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

羽马

暑来了，怎么避？上空调呗；空调没有，上电扇；电扇也没有，冰激凌；都没有，那就上东北。
　　我们被空调娇养，没空调不会过日子，一说停电，炸毛，像是去跟火星打仗。我们曾有那么多没有空调的夏天，一个一个都过来了。过着过着就老了，时间轴拉长，对比项多起来，若干个以前在脑袋里候着。
　　四十年前的以前，连折叠的纸扇都可以拿在手里噼啪开合地炫个耀，平时藏起来，省着，随处薅得到的是蒲扇，它是不奢不侈的标配。那时候，满街都是打赤膊的男人，那时候，东南西北的风躲起来，只剩下蒲扇这一种风，那就是暑来了。汗流浃背的我们，什么空调电扇冰激凌，花多大的想象力也够不着啊！大人们干啥，我们管不着，我们最好的避暑法：上暑假。
　　暑假一上，热就不算事了，树荫下打个知了，草丛里抓个蝴蝶，竹床上睡个午觉，巷子里捉个迷藏——这不惹燥吗，不要紧，长江里去游个泳。那水的凉，管你三八三九，管你小暑大暑，刷——全世界凉了，刺辣辣的太阳服帖了，痒哄哄的痱子也服帖了，那是连大巴掌，宽皮带和笤帚棒子都拦不住的终极凉爽。少年无畏至此，过了安全线，不揍踏实，甭管多大的热天，做父母的心里塞着块冰砣子。
　　现在做孩童，又是暑假，又是空调，是不是爽到得瑟，未必，你说那厚厚的作业本子，是不是得加个三五度，还有前脚跟后脚扑过来的补习班，是不是得加个十来度，每个小孩子仿佛都踩在哪吒的风火轮上。
　　回忆清凉，现实燥热。
　　四十年前的以前，避暑的避字不会用，四十年后的现在，避暑的避字不想用。暑不光是热，也是日子，以前，无论寒冬酷暑，每一个日子很长，现在，无论寒冬酷暑，每一个日子很短。空调避暑法，赶走高温，也赶走了时间的粘稠。
　　最好的避暑法也许是：上回忆。
　　忍耐归零，怀念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