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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寓言和预言
《三国演义》第一回写了宦官乱政导致青蛇惊帝、雹雨成灾、雌鸡化雄等故事；《西游记》第一回从盘古开天辟地、仙石孕育灵猴写起；《红楼梦》第一回从女娲补天肇端，继而引出绛珠仙草随神瑛侍者下凡还债的故事。《水浒传》的开篇也是一个近乎神话的故事，弥漫着怪异性和神秘感，与其他三部古典名著相比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这样的构思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吸引读者的眼球。我们仔细品读《水浒传》第一回《张天师祈禳瘟疫 洪太尉误走妖魔》之后会发现：其内含令人回味无穷、拍案叫绝。
向日葵相信太阳，所以金光灿灿；老鼠相信偷窃，所以鬼祟猥琐；骏马相信奔驰，所以雄壮有力……相信什么就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水浒传》故事是紧扣“信”字展开的：北宋仁宗年间，瘟疫盛行，死伤军民甚多，仁宗皇帝听信大臣建议，要请天师禳灾；事关重大，皇帝便委派亲信大臣洪信去信州龙虎山请天师；为了检验洪信的诚心，天师幻化为小龙和猛虎沿路惊吓他，变成牧童耍逗他，但总算答应禳灾并消除了瘟疫（按：你信吗？）。洪信办完公事后游赏龙虎山，看到了伏魔殿，道士们说殿内有魔王，不能开殿，洪信不信，非要打开伏魔殿，结果是“那一声响亮过处，只见一道黑气，从穴里滚将起来，掀塌了半个殿角。那道黑气直冲上半天里，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望四面八方去了。” （按：你信吗？）道士对黑气的解释是：“太尉不知，此殿中当初是祖老天师洞玄真人传下法符，嘱付道：‘此殿内镇锁着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共是一百单八个魔君在里面。上立石碑，凿着龙章凤篆天符，镇住在此。若还放他出世，必恼下方生灵。’如今太尉放他走了，怎生是好！他日必为后患。”（按：你信吗？）
所以《水浒传》的第一回就是一个关于“信”的寓言，这个寓言的题目应该叫“信不信由你”。
让我们品味一下这个寓言的寓意：面对瘟疫，皇帝不信医药卫生，却信旁门异术；不信忠臣贤士却信佞臣贼子；洪信口说不信妖魔却非要打开伏魔殿，可见他对妖魔非常感兴趣，结果真飞出了妖魔。“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从张天师幻化为龙虎和童子到用法术消灾，再到洪信放出妖魔，哪件不是妖孽怪异之事？君臣心里信怪，手上作怪，国家必然遭怪。他们早把“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古训抛到九霄云外了。昏君相信权奸和异术，所以国家变得混乱衰败。整个水浒故事是以宋徽宗统治时期为背景的，这无疑是讽刺和批判因为宠道信怪、昏庸腐朽而导致靖康之变的封建统治者。
回观现实，我国面对2020年严重的新冠疫情，采取果断措施，科学防治，取得了巨大的成绩。此举既控制了疫情，又凝聚了人心。这是因为我们相信科学，相信人民。现实也在告诉我们：相信什么就向什么方向发展。
《水浒传》的第一回不仅是一则寓言，也是一个预言。作者用一首律诗来概括洪信放出妖魔的后果：“千古幽扃一旦开，天罡地煞出泉台。自来无事多生事，本为禳灾却惹灾。社稷从今云扰扰，兵戈到处闹垓垓。高俅奸佞虽堪恨，洪信从今酿祸胎。”这首诗实际是一个预言，预告了梁山天罡地煞一百零八人扰乱天下的故事，而祸乱的始作俑者就是洪信和高俅等奸臣。
洪信打开的伏魔殿到底是潘多拉之盒还是薛定谔之猫？这给思想活跃的读者们留下了无尽的驰骋空间。
这种预言式的架构在《水浒传》中还有几处：1.用智真长老的偈言“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兴，遇江而止”（第五回《小霸王醉入销金帐 花和尚大闹桃花村》）预言了鲁智深从结识林冲到落草二龙山再到投奔梁山直至浙江坐化的传奇人生。2.智真用偈语“逢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见信而寂。”（第九十回 《五台山宋江参禅 双林镇燕青射雁》）预告了鲁智深从征方腊、擒方腊到圆寂的情节。3.智真用“当风雁影翩，东阙不团圆。只眼功劳足，双林福寿全。”预示了梁山好汉破辽之后的结局。4.用罗真人的“逢幽而止，遇汴而还。”（第五十四回 《入云龙斗法破高廉 黑旋风探穴救柴进》）概括了公孙胜从随军征辽到凯旋归隐的情节。
总之，《水浒传》开篇的洪太尉误走妖魔这一设计是寓言也是预言，它不仅暗示了全书“宠信奸邪，国家必衰”的思想，而且从宏观构架上预告了天罡地煞祸乱国家的故事。
附：“洪太尉误走妖魔”故事的原型：
唐苏州吴县甿汪凤，宅在通津，往往怪异起焉。不十数年，凤之妻子洎仆使辈，死丧略尽。凤居不安，因货之同邑盛忠。忠居未五六岁，其亲戚凋陨，又复无几。忠大忧惧，则损其价而摽货焉。吴人皆知其故，久不能售。邑胥张励者，家富于财，群从强大，为邑中之蠹横，居与忠同里。每旦诣曹，路经其门，则遥见二青气，粗如箭竿，而紧锐彻天焉。励谓实玉之藏在下，而精气上腾也。不以告人，日日视之。因诣忠，请以百缗而交关焉。寻徙入，复晨望，其气不衰。于是大具畚锸，发其气之所萌也。掘地不六七尺，遇盘石焉。去其石，则有石柜，雕镌制造，工巧极精，仍以铁索周匝束缚，皆用铁汁固缝，重以石灰密封之。每面各有朱记七窠，文若谬篆，而又屈曲勾连，不可知识，励即加钳锤，极力开拆。石柜既启，有铜釜，可容一斛，釜口铜盘覆焉，用铅锡锢护。仍以紫印九窠，回旋印之，而印文不类前体，而全如古篆。人无解者。励拆去铜盘，而釜口以绯缯三重幂之。励才揭起，忽有大猴跳而出。众各惊骇，无敢近者。久之，超逾而莫如所诣。励因视釜中，乃有石铭云：祯明元年，七月十五日，茅山道士鲍知远，囚猴神于此。其有发者，发后十二年，胡兵大扰，六合烟尘，而发者俄亦族灭。祯明即陈后主叔宝年号也。励以天宝二年十月发，至十四年冬，禄山起戎，自是周年，励家灭矣。（出《集异记》）
《水浒传》的作者对原故事进行了改编，放在小说第一回，耐人寻味。
二、引子和影子
洪信虽然在小说第一回之后就销声匿迹了，但他在整部小说中却有巨大的作用。
首先是结构上的引导作用，他是个引子人物。他打开伏魔殿，放出了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引出全书的人物和故事。
其次是主题上的提示作用，他还是个“影子”人物，是整部《水浒传》奸臣的缩影。《水浒传》中的宋徽宗信任和重用四奸——蔡京、高俅、童贯、杨戬，导致了天下匈匈，陷人民于水火。这些奸臣最大的特点就是欺下瞒上，简言之就是“不可信”。可是皇帝却偏偏信任他们，搞得政荒国乱，老百姓对皇帝和朝廷失去信任和信心。所以，作者在小说一开篇就把焦点放在了“信”字上：皇帝派亲信大臣洪信去信州请天师禳灾，洪信却失信，招来更大的灾祸。既然皇帝宠信奸臣，灾难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即使道士们当时能够阻止洪信开启伏魔殿，他也会回奏天子，诬告龙虎山的道士造谣蛊惑，之后必然由皇帝下令打开伏魔殿。所以，只要皇帝不贤不明，信任奸邪，天下大乱是必然的。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出师表》中的这句名言道出了国家兴衰和事业成败的关键。从某种意义上说，《水浒传》就是对这一道理的生动演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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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24 03:09:4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