就好啦！你们这次到柳河源，一定要到樟树寨去一趟！那里离镇上有七八里路，一问就能问到。找那个铁路上的张师傅。我搞不清楚他是铁二局还是铁五局还是管理局，好象到处在外面跑修铁路……好找，整个寨子，就他一个人在铁路上工作，谁都认识他！他应该退休啦。如果他不在，他老婆也会在。讲一个篾匠在问他女儿的情况，他们什么都明白啦。我把女儿托付给他们，当时是走投无路啦！你们找到他，就能打听到我女儿的下落！千万不要讲是我托你们打听，那会坏事的！你们是有修养的稳重人，我相信你们不会乱讲！这个事，我谁都不敢拜托，你们救了我，我信得过你们……如果她就嫁在柳河源，麻烦你们一定要找到她，告诉她我还活着，就在老鹰滩镇！要她不要走露半点风声，悄悄到这里来见我！我不会连累她，不会影响她，只见一下面就够啦。她如果嫁到了外地，也要打听到她的确切地址，我好去找她，只是柳河源我是无任如何去不得……原来我不想见她，这几年想啦！到老鹰滩镇后就想啦！我在这里呆不久啦，我要走啦。我有一身好手艺，走遍天下都不怕……你们把地址告诉我吧，今后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你们来一封信，告诉你们我在这里生活得怎么样？赚了多少钱？我女儿的情况……甚至还可以将我一些传奇的经历，慢慢告诉你们，但现在不行……
哦，我那个女儿叫陈柳，我当然也不姓谌，我姓陈。没有办法呀，为了活命就得隐姓埋名……我的故乡在柳河源，离这里只有半天的水路，我的祖坟在哪里，我的女儿在哪里，而我则不能回故乡呵！不能回去也不敢回去……
唉，时间不早啦。你们回旅社休息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等你们带来我女儿的好消息！
第三章：柳河源
1
当一轮红日慢慢滑出山峰的时候，江面显得亮丽而充满生机。遗憾的是，客船缓缓驶向江心，就掉头溯江西行，将日头甩到了我们的脑后。这时，见篾匠匆匆赶来向我们送行，他不停向我们挥手，无声的久久的站在河滩上，河滩上只有他一个人。他的身影渐渐缩小，直至从我们的眼底完全消失！刘老师放下照相机，泪水早涌出他的眼眶！他摘下眼镜，用手帕擦干泪痕，就站在船头，目光投向远方。我知道他是性情中人，昨晚我们从篾匠家回旅社，一路他都在为篾匠伤感。刘老师喝多了些酒，还险些踩到沟里去。不然的话，才夜里十点多钟，我要约他到河滩上好好叙叙旧……我们是船主统一安排的旅社，四个人一间。返回旅社只有各自进房间睡觉了。清晨船主敲门，唤我们统一用餐，吃过早点本想去向篾匠辞行，船主不许我们乱走，因为马上就要开船！刘老师情绪显得很低落，跟昨夜与篾匠喝酒交谈时判若两人！也许是酒喝多了，伤了元气，看上去还象害了一场大病。我的神情却是兴奋的，去寻找柳河源头的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到了柳河源先陪他办成事再讲吧。我有一种发现了什么或者将要发现什么的感觉！
船在破浪前行，江面风大了！几只鸬鹚在小竹筏的四周游着，突然一只扎进水中，衔起一条鱼上来！我不由眼睛放亮喊出声：看！它脖子上还系着草绳，捕到的鱼吞不下去，只有乖乖吐给打渔人！人什么损招都想得出来！刘老师望着我微笑，那神态象笑我从没乘过船式的。江水开始拍打着船身哗哗作响，这是驶向老鹰滩的前奏。这时，我在想着篾匠，怀疑他不是正宗的手艺人，弄不好是个知识分子，五七年打成了右派什么的。准有一桩离奇的冤案，迫使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由于种种原因，仍不能原谅他的妻子，只想见到他的女儿……
船开足马力突突突开始冲老鹰滩了！几只水鸟也在追逐着浪花嬉戏。江面风更大了。船头好几个人都缩回舱，只有我们还在迎风站着。我猛然注意到，刘老师也在想他的心思，他似乎没有感到我在他身边，四周的惊涛骇浪没有吸引他！他的思绪似乎停留在某个时间段，停留在某件往事的回忆中。他目光与天边的地平线相连，那里有几朵浮云，将山峰锁住。激浪拍打着船身，发出哗哗的有些令人恐怖的笑声，相比之下，船冲滩的马达声显得苍白无力。零碎的水花已经跃上了船头，我的脸上还溅了几点冰冷的浪花。我见刘老师仍没有收回目光之意，他在想什么心思呢？他好象缺少往日那种激情，他是文革前中文系大学毕业生，发表过不少诗歌与小说，八九年我们在北京鲁迅文学院进修时，他就是省作协会员了。不过眼下他已经是中国书画家协会的会员，已由文学创作完全转向了绘画。他的爱好很广，还是摄影的高手，摄影作品多次获奖。他与我一样，也是首次赴柳河源。他到柳河源来究竟是干什么？仅仅是写生吗？顺便办点事，又是一桩怎样的事呢？他怎么对四周这么美妙的景色无动于衷？缺少艺术家必具的兴奋、新鲜、好奇感？缺少一种激情与冲动？尽管他摄影的时候还是显得灵活与老练，尽管他对篾匠的命运充满感伤，对篾匠女儿深表怜悯，眼眶涌出的泪水就是证明……但除此之处，他还是显得反常，他脸目表情一片茫然，不象艺术家在遐想，不象诗人灵感来临前夕的沉思，而是象他的精神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心灵有致命的创伤！他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家庭发生了什么事？这象是位处世老练思维敏捷的作家、诗人、艺术家吗？！他的神智已经出现了问题！我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刘老师出事了！刘老师家出事了！他是不是离婚了？是不是妻子有了外遇？……
就在这一瞬间，我猛然想到，昨天在河滩上遇到的那个亭亭，不是讲一个画家在寻找他的“琴琴”女儿么？对！刘老师有个女儿叫琴琴！我记起来了！眼下刘老师是去寻找小女儿琴琴么？琴琴是昨天那个我遇到的酷似红玫瑰的女孩么？难道是她离家出走了？这么联贯起来看，就很有可能了……
我与刘老师第一次见面是在张家界，那还是一九八0年八月，他到那去写生，我是随单位团组织参加最后一次旅游活动。张家界当时还没有正式开放，我们住在山脚的林场里。我只去解个小手，大伙的房间就已安排好，惟独我一个人打单。团委书记有些不好意思，埋怨我关键时刻漏网，只有要我与一个陌生人住算了。是个画家。他一个人一间房，房间还有一张空铺。阴差阳错，我就这样结识刘老师。记得我提着行李推门进去时，他就向我露了一笑，笑容中露着老练与沉稳。他看上去四十开外，双眼闪烁着友善热情的光芒。他主动作自我介绍，名叫刘鹏，湖北沙市人。中学教师。爱人在故乡电站一所小学任教。寒暑假他都要到外面来写生。今年三十四岁。家里有两个女孩，是双胞胎，现才三岁多。一个叫玲玲，一个叫琴琴，挺好玩的。她们不太喜欢妈妈，只要他回家来，她们总爱缠着他。两个小把戏还争着要跟他睡觉，睡觉前一个摸他的耳朵，一个要他将手伸进她的背后，她们才睡得着。醒来不见他了，就会大哭。如果她们还大些，他准会将她们带来……
他见我的到来，显得格外高兴，看得出他既好客又健谈。他还告诉我，他现家住在电站，城里离电站有十多里路，不过下车还要走三华里路才到家。正因为这点不太方便，他一般每个星期回来一次，当然人勤快早出晚归也能办到。
这天晚上，我们聊到凌晨三点才睡……
许许多多的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
眼下的刘老师，完全变了一个人！脸目表情一片茫然，眼神还有些呆滞，此刻好象他的灵魂已经出窍，只剩下一个躯壳立在那，这幅精神状态不应该 属于他呀……我碰了他一下，江面风太大，不要受凉了。我们还是回船舱去吧。他“哦”了一声，才运过神来，跟我进船舱去了。
2
赴柳河源的乘客特别多，从老鹰滩还上了不少人。我们好容易在船舱里选定一个角落坐下，船舱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刘老师坐下不到十分钟就受不了。还是坚持到舱外去，虽然河风吹起来冷，也比闷在船舱被动吸烟好受！我想了个折衷的办法，就到船尾去。不迎面吹风相对要好些。刘老师赞成，我们就走到船尾去了。这里风小多了。加上船已冲上老鹰滩，坐在船板上也平稳多了。我越来越察觉到刘老师有很重的心思，我们还没有好好聊聊呢！刘老师淡淡问，你准备到柳河源呆多久？只是看一下那个古镇吗？我很灵活的，既然我们在一起了，一切由你决定，我有半个月的公休假！我本来想全盘托出，我想去寻找柳河源头的计划，见他这个精神状态，话到喉咙边都吞下去了。哦。好的。那你先陪我上趟云雾山，我们再到樟树寨。云雾山？你到云雾山去干什么呢？写生？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就不再言语了。大概察觉到这样令我有些尴尬，从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书给我看，他说是才从柳河市买的。这是一本《中国之最大观》，我装模作样的看着，不时却注意观察他，他在呆呆望着船尾的浪花。这阵子他的脸目表情，叫我不由想起鲁讯笔下的祥林嫂……
刘老师，你有什么心思瞒着我！你这次到柳河源，一定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唉，是出大事啦！玲玲去年暑假死啦！玲玲死了？！是呀，十五岁，马上就要进高中了……怎么死的？！她那么文静可爱，眼睛象老含着笑！八九年我们在北京鲁讯文学院进修时，他妈带她来过一次北京，我却没见过琴琴……是呀，但琴琴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我们后面就是一条江，比这条河大！玲玲是到河里游泳淹死的……淹死的？你怎么不跟我来封信？我的心都是烂的，写信告诉你这些，心又要碎……唉，这事正因为跟琴琴有牵连，家里就硝烟四起啦！我这次出来，就是来寻找琴琴的，琴琴离家出走啦！
跟琴琴有牵连？她离家出走了？是呀，是琴琴邀她到电站前面的一处悬崖上去跳水，没想到下面有漩涡，琴琴也差点卷进激流中去了！她是捡来一条命，玲玲就被水冲下坝去啦！我爱人就埋怨琴琴，讲些话还非常难听，说玲玲是被琴琴害死的，还被她听到了……做母亲的怎么能这样说呢？是呀，她现在性格越来越古怪，经常一个人关在房里生闷气，自己的衣裳都撕碎好几件啦！我还担心她会成精神病！幸好她在当老师，天天与孩子们打交道，可以分散她一些心中的积忧。因此，她想内退，我坚决不同意……更苦的是琴琴了！她哪能经受这个打击？！出事后她精神恍惚，哭得很伤心。自己心里就够难受的了，还讲姐姐是她害死的，她能经受得起这个打击吗？！她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平静，还是那么对我们微笑，其实她心底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三个月后，我老娘又死啦，她瘫痪在床上快七年啦！这对她老人家，对我们全家都是一种解脱。我娘跟琴琴有感情，我又在城里上班。我娘在世，她精神上还有个寄托，她一死单独跟她妈在一起，精神就承受不了！琴琴放暑假就呆在家里，天天呆望着那条江，那儿也不走动，连书也不看，玲玲的死一直在折磨着她……
这么看来，很显然那个眼神阴忧的女孩就是琴琴！你怎么知道她离家出走，就是奔赴柳河源了呢？她到柳河源来干什么呢？她想出家。出家？！不错。这里有个尼姑庵。尼姑庵？你注意到没有？这条船上至少有一半是香客。哦。那个尼姑是我的学生，九0年因失恋的刺激出家。她法名叫静妙大师，真名叫杜鹃花。我将她出家的事，曾跟琴琴讲过，她也向她的同学张亚流露过。你怎么这样肯定呢？她一定会到这里来？这孩子非常聪明，非常可爱！她不仅仅是我的女儿，我还将她视为朋友，我人生的知已，甚至我的情人……
刘老师这时从里面口袋拿出一张纸条给我看，上面的字迹清秀，而且刚劲有力：
爸爸：
本来想一死了之，到阴间去会玲玲姐姐，但一个愿望没了结，我还不能走。现在奶奶走了，我的使命也已经完成了。我本是一个多余的人，现在又无牵无挂了。不管怎么样，我爱您的心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您在我面前充满了人格的魅力！您是我敬仰的好爸爸！不管走到哪里，心里都会想着您……
我走了。到一个你们找不到的地方。我会好好活下去，这一点您放心！我已经长大成人了，你们尽到了抚养我的义务。这个书我无法读下去了。
爸爸，您要保重身体！不要想我，不要找我，就当我没来到这个人世……想开点，要好好的生活……
始终爱您的琴琴
一九九三年七月十四日
“奶奶”跟她的使命有什么联系呢？我想钻一下字眼。刘老师没有回答我，呆呆望一阵江水，开始与我讲述起来：
这封信是她悄悄放在我办公室桌上的，我配了片钥匙给她。她将这片钥匙都还给了我，钥匙压在这封信上。真不巧呵，那几天我又出差去了，发现这封信是几天后……
我对她的爱，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我与她，既充满了父子情，也充满了恋人情！真的恋人情！我对玲玲只是纯粹的父子情，只是用父辈的爱去呵护着她！琴琴就不一样，我与她推心置腹的交流，处于一种完全平等的状态，我就变年青了，或者说她就变老成了。我将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倾吐给了她，有时甚至是我的隐私……我当然能够敏感到她会到哪去，留言也暗示她要到哪去……
玲玲的死对她刺激太大，加上我爱人又给她伤口撒盐，雪上加霜……唉，去年的日子不顺呵，今年更不顺呵！……刘老师，别难过！别难过！难怪你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琴琴你没见到过，他比玲玲长得更漂亮、更可爱、也更聪慧……
刘老师不再哼声了。又呆呆的望着江水。
3
这时，刘老师想到了什么，又跟我述说起来：
我刚下船时，一眼就看到河滩上那个女孩象化了琴琴！也是穿着那条蓝连衣裙。就赶快奔过去，还真将她认成琴琴了！她们不仅背影象，脸型眼神都象呀！她见我认错人了，哈哈大笑。她说我不是琴琴，叫亭亭呢！我只有赶快跟上队伍，如果是琴琴，我就会带她从这里返回……
我问旅店老板，老鹰滩究竟在什么地方，都讲这里滩险浪大，我看这里水势非常平静呀。老板就朝我一笑，他说老鹰滩在河的上游呢！这是老鹰滩镇！有几里路！你到那去看看，看浪大不大！我就这样来了。当我走到河滩上，又遇到那个叫亭亭的女孩，没想到她竟跟琴琴一样活泼！这回她老远就冲着我喊，画家先生！能帮我画张像吗？
我就快速跟她画了一张。她看了一下，说还不错。我妈也是画家，但她帮我画了好几张像，我都不满意。她接过画，就往河滩的下游跑：
伯伯再见！我妈在叫我呢，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我们是来这里旅游的，住在农家乐……下次见到我，千万记得要喊我亭亭！感谢您给我绘的画……
真可爱，连跑步的神态都跟琴琴一样……
我这时也猛然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掌将亭亭盖上的那个印章给刘老师辨认，我还压根儿忘了呢！可惜手掌昨天浸了水，游过江去救篾匠时，对岸的山很陡，都是抓着一些小灌木往上攀的。印章上的字根本无法辨认了。刘老师仔细研究了半天，他说那不是篆体是金文。
这时，我头脑完全冷静下来了！多巧呵！刘老师的女儿竟象我初恋的女友！玲玲我已四年没见她，现在想必也应该长得这幅模样，她们毕竟是双胞胎呵。当时在北京见到她也挺漂亮，却没有引起我的联想，主要是她那双眼睛一般化。这次在柳河老远望到琴琴，实在还没有看清她的面庞，心潮就有股什么东西在涌动！近距离对视她时，更象被一股电流击中一般！那种感觉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不管怎么样，这将是我心底的奥秘，尤其不能向刘老师吐露……
刘老师神情显得活跃些，他接着与我倾吐——
我心中的烦恼，看来只有从佛教理论中去寻找解脱的良方。原来看过这方面的书，但没有好好研究它。佛教理论博大精深，基本教理有“四谛”、“八正道”、“十二因缘”等，主张依经、律、论三藏，修持戒、定、慧，以断除烦恼，得到成佛为最终目的。佛教讲究因果报应，我前世作了什么孽呢？
唉，不谈这些啦。我昨晚一夜没睡，跟你倾吐了这些事，心里好受些了。现在困了。我想睡一下，也想安静一下。你进舱去跟那些香客聊吧，这也是丰富生活，对我们的创作是有益的……
4
经他的指点，我兴致勃勃来到那群香客中间，他们好象是河南一个什么乡下的，竟跑到这里来烧香拜佛！怎么不去南岳呢？那里才是真正有名的寺庙呵！我试探着问。一位热心的中年妇女，看懂了我的好奇心，她吃力的讲着普通话，与我述说起来。
这里也是一座古庙呵，庙里原来那个老尼姑是俺河南人啦，现在圆寂了。她的一个徒弟还是个大学生呢！法术灵着呢！你有什么病疼不告诉她，她一眼就能看出！她后院还养了三条灵蛇，平时看不见，她一吹哨子，蛇就会爬出来，两条青蛇，一条白蛇……
真有这等事？是呀，这个年青的尼姑可了不得呢！灵验得很呢！我侄女去年生病，还到庙里去烧过香呢！旁边这个妇人插言。她呀，有个法号叫：静妙大师！……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朝我肩上重重拍了两下，我反回头一看，是杨大记者！我不由一阵欣喜，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他！我们这位靠写曝文章发家的大记者，现在真成大气候了！
刘老师在船尾睡觉，杨大记者就约我到船头聊天，他是吸烟的人，对船舱里的乌烟瘴气也受不了。他望着江水，慢悠悠的吸着烟，含笑告诉我，他要搬房子啦。房子是报社分给他的，三室一厅，有将近一百个平方。搬进新居后，他就要准备请保姆啦。这次就是到柳河源镇请保姆，那里的风土人情不错，想细心再了解一下，写一个连载文章来……
聊了一会他的近况，我便转入正题，我这次到柳河源来，对这里的基本情况不太清楚。你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一定知道柳河源不少趣闻轶事。他就眼睛望着我笑，足足吸了一口烟，还“滋”那么一下，话语才随着一团烟雾中吐出：
柳河源是个古镇，宋朝就有了。顾名思义，就是柳河的源头。这里山清水秀，森林茂密，空气好人的寿命就长。镇上有个老太婆，九十岁了，牙齿脱光了，又换了一口洁白的童牙，能咬碎炒熟的蚕豆。还有一位老翁，活到了一百零六岁。耳聪目明，能下地种菜。那天他喝了一些米酒，笑着对儿孙们说，我要走了。一觉睡下去，真的就这么安祥的走了。那天晚上，他还洗了澡换好衣，干干净净来到人间，干干净净离开尘世。
柳河源镇夹在两座大山的中间，外面一座叫云雾山，山上有座古庙。里面一座叫凤凰山，山上有一大奇观，一股好大的水从一个山洞里涌出，夜深人静方圆好几里都能听到水的轰鸣声，有点象开闸放出的水。一位水利专家说，如果这个洞口安部水轮发电机组，足能解决柳河源镇的供电问题！这股山洞涌出的水，就是柳河的真正源头！它几经周折，流经这小镇时，水就完全变缓了。河床变宽了，就形成了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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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山其实有两座山，前面一座山小，后面一座山大。小山叫小凤凰，后山叫大凤凰。统称为凤凰山。要寻找到柳河源头山洞这股水，你必须要翻过这座小山，而且还要上到那座大山的山腰，才能看到这个山洞！……
据讲这里一座庙还有些名气？不错！是个尼姑庵。有些年代了！最有传奇色彩的是那位静妙大师，我在一个生活杂志上，发表过她一篇文章了！你知道我的东西都是“公斤级”的，光这一篇文章就是两千块钱稿费！那些转载寄的零星稿费还不算！我还照了她不少照片，她是不许拍照的，都是我偷拍的！他猛吸了一口烟，略停顿一会，就与我讲起静妙大师的故事来——
5
柳河源旁边这座山叫“云雾山”，静妙庵就建在山腰，恰好是云雾飘带的环绕处。因此遇到天气晴好，从山脚下仍能隐隐约约看到，有点象嵌在仙境天宫般的尼姑庵……
柳河源这座尼姑庵有些年代了。据讲原来是座庙，宋朝失过一次火，庙里三个和尚都烧死了，一直到清朝未年，这里才重修了一座尼姑庵，庵里住着一位大户人家看破红尘的小姐。这位小姐到了晚年又收了三个徒弟，庙里的香火便沿继至今。文革前庵里最多有七个尼姑，后来就败落了。死的死还俗的还俗，到了八十年代仅剩一位尼姑，这位尼姑是河南的外乡人，三五年逃荒来到柳河源出家，当时十六岁。九0年有位大学生因失恋的刺激悲愤上山，非要削发为尼，拜她为师，怎么开导也无济于事，老尼姑最终还是收下了她。第二年老尼姑就死了，享年七十二岁。三年过去了，她仍独自呆在尼姑庵，她有个法号叫：静妙大师。这座尼姑庵，因此也叫“静妙庵”。
静妙大师的传说很多，有人讲她会轻功还会点穴，能和宇宙沟通信息，知道人的前世与死后的归宿。留给人们一个实实在在的故事，就是前不久发生的事：有几个好色之徒半夜深更爬上山，静静呆在尼姑庵四周守候，他们白天就观察好了，尼姑庵的厕所设在后门外面。四个好色之徒喝了五瓶白酒，非常兴奋！他们准备守候到天亮，只等她开门出来，就将她劫持到荒山野岭强暴。他们用类似方法，已经糟蹋了九位姑娘，第十位他们想在这个尼姑身上开开荤。有位汉子眼尖，猛然发现这深更半夜的，她竟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溪边洗澡！好大的月光，映着她一身雪白的格外羡人的皮肤！他们垂廷欲滴，悄悄朝她拢去。奇怪的是，她发现他们后并不惊慌，开始吹起口哨来，清脆而又急促。口哨声在山谷回荡，显得阴森恐怖。他们听到口哨声，也慌了神，警觉的四周察看，怕遭埋伏。一瞬间，只见有个汉子“呀！”的一声尖叫，拔腿就往山下狂奔，那几个汉子也都不要命的奔跑起来！原来，随着静妙大师的口哨声，招来了成群结队的毒蛇！这些蛇听到口哨声，都昂着头从四面八方朝她缓缓游来，象去参加一个什么集会。见此情景，四个好色之徒魂都吓掉了！再也不敢上山了。后来人们才知道，静妙大师有训蛇的特技，还是祖传下来的……
我们不知聊了多久，刘老师还在熟睡。这时杨大记者手往前面一指，云雾山快到了！船就要靠岸了！这个码头是后来建的，是专门供香客从这里上山去的。如果从镇上那个码头下，就要弯一段很长的路。山脚有旅馆，有吃饭的地方，你们吃过中饭就可以上山，这个地方值得一去，值得一看！如果你信佛的话，可以去拜一拜菩萨，心诚则灵……到那你就知道了。这里的香火，恐怕不亚于南岳……
我与刘老师随浩浩荡荡的香客下船了，杨大记者站在船头，有点象个将军式的，挥手向我们致意！
河滩上又出现一个女孩，看背景也有点象琴琴，但却明显不是。那个女孩穿着一件有点俗气的花衣服，提着一篮衣服在朝河边走来。那分明是一个村姑，一位身个长得跟琴琴一样高的村姑。刘老师在定睛瞅她，我也怀有几份深情地在凝视着她，老鹰滩遇到的那个亭亭身影，开始在我眼下浮现，我在尽情回味着、联想着……
6
大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得好好的，我们刚吃中饭就开始乌云密布，没多大功夫，一阵暴雨落下来了！我们虽然都带了雨伞，这么大的雨也不好上山，我就借机伏在桌上午睡，雨小点要刘老师叫醒我。睡了约莫半个小时，我就醒了。雨也小了许多，我象杨大记者那般手一挥：我们还是上山吧，这个雨怕是停不了！我们就打着伞，朝云雾山上走去……
一路上，我将听到的有关柳河源静妙大师的故事，再讲给刘老师听。他听着听着，朝我微微一笑。她是有些经历，从高一到高三，都是我带她。我开始教初中班，就是从她那届开始带高中班。我是她的班主任。她读高三时，那年夏天我在学校后院散步，晚上不谨踩到一条蛇，遭蛇咬了！她家住在城郊，当时她在学校寄宿，她闻讯赶来救了我一命！她竟蹲下去，帮我吸脚上伤口的毒血！又将自己备用的蛇药给我吃，但见效还不大！那只左脚象发面包式的肿了起来，眼睛看人都发花了！她估计可能是条眼镜蛇咬的，毒性这么重！于是当机立断，连夜奔回家去请她父亲，她父亲是县里有名的蛇医。为了治好我的蛇伤口，在我家还住了一个星期……
刘老师进一步告诉我，他的这位学生是一个非常文静的女孩，学习成绩极好，人也长得很漂亮，他非常喜欢她！后来她读大学了，还经常给他来信，讲她在学校的情况。再后来就得知她因失恋的刺激失踪的消息，才惊悉她出家了！她进大学时，就对佛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至于她为什么选择到柳河源出家，始终是个谜。这些信息，他在一次与琴琴闲聊时，都倾吐给了她。所以，琴琴这次离家出走，十有八九是到她这来了！刘老师临行前，还专程到她家去看了她父亲，想从侧面探一下琴琴的消息。没想到她父亲正重病在床，快不行了！她娘死得早，靠父亲拉扯大。父亲对她出家表示理解，只是眼下想见她一面，死也瞑目了。
上山没走多久，雨又大起来了！我们没太在意，快步赶着路。突然，见前面一个人背着东西也在爬山，走近一看，原来是个满面皱纹的老太太，披着一身黄颜色的雨衣，扛着一袋什么东西。我好奇地问，老人家，您扛的是什么呀？米。我要她放下，我跟她扛，她说没事，她扛得动。扛米到那去呀？给菩萨呀。给菩萨？我兴趣更浓了。我带强制性的要她将米放下，她就望着我笑了。我跟老人家扛起米，才好坦荡的跟她聊天。不然，我真担心遭雷劈呢！还有些重量，她说三十斤。里面是布袋，外面加套了个塑料袋，大娘说，天下再大的雨，里面的米也不会打湿。
家里穷，没有钱，就给菩萨送米。你买这一袋米，多少钱呀？是自己种的呀。老人家，你讲的“菩萨”，是指静妙大师吗？是呀，她是观世音再世呀，菩萨心肠呀。后生，你也是去求神拜佛吗？我们是来旅游呀，这里风景好！据讲静妙大师神通广大，是真的吗？是呀，她是神仙下凡呀。
雨下得更密集了。前面路边有个小山洞，我们三人一起进去躲雨。洞口挺小，钻进去里面才象个大厅。我们坐在一块岩石上，大娘就跟我们聊起静妙大师来。
她还会看相呢，眼睛相当厉害！去年底我与老伴来敬香，他身体看上去还算好，大师在他身上扫了一眼，就叫我准备后事，讲他拖不过今年二月。果真，晚上睡觉前都有说有笑，第二天早晨我醒来，他就去了。好久断气的我都不知道……
雨渐渐停了。我们才出山洞继续赶路。我对静妙大师已充满了神秘与好奇，真想赶快见到她呢！我们好容易爬到山腰，老远就见寺庙的门紧闭着，庙门怎么会关呢？两个迎面走来的香客告诉我们，大师云游去了。怎么，云游去了？这个词虽然不陌生，但眼下我听起来却非常新鲜。我们不甘心，走近一看，门上果然贴着——
告示
本人赴峨眉山等地云游，约有一个月时间，望相互转告。
静妙大师
一九九三年七月二十五日
静妙大师没想到恰好是今天走的，我们要是早来一点，或许就能碰上她呢！唉，我与静妙大师失之交臂，无缘相见。刘老师费好大的劲，带有双重的特殊的使命专程赶来，没想到他的学生竟云游去了！是不是将他的女儿琴琴也带走了呢？很有可能……
我们站在庙门口一个多小时，直至雨完全停下才离开。三三两两的香客，看到告示都怏怏离去，有的还虔诚的在庙门口空拜几下才走。这时，刘老师猛然想到什么，从包里拿出一张白纸，写了几行字贴在静妙庵门口，上面写道：
琴琴：
爸爸想你！回来吧！一切不愉快的事，都会过去，苦尽也会甘来！回来开始新的生活吧！
杜鹃花，你父亲病重，也请你赶回去一趟！
刘鹏
一九九三年七月二十五日
7
我们下山后天暗下来了。只有在山脚的旅店过夜，原计划今天赶赴柳河源镇，第二天去樟树寨，显然不现实了。刘老师动情的说，明天一早，就从这里赴樟树寨！一定要找到那位铁路张师傅，打听清楚篾匠女儿的下落……
他对自己女儿的爱，眼下都倾注到了篾匠女儿的身上，他说非常理解篾匠盼女儿的心情，我们一定要设法找到他的女儿，满足他的心愿。
第二天一早，我们向一个住店的山民打听，樟树寨怎么走？他不是樟树寨人，那个地方他清楚。他热心详细告诉我们行走的路线：顺着这条小路往小镇方向走，一直走到前面那座桥边，然后过河……樟树寨在河那边，你们过桥后，就顺着左边那条小路进去，记住，是小路不是大路！走出那个山谷，就会有一大片樟树林，走出那片樟树林，就是樟树寨……
我们顺利找到樟树寨，他那栋屋正好这里搞开发拆了。寨民见我们远道而来都挺热心，有关他的去向问题，说法不一。有的讲，他拿到了一笔安置费，就搬到柳河市居住去了。具体在城里什么地方，他们不清楚，他儿媳妇是外乡人，也很少回来。还有一种说法，讲他跟随单位走了。退休就在单位，到贵州那边去了。还有人讲，好象前段时期，在镇上看到他……不知道他的确切地址，就无法找到他，更打听不到篾匠女儿的下落了！
这时恰好两个山民到镇上去，我们就跟他们一起到了柳河源古镇，这里只有一家旅社。我们登记好房间，吃过中饭，还睡了阵午觉，就开始逛街。刘老师目光在扫射着四周，他仍在寻找着琴琴！柳河源镇都是青石板路，房子有些年代了。街道挺窄小，人却挺多。看上去好象这个镇不大，我们一个劲的朝前走才知道，综横交错，有点深不见底。要将这个镇转完，确实还得费点功夫！镇上有些木房明显倾斜，好象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搁楼上的人们竟还悠闲自在，坐在那儿观街上的热闹。小镇好些老墙壁上，还醒目的保留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毛主席万岁！”、“最高指示：这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对于巩固无产阶级专政，防止资本主义复辟……”等文革中的标语口号。小镇的每个角落我们都跑遍了，刘老师似乎还在想琴琴会突然从地底冒出！
琴琴真的跟她去云游，就麻烦了！她将琴琴带到别的一个什么尼姑庵出家，从此再也无法找到她，就更麻烦了！如果我不出那趟差就好了！我就能找到她了！刘老师一路都在埋怨，他的情绪又十分低落起来……
就在这时，简直是山崩地裂似的，一个极其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爸！——
正是我那天看到的那个女孩！她的旁边还站着一位男孩，他们象是从街旁那栋老屋冒出来的！
琴琴！是你！真是你！我就是到这里来找你的呀……
刘老师说不下去了。哭起来了！他的女儿琴琴，猛然扑进他的怀里，也伤心痛哭起来……
琴琴旁边这个男孩，是她的同班同学张亚。这里是他舅妈家。我们进屋后，刘老师就与张亚进里面房去了。我与琴琴坐在一起，听他舅妈介绍柳河源镇的风土人情。琴琴一脸漠然，她显然没有认出我。我也装着没见过她。有一阵子，刘老师才出来，出来他就要走。他们要留我们吃晚饭，刘老师婉言谢绝了。只是明确告诉张亚，我们明天乘船返回，而且感谢他对琴琴的关照。
我们回到旅社，刘老师与琴琴单独开了间房，他说让她静一静。而且他还轻轻与她带关上门，就与我进房聊天。
他告诉我，张亚不仅是琴琴的同班同学，他们还是恋人关系，这使我吃惊不小！张亚曾是刘老师的学生，人看上去十分厚道，而且从他的穿着与脸上的神态中，留下了深深的大山烙印。我目光与他对视时，就联想到故乡农村那位挑柴进城卖的孩子。我居住在县城，进山砍柴是我童年的乐趣，家里烧的柴自给有余，但母亲还是常买那孩子的柴。她冲着我说，你有书读，生在福中不知福！人家上不起学，家里还有负担，靠他们爷俩卖柴为生！买他们的柴也是在积点德……眼下的张亚，象化了那个卖柴的农村孩子！身个眼神都象！我有再丰富的联想，也不会想到琴琴是张亚的恋人，琴琴比他还足足高半个头！后来刘老师告诉了一些细节，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与琴琴从小学至中学，一直是同班同学，读初三时，他开始暗暗追恋琴琴，给琴琴写过情信，还被她妈发现了！她妈对他的印象不好，不同意琴琴跟他！琴琴压根儿不想跟他，都是她妈乱猜疑，引起了她的逆反心理！琴琴尤其不能原谅她妈偷看自己的日记，不尊重她的隐私！因此，从现在的迹象看，琴琴可能真的爱上他了！张亚有内才，人品好，外貌确与琴琴不相配。他家境贫寒，父亲早逝，上有两个姐姐。他们三姊妹都争气，张亚是班长，两个姐姐一个在读高三，一个在上大学！你能想到吗？他两个姐姐的学费，都是张亚承担的！课余时间，他到处在外面打零工，赚学费钱！他在街上擦过皮鞋，还偷偷卖过几次血！……琴琴身上穿的这条蓝连衣裙，还是张亚买给她的……
刘老师从张亚口中还得知，琴琴这次离家出走前，给张亚寄了一封信，里面只有“远行”两个字，他收到信马上醒悟到，她到柳河源来了！张亚家离县城有几十里山路，那里当时还没有通汽车。张亚收到这封信，已是几天后。其实暑假前，她曾向他流露过，看破红尘想出家！她告诉张亚，父亲一位品学兼优的学生出家当尼姑，还成了远近闻名的“静妙大师”！玲玲淹死后，她精神受到刺激，就想去投奔她。张亚当时并不在意，以为只是她情绪消沉随口说说，没想到她真要“远行”了！
张亚预感事情不妙，赶快搭火车赶赴柳河市，还打电话给这边的姨，要她与他买好一张柳河源的船票。只是柳河源镇的舅妈无法联系上，他们家没有电话，平时他们也很少通信联系。非常巧，他奔到静妙庵就发现了琴琴！并当着静妙大师的面讲她！她人生的路还很长，这点委曲都承受不起怎么行？你爸那样爱你，你就这样走了，他不知会怎么伤心呢！这不等于是在害他吗？他离开了你，日子会怎么过？再说，你妈也是心直口快的人，心并不坏。她这样瞧不起我，我根本没放在心上，因为我心上有你，这就已经足够了！琴琴没再哼声，被张亚说服了。如果张亚晚来一天，琴琴就跟她云游去了！她当时是铁了心要出家的。张亚还在庙里住了一晚，琴琴跟静妙大师睡，他睡在客房里。半夜起来解手，把他吓坏了！吓坏了？是不是碰到鬼了？他才不信那套呢！鬼他不怕，活人也不怕！那是遇到什么了呢？有野兽？不是。庙里神台上的油灯通晚亮着，他猛然看到那根柱子边，一条好大的蛇！蛇也象一根柱子那么粗，吓得他寒毛都倒竖！它还在慢慢滑动呢！静妙大师听他恐叫，赶快打开房门。她说不怕的不怕的！那是她养的蛇！是条蟒蛇，无毒。也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你要伤害它！这条蛇白天在后院草丛里，晚上才放它进到殿来，它象狗一样，护着这座庙呢！
第二天清早，静妙大师送他们下山，自己也是准备赴峨眉山等地云游。不过，这次云游第一站是回趟故乡，她预感到自己的父亲来日不多了，她要回家看看……
大师上船后，琴琴与张亚挥手向大师告别，大师向他们行单掌礼……
8
到了吃晚饭的时分，刘老师才轻轻敲着琴琴的门，我们三人便一起下楼去。刚走进餐厅，没想到大腹便便的丰经理，挺起个将军肚老远就向我打招呼：
琼大作家！你也到这里来啦！琼老师，你怎么也想到，到这里来采风？天师站起来，满面春风的握着我的手。
龙四超的注意力则在那位走过来的老板娘身上，她穿着一件紧身的红绸缎衣服，两个奶子突得挺高，很是性感！他向她扮了一个鬼脸，目光还直盯着她的敏感部位，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赶紧扭过头去。
我将刘老师与琴琴介绍给他们，挺含糊地说，我们是到这里来采风。琴琴放暑假了。跟她爸到这里来玩。丰经理很是兴奋，他告诉我，他们是来这里钓鱼的，已经来两天了。明天准备回去。他拍了拍我的肩，又这么说：
琼大作家！早就想请你，上次你帮我写的论文，一次就通过啦！职称评下来啦！早就想表现一下，找不到机会，今天正好！我用钓来的桂鱼请你们！
老板娘赶快奔过来，桂鱼煮豆腐好吃！丰经理他们已经钓了十多斤鱼，都放在老板娘厨房的池子里养着，他说没关系，全部搞掉！结果，没多大功夫，一大盆桂鱼就上桌了！老板娘问，是喝白酒还是喝米酒？白酒是才进的五粮液，这是最上等的酒！米酒是她自己酿的，味道纯，你们可以先尝尝，看喜不喜欢？丰经理尝了一口米酒，说米酒不错，比五粮液还好吃！她就提了一大壶过来，我们六人的宴席就这样隆重开张了！丰经理往酒桌上一指，坐！在单位，安全高于一切，在这里，喝酒重于泰山！天师赶快附和，还是我们丰经理金口玉言，话踩点子，水平蛮高！喝！喝！喝！我们五兄弟今天放肆喝！丰经理一声号令，第一碗米酒就这样呼啦进肚了！
我听到琴琴轻声说：妈呀，这样喝酒的呀！她是坚决不喝酒，老板娘给她拿了一瓶饮料。紧接着，刘老师向丰经理敬酒，感谢他这么好客，这么热心！琴琴也甜甜的喊着“经理”，用饮料敬他。丰经理又是一碗米酒下肚，就喷出一个酒浪：
狗屁经理，我也只不过是“十品芝麻官”！他就从这个话题开始引申，滔滔不绝的发起牢骚来……
我官场上的不得志，主要是吃了性格的亏。自己心里也十分明白，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当个小官，因为我与别人对待领导的态度不同。譬如领导说“1+1=3”，别人都会鸡啄米式的点头：“千真万确，1+1确实等于3，您真英明！”。而我就会反问，“1+1”明明等于“2”呀，怎么等于“3”呢？然而，回答等于“3”者的容易提拔，反驳领导回答等于“2”的难以重用。这就是中国现代社会的现状……
丰经理这时挟起一个鱼头，说你们都不吃鱼头，其实鱼头最有营养，吃了人聪明。
老板娘在其它席上忙一阵，又过来陪我们。跟我们沏酒，还帮我们舀鱼汤。我便借机问她，柳河源流传着什么故事吗？丰经理的高级牢骚听多了，好象也没有多大意思。她就与我坐到一起，要说故事呀，前面凤凰山上有个杏花村，杏花村流传着一个蓝玫瑰的故事……
蓝玫瑰的故事？！对呀。我也是听老辈们讲的。现在都说柳河的源头就是这镇上，其实源头是在杏花村呢。杏花村？对。杏花村！就是镇里面那座山，是盘山路，骑摩托车都能上去呢！山上就是杏花村！杏花村不远处有条河，那就是柳河的真正源头！这会我来兴趣了！开始竖起耳朵在听——
解放前，村里有一个叫兰花的姑娘，肚子大了与一个外地汉子私奔，被家里人抓住，根据当地的族规将她“沉潭”了！就是将她装进一个坛里，抛进河里去！那里的水才清呢！这姑娘长得水水灵灵，性格非常倔强。人们将她装进坛子时，她还在轻声唱着歌。坛子放在一只木排上，木排游到河中心后，排上两个壮汉将坛子抬起就抛下河去！还要举行仪式呢，庙里的尼姑还要到河边来跟她念超度经呢！奇怪的是，沉坛后她就无影无踪了！村里几个胆大的水性好的小伙子，摸到河底坛子竟不见了！有人说是她那个男人夜里悄悄捞走了。也有人讲不是，是被柳河源的河神收留了。村里人走夜路经过这里，还有人见过她赤身裸体，蹲在河边伤心的嘤哭呢！更怪的是在第二年，河滩上长起了成片的兰花！当地人称它为“鬼花”，谁也不敢去动它。这种兰花，农科所的人来考证叫蓝玫瑰……
蓝玫瑰？！后来，这个姑娘人们就称她为“蓝玫瑰”啦！再后来呢？这就是整个故事呀，没有了再后来……
对！喝！喝！喝了上杏花村！龙四超有些醉了，色迷迷的望着老板娘。原来干电力工时，我们在一个班，后来调机务段跑车去了。杏花村的姑娘漂亮吗？他顺势在就老板娘胸前碰了一下，她妖娆的恨了他一眼，赶快站起身与我们沏酒。丰经理说，喝了这一碗。我就不再喝啦，我还要钓夜鱼呢！我赞成，并举双手！龙四超怪声怪气，钓起老板娘这条鱼！夜里好钓鱼吗？刘老师带着几分醉意这么问，还没等丰经理回答，他就端起碗又要喝酒，被琴琴制止了。
不管怎么样，总量包干，这一壶酒要喝完！丰经理下达命令，龙四超首先举双手赞成，他还邀请老板娘入席，她也不客气，加双碗筷就坐在我身边。龙四超觉得挺开心，一个劲地向老板娘敬酒，只想将她放倒。老板娘在回敬龙四超的同时，反过来敬我的酒，而且连敬了三次。她不希望我一碗喝光，表示个意思就行，她自己却一饮而尽！我当然不敢一口干，但一口也不能饮得太少。这不是酒杯，是吃饭的碗呀！几大口酒下肚，就有些头重脚轻了！她敬我三次，我也要回敬她一次，谁知我连碗都端不稳了！人还没有完全站起，碗里的酒就倒出一大半！
他醉了！不能再喝了！这是老板娘的声音。琴琴就起身扶我回房间，天师也来帮忙。我进房间倒到床上就天昏地转，老板娘大概知道我心里难受，赶快说：我弄点醋给他醒酒！我眼睛在发花，只看到老板娘的手在挥动！不要紧，我这个米酒醉人，不伤身子不打脑！我心里道，还说不打脑呢，我的脑袋象要扭到地下去了！我喝点醋感觉好些，她又泡了一杯茶来，讲里面放了点什么解酒药。我喝完这杯解酒茶，心里觉得舒服多了！我开始想睡，渐渐反而没有了睡意，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他们在高声谈笑——
哈哈！我们的作家先生，肚里墨水喝得不少，酒量还是不行呵！这么不堪一击！说醉就醉了，话也没见他多讲几句！……不过，你这个酒确实厉害！我是一斤白酒的量，也有点云里雾里了！……老板娘，如果我一个人到这里来，今晚非要赖到你床上去！你哪两座奶山，刺得我心花怒放呀……龙四超，你这小子也醉了！老讲痞话！老板娘，讲正经的，米酒还真好喝！我还从没有喝过味道这么纯的米酒！开始就讲了，比五粮液都好喝！……我这个酿酒的方法呀，是祖传的！从我老公家学来的呀。他就是杏花村人，我十六岁就嫁到了杏花村……
我还是沉沉睡去，天师吱呀推门进来，我又醒了。天师告诉我，他们钓鱼去了。都是桂鱼，钓了有大半桶，不是刘老师要睡觉，他还在哪里。他是开摩托车送他们回来的。丰经理跟龙四超还在钓！他要刘老师睡在他的房间安静些，我喝醉了酒，怕晚上有什么事，他是特地来照料我的。我这时酒几乎完全醒了。心里也舒服多了。没有半点睡意了！经他这一说，我也兴奋起来了！这条河里怎么这么多桂鱼？桂鱼给柳河源增添了一大半的名气呢！
这时我突发奇想，问天师有没有兴趣夜闯杏花村？他好象还没有多大反应，我又补充一句，敢不敢这个时候上杏花村？去寻找柳河的源头！可以！只要你想去，我奉陪！说罢，我们就真的离开房间，天师带着我，骑上摩托车就往杏花村奔，杏花村他没去过，大概知道是在那个方向。白天丰经理详细指给我们看了。他原来是搞公安的，曾抓逃犯来过这里。就这样，我们借着酒兴，头顶皎白的月光，朝杏花村进发了！
9
你们到哪去？！没想到琴琴追出门来了！天师赶快将摩托车停下，我借着酒兴反回头大声喊道：
我们去寻找柳河的源头！
我也去！听到摩托车响，我就知道是你们！猜想你们又是去钓鱼呢！我正想下河去游泳呢！游泳衣都带来了！刚才忘记带……是去寻找柳河的源头呀，我就更想去了！你们能去，我为什么去不得？还不要走路，搭摩托车呢！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来……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爸在做梦呢！象滚雷似的打好大的鼾，我睡在隔壁都吵得睡不着！
快上来吧！
天师手一挥，看来他是巴不得她去。
这是一辆崭新的“嘉陵”牌越野型摩托车，搭两个人没有一点问题。我要琴琴坐在中间，她偏不！她要坐后面，将我夹在中间，她说他们两个年青人，可以保护我。后来我这才知道，琴琴还是喝了酒，我醉倒在房间时，丰经理向她敬酒，她喝了。这一喝不打紧，龙四超要敬，天师也要敬，不喝还不行。最后是老板娘向她敬酒，而且盯着她将那一小碗米酒喝光……怪不得她讲话还带有点“浪气”，一扫这些日脸目表情的阴郁！她坐在摩托车上紧贴着我，口中喷着酒气，在吃吃里笑。她说月夜乘摩托车，爽！真是爽极了！
盘山路还算平坦，摩托车勉强能够开上去。这里处于原始森林地带，我们的目光好象并不在欣赏两边的夜景，除了去寻找柳河的源头，并不想在四周发现什么。准确地说，是酒喝多了！精力实在太充足了，想借机发泄消耗一下。好大的月光，照亮着我们前进的路。
一路爬坡不知行了多久，我们有些累了。想找一个地势平一点的地方歇一下，最好有条小溪畅饮一番。我心里好象有把火在烧，着实口喝了！摩托车行进了好长一阵，仍没听到水声，这么大的山，怎么没有水呢？我们感到非常奇怪，没有水，树林怎么长得这么茂盛呢？现在我们似乎明白了。我们上山的目的，除了寻找柳河的源头，再就是来寻找水。找到柳河的源头，不就找到水了吗？我为自己矛盾的想法，感到可笑。
目标越来越明确，我们是来找水喝。米酒的后劲开始发作了！烧得口干舌燥，烧得我脑海中老在浮现电影《上甘岭》中缺水的情景！奶奶的，这个大山怎么就听不到水声呢？我们发誓要找到水，真的！不找到水源誓不罢休！山路还算平，象蛇一样盘旋上去，摩托车一个劲地在往上面冲，就象在进行二万五千里长征，我们不相信找不到水！也有不好走的地方，我们就下来，天师推着摩托车行进。
我们首先看到了一个寨子，想必这就是杏花村。两条路开始摆在我们面临，一条是插进寨子的路，一条是继续翻山的路，翻过这座大山那边是一个怎样的情景呢？我手一挥，翻过山去看看！我们要走到路的尽头！天师非常赞成。翻过这座山开始下坡，明月象面圆镜，悬挂在上空，衬托着这美妙的夜！坡没下多远，又是一道大弯，绕过这道弯，我们一下眼睛亮了！这里简直成了另一个世界！
眼下一条有些气度的河展现在眼前，而不是小溪！这里有一片空旷地，面积不算太大，至少在这个地方是神奇的。更令我们惊奇的是，河滩上都是非常洁净的粗河砂和鹅卵石，河水恰好从空旷地的中间流过。河滩上长了一些小灌木，还盛开着不少十分羡人的蓝玫瑰！河床宽约有二十米！在山上出现这样的景象十分罕见，至少我们还没听讲过！河水静静流着，清晰碧绿，深不见底。
柳河的源头！柳河的源头！我们找到柳河的源头了！
琴琴兴奋的喊起来！
按理来讲，应该是柳河的源头，但需要证实。正如哥德巴赫猜想需要得到证实一样。万一它流下去不是流到柳河中呢？万一柳河的源头不是这股水，而是其它一股水呢？这股水仅仅是一个分支呢？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这条河究竟是条什么河？通到哪里？水性极好的我，在这个美妙的月夜，产生了要探个竟究的好奇冲动。我的想法，他们非常赞成。我们又骑摩托车顺流而下，走了约摸半华里左右，不能行进了。前面两座山档住了我们的去路，山虽然不高但挺陡，而且都是青岩石山。河一下子变窄了。只剩十来米。前面与其讲是个山谷，不如讲是天然形成的一个水槽！我借着酒兴想顺流而下看看，这条河究竟流向哪里？
我脱下衣服跃入水中，真是太爽了！紧接着琴琴也换上游泳衣跃入水中，天师也跟着下来。我不准备游多远，能够大概看明白一下就行了。这个地方恰好是个转弯处，前面的山档住了我们的视线。下水后才知道水看起来流速缓，但还有些冲力。这种冲力而且越来越大。这么顺流游我觉得挺爽，尤其是在这炎炎的夏日，在冰浸冰浸的水中游挺爽！转过这道弯，我游得正在兴头上，就在这时，后面的琴琴向我发出了警告：
琼叔叔，我感到不对头！这水的流速不对头，怎么越来越快！我们快靠岸！不能再往下游！我预感到危险！
琴琴条件反射似的想到了去年这个时候，那股冲向水库坝口的水，开始就是这个流速！她边说就边靠岸游，很快抓住了那块岩石！天师本来是在琴琴的下面，但他靠岸游的速度远不如琴琴，就被水冲到要靠近我了！糟糕的是，他连抓两下岩石，都没有抓稳。他心一急，就开始拼命乱抓岩石！两边的岩石却越来越陡了！溜光滑亮的令人感到阴森恐怖！流速越来越快，我猛然还听到了水的怪叫声，尽管声音不算大，仍令人毛骨悚然！
天师，不要惊慌！看准机会再靠岸，要保存体力！
一瞬间，直觉也告诉我：大难已经来临！水流已是挺急了！往回游根本不可能！我反回头，见天师双眼流露出恐惧的惊慌！他再一次想靠岸抓住岩石，两次又都没有握住！他情不自禁哭喊出声“救命、救命”！声音是凄凉的，让我听了寒心！平生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恐惧！危险究竟在哪里呢？我们还有的是力气，这么顺流而下，游它二十公里也没有一点问题！这就怪了？我们为什么会产生恐惧呢？这里的水流确实挺急，但比起我多次漂流见过的激流险滩，真是小巫见大巫了。换句话说，如果在这里搞漂流，根本还谈不上刺激！这里水深，不会被岩石碰伤，对我们来讲哪来的危险呢？不知怎么的，恐惧仍在笼罩着我们，好象已经被魔鬼抓住了一样！此刻，我头脑异常冷静，猛然看到前面有根树枝已经弯到了水面，赶快一把抓住它！这是一棵难得的桑树，挺有韧性。要不然这么爆发力一抓，准会弄断！我牢牢用一只手抓住这根树枝，又用另一只手一把抓住天师，我要他别慌，从这里爬上岩去！我小心谨慎托着天师先爬上岩石，自己再挣扎似的爬上岸！这时，琴琴也从那边过来了！我们不由往下一看，魂都吓掉了！前面拦腰又是一座山，山中有一个不太显眼的山洞。这股激流很快就飞流直下，冲进山洞！如果刚才我没抓住这根救命的桑树枝，我们就要随这股水柱，冲进那暗无天日的山洞里去了！如果起初不是琴琴发出警告，平时游泳胆子天大的我，会对这根桑树枝不屑一顾的……
我们小心翼翼攀岩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大难不死当然必有洪福。天师说我救了他的命，讲我看起来象个文静书生，没有想到关键时刻胆量惊人的大！我们换好衣服，碧绿的河水中，荡漾着一轮皎月在朝我们三位勇士微笑呢！
10
一场惊吓之后，酒也醒了许多。这个时候开夜车下山，第二天人们准会在途中什么地方，看到我们的尸体。我们刚才攀岩过来时，手脚都发抖，现在人也精疲力竭啦！我提议到这个沙滩上过夜，养精蓄锐，沾点天地灵气。天师举双手赞成。琴琴眼睛一亮，奔过去采摘了几朵蓝玫瑰！这时，河面上连续掀起三次浪花，浪花掀起挺有力度，打破了夜空的静寂。那是鱼在跳跃！是不是“蓝玫瑰”的精灵，在欢迎我们的光临呢？我浪漫的想。看来这条“处女河”鱼还真不少！那些挖空心思去找鱼钓的人，显然没有发现这个地方。如果见此情景，不知会惊喜得怎样呢！钓鱼的人不是经常风餐露宿的么？拥抱大自然，回归大自然，不正在悄然形成一种时髦么？是的，在这炎炎夏夜，沐浴着瀑布似的月光，阵阵醉人的凉风从山间吹来，那个清爽是透进你骨髓中的，美妙的夜在笼罩着我们，我们在享受着美妙的夜！我们还有几份醉意，酒精还在发挥威力，山风由凉变得有些冰浸了！
我们三人就这么躺在沙滩上，琴琴开始还挺兴奋，突然就不吱声了。不久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我怕她受凉，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她的身上。我丝毫不觉得冷，体内还在散发着热气。琴琴睡着了，我们反而坐起来。我们坐在琴琴身边，象在有意保护着她……我们神情都显得特别亢奋，天师开始与我聊着天。
琼老师，你在杂志上发的《美妙的生活浪花》，我全拜读了。都是短篇小说，共有十八篇。你很有洞察力，一点小事在你笔下都写得挺有味。我看你小说的时候，还在读中学。杂志是在地摊上买的，我也在街上摆过地摊卖旧书。我是姐夫帮忙，将我调进铁路的。他是分局客运科的副科长，吃技术饭的，不适应做官，至今还没有提拔……
天不知不觉就亮了。天师细心洗了个脸，定了定神，左瞧瞧右看看，那个美丽的脑袋开始在慢慢的转圈，目光有点象摄相机似的在缓缓聚焦扫射，他不禁拍案叫绝了！
这里四周是绿油油的群山，就象进入了人间仙境。一方是水杉树林，成片水杉树还生长在河中，青翠欲滴；一方是松树林，好些松树还从悬崖缝中吐出，英俊挺拔；一方是参天的樟树，树龄看来已经上了千年，气势磅礴，煞是羡人！他兴奋地奔到前面，原来这条河的源头处有三个山谷，一个山谷两边都是翠竹，竹林象一片绿色的海；一个山谷全是杂木，盛开了好些映山红；还有一个山谷，长得全是冬毛草，想必是老虎生长的乐园。天啦，地球上还有这么一块世外桃园！我惊呼道。是呵，你看！有山有水，地势还这么开阔。如果在这里砌栋房子，搞一个休闲的地方……你的意思是，在这里搞开发？对呀对呀！不过，在这里大兴土木，要取得当地政府的支持，关键是水电与上山的公路……天师一边在深思，一边告诉我他的想法。这条路，没有什么特别难走的地段，修条简便公路花不了多少钱。电可以从外面引进，水就更方便！可以在三条溪的交会处，建一个水泵房，那里是一个深潭，再理想不过了……
我望着天师笑了。天师望着我笑了。他不由双手一拍！老子就要在这块宝地上，建个休闲山庄！名字就想好了！就叫“柳河源休闲山庄”！
琴琴这时醒了。
钟奋生简介
钟奋生（原名：彭光林），江西修水县人。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广铁分会理事，《中国报告文学》杂志重点签约作家，中国策划学院签约作家。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发表文学作品约三百多万字。出版著作有：长篇小说《红玫瑰》、《蓝玫瑰》；长篇记实文学《江西共大风云录》、《赞助营销密码》等。小说、散文多次获奖，中篇小说《天边滚动的闷雷》荣获全球首届国际有奖征文大赛一等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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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19 16:32: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