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小说：网博默示录

Fen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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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  言
　　昨天，我拒绝亲戚的借钱请求；然后，他直接挂掉了电话；
　　这是一件很扯淡的事情，其前因后果最少已经延续了三年。
　　他很男人。
　　他的老婆，曾经深度参与，目前应该仍然在“杀猪盘”（以下简称“SZP”）中执扮演着“可怜和待宰”的“猪”的角色。最初，他没有抛弃、没有放弃，如“英雄”一般，承担了几十万乃至上百万元的债务（详细数字我不清楚）。一般家庭哪能经得起这种折腾，于是他又动员了男方以及女方家族的至交亲朋，筹集了几十万“善款”，帮忙堵住冰窟。只是可惜，那个“神奇的她”变本加厉，从来没有透露实情、从来没有收手，又不断涌现出新的、几百万乃至上千万的“欠款”……最终，他无奈放弃，净身出户。
　　甚至连“净身”也成为奢望，因为他连带承担着几十万乃至上百万（详细数字我不清楚）的“债务”。
　　他拥有难得的男人担当，所以我说“他很男人”。
　　另一方面，我又觉得他很“愚蠢”，因为他或多或少知道：在那种特殊时刻，他的“救援”实际上很大程度上是在给瘾君子提供Du品。因为，就在全家上下竭尽全力为她“上岸”齐心协力的同时，她一次一次演戏，刷新底线和下限。甚至，在家人沉默想办法的同时，她也沉默地点动手指，几千、几万、几十万地继续豪赌。后来打出来的银行流水显示，她真的这么干。
　　那就再说说她吧，她真是一个人才。
　　她曾经是“赢家”：铁饭碗+高收入+低负担，可谓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独享人世繁华——生活的负担，不需要她操心；衣服和化妆品，早早实现小康乃至中产层面的“自由”；每次苹果发布会结束一周乃至一个月内，她便可以拥抱“世界最领先的科技”……讲真，在这个很多上进青年内卷乃至躺平的时代，她当时的生活，真的不错。
　　所以我说，目前她的处境绝对不值得同情，甚至让人觉得搞笑。
　　关于她的“丰功伟绩”，我毕竟不是当事人，只能聊些我的所见所闻；有一些因此衍生的合理猜想，举例之时我会标注。
　　诸位看官就当作是一个故事，并且引以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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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打光最后一发子弹
　　她应该是在2018年2月到3月间接触到“网赌”（以下简称“WD”）这门高科技的“手艺”。据说，最初是她的“闺蜜”网聊了一个“高富帅”，对方应该使用了目前zhi乎、dou瓣和soul平台等大量披露pua技能——总之，这个“闺蜜”如愿接受了SZP，并且把她带入进坑。
　　这是传闻。我个人觉得，这是一个悲剧；但是，个人走入邪路或者犯错，主要责任在自己；“交友不慎”或者“误入歧途”可以一个借口，后来迷途不知返、既蠢且坏地坑人，那就是真的“既蠢且坏”；最主要的，回忆这些有的没的没有意义，最后自己闯的祸和造的孽，自己有没有想过去承担和弥补？很自然，她都没有。
　　好比，小时候耳闻某某某的父母大声抱怨邻居家的孩子把自己的孩子带坏；比如，工作后目睹单位“老年人”在任务来时推脱“年纪大了、做不了”。现在见识了一些江湖，会内心腹黑，“你家孩子不需要别人带坏、他本身和邻居家的孩子是一样的渣滓”，以及“你不是年纪大了才本领低微，而是你这一辈子都在投机取巧、一直都是这么点能耐”……
　　扯远了，跑题了。
　　偶尔开个玩笑也挺好，因为接下来她的所为，会让你大开眼界。
　　接着刚才关于她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刚才说到，她应该在2018年2月份或者3月份“被她的闺蜜带入坑”；然后，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每个月10万到30万的额度逐步加大“投入”。中间有过某个月损失特别大，消停或者冷静一段时间；也可能是去筹款；我觉得两个原因都有……
　　到2018年下半年的时候，她应该是打光了手里的子弹。因为，有一天，她在朋友圈发状态，“好烦啊，什么时候才能不缺钱？”
　　后来，听说她曾很害怕地问过闺蜜“怎么办”。
　　闺蜜说，“（钱）都会（赢）回来的。”
　　可惜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输掉的钱再也没有回来，她还在加大投入。根据流水显示，她多数的“操作时间”在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可能那个时间段，更安静、也更刺激。
　　这是事情发展的第一个阶段，她应该打光了所有的子弹，预估损失在50-100万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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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向最亲密的人下手
　　故事发展的第二个阶段，应该可以概括在2018年9月到2019年1月之间。这个阶段，她开始欺骗，开始向她身边的人下手，开始以各种方式筹钱。
　　比如，她会打电话给自己的父母，说自己这边有收益非常高的投资，让父母把自己的养老钱拿出来去跟投。在那个阶段，她的父母完全不相信自己一向“干练”的女儿会走上这条路。但手头也确实没有闲钱，去做所谓的“投资”。这件事标志着，在赌欲面前，她已经放弃所谓的亲情道德，哪怕“坑爹”也在所不惜。
　　于是，她会打电话给自己的至亲，说自己要买房、说自己有一笔投资要加投、说自己临时有急事要用钱……在一个人的信用没有破产之前，或者信用危机没有暴雷之前，这种钱是很好“骗”的。诡异的是，她对所有的“借款”，都会提前预扣12%的利息返还给借款人……这是“鳄鱼的眼泪”，还是“骗子的套路”？我觉得二者都有。但是对于借款人来说，初衷是出于信任，而不是出于“谋利”。甚至有至亲直接反馈，“不看重那些高利息，这些利息她自己享有即可；只要求按期还款，因为自己到时也要买房……”现在想起来，真的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她还会联系自己的亲朋好友，甚至那些跟自己不是一代的老年人和刚成年的新人。对于体力劳动者的老年人来说，他们没有社保、基于亲情和信任借出的是自己的养老钱甚至救命钱；对于那些刚走上社会的青年来说，这些可能是他们生命中的第一笔收入，他们不会相信那个曾经带自己长大的大姐姐，会把收割的镰刀挥向自己……不久，他们就会感受到社会给他们上的这不友好的一课。
　　关于她对同事、以及所有关系网的敲骨吸髓，我放在第三阶段来论述吧，因为真的有点震碎三观。
　　总之，在这个阶段，她开始向处于内核的第一层关系圈和第二层关系圈伸出邪恶的诈骗之手，并逐步向能够接触到的所有人展开“诈骗”。她的吃相开始难看，有些人已经发现异常，但是并没想过她会这么坏，更没有想过未来她还会更坏。
　　在故事发展第二阶段的尾声，她最终决定“摊牌”，她对他、以及她的父母，选择性地进行忏悔，以及“演戏”。我相信，她还是有一些真情流露的，也曾经真诚地想过改正，这时候她的表现，注定她第一次“上岸”的努力不可能成功。
　　在她“决定上岸”的前几天，她以账号异常为借口，骗走了弟媳的4000块钱；
　　然后，在“决定上岸”的前几天，又编造“同事被车撞死、帮忙抚恤”的借口，尝试从弟弟那里再套取5万元，被拒绝后再以“3万元”、“1万元”的阶梯逐步降低要求，再次被拒绝。
　　在这个阶段，其实身边很多人已经逐渐开始发现异常，只是无辜的人们基于各种原因，选择不指出。
　　这一阶段的损失，应该在150万以上。（详细数据我不清楚）
　　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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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她的“忏悔”
　　她终于选择性地坦白这一切。
　　她选择性地坦白了自己交友不慎、被带入火坑的过程，她选择性地坦白了自己用来WD的账号密码，她选择性地坦白了自己用一百个谎言圆一个谎言的“痛苦”……
　　然后，她痛苦卧床、茶饭不思；
　　然后，她极度敏感、喜怒无常。
　　这是白天所呈现的表象。
　　注意我的精妙用词——
　　我提到“白天”。白天的她是痛苦的；白天，作为她的家人，也是痛苦的。
　　他，马上联系了自己的兄弟、亲戚和朋友，以一种“英雄主义”的气概，百川汇海，联络全国各地的资源，想方设法筹钱。
　　她的父母，在年近60的年纪，向自己的老兄弟、老姐妹开口，向那些从事体力劳动、没有社保的老兄弟、老姐妹开口，以一种“血浓于水”的气概，蚂蚁搬家，汇集着别人的养老钱乃至救命钱，去填补漏洞。
　　这一切，她看着眼里。然后，她的做法是——
　　在全家人那令人绝望的沉默之时，甚至在家人对她的规劝和说教之时，她继续轻点兰花指，把他和她的父母化缘“百家饭”得来的救命钱……操作出去。
　　更重要的是在夜晚。她已经成为昼伏夜出的毒蛇，凌晨一点到三点，她高频率以小博大，高频率一掷千金。
　　我提到“表象”。因为她隐瞒了太多东西，也基本没有改过自新的态度和行动。
　　在第一个帐号交出去之后，她又偷偷注册了第二个和第三个帐号。海面上的冰山之下，至少潜藏着十倍的认知。家人们绝望地发现，这是一个无底洞。
　　她开始“振作”，发朋友圈说“自己犯了错误，未来要振作，晨跑加努力上进，去弥补错误”。她的家人很高兴，需要看到的人已经看到。
　　她又开始“哀伤”，发朋友圈说“只有大雪来临的时候，才知道谁是真的关心自己谁是伪善”。仿佛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受委屈的人。
　　她的女儿，那个曾经精致的小女孩，已经长期处于散养状态，甚至头上已经开始长出了虱子。这种生物在城市人的身上已经不多见，乃至于我在输入法中为了找寻这个词，也翻了好几列。
　　她“忏悔”了。但是从始至终——
　　她的家人都不知道，她究竟挥霍了多少人民币。这是一笔无法统计的数字，但是最终猜测，很可能是几百万、乃至千万。
　　她的家人从来没有看到，她洗心革面改正的行动——纵然最初可能很难，但是三个月之后便可以成为励志的典范。她习惯了大风大浪，对于正常奋斗获取的微薄收入已经无法接受。
　　她也从来不曾对那些因她而遭受无妄之灾的人给予道歉，如果那些曾经伸出手的人不继续给予帮助，得到的反而是她的谩骂。
　　她已经无可救药。
　　我甚至可以说，市场经济大潮下，SZP和匹凸匹浇灌出的恶之花，所有表现出类似症状的所谓猪，都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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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第三阶段：剥洋葱的日子
　　时间到了2019年春节，一个大团圆的日子。
　　这是一个压抑而又漫长的春节，虽然只有七天假期。
　　前五天，家人们都默契地不提起那个话题。
　　直到家里出现了偷窃事件，老人们给孩子准备的压岁钱丢失了。
　　正常的成年人真的不屑于干这事，正常的、体面的成年人真的不屑于干这事。于是，压岁钱丢失的最大嫌疑便被放到了孩子身上，大人们问“孩子是不是以捉迷藏的原因拿了压岁钱”。
　　她勃然大怒、歇斯底里，说“不能怀疑孩子！”她或许是对的。
　　但是，冲突很快开始失控。于是，一场涉及三代人的唇枪舌剑在深夜打响。
　　真是一次丢人现眼的春节体验。
　　第二天一切如旧。
　　她继续把手机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在股市休市的假期，隐约可以看到蓝蓝绿绿的表格。
　　有一些话题已经可以提起。
　　她说，自己只有8000块钱的债务，刚好那个拉她入局的闺蜜还欠她8000元。
　　所以，家人们单纯地以为，团结力量大，经过全家人不懈的努力，她终于获得新生。这是一笔难忘的经历，也可能会成为一笔人生的财富。
　　回头来看，我想说：家人们，你们太年轻、太单纯。因为接下来剥洋葱的日子，会让你们泪流满面。
　　这是一段灰暗的日子，让人压抑到不堪回首。
　　比如，你可以想象，当你接孩子放学，同班同学的家长会向你走来，递上欠条和卡号，说孩子妈妈临时急用、借了3万块钱，要准备还了……
　　比如，你敢想象，她敢职务犯罪，利用手中的权力倒卖指标，分得了8万块钱，然后投入SZP、一分钟后灰飞烟灭？
　　再比如，你敢想象，她能骗取了小朋友学校的班费、甚至门口扫地老奶奶的工资，用来WD？
　　还有，她可以偷偷改掉她的银行卡密码、取消短信提醒，然后发给“青岛**婚纱摄影”帐号，用于还赌债。青岛**婚纱摄影，你涉及洗钱了哦……
　　她偷偷抵押了家里的最后一点资产，那辆十几年车龄的代步车，从此……孩子上学终于可以淋雨。
　　那个“善良”的他，以及“血浓于水”的父母，开始了第二轮营救行动。
　　她的父亲，又向老兄弟、老姐妹伸出了求援的手。甚至不惜拆解了他们不吃不喝很多年才能还上的借款。
　　他的情况更加悲惨：平常生活毫无计划的他，面对的是已经提到借款马上死档的亲朋好友。他曾经一掷千金，但此刻面对的是世态炎凉。他曾经借给战友20万，在这类似救命的时刻，即便他谩骂乃至下跪也收不回欠款。他甚至开始借高利贷。
　　……
　　十扣柴扉九不开，百扣柴扉十户开。他们压上最后的信誉，压上未来很多的希望和幸福，只求谋得一个最终的圆满。毕竟，还是筹得了几十万的“善款”，那种带着汗水、泪水甚至血水味道的“善款”。
　　他们一起去打了银行流水，去查了征信。最好的结果，是平复了那些急重债务之后，还剩下几十万的债务吧……
　　未来还有希望。
　　这是故事发展的第三个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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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便捷的移动互联网时代
　　希望在天边，希望在云端。
　　但是希望不在人间，也不在身边。
　　至少对她的家人来如此。
　　渐渐地，她的家人、朋友和同事们，会接收到一些来自全国各地的电话。那些号码对她和他们的消息了如指掌，通话都指向一个目的——他们是她的紧急联系人，要他们督促她尽快还款。
　　真的给感谢这些自报家门的WD电话（原来WD和WD拼音的首字母完全一样，真相暗示了他们真的是一家），否则遭受无妄之灾的人不会了解到这个行业原来如此欣欣向荣。
　　有些人，比如我这种新时代的弄潮儿，可以设置高频和关键词拦截。纵然如此，还是经历了最高峰每天几百条电话和短信的“网曝”。他们甚至假借公检法的名义进行威胁，最没有技术含量和最高效的、却是利用政产学研用平台的验证码平台进行骚扰。报警……呵呵，呵呵。
　　另外一些人，比如那些刚刚搭上便捷的移动互联网时代末班车的老年人们，则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恐慌……因为，那些黑社会催收者可能随时上门，那些法院的传票已经在路上，以及她所编造的“曾经给紧急联系人购买别墅、所以现在紧急联系人必须代替还款”的烦恼……
　　她，凭借一己之力，加速了WD行业的灭亡。
　　当然也可能，如果没有她，这个行业原本就不会存在。
　　XX（数字）借条、X小X金融、XX卡X……你们应该感谢我哦，因为我没有点你们名。
　　她开始利用身边人的信息套现，甚至贷款。
　　比如用他人的身份信息申请X卡XPOS机、XX白条……
　　她辞去了工作，在此之前对单位同事进行了最后一轮收割。时至今日，在“中国裁判文书”网站上，还赫然可以查到她在“万劫不复”前的疯狂（原本我在“疯狂”之前打下了“最后”二字，但是我发现故事远远未结束）——
　　她更加喜怒无常，在不WD的闲暇时间，会上演割腕的戏码，并发给借款人；
　　人们被迫在旁边看着她，她甚至会做出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桥段。
　　但是在多数时间，她又表现得非常理智，甚至有非比寻常的谋略——
　　她在离开之前，向曾经同窗的同事“挥刀”，以夫妻双方名义、借取了“做生意”所需的“资金”；
　　她在离开之前，偷偷转走了他银行卡里的余额（那时他已和她离婚）……
　　她真是一个人才。
　　第一更完。
　　我想说，首先这是一个悲剧。但是悲剧之外，还有两点负能量——
　　一是她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过相应的代价，但是我们却无能为力；
　　二是那些没有原则和方法的善人，其实加速了这个悲剧演进的过程，但是我们却无法苛责。
　　在下一更，我会在“复盘”之外，加一些轻松愉悦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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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兹的心路历程Ⅰ
　　莉兹现在很烦恼，她已经放弃了自己。但吊诡的是，她可以放弃自己，但是她仇恨那些放弃她的人。
　　哪怕那些曾经为救她而竭尽全力，那些人曾经为救她而倾家荡产，曾经为了救她而万劫不复，那些曾经为了救她而生不如死……那些人，她恨她们。
　　她恨这些人。
　　因为这些人即便在当初打钱的时候也要附加一大段一大段的说教。站在第三者的立场来看，这些长篇大论都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是在莉兹看来，这些说教都是没有任何鸟用的借题发挥。如果是在当年，在自己还没有落魄的时候，这些人绝对没有胆量对自己进行如此的说教，即便他们强行灌输、莉兹也会选择横眉冷对或者不屑一顾，还能咋滴？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莉兹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是“落毛凤凰不如鸡”。
　　纵然莉兹可以在网络平台一掷千金，甚至动动手指就挥霍掉那些人一年的收成；但是在日常生活中，莉兹活得像一个清教徒，最大限度地开源节流。她已经一年没有购买化妆品，已经一年没有买鲜艳的衣服，已经被迫卖掉了自己的苹果手机，以及正在联系卖掉自己这十几年来打拼下来的唯一商品房——那套利用关系排号抢到的江景房，那套证明了十几年来她存在过打拼过和奋斗过的唯一证物……
　　莉兹不但是一个“清汤寡水”的清教徒，她还活成了一个极具财富敏感的“拓荒牛”。这一年多以来，莉兹看着自己账户上的钱一天天减少，终至于一文不名。她开始开发自己在逐利上的天赋——莉兹成了一个堪比某些演艺圈顶流的演员。
　　她开始对父母下手，因为她知道、父母还有勉强可以应对下半生生活的养老钱。于是，她打电话给自己的父亲，提出有一笔非常保险且获利丰厚的投资，但是项目收口的时间非常紧，需要三两天之内打款。莉兹没有想到，那个准文盲的父亲，甚至到银行存款时分不清什么是存款什么是基金什么是保险的父亲，会拒绝地这么干脆。甚至私下里和莉兹的母亲质疑，这丫头是不是在chuan销或者Du博。
　　老年人自有老年人的经验和智慧，但是即便现在他发现甚至知晓了莉兹的异常，其实也无济于事。
　　莉兹开始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下手，越是处于关系圈内层的亲密存在，越是成为第一阶段下手的对象。她给每个人说的借钱原因都不一样，好在并没有人表示怀疑，她们相互之间也没有彼此复核真相。
　　莉兹也曾感到自责，甚至感到痛苦。8月27日手风很顺，她赢回了一些钱，便第一时间把兄弟姐妹的借款还了一部分……然后晚上又输了更多，她只能想方设法又编造理由要去了跟过的钱。
　　她开始失眠。半夜睡不着其实不算是失眠，因为那个时刻她要在shazhu盘中“拼杀”，看着红红绿绿的数字线条跳动，在数秒的时间里，心情随之忐忑动荡，最终归于虚无和绝望。这样的日子，其实不算失眠——失眠是没有事情做、想睡觉却无法实现，她是刻意定了闹钟（震动）在这个时间醒来。甚至不需要定闹钟，因为全天有99%的时间，她都在害怕、愤恨、后悔和不甘中切换，想方设法与亲朋好友周旋；然后带着1%的期望，期待在夜晚一扫阴霾、大杀四方。然后，迎接那个必然的结果……然后，失眠到天亮。
　　她的失眠还体现在，即便夜晚睡眠不足，即便上班浑浑噩噩，但是在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比如午休时间，她还是睡不着。
　　现在，她全部的心思和精力，都已经再也无法回到过去，回到过去那充满鸡毛蒜皮的琐碎、现在看来却无比岁月静好的时代。莉兹发现，她追求的甚至不再是金钱本身，不再是金钱可以带来的物质享受；她追求的，只是那些数字的增减，以及演好不断欺骗、再欺骗的这一出大戏。
　　午休的时候，她开始看卫斯理的推理小说，看希区柯克的悬疑故事，她竭力把自己带入到那些精彩悬疑的维度，让自己的思想暂时从这压抑和绝望的世界逃离，然后重新朝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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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真的不是曾经的那个莉兹了。
　　她变得更加急躁。她已经没有耐心听别人说话，除非那个人准备给她打钱。那些曾经给她打钱的人，开始慢慢有了警觉，她的继续行骗之旅开始变得艰难。有一次，当奶奶发现自己的女儿头上开始长了虱子以后，她莫名觉得有些自责；但是她随即以一种轻松愉快的口吻开始调侃“小然（女儿名字）头上有狮子、老虎，吼吼吼~”氛围顿时变得轻松又自然。
　　她也变得更加胆小。这里的胆小，是指对陌生人，甚至是那些黑恶势力。因为，他们真的不按套路出牌：12月13日，xiaoying某贷的催债电话开始爆她的通讯录，以及XX贷的黑催收开始给打威胁电话。
　　莉兹的生活，开始混乱。
　　她的生活中，从此开始，再也没有亲情、友情和温情。
　　她开始第一次“坦白”和“上岸”。
　　这是一场地震。
　　她的父母，无论如何无法相信，自己的女儿，这个众人眼中的楷模，会如此不堪。他们不敢接受，他们的女儿，居然“袒露”了上百万的外债。他们甚至无法暴怒，因为这个脆弱的女儿、犹如大病一场，整整三天茶饭不思。
　　她的丈夫，他，小魏，也不可思议，这个生活中如此强势、如此有思想的莉兹，会成为一个“赌徒”，并且会玩得这么大。他自己也曾放浪不羁、挥金如土，也曾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挥霍，但是从来不曾如此伤筋动骨。
　　她的父母和她的丈夫，把这场地震的破坏范围如此精准地控制在了这个房间之内的小范围。既有“家丑不可外扬”的因素，也有他们觉得目前的一切都还可以摆平。他们即将在不久的将来，为这个决定痛不欲生。
　　他们首先透支了自己的养老钱和财富，杯水车薪。
　　然后，他们开始各显神通，在传统中国社会的“差序格局”中，根据亲疏远近筹集“救命钱”——对他们来说，这真的是“救命钱”。这个过程很艰难，然后因为莉兹的借款路线和借款方式，已经提前断了他们的退路——现在又来“薅同一只羊毛”——多数家庭是拒绝的。
　　他们也开始借款，甚至高利贷。
　　现在，来自四伯父的钱，来自七舅的钱，来自三外甥媳妇的钱，以及来自五表弟的钱……都已经汇集到一起了。他们开始堵住这个窟窿，去救这个溺水人。
　　可惜，他们不知道窟窿多大、水有多深；
　　以及，这个溺水人是不是想要他们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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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兹的心路历程Ⅱ
　　莉兹现在生活的全部，都完全被这令人窒息的债务填充。
　　再也没有退路了。
　　白天，她殚精竭虑地游走在各路债主和准债主之间。过往的亲情、友情和各类情谊，都没有他们是否肯帮忙、能借钱来得实在。她的信用已经逐渐开始暴雷，这些人都已经越发明显地流露出不信任。他们甚至开始“逼迫”还到期的债务。真的再也没有消停的时间了。
　　弟弟的债务，在1月份其实已经到期。他没有催债，在春节的餐桌上，他说，“我现在全部的身家，只有不到6万块钱了。这最后的钱，你如果实在要用，也可以拿去，但是要满足三个条件——抖清楚有多少债务，再也不碰这个东西，以及向所有因此受害的人真诚道歉……”
　　弟弟还扩展说了很多，不过莉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她痛恨自己成为这个样子，她也开始麻木自己成为这个样子。她感觉每一天都像在刀尖里跳舞、在油锅里洗澡。这些人们所有的、所谓的帮助，都附带着各类说教，甚至举各种案例、乃至从技术后台科普这个骗局。无论他们再怎么情深意切，其实都没有任何鸟用——自己已经陷进去，再也无法脱身了。
　　外界的传言越来越离谱。
　　有人说，她已经在shazhu盘中被“骗”了150万（第一次上岸“坦白”的是60万-80万）。那个人甚至说，从外在看，自己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遇到不那么熟悉的人，该有的礼节一点不缺。该吃吃，该喝喝，从来没有向“受害者”道歉。
　　他是对的。其实，自己现在的债务是392万，详细数字只有天知道。这是第二次“上岸”之时父母和他核算出来的数字——他们听从弟弟的建议，去银行打了征信和流水，甚至发现了第二个和第三个帐号。
　　他们绝望愤怒，歇斯底里。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他，莉兹觉得有点搞笑。他声泪俱下，要求自己透露究竟还有几个帐号、究竟还有多少不知道的债务。
　　只有天知道。
　　父母打了自己一巴掌，然后默默抹眼泪。
　　她脱口而出——
　　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救人，其实都是在演戏。你们自以为站在正确的制高点，每天对自己各种说教。其实，只要我现在拿出钱、摔在你们的脸上，你们马上无话可说。
　　自己的名声，已经被你们这些人败坏的差不多了。那么，自己现在就开始破罐子破摔。骗几十万、几百万，那是本事；你们这些人，有这个本事吗？
　　我告诉你们，其实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弄的钱，其实我压根就没想过还……
　　天地之间，方寸之内，死一般的宁静。
　　现在，是真的摊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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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开始找人“监视”自己，美名其曰怕自己想不开。莉兹受够了这种虚伪。她在他们面前割腕，在他找的人面前坦胸露乳。看着他们“鸡飞狗跳”，她感到“报复”的快感。我，要让你们不好过。
　　你们既然不肯给我找钱，那么我凭借自己的本事去找。
　　莉兹注册了所有能找到的网贷平台。反正，注册一家也是注册，注册一百家也是注册。既然这辈子已经是一条烂命，那么为什么不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她撸了所有能撸的网贷。然后，所有的“紧急联系人”都实名填写了那些给自己说教的人、都填写了那些败坏自己名声的人。如果一定要毁灭，那么整个世界一起毁灭吧。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但是一定有无缘无故的恨。因为相比“爱”给人带来的快感，“恨”能带来的快感，可能浓烈一百倍、一千倍。
　　夜晚，凌晨两点，那是专属于莉兹的时间。他们居然没有想过没收手机。
　　他们，敢吗？
　　又有“zi弹”了。
　　在手风好的时候，看着突然暴增的数字，莉兹会想起这些年的一幕幕，想起这些年的争吵、这些年的欢笑，想起这些年过得苦日子，和近些年平平淡淡、衣食无忧的生活。她恨小陆，那个把她带进坑的闺蜜。短短两年时间，她的日子已经天翻地覆、万劫不复。而小陆，她不过是挨了老公一巴掌，然后家族出面帮她摆平这一切。小陆的家庭是本地的房地产开发商，这些债务、不过是九牛一毛。有一个厚实的家底是多么重要。
　　她又开始怨恨身边这些打着“拯救”名义说教的人。这群人，阴阳怪气，要文化没有文化，要阅历没有阅历，打着最朴素的“爱”的名义，做着和“绑架”没有区别的事情。他们会把一件事情说八百遍，乃至一千遍；当你明显明白表达出厌恶和反感，他们会稍显迟疑，然后换个场合、重新提起。自己风光之时，是所有人的骄傲；自己落魄之日，又成了所有人的瘟疫。这些人，就是这么现实和虚伪。
　　账户重新清零。
　　欠的债务又变多了。
　　家里已经成了是非之地，单位也渐渐不能再待下去。除了同事们的指指点点，还有不断打进办公室的催债电话，以及莫名其妙催债的人。
　　为了这份铁饭碗的工作，当初他可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如今，也到了该“放弃”的时候。
　　要“放弃”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正在使用的微信，比如正在使用的手机，以及家里一切可以变现的东西，还有他的银行卡。
　　终于，某天深夜，那个这么多年来“铁骨铮铮”的男人，面对银行卡密码被改、短信提醒被取消、账户被划空的绝望时刻，嚎啕大哭。在深夜中，哭声传出很远、很远……
　　他终于提出离婚。
　　莉兹如同木偶般，配合着完成了所有手续。
　　他净身出户，带走了女儿，和那些即将到来的诉讼。
　　他们，真的不再管她了。
　　只是，他们，能抽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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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魏的绝境 Ⅰ
　　在这件事情上，小魏是个男人，可惜他也很“愚蠢”。
　　当然，在类似的事情上，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理性人难以抵御罪恶和诱惑，所以只能选择远离罪恶和诱惑。人存于世，终究要相对摆脱感情的羁绊，遵守一些最基本的客观规律。否则，很容易摔跟头。
　　我完全没有责怪或者嘲笑小魏的意图：相反，我同情他。我甚至有些欣赏他。还有，我也反感他。因为，小魏和莉兹的父母一起，毫无原则地以“亲情”为名，竭尽全力地给一个“瘾君子”供给du品；他们甚至隐瞒一些人、将另一些人拉下水，中伤乃至咒骂那些给他们“忠言逆耳”的人……
　　最终，他们目睹了沙土上大厦的坍塌；在扬尘和残垣之下，他们只能默默舔舐伤口，承担经济和心灵的双重创伤。
　　人至察则无友，水至清则无鱼；
　　可怜之人，真的必有可恨之处。
　　他们是“帮凶”，没有他们所谓的“英勇”，事情可能不会发展成这样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是一场由丧心病狂的人引发的，在“爱心泛滥”之人推动的，毫无章法的、漠视法则的、中国式悲剧。上帝的归上帝，撒旦的归撒旦。希望那些受害者，早日走出。
　　故事远远还没有结束。
　　现在开始正式说一说小魏。
　　他曾经是一个非常单纯和非常仗义的人：他符合中国传统社会中所有对“仗义疏财”的定义。他的口头禅是“钱是王八蛋，花完爷再赚”。从这句话可以看出，小魏真的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可以为很多人赴汤蹈火；但是，他也绝对算称不上“聪明”。他的“正义”，和他生存的状态相关——倘若顺风顺水，他会是众人眼中的“侠”；假如命运不公，可能很难逆风翻盘。
　　小魏交友满天下，夜夜笙歌，他吃遍了城市美食的角角落落。倘若是亲友来访，他可以为留一个好印象一掷千金。曾经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他流水般支出几十万，陀螺般接待了好几拨亲朋好友……实际上真的不是过日子的方式。但社交对于一个男人无比重要，这是他生活存在的方式，是他获得尊重乃至快乐的根本。风平浪静的时候，别人也无话可说。
　　小魏还有一点嗜好，那就是难免“小赌怡情”地玩几把。
　　“小赌”这个概念呢，其实很难界定。因为输赢难定，更重要的是每个人能够承损失的“耐受度”不一样。
　　技术性和智力性的运动真不是小魏的强项，所以他总是输多赢少。三千、五千，或者一万、三万，最多几万、十万……男人在踌躇满志之时，总是觉得这些随手掏出的小钱真的只是小钱，只都是数字；当真正的雪崩来临之时，他发现曾经的“兄弟好友”袖手旁观、甚至“冷嘲热讽”之时，他会不会成长感悟呢？
　　不知道。
　　我所知道的是，他说“好吧”，然后直接挂了电话。然后，他清退了很多微信，以及清退了很多微信群。
　　还有，默默地把一些人的电话拉黑。
　　故事真的还没有结束。
　　我没有详细统计过这些年来，因为所谓“社交接待”和“小赌怡情”，小魏“挥霍”的数目。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是败坏掉了一些钱，但是我自己能够摆平，我没有祸害其他人……”
　　人类的面子真的很重要：就像zhi乎中shazhu盘部落谈及自己挥霍了多少多少金钱之时，通常只会用“300个”或者“80个”来代替“300万”或者“80万”。同样，他们在诉说自己上岸的痛苦和复赌的纠结之时，从来不会共情地站在那些“受害者”和“受影响者”的立场上，想一想他们的罪恶（实际上是犯罪）应该承担的后果，从来不会想一想如何向那些遭受无妄之灾的人“赎罪”。
　　我曾经浏览了上百例类似的悲剧，可能只有寥寥一个或者两个，真正的改变了生存的环境和生活的方式，去努力“上岸”。其他的全部，都只不过是碎碎念地悲天悯人，都只不过是找寻比自己更凄惨的存在，都只不过是用交流打发这难捱的时光，然后在夜深人静之时，重新走回相同的道路。
　　人类，真的是难以正视自我的生物。
　　对小魏来说，这是涉及家庭生死存亡的大祸。在大难临头之时，他是一个英勇的勇士，拉着莉兹的父母一起，第一时间和莉兹站在同一个战壕，不抛弃、不放弃，想方设法地去计算黑洞，想方设法地筹钱，夸父逐日、精卫填海。
　　所有的这一切，他们都是在用一种聚沙成塔和愚公移山的气概去操作。这是真正的真情，也是真正的“愚蠢”；因为真正的主角——莉兹——反腐这一切与她无关，沉默着欺骗、沉默着变态，变本加厉、丧尽天良。
　　小魏和他的岳父母一起，像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一般，试图力挽狂澜，挽回莉兹早已偏离的命运。
　　而莉兹，已经封堵了自己的三观和法理道德，在自私和“仇恨”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她伤害了太多人，也毁灭了太多人。有些伤害永远无法平复，有些毁灭永远无法弥补——所有有人咒骂她是丧门星和丧家犬。
　　所以说，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
　　他们甚至还想到了民间的“偏方”——一段时间以来，他们访名山、寻古刹，在口口相传之中，找到一个“半仙”，说出了这难言之隐。“半仙”掐指半晌，算出是一个“40岁左右的短命鬼寻阴亲，缠上了莉兹”。然后，半仙又做法，将“短命鬼”的魂魄羁押，三个月内交上若干香火，断此孽缘。
　　看来找到问题的根源了。有了念想，毕竟强过绝望。
　　那个时间点，正是莉兹第一次“坦白上岸”。一切，似乎都慢慢回到控制之中。既然怪力乱神的邪灵已经无法继续作祟，一切都会渐渐变好。六十万，八十万，或者一百万，都不至于让人一蹶不振。老神仙，毕竟是老神仙。
　　但是事情又好像在渐渐发生变化。
　　在莉兹第一次“坦白上岸”的三个月内，最初一切表面上好像真的相安无事。但是渐渐地，同学家长在放学时送来莉兹借用的信用卡、老师要小魏归还莉兹“借走”的班费、门口扫地老奶奶要求归还莉兹借走的工资，以及越来越多的网贷电话，和被莉兹抵押的最后家当也就是那辆十几年车龄的代步车……都一点点刷新这人类认知的底线和下限。
　　最后的期望也破碎了。
　　小魏还没有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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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魏的绝境 Ⅱ
　　其实，在瓶盖刚刚揭开的那些日子，小魏自认为是可以力挽狂澜的。
　　那个时候，他这些年洒脱维护出的“社会关系”发挥了作用。他一个一个地打电话，说明“借钱”的目的。作为社会人，总是有一些内核的人际关系可以发挥作用，甚至是不问缘由地发挥作用。这是“面子”的体现，也是“成功”的标志。
　　小魏的核心圈子，给了他一笔为数不菲的支持。这显然是借款，只是——借钱的人没有约定主动提出还款时间和还款利率，出借人也不好意思问。这种事情在他们彼此的交往中曾经发生很多次，所谓“兄弟”，大抵如此吧。
　　但是这些钱显然不够。
　　所以，小魏和他的岳父母们，开始动员核心圈子之外的资源。
　　中国的传统人际交往中讲究“缘”：比如血缘、地缘、业缘、志缘、趣缘……说人话就是，在直系血亲之外，有一般亲戚，有老乡，有志同道合的朋友……
　　这些都是可以动员起来的力量。
　　但是……如果……这些钱还是不够呢？没有人知道这个坑有多大、这个坑有多深，甚至没有人知道那个人还能不能救，他们也没有想过用什么方法去拯救……有的只是施救者的一意孤行。
　　小魏开始借钱帮莉兹还赌债——他不会找最亲近的人借这种所谓的“高利贷”，因为处于他核心圈子的人已经被“收割”完毕；他也不会找身边知根知底的人去借这种所谓的“高利贷”，因为一来借不到、二来不能丢这个人。
　　所以，小魏向来自商会的朋友开口。最初，自然是可以成功的。商人嘛，自有商人的法则；成功的商人，对所谓法则的领悟更加深刻。这是一场生意。
　　后来，这条路也开始走不通。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回天乏术。
　　小魏和他的岳父母，带着一万分的痛苦和绝望，和一万分的愤怒和不甘，亲眼所见，他们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小魏不是商人，他并没有遵守生意的法则；甚至，他自己的三观和操守，也在潜移默化地开始“黑化”。
　　曾经某一天，小魏在朋友圈中发状态：“从一无所有开始奋斗二十多年，再到负债累累，这都不是事！”
　　曾经有一天，小魏和我们谈起：“这种时刻，精神不能垮掉。精神垮掉，真的成为一滩烂泥；精神不垮，就还有希望！”
　　真是一个汉子。
　　可惜，我所认可的“汉子”形象，也只能到这个层次。其他方面，我也不敢苟同。
　　比如——小魏是不幸的，在那个时期，他的生活被这种狗血事充满。但是，他作为“受害者”，也时时刻刻用这种不幸“绑架”别人的生活。他甚至开始变得“阴阳怪气”——他需要钱救命，所以他每时每刻的话题都围绕“钱”。当别人和他聊起任何话题，他都会冷冰冰地绕到自己目前正在遭受的苦难上，然后冷冰冰地结尾“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就需要钱！”
　　再比如——我对小魏借钱的方式和逻辑也不敢苟同。他交游广阔，可以一个电话就调动数万、十数万乃至数十万的资金，以及在第二阶、凭借亲情/友情的感召，几千乃至几万地汇集来自全国各地的关怀。但是，他并没有想过成年人的世界其实没有理所应当，他不会主动提出用规范的方式写欠条、约定还款时间和方式。
　　再比如——他也有崩溃的时候，这一点表示理解且正常。但是，他会嘲笑那些和他一样的受害者。他会说那些当初被莉兹骗走钱的那些亲友“是为了逐利”，是为了想赚取利息；他会抱怨那些没有慷慨解囊甚至毁家纾难的亲友是“见死不救”；他也没有显著降低自己的生活和消费方式……
　　辩证法说，“规律是普遍的客观的，要按规律办事。违背客观规律，必然招致失败……”小魏自然不可能知道什么是辩证法，但是他确实没有原则和方法。他站在道德和正义的制高点，竭尽全力维系着家庭的存亡。但是，他完全不了解事态的因果，完全无法干涉事态的发展，甚至不知道如何把握关键节点。他认定自己认定的理念，一往无前。
　　我完全没有批判和嘲笑小魏的意思，我非常可惜和痛心他惨烈的付出——
　　周围人说，要断了莉兹的网络，把莉兹的苹果X换成功能机，再把它的电脑锁机……
　　周围人说，小魏要保护好自己的信息，避免信息泄露……
　　周围人说，要查一查莉兹的征信，起码相对全面的掌握莉兹的账目……
　　周围人说，要根据莉兹走火入魔的程度，监控到救命钱是否用来救命……
　　周围人说，当量变引发质变，法律需要介入的时候，起码要懂得用法律保护自己……
　　没有用。
　　小魏听不进去这些，也听不懂。
　　婚，最终还是离了。
　　小魏选择这一步，不是为了“壮士断腕”，抛弃这个不可救药的莉兹。而是，不这么做，他的生活，他女儿的生活，都已经无法继续。
　　小魏一向不纠结金钱。他承担了自己所有的借款，以及竭力分担了莉兹的那一部分。
　　分家之时，小魏只带走了那辆十几年车龄的代步车，还有女儿。
　　留给莉兹的，是“28万的债务”。这个数字很可能不准，详细数字只有天知道。
　　他甚至还给放弃铁饭碗的莉兹找好了后路、介绍了工作。
　　并在最后的那点积蓄中，拿出一万块钱，作为莉兹的路费。他说，“只要你改正，我们还是夫妻……”
　　莉兹的报答是，偷偷改掉了他的银行卡密码和短信提醒，划走了全部的余额。
　　于是，一个男人，在深夜里，嚎啕大哭……再也不必在乎楼上和楼下偷听的耳朵……
　　哭完之后，他还是选择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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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魏的绝境 Ⅲ
　　有些事情真的不好深入琢磨。比如，小魏最近一次的开口。
　　小魏像唐吉坷德般，在故事的第二阶段，通过向商会朋友借款、为莉兹还赌债。当时我提到“商人，自有商人的法则；成功商人，对所谓法则的领悟更加深刻。这是一场生意。”
　　小魏能理解的是感情，因为他曾经如此单纯。
　　社会专治各种不服，无视规则、必被生活暴打——小魏很快就会体验到这种感觉了。
　　八个月后，在小魏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回老家重新开始的八个月后，他突然绝望发现——自己的微信、支付宝和银行卡突然被冻结。申请执行人是——会长。
　　小魏又开始陷入绝境。他继续举债，却发现这次真的举债无门。
　　不久，他删除了一些微信、退出了一些家族群——或多或少地，他也开始仇恨和敌视这个世界。
　　他当然有权利委屈，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在这场不以他为主角的遭遇战中，他竭尽全力、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甚至伤痕累累，最终的结果却是鸡飞蛋打、众叛亲离。在即将40岁的年纪，他终于感受到人生的艰难、甚至绝望。
　　但是他没有想过，那些核心圈子之外的人，亲戚也罢、朋友也罢，他们原本就没有义务，去参与这场“听起来愤怒、说出去丢人、解决起来又没有希望”的闹剧？
　　小魏可能没有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过：那些亲戚、朋友，原本因为亲情和感情而做出的慷慨解囊，没有用到正途是其一，多数没有得到一句感谢的反馈，甚至是不再继续打钱之时的抱怨……这样做人，真的好吗？生活不是交易，但每个人都是第一次做人，每个人都有家庭、儿女和社会责任，这种没有约定还款期限、理所应当的“巨婴”式索取，真的合适吗？
　　我曾经听过蓝天救援队的志愿者讲解如何救溺水者的诀窍。他们说，针对溺水者的施救，最安全的方式是“伸”和“抛”，是借助外力和工具，给溺水者送去“竹竿”、“绳子”或者“救生圈”等等。实际上，他们并不鼓励救人者下水救溺水者，因为很可能的结局是……双双遇难。在极端意外的情况下，溺水者本能的求生行为，可能把求生者也变成溺水者。
　　我始终认为：在这场“shazhu盘”的盛宴之中，莉兹没有受到她本应该承担的惩罚。小魏和莉兹的父母一起，以爱之名做的那些毫无原则的事，实际上是亲手加速了莉兹走上悬崖的步伐。
　　如果继续往下琢磨：
　　那些曾经的“兄弟”，那些曾经把酒言欢的“朋友”，一朝对簿公堂、兵戎相见，小魏知悉的时候，就是被“冻结”。这个过程，真的正常吗？离开那个城市之后，为了与过去道别、以及减少爆通讯录带来的骚扰，小魏换了电话。他是受害者，但因为好心而参与进来的人，谁没有深受其扰？“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换电话很正常，但是换了手机号码、断了与某些人的联系，尤其是与债主的联系，这样做——很不恰当。我不知道他是采取了逃废债的方式，还是定期与债主沟通、遵守还款计划，但是我私下觉得，这种突然发现成为“被执行人”的剧情，不太正常。
　　小魏，他也只有这么一笔债务吗？
　　那个曾经自我打气“精神垮掉，真的成为一滩烂泥；精神不垮，就还有希望”的汉子，并没有完全改变自己的生活，每天抽烟的量，偶尔打牌喝酒……他变得低调，但他还是那个他。他也开始在一些场合缺席——以生活困难为由（确实生活困难），缺席核心圈子的重要仪式。重要节日、婚丧嫁娶、添丁进口……他越来越多的沉默缺席，甚至没有哪怕口头上的迎来送往。我们的这个世界，纵然能够“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半点恩感动侠义人”，但如果总是试图“平常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这样真不太合适。毕竟，礼——尚往来。
　　这次，还能帮忙救穷救急救命吗？
　　我们的这个世界，是一个“斗米养恩、担米养仇”的世界。当初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一意孤行的输血，现在终于浇灌出了难以言说的罪恶之花。最有吃苍蝇感觉的是那些“智者”——他们损失了一大笔金钱，收获了“生活被打乱、生存出现危机”的遭遇。之前他们的理性劝诫被视为“冷血”，现在他们的坦然拒绝被视为“绝情”。此刻还要见证——曾经给予一点小帮助会感激涕零，但当实在无能无力之时被翻脸、进而演变为挂掉电话、删除朋友联系的“怨恨”——这真是另一个版本农夫和蛇的故事。成年人的世界，真的没有什么理所当然。
　　这样的绝境，只是一个人的原因吗？
　　我真诚希望，经过这件事，小魏能够走出来，能够感悟人生的不容易。人生并不是以苦难的多少作为成功的标准，也不必抱怨苍天。因为，比惨永远没有下限；以及，抱怨也没有意义。
　　小魏不是圣人，但是身边的亲友也不是只讲付出、不图回报的圣人。做是美德，不做是本份——莉兹纵然已经无可救药，但是自己曾经努力奋斗过、曾经努力争取过，一切应该翻篇了；倘若把自己之后全部的人生都过得一团糟，都过得怨天尤人，这才是真正的悲剧。
　　以及，孩子最无辜；她幼小的心灵，其实承担了最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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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然的成长 Ⅰ
　　小然的童年结束在2019年，那时Ta还不满8岁。时光甚至还没等到Ta长大，就给Ta安排了人世间最恐怖、最丑陋的舞台剧。这种阳光下看不到的伤痕，很可能要用一辈子来治愈。
　　小然从此失去了妈妈，Ta的妈妈并没有“死亡”，虽然她被很多人无数次咒骂“快点去死”。小然懵懵懂懂，并不能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但Ta知道，妈妈一定做错了什么事情。有一天，Ta问外婆，“是不是妈妈犯了错，就不再是外婆的女儿了？”
　　这是一个让人泪奔的问题。
　　外婆无法和小然说，小然的妈妈、她的女儿，已经把全家人拖到了崩溃的边缘。在未来很多很多年，全家人、以及小然认识和不认识的很多人，都将生活在小然妈妈的阴影之下。
　　外婆无法和小然说，小然的妈妈、她的女儿，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也从来没有为自己的错误改正。她甚至使用小然爸爸的信息、小然外公外婆的信息、以及小然自己的信息，去诈骗、去套现，她真的这样做了，并且做的比我们知道的还多。
　　外婆没法和小然说这些。她不能把小然心中“妈妈”的形象变成“魔鬼”。虽然，在所有人的心中，她真的是。
　　外婆无法和小然说这些。在小然爸爸妈妈刚离婚的日子，她甚至欺骗小然，妈妈是出去工作。这真是连8岁小孩子都骗不了的谎言。
　　小然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孩子。
　　Ta和大人一起，回到了北方的老家。在这个城市里，Ta没有家，Ta寄居在亲戚的家里。那个交友满天下、门路通四海的爸爸，在他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无论在上个城市、或者这个城市，都没有治下可以称作“家”的小窝。以前，他没有想过；现在，他没有能力。
　　从此，逢年过节、以及每个众人相聚的日子，小然都能听到那些故意压低声音的、关于“问题妈妈”的那个话题。
　　还有就是至亲和核心圈子的人，时不时地打来嘘寒问暖的电话，一边给予着超出正常表达的爱和嘱托，一边发泄着他们自己内心的焦虑和愤懑。
　　小然开始害怕过节，害怕见到那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面孔，害怕听到那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声音。Ta的眼神，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实际上Ta确实承受着难以愈合的伤痛。
　　从南方的城市到北方的城市，小然失去了所有的小伙伴；从南方的环境到北方的环境，小然要努力适应这种变化。
　　Ta不再喜欢唱歌，也不再喜欢做游戏。
　　Ta害怕见到温情的场面。
　　这真是漫长、漫长而又漫长的童年。
　　余生，还有漫长、漫长而又漫长的少年。
　　以及，漫长、漫长而又漫长的青年。
　　这就是成长。
　　小然的父亲，小魏，他也确实已经做出了很多改变。
　　他开始学习电商app的使用方法，开始在抖音上学习如何做面食，以及给小然报了很多学习班。
　　他害怕，害怕不知道以后如何向小然解释这段荒诞的人生，所以他封存了记录了这两年来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因果的手机，等待小然长大、在Ta需要知道或者想知道的时候，让Ta知道这些年、成年人世界的不易。
　　其他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缺乏阳光的小树，或者在恶劣环境中成长的小树，倘若给它时间，也能成长为参天的大树。
　　所有人都心疼小然，所有人都可怜小然——主观上或者客观上，小然永远失去了和寻常小孩一样，天真烂漫、蹦蹦跳跳，以及因为调皮被批评和挨打的权利。
　　上帝对于有些人很残酷；
　　对于另一些人，更加残酷。
　　即便Ta是个孩子。
　　我无力介入小然的成长。
　　我努力建议：尽力给小然营造一个除了失去“妈妈”以外，在其他任何方面都和其他小朋友没有差别的认知；要尽力避免反复演绎“苦情戏”，因为这种“苦情戏”很多时候是成年人宣泄自己的感情。
　　我努力建议：要让小然明白，成年人世界没有“容易”二字。这几年所有的波折和冲突，都不是Ta的错，所有人都一如既往爱Ta；Ta需要做的是，在苦难中，成长成一个优秀的孩子。
　　有一些道理，小然的至亲会用先验和经验的质疑，提出反驳。他们不能接受自己难以理解的事物。当事情已经按照一般规律、演绎到难以收拾的地步，他们会怨天尤人，然后开始另一个循环。
　　当然，我的观念和认知，也可能是错的。
　　孩子的世界很小，但那片小小的天空，就是孩子的全部。
　　孩子幼年的时候，会很依赖大人；
　　当他们长大，终究会探寻自己的世界。
　　希望在Ta展翅飞翔的时候，翅膀不要那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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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小说：网博默示录（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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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然的成长 Ⅱ
　　北方某城，八月下。
　　小然可能要辍学了。
　　在这个“大国崛起”和“中国梦”的时代，在这个没有经历大灾大难的国度，在一个没有过分懒惰或者过份激进的家庭，居然出现孩子几乎辍学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
　　真正应该承担后果的人仍然逍遥法外，不尊重客观规律的人用偏执和傲慢使一切变得更糟。然后，最终辛酸的结局却要让一个孩子承担，却要让一个孩子用一生慢慢品味。
　　这真是狗血的剧情。
　　作为外人，我在dou瓣和zhi乎平台看到了太多shazhu盘的惨烈、见识了太多自私的蠢货因为自身心术不正而陷入泥潭、又感受他们不择手段向身边善良人吸血、然后重新复赌血本无归后的哀嚎。
　　我始终认为，这些人是极端自私和幼稚的存在。他们走上了无法纠正的邪路，更多时候、是他们自身不愿意纠正，更多时候、是身边有人让他们撒娇。一个人执意毁灭，拿什么去拯救、怎么拯救。
　　在我们这个时代，毁灭一个中产阶级以上的家庭，有很多方法。
　　其中一种方式就是投资，尤其是鼓励他们投资那些他们听不懂的、听起来无比美丽的东西。
　　另一种方式，就是du博。我始终认为，要挽救一个资深赌徒，唯有让Ta与原本的生活彻底切割，并且让Ta承担应该承受的后果、让Ta承担应有的代价。
　　这个觉醒的年代，上进的人都要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拼搏才有机会出人头地；这些人生和人心都有污点的人，凭什么要没有节制、没有原则地由着Ta？
　　在投资和Du博之外，shazhu盘是更深程度的恶。这种恶，甚至摧毁了整个社会的信用体系。资金的外流，不亚于鸦片；家庭的破产，不亚于战争。
　　更悲哀的是对人心的摧残。
　　这种存在，造就了看客和受伤者。即便三观正、不参与，要么成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客，要么成为“深度受伤一地鸡毛”的受伤者。
　　这种事件，因为其隐秘性和精神打击属性，甚至直到目前，很多地方的gongan机关并不受理。
　　还有，那些脑残的duxiao满、36X金融、jing东白条，以及更丧心病狂的各类P2屁金融、714高炮，铺天盖地的广告、做着助纣为虐的事。
　　所有的这些，都是对社会信用体系的巨大冲击，都是人良心、道德和法律体系的巨大冲击。
　　所有的这些，都不是一个孩子能够认知和理解的存在。
　　小然的爸爸，留存下了这两三年来莉兹的所作所为，以及所有他曾经做出的努力。他期待，未来孩子长大，能够理解、或者至少不要仇恨自己。
　　其实小然的爸爸，也不是一个头脑清楚的人，他这些年活得也不明不白。得意之时，声音洪亮、一帆风顺；挫折之下，一腔热血、一意孤行。他的不幸，理性分析下，也是一种必然。
　　但是，小然，希望有朝一日你看到这些文字，能够理解你的爸爸。人无完人，在仓促袭来的生活变动之下，他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逃之夭夭。事非经过不知难，再怎么圣洁的先贤，面对这种事情，可能都没有很好的处理方式。
　　人生有很多诱惑，也有很多坑。一定要有正统的三观，抵制诱惑最好的方式永远是远离诱惑。
　　还有，为了给饱受伤害的老人最后一点尊严，我没有描述你的外公、外婆在这个事件中，起到了怎样的推波助澜的作用。
　　人生的道路真的很漫长。在你15岁或者18岁之前的岁月，可能家庭和亲人填充了你人生的大部。你没得选择。或者，有时也是最好的选择。
　　在你15岁或者18岁以后的岁月，你也会面对各种选择，你也会逐渐有自己的生活。生活有阳光，也有阴影；面对阳光，也要正视阴影。阳光可以沐浴你，阴影也可能会吞噬你。
　　成年人世界的这些事情，都不是你的错。某一天，当你成为成年人，如果有机会看到这些文字，我不知道那时你会有怎样的一种心态。木板上被钉了钉子，即便把钉子拔出，那个曾经的孔洞也会永远留下。但谁的人生不是这样呢？苍天并没有刻意打压或者辜负谁，苍天只是并不知道我们是谁。
　　去爱吧
　　像不曾受过伤害一样
　　唱歌吧
　　像没有任何人聆听一样
　　跳舞吧
　　像没有人欣赏一样
　　生活吧
　　像今天是世界末日一样
　　在你小学之后，还有初中，初中之后，还有高中，高中之后，你将开启你的大学。这是社会对于少年的一般期待。我们期待你可以走上这样一条路，并且尽可能成功地走上这样一条路。社会有各种不公，但是这样一条路，凭借你的努力，摸索其中的好习惯、好方法，你可能会走得相对平坦。等到有一天，你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你再用自己的思维，评判早年的这一段时光。
　　或许你的人生，可能还会有其他的道路。你可能会更早地走上生活，更早地适应和接触这个社会。那个时候，你作为成年人，将有责任独立自主地规划自己的生活方式。当然，你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活。如果，你想看到远方或者身边更美丽的风景和人，你最好让自己优秀；如果，你自怨自艾、冷漠报复，或许你会永远活在这种状态之中。
　　这就是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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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小说：网博默示录（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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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国情调 Ⅰ
　　菲律宾，马尼拉。
　　一场午后的对流雨冲刷了燥热的空气，也冲刷了泥土中的血迹。
　　第十一个了，还是第十二个。阿勇在心里默念。
　　同时他心里突然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自己会是第多少个？
　　这个念头，最近他经常在夜里想起，然后就开始失眠。原本睡眠的时间就不多，所以每天晚上他其实并不能琢磨太多。当异国他乡、热带的天空，清晨第一缕霞光点亮天空，他就要伴随清脆的起床哨、和主管野性的谩骂，伴随大通铺里男男女女起床的哈欠声和脚步声，开始新一天的“白领”生活。
　　是的，白领。
　　至少，出国之前，在与十几年的玩伴小飘的微信聊天记录中，他是这么描述的。
　　小飘说，马尼拉的物价低、赚钱多，最关键的是美女多，自己准备再做个三到五年，就回家盖房。到时领个外国媳妇回去，据说高考还可以加5分。
　　最初，小飘并没有邀请阿勇一起，“走上人生巅峰”。
　　是阿勇自己，在和小飘聊了两三次以后，主动问起阿勇的发财门路。在他的心里，这个小时候和自己一起玩泥巴、半大小子时候和自己一起泡精神台妹、一样的家里没钱没权、虽然有初中毕业证但实际上初一只上了不到一个学期就辍学的“二五仔”，居然真的能够成为“白领”、居然这么快就能够出人头地，真是有点让人眼红心热。尤其是小飘偶尔亮出的票子、手表、红酒和衣着裸露的“鬼妹”，都无时无刻不在撩拨着阿勇的心。
　　在以后人生多个失眠的夜晚，阿勇回忆起自己心怀忐忑和希望，提出和阿飘一起打拼天下的情景，都会默默骂自己一句“大傻逼”。
　　阿勇当时头脑中想象的情景，是90年代港片中的兄弟情、最起码也是古惑仔的跌宕起伏。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从来不用为钱烦恼、身边有各式各样的妹子，这才是生活，这才是阿勇想要的生活。
　　可是目前的现实是，在东拼西凑买到去马尼拉的机票之后、在阿勇到达异国他乡的第一刻，迎接他的并没有小飘，而是几个强壮的、严肃的陌生人，把他引上一辆黑色的轿车，开往完全陌生的地方。
　　随后，阿勇被要求上交银行卡、手机，除了必要的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阿勇被“打劫”了一切。
　　“完了，被骗到C销团伙了”，阿勇内心暗骂。
　　后来几个月的体验，阿勇意识到，如果这里真的是C销团伙，他会感激到流眼泪、他会幸福到抹鼻涕。
　　这几个月的时间，他只见过小飘两次。因为他们分属不同的“部门”。小飘凭借他“俊朗”的外表和“不俗”的业绩，被分到Pua组（内部称为P组）；而阿勇自己，因为是新人、加上各方面条件比较一般，目前任Yu组助理（内部称为Y组）。
　　第一次见到小飘，是在公司培训上，小飘作为优秀员工、坐在前排。阿勇看到小飘的那一刻，便捏紧了拳头，眼神仿佛要冒出火来。可惜小飘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眼神。
　　第二次见到小飘，还是在公司的培训上，距离上一次和小飘的相遇，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阿勇的身边又增加了一些新的面孔，也见识了五个“不服从纪律”的同事变成花肥，内心淡定了很多。更主要的是，当初小飘对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也在向他人重演。
　　好好的做个“白领”吧，虽然每个月的业绩都是白干，工资都是“白领”。阿勇心里自嘲到。
　　他们都已经上了贼船，都已经没有机会回头。
　　他们其实并非不知道，自己干的是“生儿子没有那啥啥”甚至压根就是断子绝孙的活计。但是，在这个所谓的高端投资企业中，宿舍区和办公室之外，是荷枪实弹的保镖，以及无处不在的暗线和眼线，他们见识了和亲身体验了太多因为业绩不达标的暴打、因为不服从管理的暴打，以及纯粹被看不顺眼的暴打。阿勇有时反而会庆幸，因为自己不是“精神小妹”，不是被骗来的女性……
　　他们其实并非不知道，自己每一单业务的成功，电话或者网络那头，都有一个人的弥足深陷，和一个家庭、一群人的痛不欲生。但那又怎样呢？自己目前自身难保、朝不保夕，被骗杀的又不是自己的家人。再者，异国他乡，哪怕是泥坑陷阱，只有完成业绩考核、才有出头的机会。再者来说，那些心术不正或者想走捷径的被骗者，他们真的值得同情吗？不被自己骗，也会被别人骗……
　　小勇偶尔也会想起家乡，想起那几间青黑的砖瓦房，想起那泥泞的泥水路。曾经，他痛恨自己的父母，痛恨自己的老师，痛恨自己没有一个好出身，痛恨自己过不上想要的生活。
　　现在，他却无比怀念这种曾被自己无数次唾弃的生活。
　　可是，回不去了。
　　宿舍隔壁床的大呆最近有些异常。上班的时候因为不在状态，被主管骂了几次，下班后又因为违反纪律哭被打了几次。他应该是要崩溃了。
　　他求着主管放他回去，他说自己老爹上周去世了。他得回去披麻戴孝。
　　主管自然把他打了一顿，然后他就大哭，然后又被打了一顿。终于消停了。因为不遵守纪律、扰乱军心，后面几天，他被拴在卫生间。哼哼唧唧，目光呆滞。
　　然后有一天早上，同事们醒来，发现他已经消失了。
　　没有人发问，似乎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午后，一场对流雨冲刷了燥热的空气，也冲刷了泥土中的血迹。
　　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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