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周作人

仙客人间

　　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在一个需要救国的时代，周作人的行为好像不是在救治病人。他自言别人认为他写下的是一些无意义的东西，但他还是愿意写下这些无意义的事。
　　不能说他不抱希望，因为他一直播种着自己的园地，他声言自己的园地是文艺。在自己的园地里，他阐述他的思想，也细说他的故事。在他的叙述里，你也许看不到伟大，看不到崇高，甚至看不到呐喊和激情。他既不为道德礼赞，也很少道德批判。但却同样有分析和评判。他坦言自己写下的仍不脱道德文章，他只是不说过头的话，宁可让理性压抑热情。他相信没有一种思想可以解决世间所有的事。对于一贯认为正确的思想，他尤其警剔，他不相信世间有包治百病的药方。他说他生在法家苛刻思想弥漫的地方，而他或许因为看到了它的流弊，所以一直都在小心地宽容着人的错误和思想。
　　有人说他糊涂，但看他写下的东西，却似乎比谁都明白。
　　读他的东西，感觉他应该是个世界主义者，但他自己从来也没承认。他始终把自已定位为一个中国人，喝着洋墨水，关注的都是自己国家的人和事。他说出的语言冲淡得似乎不见一丝火气，开出的药方或许缓慢平和，然而，时间也许会是最好的证明，证明他说的不会是没有道理。
　　看他的文章，如果你把他看成一个不会救世的人就错了，看他对未来的期盼和思考，他同样是在为中国人诊脉。只是和一些同时代人看上去急于救世不同，他相信无论生活在一个什么时代，人都是要生活的，思想的面包解决不了所有问题。他写了许多看似无意义的东西，谈北京的吃食，故乡的野菜，乌篷船，学校生活的一叶，相比于谈思想，他写的这些谈生活，谈心理的散文似乎更为我们熟悉。也许他相信国民性格和社会风气的养成都更需要涵溶，一味地道德评判和教育不适合人的心理，更不能扩大人的心灵。
　　按理说，他这样理性而又中正平和的人，一生应该平顺通达，就像他的文章一样。然而，晚年周作人却遭遇了完全跟不上时代的困境，他落后了，面对激情的时代和疯狂的人，他只能躲在一隅，保持着与社会的距离，用笔书写着别人的荣光，看着属于自己时代的思想渐渐消失远去。
　　一个不断升温的社会，一个老人已经没有能力给身边人和事降一降温。历史地看去，他所倡导的并没有在中国开花结果，或者客观地说只是开花，没有结果，这或许是所有思想者的局限。但周作人并没有随着他的时代一起消失，也许，多少年之后，还有人会读到他的文章，心有灵犀之余，心里会说，这是一个不应被忘记的思想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