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

泠沐森森

天没亮，便下起雨来。“滴滴答答”，时断时续，惊醒了梦中人。雨落下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直抵心底，油然生出几分不安，几分烦躁。上午要带妈妈上医院看医生，偏遇上雨天。躺在被窝里 ，我只能一遍又一遍祈求雨快点停。
　　事与愿违总是有。雨不仅不停歇，反而愈下愈大。我不免焦躁，腊月寒雨中，骑着我的小电驴，载着妈妈，只怕到时她会淋了雨，受了风寒，遭了罪。
　　时光流逝，我和妈妈也到了角色互换的年纪。岁月神偷将曾经那个为我挡风遮雨、肩挑一家子活计的妈妈换走了。一想到妈妈羸弱的身躯，日渐苍老的容颜，我的心好像被什么狠狠抽了一下，生生的疼。生命是一场轮回，懂归懂，却始终是凡夫俗子，终究放不下。
　　不然，还是叫滴滴吧，只怕雨天连滴滴都难叫。幸好，还算顺当。
　　一出门，更觉寒气逼人。马路上冷清得很，行人零落，车辆亦稀疏。
　　可汽车刚拐进中心医院所在的路口，便眼见一条长长“车龙”，从外马路排到大华路。“后面的车要排到什么时候才进得去？”我忍不住嘀咕。
　　“车太多了。”妈望着窗外低喃道。
　　“下雨天，还这么多人来医院？”中心医院是出了名的人多，只是，以为雨天，情况略有不同。
　　“生病哪会挑天气？”妈瓮声瓮气道，深锁眉头，左手抓着右手，右手握成一个拳头，压在肚子上。这段时间，妈总吃不下，感觉肚子难受。求医问药，时好时坏。令人担忧不已，无计可施，左劝右劝，妈这才同意上医院。
　　眼睁睁看着妈忍痛受苦的样子，我束手无策，一筹莫展，却又不能代她受过。
　　司机听到我们的话，摇头冷笑：“医院扩建了再扩建，还是一位（停车位）难求。真搞不懂，现在生活好了，病却多了。”看着一辆辆在等候入医院的车，从我的视线后移，心情像蒙上一层黑色的布幕，却又有一点小确幸，我们无需加入这条队伍。
　　车子慢腾腾往前开，好不容易要到医院大门，我倒被眼前一幕唬了一跳。想过人多，怎么也没想到人这么多。一把伞挨着一把伞，黑的、紫的、绿的、红的、透明的……实有张袂成阴之势。雨伞之下，个个面如镐灰，表情严肃，眉头紧锁，仿佛来到不测之渊。一个穿着桃红色睡衣袍的女人吸引住了我的眼球，她五十来岁，身材矮小，黝黑的脸上，皱纹深深，说她瘦骨嶙峋一点不为过，她的手搭在一个几乎与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孩肩上，步履蹒跚。她的腰下挂着个透明袋，排泄体内积液，里面带血的黄色液体让人不寒而栗。
　　两条“人龙”从医院入口排到马路边上，人群一点一点地挪动。广播里不断传来：“戴口罩，扫码进场，测体温。”
　　“快点开走，快走快走。”一名身穿黄色雨衣的保安挥着手臂，大声嚷嚷道，气势汹汹，一付要吵架的样子。
　　意识到堵了路，我马上下车，为妈撑起伞，心里虽急，嘴上却安抚妈妈：“没事，慢点。”
　　我搀扶着妈妈，倒没想像中等那么久。听一旁的保安说，由于疫情，医院也得限制人流量。
　　挪到医院入口处的帐篷下，才发现门口堵着好些中老年人，正在询问医护人员怎么扫码，还有个别年青的，也正在扫码操作。我竟有一丝窃喜，直接打开绿码，便通行无阻了。妈在另一条通道，她没有绿码，只扫身份证。
　　医院，日日夜夜都在上演着生与死的戏码，是人们唯恐避之不及，却又当成救命稻草的地方。一个朋友说，每回上医院检查身体，仿佛都在等待一场裁决。而看一场病，家里的经济堪比经历一次地震。什么级别的震感，权看个人因果运道。真希望有那么一天，医院门前门可罗雀，医护人员个个闲得喝起工夫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