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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 褶 裙
吴 兰 保
十年寒窗，走出校门，经过半年的实习，又经过三个月漫长的等待，终于正式分配，走进工厂。
工作岗位之累，和求学时光截然不同。明净的教室，同学间亲密无间的话语，老师阴阳顿挫的讲课声，听不见了。代之的，是隆隆的轧机声，速度风力很大的鼓风机声响。身前是刚出炉一千多度高温的钢锭，身后是鼓风机吹来的狂飙，一冷一热。对着钢锭的前心，异常灼热，鼓风机吹拂的后背，却冰冷。在这个环境拿着钢叉，将钢锭送到一道道轧机孔型。才来的我，身体颇感不适，没有力量。经过一道道工序的钢锭，越来越长，逐渐精致。但飞起的钢屑，将身上经常烫伤。厚厚的袜子手套被灼成一个个洞，工友师傅们没有哪个身上没有伤痕。我亲眼目睹工友师傅被砸伤、烫伤多次。大年初一的班上，一工友不慎被两丈多长的钢板从腰上滚过，厚厚的棉衣烫烂。我和工友含着泪将他从轧机上抬了下来，送到安医烫伤科救治，后我又专程看望了这位工友。上班前是白脸，下班后是黑脸，耳朵、鼻孔都能抠出集淀的灰垢。洗完澡回家，躺在床上，脑海里仍回响着隆隆的轧机声。很累，不能入眠。一个礼拜白班，一个礼拜小夜班，一个礼拜大夜班，将身体的整个生物钟打乱，几个月后才适应三班到工作制。
上学时滴汗不淌，现在半个小时班下来，浑身上下被汗水湿透。严冬也一样，工作服上油垢汗渍洗也洗不掉，半个小时一换岗。真想回到上学的课堂，这是两个天地，一个安静，一个沸腾。父亲1957年来到钢城，也是在这片土地上和许多热爱钢铁的人一同，流血流汗，使这片十分荒凉的土地，平空崛起一座钢城。父亲的青春岁月洒在这一片日新月移的新貌上，并与它们同在。这点劳碌、这点伤算什么，我拼弃了原先不切实际的想法，端正了心态，工作劲头足了，身体也变好了。
我和师傅们相处默契，轧制的钢锭产量往往超计划，我也适应了工作岗位需要，变成了一个地道的轧钢工人。学校所学的知识，得到了实践检验，实现了父辈希望孩子自食其力的美好理想。我用第一个月所发的工资，给父亲买了一件夏天上装，给母亲买了一条裙子，剩下的钱，买了一个闹钟。直到今天，母亲仍穿着这条裙子，蓝蓝的，镶着几朵暗花的百褶裙，风一吹，飒飒响动，飘来花香，生活中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它的馨沁。
两 条 裤 子
吴 兰 保
我来自农村，身上只有两件换洗衣服，很肥大，在同学之间显得别致。
同学们家境甚好，衣服式样多，与我形成鲜明对比。父亲考虑到了这些，从牙缝里挤了十几块钱，带我到百货大楼买了两米多蓝咔叽料子，就近在城隍庙的裁缝摊上，做了两条一样的裤子，以便一洗一换。
裁缝师傅量了腰围、腿长，叫一个礼拜后去取。父亲领着兴高采烈的我回去了。这短短的几天，显得特别的长。因为就要有新衣服了，在这种心情趋使下，做其它事情也有劲头，不要人说。时间刚到，我独自去取了衣服回来。
穿上身，没走几步，傻了，裤子做成了喇叭形，裆特别的小，没有原身的裤子穿得舒服。这种款式，当时颇为流行，年轻人爱穿，很摩登。但身体处处受限制，尤其锻炼时最难受。跟现在的紧身衣凸显身材的衣着差不多。穿贯了肥大衣服的我不习惯。父亲带着我来到城隍庙市场，找到那个摊位。裁缝师傅说，这是时下流行的款式。他的生意特别的好，为年轻人赶制，都做不完。言下之意父亲和我不合时宜，老土气。在父亲要求下，裁缝师傅答应给改，将裆放大。又过了一个礼拜，取回的裤子，裆还是小。父亲带我又找到裁缝师傅，裁缝师傅颇有不悦，又改了一次。穿上身，还是没有旧衣服合身。
许多年过去了，那两条裤子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直至今天，我仍没有穿过紧身的衣物，一般都是普通的样式，宽大随身，没有给身体带来不便，当然不会时髦，没有流行的色彩，保持着父亲遗留的朴素，没有更改。
兰
吴兰保
兰，是在我的拒绝中，走进我生活的。
单位解体后，我被安排在物价站工作，与兰邻居。因不时有豆腐干见诸报端，美其名为“诗人”。兰很喜欢这些，常满面红羞的站在面前，问这问那。弄得我面红耳赤，中途跑开。一次、二次、多次，少女的情素执着，一点点在心屏上显影，刻上烙印。
兰喜欢看书，我说多看一点小说散文，能提高一个人的修养素质，但如耳旁风。兰只能看《知音》、《家庭》一类的书，对其中精心编撰的爱情故事情有独钟。以至几本书要看四五个礼拜，书是借同事的，我被同事催书还搞得极不愉快。告诉兰，下一次兰依然如故。这一次还了，下一次还是这样，不能改变。
兰也到陋室看看，观光我的书橱、环境，园中的鲜花时令，令兰欣喜莫名。顺便带走了两盆花，一盆茉莉、一盆吊兰。后来我问她花怎样了，她说不知道，带回家就不管了，交给了家里人。花如果不经常浇水施肥，会干死凋谢。当时两盆花正在盛开，朵朵蓓蕾迎风摇曳，幽香缕缕。兰的回话让我难受多日。
兰工作清闲，每月做帐几天忙点。一人一大间办工室。兰的谈吐，一直清清浅浅的，几年似乎没有长进。往往几句话，就把一个城市小姐的通病暴露出来。一点生活阅历没有，世事的险恶艰难不知道。这跟兰成长环境休戚相关，我担心她将来的日子，这无疑成了庸人自扰，也成了自畔。
兰的手，一到冬天，便烂肿醒目。我把曾经用过的方法传授与她，每天早晨用冷水洗脸洗手，坚持几年便能痊愈。这治好了我一到冬天手烂肿的法子，兰用了几天便弃之一隅。城市小姐的娇贵哪受得了这分苦，如坚持几年，专治此病。可惜听不进。
就这样，在这种矛盾中，兰耽误了我多年的时光。我希望兰成熟稳重，一直是梦想。多年的青春为一个长不大的城市小姐付之水流，我觉得自己无聊、无知，也觉得失去的珍贵和得到的可亲。行文至此，一种解脱令我心慰。我感谢兰，因为这只是我生活的一个片段，在身后很多年，把从前和今天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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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9 10: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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