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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网名叫“英子”。出于对陈启佑先生笔下《永远的蝴蝶》中的樱子，还有顾城的英儿，大伟陡然而生一种怜爱之情。或许，因为樱子与英儿的命运，都不怎么好，就像是陈启佑先生所描述的那样，“······一生轻轻地飞了起来，缓缓地，飘落······”
与英子的逐步了解之后，大伟才发现她的命运也不好。
“起码，你还健康地活着在。”大伟劝慰她说。英子说她出过一次车祸，目前就是腿有点伤不太方便。从她传过来的照片、抖音视频上看去，那是一张圆圆的洋溢着青春的脸，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大伟哪里敢相信她有过什么磨难，她看上去更没有四十岁，最多也只有三十一、二岁，甚至不到。与她娇美的容颜比起来，腿上的那一点点伤，当然不算什么了。
英子
“至少我还活着。是的，我还活着，活得虽然那么的辛苦。”英子心里暗暗自忖，有时候她真想跑得远远地，在一处谁都找不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终究那只是一种理想的假设，谁又能彻底地抛开现实呢？无论现实多么的残忍，还是有许多割舍不掉的牵挂。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英子悲哀地看着上了钢板、打着石膏，被拉得直直的那条左腿，还吊着一根铁坠。稍微想一下，就是钻心的疼痛。她可怜的妈妈，正佝偻着腰，为她擦拭身体。这时，那个男人进来了。妈妈一脸笑嘻嘻的，而英子根本就不想他出现在眼前。妈妈从他手中接过那只沉甸甸的袋子，放在床头。他勉强地笑到说：“这是在后院自己种的葡萄，没有打过药，纯绿色食品。”
他尴尬地坐在病床的边沿，英子假装睡着了。妈妈问了他一些关于孩子的情况，他的回答就像是在应付。临走的时候，他递给妈妈二百元钱。妈妈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甩了甩手中的两张纸币，对英子说：“两百元！”“他就会对别的女人大方。”英子扭过头看着那一袋子葡萄，让妈妈把它扔了。妈妈没有吱声，拿着毛巾、脸盆走到了卫生间。
葡萄放在桌子上，三、四天都没人动它。大概是倒水的时候，渗入了一些。闷得久了，就像是被长期的雨水打湿浸泡之后，一股酸腐的气息散发出来，刺激着鼻腔。妈妈这才拿出里边的葡萄，有的已经腐败，有的已经塌陷了，葡萄汁似乎就是从臭水沟里溢出来的污水。英子失神地看着她的妈妈把那袋葡萄丢到外边的垃圾桶里，不由得感慨：“这人心，有时就如雨打的葡萄。”
大伟
英子对大伟说她除了身体是女性的结构，性格跟男人差不多。这也是因为她当年在单位跑销售，锤炼出来的。那时的她，过得多么充实、骄傲。“正因为这样，命运才安排你休息下来，”大伟说到，“好让你宁静地去享受一下生活，免得一直奔波。”英子又说原来的她可是不信命的，工作上得心应手，生活上也很有品味。虽然离异多年，也不乏很多追求者，可她眼界太高，以致也错过了许多的美好。现在是不由得不信了，可一切似乎又变得遥不可及。“正因为这样，你看，”大伟献着殷勤，温柔地就像一条狗，“这不正好遇到了我？或许，这就是命运刻意的安排呢？”
有时候命运这家伙就是一个混球，从来不知道均衡；给人好运时，喜事接二连三，给人磨难时，阴霾的天空始终看不到一片云霞。
大伟与英子从相识到渐渐深入的交往，让他觉得就是交了好运。一次聊天中，英子忽然喊大伟“哥”。那一下子让大伟的心，剧烈地下坠，“难道是做不成情侣，认做干哥哥么？”大伟满腹狐疑地问她。她发来一副笑脸，含蓄地反问大伟，“难道只有干哥哥，才叫哥吗？”
每天他们说的几乎都是无聊的、大同小异的话。大伟也总试着找一些新奇的话题，能够拨动彼此的心弦。晚上，大伟精心地炒了两个菜，拍了照片传给她。英子看了之后，夸奖大伟的手艺很棒，炒的菜看着就非常的有食欲。不过，她晚上是不吃饭的。大伟佯装地责备她，说那怎么行呢？英子微笑到说：“现在胖了，得减点肉下去。”
“人是靠能量维持的，晚上到第二天早上时间那么长。”大伟语重心长地像一位长者，“不吃东西，怎么能维持体能呢?”
英子解释说女人嘛，就是在乎自己的外表形象，原来她的身材好到爆，可是现在，肚子都凸起来了。有一部分原因，是在治疗腿伤时用了激素的缘故，还有就是一直在家休养，睡出来的。大伟洒脱而敞亮地说道：“女人胖一点有风韵，性感又有味道。”
英子回复道：“你以为是面包哦？”
“面包好呀！饱满又松软。”大伟呵呵地笑到。
像兔子一样的男人
从医院转回到家里，医生交代说不要下床，再坚持个大半年，拆下石膏就差不多了。看着步履蹒跚的妈妈，每天不辞辛苦地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英子心里的痛，比车子撞到的那时还要剧烈。
那男人知道英子从医院转了回来，也赶到了家里。他买来了一些排骨，还有鱼，直接放到厨房，竟然说中午就在这吃饭。他从厨房走到英子的房间，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你知道我炒菜难吃，妈做得好吃。”他看着英子继续说，“你有什么需要，就喊我。”看着他颓废的面孔，英子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种厚颜无耻的勇气。当初他为了那个小女人，逼着要离婚时，那水火不相容的气势哪里去了？当然，那时候的他有资本，承包了一片果园，从一个伙计摇身一变成了庄主。有了钱就有了身份，就开始装模装样卖弄儒雅、斯文，勾搭女人。从来不干涉他的事、老老实实上班的英子，到最后发现时，已经无法阻挡，那股巨浪将英子用心经营的生活，击打得粉碎。离婚时，他说儿子他养，盛气凌人地丢给英子十万元。他那冷漠、决绝的眼神，至今还在英子的脑海里闪现。
妈妈做好了饭菜，端到英子的床前。他过来准备喂英子，英子推开他，说她自己还能动，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妈妈喊他去桌子那儿吃饭，还给他拿去了一瓶酒。英子听见妈妈问他，现在一个人带孩子过得怎么样，看来妈妈也知道了他的事。他倒挺干脆：“不好。”听到他这样说，英子感到莫名的畅快，狠狠地嘟哝道：“活该！”
那还是出事之前，他的妹妹找到英子，对她说，他哥哥的那个小女人跑了，跟着另一位有本事的男人跑了。英子吃惊地看着她，不知是欣喜还是迷茫。从她那儿也得知，她哥哥那几年有了钱就瞎折腾，跟那个小女人到处游山玩水，果园也没好好打理，请的技术员也跳槽了。结果遇到水灾，隔年又是虫灾。在那个小女人的鼓动下，竟然把果园卖了。小女人得了一部分钱，没多久，就要跟她的哥哥离婚，不离也行，那小女人就是不着家。英子问她，“最后呢？”
“离了，”她带着怨恨地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凭着几分姿色到处骗男人的钱。”她又说她的哥哥，目前的境况很差，精神也不太好，孩子虽然长大了，但还是得有一个完整的家。英子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很平静地告诉她：“我现在很好，很自在。”
吃完饭后，看到英子跟妈妈要休息，他知趣得说有点事儿，就先走了。走时，又回过头来对英子的妈妈说，有什么需要，就打他的电话。妈妈送他出了门，回来后略有所思地对英子说：
“人嘛，都有犯糊涂的时候，看他现在也变了。”
英子看了一眼坐在跟前的妈妈，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总的来说都是钱多了害人，生活差不多就好。”妈妈继续说着，“你看你现在腿伤了，他还不嫌弃地过来看你······”
“那是他现在没钱了。”英子接过妈妈的话。
“可不能这么说，”妈妈打断英子的话，“也许，这就是老天爷特意的安排。他经历了起落，你也遇到了磨难，应该都知道了珍惜。如果，能够重新走到一起，该多好！”
英子不想再刺激妈妈，看着孤苦的妈妈还要为她操劳，一把年纪还在照顾她，为她洗衣做饭。英子眼眶里裹得泪水，不自觉地滑落下去。可英子的内心，笃定地认为，那个男人就是一只兔子，改不了到处打洞的习惯。
视频连接
英子接受了大伟发的视频连接，她圆润的脸真的像苹果。看着楚楚动人的她，大伟的心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叮咬。如果说电击之后是什么感觉，大伟会说就是那一刻，大伟愣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傻傻地笑。英子问大伟笑什么，大伟还是傻傻地笑：“你真漂亮！”英子闪动几下她那长长的睫毛说，“这都是美颜的效果。”
“再怎么美颜，也得有完美的轮廓，漂亮的五官去衬托。是吧！”大伟谄媚得就像一条流着口水的狗。英子呵呵地笑着，说他真会说话。
每天晚上他们就这么打开视频连接，对着她秀美的面容，大伟都是极尽的恭维。英子渐渐地也听习惯了，似乎那些溢美之词她也很受用。英子说她现在每天过得极其无聊，早上睡到自然醒，下午跑去打打牌，晚上就是聊天。大伟问她怎么没去上班？她说腿伤之后，就一直在休假，她也不想去。
“自由自在的多好，”大伟羡慕地说，“好多人都想过你这样的生活。”
“人都废了，有啥好的。”英子又说她想到外边再找一份事做，打发一下时间。大伟欣喜地告诉她，他家旁边的超市好像在招人。哪知英子惨淡地一笑，又像是撒娇：“超市一天到晚的站，我腿有伤，哪能长时间地站那儿？”
“那是、那是的。”大伟对着视频连连地点头。
好几次大伟都邀请英子，见一面，或者过去尝尝他的手艺。可英子总是推辞，她说见了面怕大伟失望。大伟则信誓旦旦地说：“怎么会呢？”
“不见面还能保持一份美好，”英子说，“见了面差距太大，恐怕连朋友都没得做。”大伟劝她不要胡思乱想。“小巧丰满，圆圆的脸就像瓷娃娃，即使腿上有点伤，无非走路稍微有点不稳，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本来大伟想这样讨好地去说，可是没敢说出口，生怕某一个字眼刺激了英子，惹得她不高兴。
可是没有如果
时间如果可以倒退，英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擅自下床；如果可以退得更久一点，英子是绝不会走那条路，以至于撞上那辆大巴车。如果，人可以活得自私，对别人的付出总是心安理得，英子也不会硬撑着下床。可是，没有如果。人，偏偏就长着一颗心，心里生长着最原始的本能，那就是爱。当然，伴随着爱偷偷滋生的还有恶。那种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馈赠，那种总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上的，只要不是刻意的去害人，就不能称之为恶。只是对待生活的方式、生存的手段不同而已。狮子捕食雌鹿，是为了生存繁衍；老鼠偷食残羹，也是为了生存的延续。人都想活得像狮子、老虎，处在食物链的顶端。可能毕竟是人，不是动物。动物还有反哺之情，人更应该有情有义，这也是本能。只不过，现实的生活已经将它消磨的几乎殆尽。
英子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趁着妈妈去买菜的时候，敲掉了打在腿上的石膏，强撑着走起路来。那一刻她的感觉可真好，毕竟可以自己上厕所，也可以为妈妈做一顿饭了。
妈妈回来时，正好撞见跌倒的英子，在地上艰难的呻吟。妈妈丢下菜篮子，跑过去扶起她，哽咽地问她怎么了、怎么了。英子倚在妈妈的背上，低声抽泣。妈妈盯着她拆掉了石膏的左腿，厉声地呵斥：“怎么这么不听话？这可怎么办？”
妈妈把拍得片子递给医生，战战兢兢地呆立在他的面前。医生看了看坐在那儿的英子，拉着长长的脸。“就剩几个月了，还坚持不了？”医生一脸无奈，“这么大的人了，还那么任性？”妈妈迫切地问医生，那条腿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医生又看了看拍得片子，叹了口气说：“也就这个样了。”
英子正在做饭，妈妈在客厅里看电视，大概睡着了，没有听见敲门声。英子应声走过去，打开门一看，是那个男人、她的前夫。他看着开门的英子，一脸欢喜地笑道，“听说你腿好了、能走路了，过来看看你跟妈妈。”靠在沙发上的妈妈，听到是他来了，热情地喊着他的名字，让他进来。“进来吧。”英子侧过身让他进屋，他递给英子两大包东西，“买了点排骨，还有给妈妈买的奶粉。”英子接过他递去的东西，向厨房走去。妈妈喊他，让他去沙发那儿坐会儿，等会一起吃晚饭。看到英子走向厨房的背影，他突然对妈妈说：“只是来看看，晚上还有点事，就不到这吃饭了。”妈妈还在挽留，他却一个劲地推辞。妈妈没有再说什么，看着那个男人走出了大门，合上了铁门。
妈妈来到厨房，抚摸着英子的背，英子斜靠上妈妈的胸前，嘤嘤的啜泣。
亲爱的英子
大伟尝试着，再次称呼她的时候，前边就加上个“亲爱的”。是的，亲爱的英子。英子微笑着并没有排斥，欣喜若狂的大伟仿佛看见，一片彩霞向他袭来，那么的明媚、艳丽。他甚至无数次的幻想，某一天当她走到他的身边，是否应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她是否会拒绝？抑或托住她那如苹果般的脸，深切地看着她那明澈的双眼，她是否会微微合目，期待与他一样的情深热烈？
终于，英子禁不住大伟的再三请求。毕竟，已经交往了那么久，就似两串熟了的葡萄，终究要汇集在一个桶里，然后，酿出醇郁浓香的美酒。
英子说她晚上过去，大伟说那就一起吃晚饭，如果不想在外边吃，就在家里做。英子说不用了，只是见个面就好。大伟没有过度地要求她，生怕自己太过于执拗而让她心生芥蒂，又横生枝节。这样也挺好，起码相见了。
冲了个凉，精神矍铄的大伟，早早地来到相约的地方。
一辆电动车在大伟的面前停了下来，他的心砰砰直跳，应该是他的亲爱的英子。英子取下了戴在头上的头盔的瞬间，大伟微笑的面部忽然地绷得僵硬：“这是我的英子吗？”英子含蓄地朝他一笑，把电动车停好，然后朝大伟走去。大伟惊恐错愕地看着她的步伐，脑海里似乎飞来无数的苍蝇与蜜蜂，“嗡嗡嗡”地旋转打转。
“你好！”大伟木然地跟她打了声招呼，英子也回了一句，“你好！”大伟坐在花圃旁边的石凳子上，出于礼貌，也请她坐下，英子说站着就挺好。那一刻，大伟找不到一句话题，他的眼神到处游移。周围有很多人，在那美好的夜色里，亲吻着清新的空气，挽手漫步着甜蜜。英子似乎也觉察到了大伟的情绪变化，她努力地想要打破这僵硬的局面，微笑道：“这公园环境真不错，人还挺多哦。”大伟极力地掩饰自己的失落，生硬地附合：“是的。”大伟又扫了一眼她的脸，眼睛是很圆，脸也很圆，只不过是那种臃肿的圆。英子又在说什么，大伟几乎听不清，也许就根本没在听。他一直在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的那位，英子？也许，正如英子所说，美颜的效果。可是，美颜怎么能美成那样？那个该死的强大的美颜功能。
人的情绪剧烈地变化，面部有时是无法隐藏的，当人面临巨大的落差之时，怎么会有一种想逃的欲望？而那时，时间偏偏走得很慢。一直都是英子在说话，最后她问到呆若木鸡的大伟：
“是不是没话说？”
“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大伟吞吞吐吐。英子微微一笑：“有时候还是不见面要好，是吧？”大伟没有吱声，他默默地看着英子挺着凸起的肚腩，左腿像画着圆圈似的，艰难地走到电动车旁，坐上去，发动车子。
大伟躺在沙发上，仿佛历经了一次波澜壮阔的海潮，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可他久久不能安心，他甚至开始唾弃那一刻自己的冷淡，却又为自己寻找各种理由，来减轻他心里的愧疚感。“如果，她的腿不是那样，或许，可以接受。哎，谁知道会是这样？”大伟就像一条患了狂犬病的狗，之前的温顺乖巧骤然间变得暴戾无情。
第二天
或许是出于自责，或许只是为了体现一下他的良心，大伟给英子发去一条消息，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你好！”信息没有发过去。显然，他已经被英子拉黑了。
英子早早地起床，昨天晚上的事犹如凌晨的雾霾，被初升的阳光慢慢地吹散了。其实，英子知道会是那种结果。有时候以某种理由，出去走一走，见识一下人心，也别有一番情趣。她的妈妈早早地就出去锻炼了，这会儿也该回来了。英子开始准备早餐，此刻的她愈加深刻地体会到，只有妈妈在身边的生活，她才安心踏实，也只有妈妈永远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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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1 05:0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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