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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805年，即唐德宗贞元二十一年，这是一个不平静的一年，这年正月，唐德宗李适病逝，太子李诵继位，是为唐顺宗。二月，便任用王叔文、王伾等施行新政。三月，顺宗立广陵郡王李淳为太子，改名李纯。……八月，顺宗禅位，太子李纯继位，改元永贞，是为宪宗。宪宗初立，立即贬主持新法的王伾为开州司马，王叔文为渝州司马。历史上有名的永贞革新失败。在这场轰轰烈烈却又十分短暂的革新运动中，有几位文士的命运从此改变，刘禹锡就是其中的一位。
就在两年前（贞元十九年），劉禹錫刚从做了十年左右的渭南主薄擢升为监察御史；就在一年前（贞元二十年），在患风疾而不能说话的时为太子的李诵的东宫，劉禹錫结交了一群与他一样、胸怀家国、意气风发、满怀诗意书生：王伾、王叔文、陆淳、吕温、李景俭、韩晔、韩泰、陈谏、柳宗元等人，他们在一起谋划着“某可为相，某可为将，幸异日用之”（《通鉴》卷二三六）；终于在这一年，德宗驾崩，李诵继位，他们相继入为重臣。就在此时，劉禹錫便由监察御史改崇陵使判官，再转为屯田员外郎，判度支盐铁案。迫不及待的他们，立即开始实施在他们心中早已设计好的一系列改革计划，雄心勃勃地企盼在历史的简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然而，才过了四五个月，他们就失败了，一个一个被贬谪至荒远之地，劉禹錫被贬为连州刺史，在走到荆南时，再贬为朗州司马。
刚刚踏上去往贬所的劉禹錫，一个敏感而多情的诗人，心中不免升起了一阵阵的落寞，登高而望，发现那些油然而生的感伤，铺满了驿路，仿佛还要弥漫到记忆里：“世路山河险，君门烟雾深。年年上高处，未省不伤心。”（《九日登高》）为家国兴旺的良苦用心，换来的却是一贬再贬，谁能不抚膺而痛？
然而，朋友的相见，杯酒入肠，诗人便欣然释怀，快乐地吟道：“故人南台旧，一别如玄矢。今朝会荆蛮，斗酒相宴喜。为余岀新什，笑捤嫔熘健保ā逗耸逃驹姥袈ケ瘃妓局笔蛄钍艉椭匾宰允龉首愠闪稀罚?
在远离京城的荒远贬所，一住就是十年，十年中，诗人咀嚼着生活的甘苦，体味着生命的真谛，将成败装进一坛坛巴山楚水的酒里，让它在一年又一年的埋藏中，化为甘冽的滋味；将荣辱泡在一壶壶巴山楚水的茶里，让它在一次又一次的煎煮中，化为宜人的清香。独善的生命，当时间拂去尘埃，他会在历史的长河中闪烁，何必在乎现在的不如意！“莫道谗言如浪深，莫道迁客似沙沉。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浪淘沙词九首》之八）乌衣巷口的斜阳依旧，王谢堂前的春燕，今晚，将在谁家止息？淮水东边的月亮千年依旧，故国周围的山形千年依旧，除了潮水，还有谁在石头城边徘徊低吟？
善待生命，享受生活的赐予，无论喜，无论悲，无论达，无论穷。且在东边日出、西边欲雨的夏日，在长满田田之荷的湖边，听少男少女的情歌！且在秋日的晴空下，看着排云而上的鹤影，吟唱、啸歌！且在低小的茅檐旁，桑树边，傍着冬日的暖阳，听唱新翻的《杨柳枝》词！
劉禹錫忘记了贬谪的失意，忘记了远离帝京的孤独，忘记了自己的所居，是弃置身的凄凉之地，他用诗情装饰着自己枯燥简单的生活，他成为乐观的精灵，可以笑对一切。
被贬十年后（元和十年）的阳春三月，劉禹錫被召还京都。十年一别的京都，再也不是当年的情状，人非其旧，物非其旧，就连那离开时没有一株树、一朵花的玄都观里，也有了成林的桃树，如今正满园怒放，宛如红霞。诗人随着人流，也来到观中一游，面对眼前花，朝中人，诗人颇为感慨，不是去时刘郎的诗人，现在用一种别人难以理解的心情面对这有些沧桑的变化，于是他吟道：“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元和十年自朗州承召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没有些许的失落伤怀，没有些许的企慕艳羡，他可以坦然笑对自己，笑对别人，笑对过往的一切。
因为这首诗，被人读出了讥刺的味道，原本有机会留在京都郎署的他，又再次被改授远州，出为播州刺史。这一去，又是十二年，在这十二年中，与他一同登第，一同入京为官，一同在李诵的东宫挥洒书生意气、一同被贬的柳宗元，满怀忧伤地逝于贬所。还有许多的旧友，亦如秋树的黄叶，在忧患的岁月中萎顿飘零。劉禹錫的生命没有枯萎，他坦然面对再一次的打击，在苦难中超越，安享生命的赐予，在诗酒中品味岁月，一天天完美着独立倔强不屈的人格。
大和元年（827），经过数月的跋涉，诗人再次回到京城，离开那二十三年弃置身的巴山楚水凄凉之地，回首一望，才突然发现，经历了那漫长的贬谪岁月，如今，“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在第二年，还是在阳春三月，诗人又来到玄都观，十多年前满园的桃树，却无复一株，摇曳在春风中的只有疯长的兔葵和燕麦，于是，倔强的诗人笑了，随口吟道：“百亩中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再游玄都观绝句》）
诗人乐观而倔强的笑定格在历史的长河中，千年后的我，也感动得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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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1 05:5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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