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境》 ：不入牢笼——徐渭的冷眼与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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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境》 ：不入牢笼——徐渭的冷眼与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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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境》 ：不入牢笼——徐渭的冷眼与热心
　　张晖
　　目录
　　一、杀妻前后
　　二、辛酸身世
　　三、佯狂真狂
　　四、边塞壮游
　　五、冷眼权大
　　六、盖世奇オ
　　1.青藤画派
　　2.四声猿
　　3.南词叙录
　　4.幽峭鬼语
　　5.笔走龙蛇
　　七、凄凉晚景
　　徐渭杀妻前后
　　这几天，古城山阴，从府尹太守县令，到书香大户，到休闲致仕的朝官，到下九流的阪夫走卒，倡优仆隶，都在流传着徐渭徐文长疯了徐文长徐渭疯了。
　　说起徐渭徐文长，在山阴可算是妇皆知的人物。他初字文清，后改字文长自号青藤道止，天池山人，别暑田水月。十几年前，断闽两省倭寇、千把个几百个甚至几十个倭寇凭锋利的倭刀和抢劫财富的贪欲，在二鬼子的带引下，竟然就能如入无人之境，烧杀抢掠，好淫携奇。大批的中国官军畏在浙的城里，听任倭寇横行。更可慢的是这些官军非但不抵抗，还肄意蹂百姓。这整兵痞常常穿着抢来的锦衣美服，三三两两，骑着高头大马，拿着刀剑，进入酒店强吃强喝，在青楼妓馆强行狎妓嬉同，完事了一文不付。太阳下山了，又挨户侵扰市民，甚至撞开县衙大「门，调笑威胁县丞县令。而县令低声下气，用好酒好菜招待他们。这样一来，那些兵痞就更加张狂了，常常同到深更半夜还不离开。山阴的官员百姓对这些兵痞又恨又怕，但是谁也无可奈何。有一次，徐渭也遇上了兵痞滋事。徐渭与吴兑在稽山讲完学回来，碰见四个兵痞胡闹，他俩就走近他们想看个究竟。那四个兵痞骂他俩说:“酸秀才懂个屁，敢这样斜着眼看我们?小心老子把你们头巾拽下来撕碎。”徐渭对吴兑说“何不依靠市民帮助，揍他们一顿?”吴兑说:“不约定好怎么揍这些王八蛋，老百姓容易走开不管。”于是他俩回家叫了七八个同族弟侄，告诉这些小伙子:“你们只揍这些兵痞的下身，不要打他们头脸，以防他们当官的来找麻烦。”他们又告诉围观的百姓:“你们不要打，你们按我们打的节奏呐嘱声援就行了＂。于是他俩一声令下，七八个小伙子一顿臭打，把四个兵痞打得在地上翻滚哀号。他们又把兵痞的衣服剥得光光的，四个兵痞光屁股隐着乞求烧命。围观的百姓哄笑着鼓掌不停。(参见く徐文长传)》卷八)
　　这一举动，使徐渭在山阴城名声大振，远远超过他的诗、书、画、曲在市民中的影响。如今徐渭病了，而且疯得很厉害。他激愤于时事，病得发狂发疯。好像有鬼神附在他身上。有一次他疯疯癫，跌跌撞跑到房屋柱上拔出三寸多长的铁钉，顶住左耳朵眼，头再撞墙、撞地，钉子灌进耳朵里而不知丝毫疼痛。过了几十天，鲜血烂肉进射如注，每天有几碗之多。平均不到三天就要这么来一次，过了一个月，流的鲜血烂肉竟有一斗多。他瘦得皮包骨头，像只虮虱，只有一口气还未断绝。看遍了名医没有效果。
　　徐渭的疯，在不少文人的文字里，也有记载，当然各自的记載却不尽相同。陶望龄在《徐文长樂序》中称，徐渭用巨锥深深地刺进耳朵里，血流如注，又用巨维猛刺阴囊；袁宏道在《徐文长传》中称，徐文长有时手持利斧，把头打破，血流满面、头骨都打破了;他还揉搓自己的头骨，发出“吱吱”的响声。在民间、有的传说更离奇，称徐渭曾用锯木的大锯把脑壳锯开，曾用剑剜出自己的肠子，曾用斧头剁掉自己的脚。
　　不久，一件更为可怕的事发生了，徐渭杀掉了自己的妻子。一些曾被徐祁轻过的上层文人是这样传说徐渭杀寿原因的:渐江巡抚胡宗宪纳了一个妾，名叫翠翘，有倾国倾城、沉鱼落雁之貌。一次宿在寺庙僧房里，徐文长想偷看她的芳容。于是他穿上一套和尚服，从墙外与翠翘调笑。胡宗宪知道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把庙里和尚都集合站队，叫翠翘仔细辮认是谁调笑她，翠翘误指一个外貌像徐渭的和尚，于是胡亲宪一刀杀了这个屈死鬼。后来徐渭回家，恍中看见自己的妻子与和尚睡在一起，大怒，操起刀向和尚狠砍去，不料定請一看，被杀的却是自已的老婆。徐渭于是被下狱判为死罪，经太史张元忭力救オ得以免死。（见顾公《消夏闲录》)
　　报应啊!徐渭杀妻的真实经过大约是这样的:“一个大雪天，徐家一个未成年的男仆因为太冷，缩在锅灶旁取。张氏可怜他，把自己的村衣借给他穿。徐渭瞧见了;以为妻子与仆人私通，大骂妻子，张氏不服，也回徐渭。澜气愤至极，就操起冰用的四齿粑向张氏，不料打中要售，把张氏打死了。县尉仵作来验尸，严辞厉色审徐渭“櫂(音瞿，四齿耙)字怎么写?”徐渭笑着说:“你不识字吗，生字未出头未下地呀。”民间都把“糧”字写作“缶”。县尉受了徐渭嘲弄，大怒，回去向县令汇报:徐渭故意用缶杀死妻子。于是徐渭被捕下狱。后来御史想开脱徐渭，但思考很久，无计可施，因为按照徐渭以前的口供难以为他开脱。一个老衙吏告诉御史:改一下口供，“用缶”作“甩缶”，便属误杀。“甩”在民间是“抛”的意思。(参见景星《白茅堂集)卷四十三)
　　那么，徐渭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1.辛酸身世
　　古城山阴县秦代即设置，因其在会稽山之阴(北)而得名。治所即今浙江绍兴。隋改名会稻，唐又分会稻置山阴，与会稽同城而治。此后历为越州、会稽郡、绍兴府、绍兴路治所。明正德十六年(公元1521年)二月四日，山阴诞生了一个杰出的文学艺术家徐渭。
　　《山阴县志〉记载:“榴花书屋在大云坊大佲种�东，徐谓降生处，中有大安石榴一本”。这个榴花书屋，即今绍兴青书屋。徐渭父亲名徐，因同族在贵州龙里卫当兵，徐地就到贵州去教书口，并利用贵州籍贯应乡试。由于当时贵州文化比浙江落后得多，徐蝕顺利地在贵州考中了举人后在贵州任县令。其原配夫人童氏生了两个儿子:徐淮、徐路。童氏中年病死，徐铠又姿云南激江府苗百户家一位守寡的侄女苗氏。徐德最后升任四川州府同知，不久因病回山阴榴花书屋养老。苗氏嫁到徐家后未生育。徐德晚年纳苗氏的侍女为妾，生徐渭。徐渭生后百日，徐總即因年老病辞世。
　　徐家是山阴的世家大族。据〈山阴县志?选举志》记载，徐同族弟兄徐髅是贡生，徐钥是进士。明代中叶著名的忠臣沈铼，提学副使萧鸣风，均是徐家的门婚。徐渭《赠族兄序｝说:“吾宗居会稽，自吾祖而上，代多瘃富贵老寿之人。至吾考，若新河吾叔父，西河二叔父及诸君子，或为州郡，或自部郎，俱阶大夫。横黄金而子孙繁多，大其门户美其衣食。高者以明经为生员，次亦气概雄视一乡”。徐德老来得子，家庭条件又极优裕，故徐渭生后受到优的照顾。徐渭七十二岁时有一首く春兴》诗回亿自已的婴幼时：
　　二月四日吾已降，摄提尚复指苍龙。当时小榇慈韩绣，達岁察衣邻姆蛙。一股虫尸忙万蚁，百须花粉乱千蜂。自怜伯玉知非晚，除却樽事事情。
　　徐渭出生时，父亲徐德已是垂蓦老翁，而其母正当青春年少。据一些遗传学家、医学专家研究，老夫少妻生的孩子特别聪明。他们举了很多古今中外的实例。徐洞似乎也符合他们的研究结论。
　　徐渭幼时就极聪颖。嘉靖五年，六岁的徐渭去私墊跟启蒙老师管士颜读书，土颜教他背社甫的诗，只教一遍徐渭就可以背通了。徐渭八岁时拜陆如网为师，学习作文。徐渭下笔飞快，每天早饭蓖就能写成两三篇作文，把陆如冈激动得到处夸奖徐渭是神童。有一次已是少年的徐渭为仆人逃离的事到县官刘凤呙处申诉，刘风呙出了一个作文题《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要徐渭当场交卷。徐渭不写草稿，下笔如有神当场交卷。刘风昺看了大喜过望，在徐渭作文卷尾批语道“小子能识文义，且能措词，可喜可喜。为其师者当善教之务在多读古书，期于大成，勿徒烂记程文而已＂。(徐文长自著畸谱》)
　　出身于名门望族的徐渭并没有享几天福，不幸就接踵而至了。先是徐家经济破产。徐德死后，徐渭长兄徐淮拿出巨资出外经商，并结交一些炼丹方士，十余年赔光了几千两白银，徐家完全破产，成了破落户。徐渭二兄徐潞在绍兴屡次科考不第，就效法其父，到贵州去应乡试，携妻去了贵州。由于家庭经济破产，主持家政的苗夫人被迫遣散一批仆人，苗夫人侍女、徐渭生母、徐德之妾也在遣散之列。
　　那时徐渭刚刚十岁。徐渭晚年还哀痛地回亿起这件伤心事，他说:苗宜人，是我嫡母。她爱护我、教海我无以复加，世所未有我粉身碎骨也难报她养育之恩。然而似手就是她夺去了我的生母。(参见《徐文长自著譜》)
　　直至二十九岁时，徐渭才把生母接回家中奉养。母子分开了十九年。这十九年中，生母做什么，徐渭没有说明。但一个大户人家的侍妾，被遣散出门，沦落社会，她没有资财，没有谋生技能，境况一定是很辛酸而悲慘的。这件事深深地刺伤了徐渭的心。徐渭生后百日父亲亡故，嫡母是父亲续弦，生母又是侍妾，这样的地位无疑使他在家庭中受到视。不久，惟一能爱护徐渭的嫡母苗夫人又病死。徐渭在苗夫人病危时，三日三夜没有吃饭，守候在她的病前，希冀能挽救她的生命。
　　但这位来自南疆的女子，在多年不适应浙东的风土人情中，在与继子的尖锐矛盾中，终于都愤而终。徐渭那时オ十四岁。他只有依靠长兄徐淮来抚养了。
　　嘉靖十六年，徐渭第一次应试，但是连秀オ(生员)都没有考取。他后来有一篇《上提学副使张公书》说了这次落第原因:他少年时就嗜读书卷，志气很宏博远大，自有文字以来的书籍他都要读，通其大概。他六岁即限老师读《大学)，每日背通千余言;九岁就能作文，发挥推行章句之间的深义。乡绅前率甚至称他为“宝树灵珠”，把他比为刘晏杨修。十四岁时他嫡母去世，家庭纠纷变故接二连三，一言难尽……他这次考试，因为不合作八股文考试的格式，被摈斥于时。他觉得，将来学业废毁无成，兄长就不会相信他了。况且萁豆相煎，兄长还逼迫他呢。他日夜顾盼，只有自己的身影。
　　这一回忆透露了徐渭未考上秀オ的原因是因为没有拔八股文要求答题，落第后他还受到兄长的无情笑和轻侮。过了三年，徐渭第二次应试，又是连秀オ也没有考上。他给主考官上了一书，诉说自己两次不中，想往贵州投靠次兄徐路，但又没有路费。然后他请求主考官准许复试。主考官信后，动了隐之心，允许徐渭复试。复试后徐被录取为秀オ。又过了三年，嘉靖二十二年;徐渭二十三岁，他到杭州应乡试，没考中。嘉骑二十四年，徐渭再次应乡试，再次落第。嘉靖二十八年，二十九岁的徐再应乡试，又没有考取。嘉靖三十一年，徐渭再应乡试，初试时名列第一。主考官薛应旂阅卷，惊异徐渭的文才，把他判为第一，并在徐渭试卷末尾批上:“句句鬼语，李长吉之流也。望龄《徐文长集序》)但是在复试时他又没考中。他很馍丧，写了一篇《涉江赋)，描述了自己在科举制度折磨下肉体和心灵的苦痛。第七次乡试徐渭初试得第二名，复试时又未被录取。三十八岁时，徐渭辞别胡宗宪幕府参加乡试，仍然名落孙山。嘉靖四十年，徐渭最后一次参加乡试，最终还是失败。他作了一首《省试周大夫赠篇，罢归赋此)诗，抒发了多次落第的丧心情：
　　十谒九不荐，那能长作?江光凌弃壁，关色归。薇求新主，汤问小姑。风雷亦何限?终是恼凡鱼!(《徐文长三》)
　　从十六岁起到四十一岁，徐渭九次参加科举考试，除第二次经悬求主考官允许复试，考中秀オ外，其余人次均败北。中国封建社会土人的理想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在封建王朝稳定时期，士人的理想一般只有通过科举才能实现。徐渭一生的黄金年华都在努力走这条路，结果没能走通，可以想见，这对一个立志大济天下的士人的打击是多么大!徐渭后来写了一个杂剧《女状元辞凤得》，借剧中人物之口，表达了对科举制度埋没人才深刻的不满。
　　百日丧父、十岁时生母被遣散、十四岁嫡母去世、因是庶出受兄长和社会的卑视、家道中落的反差，给徐渭的心灵带来的创伤是巨大的。更不幸的是徐渭的婚烟。徐第一次结婚是在ニ十岁考中秀オ以后。妻子是绍兴富商潘克敬的女儿，叫潘似。潘克敬在北京锦衣卫做过事后来外放为广东阳江县典史。由于徐渭长兄徐淮破产，拿不出巨额银钱作为鸦礼，商人出身的潘克敬表示并不计较这些，他相中了十ニ岁作く雪词)、十六岁作く释毁》，菱动绍兴城的徐。他不仅不要聘札，而且允许徐渭入赞。徐淮正愁无法供养弟弟生活，立即给徐渭定婚，打发弟弟随岳父去广东阳江县。嘉二十年，二十一岁的徐在阳江县典史中与潘似结婚。徐渭年轻英俊，风度翩翩，潘似年方十四，花容月貌;人们交口称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婚礼隆重。很多年后，徐渭在く悼亡)一诗中还追亿了初舞时的景
　　华堂日晏绮罗开，代吹舞一两回。怅底画眉犹未了;峙丞索带蜂纱来。
　　?挠映蟻扇斯，当时相见春膏春。:傍人细语亲听得，道是神仙会里人
　　但是热闹过后，徐渭的心开始隐隐作痛了。赞，民间又叫倒插门，在中国几千年的父系社会中，受到社会寞论的農视和轻侮。历代不少王朝有强迫和囚徙当兵的法徫就是说，赞婿地位等同于圆徒。入赞时丈夫要写“小子无能，随妻改姓”之类的话。虽撚徐渭岳父潘克敬时时关照女婿，但徐渭总有一种人下的感觉，不得不时时处处小心应付潘家的上上下下。这对一个オ高八斗、多オ多艺的天オ人物的折輅是很残酯的。
　　婚后三年，潘似生了一个男孩，徐渭给儿子命名徐枚。潘似原患肺病，生育后病情加重，一年以后病故。这以后十年，徐渭未再续弦。潘似逝世十周年时，滑家送回女儿遗物，徐渭含润写诗一首：
　　黄金小纽茜衫温，袖招犹存举案痕。开匣不知双泪下，满庭积雪一灯昏。I《内子亡十年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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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妻亡故之前，徐渭的二兄徐、长兄徐准先后因患菊疾、服丹药中毒而死。青年丧妻、亡兄、家境一贫如洗，这使徐渭更加形单影只了。徐渭第二次婚姻还是入赘。那是他三十九岁时，入赘杭州王家。但时间很短，从夏到秋，不到三个月时间。嘉靖四十年;徐渭姿继室张氏。过了一年，生子徐枳。这一次婚姻给徐渭带来的只有痛苦，夫妻经常吵嘴打架，直到后来发展到徐渭误杀妻子下狱。徐渭在狱中还写了一首诗，怨恨死去的妻子嫁祸于他:
　　天上分银汉，人间隔画楼。并时双眼泪，啼断一年秋!赠金钗解，辞欢宝带留。莫因河问住，也学祸牵牛!徐文长稿》卷三)
　　除了美满的初婚和后来的痛苦婚姻给徐渭以巨大的刺激以外，还有一次未成功的婚姻也给他的心灵带来伤痛。嘉靖三十一年，经介绍双林镇一个姓严的绅士与徐渭相见，准备把长女嫁与徐渭。徐渭猜疑严女是个傻姑娘，就几次婉拒。后来倭寇打进双林镇，杀了严翁，携走严家两个女儿，长女被伴后投水自尽，次女归家亦自尽。徐渭听说后，后悔莫及，特地撰写《宛转词》、《严烈女传》纪念此事，表达对严氏父女的深深怀念之情。他的一片痴情甚至感染了他的好友沈明臣，沈特地写了一首《严烈女为徐文长》诗来表达对严烈女悲壮不屈精神和徐渭一片痴情的敬重:山阴徐渭曾娇请，因疑女父前盥。死后相闻感慨多，题诗更续清风岭。《丰对诗)七)
　　百目丧父、十岁生母被造散出门、十四岁嫡母病故、生母身份卑微、两次人赘、九次科考不第、青年丧委亡兄、婚姻痛苦不堪，徐渭的身世真够不幸的!
　　2、佯癫真狂
　　徐渭生活在“贤者不用、用者不贤”的时代。他曾有着勃勃的雄心，要为国家多做一点事情。以他的才气，他也有这样的能力。然而;事实上，主流社会并不接纳他，那个时代的政治生活并不要他。他只能傲看客，做旁观者。对此，徐渭有着明确的认识。他常因这明确的认识而痛苦、激愤。徐渭在《陶宅战归序》中记叙，赵文华和胡宗宪统窣二万明军攻击盘踞在陶宅的一千多倭寇。战斗之前，会稽典史关成器向主帅陈说道险而远，必须侦察清楚并稳步进军才能取胜。赵文华、胡宗宪不听，果然大败而归。徐渭感叹地说:嗟夫，世独忧无善言耳，然或有官而不能用，或能用而不察官之是非，大抵能官者多在下，不能察而用者多在上，在上者冒虚位，在下者无实权此事之所以日散也。(《宅战归序
　　徐渭少年时为了报效国家，曾向武术家彭应时学习剑术。彭应时后来在乍浦抗击倭寇时，被敌寇包围，他奋勇杀敌，不幸坠马，但仍力战不已。马前卒催促他撒退，受到彭应时资怪斥骂，最后彭应时英勇战死。徐渭极为感动，特地写了《彭应时小传)来纪念自己的老师。与英勇抗敌而死的彭应时相反，大部分将帅畏敌如虎，徐渭用诗歌描述了官兵的怯情:
　　雪隐城月高，使君楼梯坐悬绥讯谦士，但自苦城破。问一何多?数百余七个。长矛三十六，弓七无等。展列八无余，徒手相右左。機战路干里，百涉无一斯。发卒三千人，将吏密如果。来如无人，卒至使君下。
　　暇日弃筹策，卒卒相東手。四量险何服?但阻孤城守。旷野独匪民，弃之如弃草。城市有一夫，谁不如木偶。长立间，尽日不得渡。朝餐雪没胫，夜卧风吹尉。彼亦何人斯?炙肉方进酒
　　肉食者诚，夫亦何多?百人守一辙，殿子尞何?积枯野草，征发倾陵阿。潤不可，为回其波?朽株不量カ，窃负字顾他?胡为彼工师，景顾蘭丘? 文长三》
　　徐后来在多次抗倭战争中，为明统兵将帅俞大款、是成器等出谋划策，并亲自化装深入敌垒侦察敌兵虚实，数出奇计，使明军反败为胜。后来，他又应总督胡宗宪之，去胡的幕府参预军机。一个有杰出军事オ能的人，一生没有任过任何武职，只是帅府的一个清客幕僚。这对于一个有着炽热的爱国激情，渴望驱逐侵咯者、保家卫国的徐的心灵刺激是多么大啊!清客身份，报国无门，只是刺激徐渭精神的一“种原因。这原因还不至于使他发狂，他发狂的真正原因是总督胡亲完被捕。
　　朝宗宪是一个有功也有过的人物。他在总督浙江军务时，曾重用威继光、俞大款等名将，重用徐等幕僚，词输倭寇首领王直，取得了抗馁战争多次战役的胜利。但胡亲尧整于前几任总督皆因未阿附朝廷大好臣严而被杀的修痛散训，排命意贿严嵩和严的亲信超文华。胡亲宪明白，不这样做他这个总督是干不下去的。后来次徐阶用计推倒严嵩，登上首辅宝座，即策动南京给事中陆风仪参劾胡宗“党严嵩及好欺负淫十大罪状”。嘉皇帝下令邀捕胡宗宪解京治罪。张汝霖在く刻徐文长佚书序》中说:后来胡宗宪少保被锦衣卫逮捕，徐渭惊恐株连，遂装。但不久他竟真的了。平常痛借胡少保抗倭有功而被谗致死，愤慨不已。然而爱莫能助，他只有常常写诗来抒发自己的感慨和哀愤之情。
　　一个总督府的清客幕僚，为什么总督一入狱，他就吓得发窥?这与明代实行残酷的特务统治有关。在中国历史上，明代是实行中央集权最彻底的一个朝代，也是实行特务统治和思想禁镯最严酷的一个朝代。废除宰相制度，六部直接向皇帝负责;设立锦衣卫、东厂、西厂、内行厂等特务机构，由皇帝直接掌握;把说过“民贵君轻”的亚圣盂子赶出孔庙，不让他吃冷猪肉，这些能充分说明这一点。
　　在明代，无数的朝官百姓，上至丞相大将军，下至县吏、和尚、乞丐，受酷刑而死的很多。高启腰新，被搜成八块;张士诚的臣僚黄敬太等三人被挖出肚肠悬挂示众，以致干枯;铁铉被投进大锅烧成灰…在这种严酷的特务统治下，般人不愿为官，更怕入狱。而徐渭，只有伴狂来避祸了。因为他明白，一被株连人狱，决不能痛痛快快地死去。这之前他的亲威沈就因反严満，在狱中受尽了非人折轁。胡宗宪入狱后，不久就死在狱中。胡的死对徐渭刺激很大他当夜就写了く十白赋)，后来又写了祭少保公文)来悼念胡宗宪。徐渭还以画抒情，画了一幅“雪竹＂，以此来哀悼胡宗宪，表达他对首辅徐阶害死胡宗宪的激愤。
　　胡宗宪死后，装瀛的徐渭精神上受到强烈的刺激，加上百日丧父、少年丧母、青年丧妻、家庭夫妻关系长期不和睦、家道中落、长期失业、婿身份、屡举不第、オ高八斗与身居卑位等一系列不幸事件对他的缠绕，不久他真的发狂了。他心情烦躁，悲观厌世，经常漫无目的地狂走不休。他自己有诗描述得很详细：
　　仲夏天气热，戎装远行游。访我未及门，子桥东头。时我病始作，狂走无时休。吾子一见之，握手相绸缪。却云始作病，未可药饵投。欲以好言语，令我奇郑。从此一为别，归来岁将周。死则长已矣，生如为君留。《像文长三集)鲁四《喜马看世墙)
　　徐渭真的发狂发寂以后，开始一次次自杀，连续达九次之多、也算是偶然的巧合吧，他参加科举考试九次未第，他自杀九次也没能身亡。第一次自杀之前，他写了一く自为基志铭》。他说:
　　我发狂了一段时间，突然想去寻死。有人说徐渭是文土，而且志行、操守高洁，官府不会因他参加胡宗宪幕府而判他死罪。此人不知以前志行高洁的文士因入暮而死的有很多很多呢。那么我徐渭自杀与被人杀哪一样好一些呢?我徐某与人相交，如与大义无关，会不拘小节，我行我素，不为橘家的礼义所束缚;但一涉及大义，虽断头也不可夺志。所以我自杀时请亲友不要阻止我、解救我。我尤其不善于挣钱，死了连丧葬费也没有。仅遗几千卷书籍，两架浮，几幅剑术画谱，几卷自己乱笔涂鸦的诗文。剑术图谱已先卖给一位同乡，可以此款项为我的丧葬费。文稿我先前已委托给一位友人了。(参見《徐文长三集)番二十大)
　　第一次自杀后，徐渭不断地自系。他还请木匠为他做好了棺木。九次自杀未死，他写了《感九诗》记述:负知几时?朔雪接荧伏。亲交悲诀词，匠氏已斤木。
　　九死辄九生，丝断复丝续。岂伊眇德躯，而为神所笃?就榻理旧编，扶强粱肉。纳策试翱翔，渐可征以逐。天命苟未倾，鬼伯谅徒促。《文长三》＊四)
　　一次次自杀，一次次未死。杰出的文艺家徐渭真的病了。直到后来系妻下狱，他オ停止了自杀行为。由此可见徐渭的肉体和心灵的创痛是多么地深重阿!
　　4、边塞壮游
　　徐因发狂杀妻下狱七年，后得张元忭和礼部待郎诸大绶等人摄数出狱。他在南京住了一段时间，因看不惯达官权贵的骄横跋扈，就于万历四年，应宜化巡抚吴兑的邀请，到当时明王朝北部边防重镇宣化府去。吴兑是徐渭同学兼好友。年轻时他们曾一起在家乡山阴教训扰民的兵痞。二十多年后，进士出身的吴兑已是封疆大吏、边防重臣。而徐渭仍是一介布衣。地位的悬殊没有消磨徐渭报国的雄心，他教然应邀去边塞考察边防形势。夏日的北方，长城内外，古树参天，流泉瀑布，鸟雀欢鸣，山勢嵯峨，雄关险峻。徐渭投身大自然以后，心情十分舒畅。过居庸关时，他写了七首《上谷歌):
　　少年曾负请雄，转眼青袍万事空今日独余霜粪在，一肩坐度居庸。居庸卵石一何多?大者如象小如鹅。千雄万叠无他事，东掷西抛只暴。八达高坡百大强，轻连大漠去荒荒。奥憧尽日山油碧，成堡樊年雾噪黄。个个僕儿习战车，重重壁垒铁围赊尽教上谷长千里，只用中丞两臂造。塞外河入塞驰，一般曲曲作山溪。不知何事无鱼蹩?一石惟容五斗泥昨向居剑戟过，今朝流水是洋河。无数黄旗呵过客，有时青草站鸣驼。葉驼本是朝家物，找入人看似拽牛。见说辽东去年捷，夺得千头与百头。《文长三》)
　　徐渭到了宣化以后，以年近花甲的高龄，不辞辛劳，随吴兑巡视边防要塞，龙门、黑石峪、十八盘山等险关峻皊均亲身经历。他在《赠李宣镇序》中说:研究军事的人，说现在独石关要塞向北插入敌虏阵中，犹如一个人孤悬一臂。其初独石要塞设置卫所本来是在开平地界。开平左四驿接大宁卫，右四爭接独石卫，彼此有急，左右且夕即可互相救援。而后开平放弃给敌虏了，约有三百多华里宽长。而把卫所从开平迁到独石，有急难左右不得互相授救。西边的敌人侵犯蓟、辽，必须要越过独石要塞，顺着开平方向过来。所以放弃开平在战略上是极为不利的。(参见《徐文长三集》)卷十九)
　　徐渭对边地的军需供应，非常注意。因为是长期防守没有良好的军需供应，是不能持久的，军心会不战自的。他在《送农户部守巩目序》中说:上谷一地边防，军队不下十万，马匹有五万之多。粮刍用度，一年要数百万，四方即使如飞搬运也不可至，只有让盐商来交易换取。商人用金钱买各地的土特产品，像粮食、草料等运输到边地，那么就不烦劳政府组织人畜运输而兵马需要都能满足，事情也很简便宜行。(参见《徐文长铁稿)卷十四)
　　转眼秋去冬来。万历五年的新年，徐渭是在宣化巡抚府度过的。应巡抚吴兑之请，他为巡抚府大堂操写了一幅楹联，全联对仗工稳，书法潇酒道劲，并寓含了要大力整顿边政的深义
　　鸣鼓升堂，正参对宾傑之会，则有扣长策谢清谈，自酉潮寅，吐握咨询而先劳无倦建牙开府，非盛张边幅之资，要在斥虚文破旧套，推心量腹，忠信笃敬而查貊可行。(《徐文长侠草卷七)
　　万历四年秋，徐渭应药、辽总督之造，带了几个护卫亲兵，由西向东;考察了古北ロ、居庸关、喜峰国、白羊幹、刘家口、冷口、桃林口、界岭口等险关口，足迹一直到达山海关和伸向大海的城增老龙头。
　　徐渭站在喜峰口的城墙上，举目四跳，只见万山起伏，如大海的波潜。適于山脊的长城，蜿艇东去，似一条时隐时现的游龙，静扎要去大海里翻舞。面顶的敌棱，機相望，俯视脚下的群山。东北的都山，海拔近两子米，山顶白雪晶莹，望如雄玉。千岩万壑，章树枯，冻云凝塞，朔风声声，如雷轰鸣，制得深软的太阳摇晃晃。无力的光线在身上，徐渭非但没有觉得温，反而感到气冰人。他想:“都护铁衣冷犹着”，亲临其境，才能体会到成边官兵的艰辛徐渭在边关时，与蒙古族客阶层臂过很多交往。蒙古放是一个伟大的民族，对中国的報域版图统一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元朝时，忽必烈封八思巴为国师，在西设立驿站、清査户口，在前藏、后藏、阿里地区设立“三略童使司都元帅府”，使西藏正式纳人中国版图。公元125年，忽必烈率军南征大理，从高耸的雪山上突然袭击，征服了割据五百多年的大理国，统一了云南。朱明王朝推翻元王朝后，在多元体的格局中，朝廷和蒙古族有时发生战争，有时是友好交往。徐灯朱明王朝和蒙古部落的战争有正确的见解。他主张停止与蒙古億、部的战争，双方和好。
　　他在《赠雷总兵序》中说:近来边陲之事，大约了解边地情况的人主张汉、蒙和好，而依恃兵精器良的人主张战争，所以大计决定了而论肖未统一。主张战争的人不知近日双方和好以来，古部落奉我约東几乎等同我大明内地的百姓。牛羊追野，一个蒙古族妇女骑一匹子，带一个女仆收取五谷，朝发喜还，好像她是在内地的府城中居住一样。双方罢兵息战，省下的军费，岁以亿计。各乡骆驼马匹成群，一派和平景象。那些好战的明军弯弓佩箭，拿刀挟剑，对对方虎视眈眈。有时份袭他们营帐，斩首不过数级，至多几几百而已。然而回视我方防地，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了。…?所以当今议论和战大计，必须主张和平而斥责主张战争的人。使一将功成而万骨为枯，何如现在枕戈负锄，让百万生灵安居乐业呢。(参见《徐文长佚稿)卷十四)
　　由于当时徐渭既与宣化巡抚吴兑有密切关系，又与当时的兵部尚书方逢时相识，所以他的意见在军官中坚持抚和政策，跫清好战派对武官的煽动所起的作用绝不同于一般的幕僚清客。徐渭积极支持边境上汉、蒙两个民族进行贸易往来。他常去参观“马市”，并以诗歌形式留下了宝贵的边贸经济史料:
　　胡养复胡王，无不饱飏满城最某马，是鼻挠編羊。即苦新莘，犹胜旧杀伤。从来无上策，莫笑嫁王婕。(《胡市归》
　　千金赤兔匿究城，一只黄羊率老营。自古学棋嫌尽杀，大家和局免输赢。《胡市》
　　徐渭在宜化边塞时，时常与边境的蒙古族交往，把这些切身经历付诸诗章胡儿住牧龙门湾，胡妇烹羊劝客餐。醉胡家何不可?只日落过河滩。上谷边园》之一
　　胡儿处处路旁逢，别有姿颜似幕容。乞得杏仁诸妹食，射穿极叶一朝凤。《上谷边词》之七
　　在宜化的日里，徐谓喜欢一个人去长城外的沙破里策马漫步。夏月的一天，他又漫无目的地去长械外欣赏魂奇壮观的大漠落目。:
　　万里蓝空，一丝杂色也没有。太阳红红的、圆圆的，看上去比中午大得多，但已失去了中午灼人的热光威力，它在轻柔地抚爱着无涯的大漠。徐渭极目西望，目力所及处，没有一棵野草，没有一丝绿色，没有一点有生命的东西，远远近近，只有蓝天、缓缓西下的红日。突然，徐到二鸟平川的远方隆起一个土堆，他奋力策马奔去，近前一看，是个用土坯夹着红柳、芦苇筑成的小屋，底宽上窄，呈方柱形。徐猜想这大约就是古代的燧吧。但它是秦汉的，还是唐代的就不得而知了。在这地扼山西、河北、内三省区的重自秦始皇派丈将袁恬来经营边防，历代多少英雄豪杰在这里经历过刀光剑成武雄壮的活刚呵!徐跳誉太漠和的长城，想象着目力是否已经看到汉代和庸代的受降城意址。他想从秦汉算起，至今已有一千多年了。对有文字以来的历史说，这已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但对永恒荭复俯大地的落日来说，它是多么短哲的一降同。徐渭再一想自已已五十六岁高龄;发自齿揺。功名一事无成，不禁心里充满伤和衰痛沐浴在大漠落晖之中，徐渭的思绪不停地像无的野马在前后跃动。金戈、铁马、雷电、风霜，蒙恬、公孙放、张仁愿、成吉思汗徐渭在宣化幕府仅了半年多，就因身体健康原因，谢绝了吴兑的一再挽留，辞幕到北京养病。
　　回到北京后，徐渭寄居在一个禅寺里。他在《奉徐公书)说了自己晚年养病的窘迫境况。他说他以衰老多病之身去边关荒塞，费裹戎机。他自谦无王粲、杜甫之オ，现时天下太平，他又不是避战乱而去。只不过是厚着脸皮，学习那自荐的毛遂，博得一点报，以便将来隐通山林永不返回尘世。所以他去了沙漠，但没有做出什么成就，就因多病返京了。(参见《徐文长三集)十七)
　　五、冷眼权贵
　　中国几千年有文字记载的历史，留下了不少隐逸高士笑候的桂话。严光和东汉光武帝刘秀同睡一床，把脚放在刘秀的胜子上;李白让一人之下マ方人之上的宰相杨園忠磨感;让首席大太监高力士脱靴……这些传说;小说家们姑妄害之，后人也姑妄信之。真優实在难辨，也没有必要去舞。而徐渭冷眼权贵则是确确实实的。
　　徐渭年近四十时，总督胡宗宪慕其才名，千方百计约请他加人其幕府。此时徐渭虽屡考不第，生活清贫，但他在达官权贵面前始终保持着做人的尊严，没有丝毫的迁就屈服。他数次谢却了胡宗宪的邀请。后来出于抗倭大义，答应赴任，但在入幕前，向胡宗宪提出:“你如要我入幕为幕客，应以宾礼相待，不能视为下属，限制我的自由”。胡宗宪答应，徐渭才欣然就任。
　　当时胡宗宪身为闽浙总督，手提重兵，成镇东南。军内文官武将云集，他们镢于胡宗宪的成严，见到他每每不敢拍头，藤语蛇行。而徐渭则常常戴破烂的黑色头巾，身穿洗得泛白的布衣，昂首步出入总督府。每次参加胡宗宪石开的会议，一班文武大员垂手侍立，极为恭顺。而徐渭却不拘任何礼法，匆匆从门外闯入，见了总督拱拱手就坐，高谈怆，旁若无人。徐也确实出了其他武大员谈不出的奇计策。有时徐渭竟于厅塗之上;肆无張惮地谈笑戏違。徐不为常礼所東练了胡宗宪幕府后仍没有丝毫收敛，;常常与整流青年在街店狂傲;深也不军营。有时幕府中有紧急公文要处理，上司便四下头去找他，军门大开等待他返回。有一次，胡宗宪紧急召见他来商讨军情，而徐渭又在外喝得酩盲大降，正在狂啦，不能前来参见。胡宗宪爱才心切;没苇夤怪他前另眼高看给他优厚待遇，很多军中机密大如诱降發寇首领王直徐海等机密，都与徐渭密商后面行对于徐關在胡宗宪幕府的狂傲举止，袁宏道和钱谦益记之甚详:
　　徐渭字文长，为山阴诸生。声名藉甚。蒋公意校越时青其オ有国牡之旨数、優试辄豪。中胡公宪之容情幕。文长见，则導中，纵谭买下事。期公大喜，是时公督景边兵，镇东南，介之虫，膝幡蛇術，不激举头。文长以部下一请生傲之纹者方さ刘直长社少陵云。宏道《徐文长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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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保(胡宗宪)亦以是益重文长。督府势严重，文武将吏莫敢仰视。文长戴散鸟巾，衣白布浣衣，非时直闯门入，长就坐，奋抽纵谭。暮中有急需，召之不至，夜深开載门以待。俿者还报:徐秀オ方昵饮，大醉叫吹，环可致也。少保闻，顺称善。文长知兵，好膏计。少保饵王、徐请虏，用问物致，皆与密议。(钱(列朝诗集小传)
　　尽管胡宗宪把徐渭待为上宾，徐渭却心情沉重。这种食有鱼、出有车的生活，被徐渭比为笼食。嘉骑四十一年，胡宗宪率督府油州入福建，游武夷九曲清溪，又回师街州，在烂柯山游宴请将，赠徐渭白一只，徐写《白》).诗记载此::片国族塞衣，安丝绣一图。都惜文采，长得侍光辉。提朱笼牢，据碧汉造。短侧目处，天际看鸿飞。诗中徐渭以笼食自况，表达了他对自由邀游天际的飞鸿的羡喜之情。
　　其实;，徐渭之参加胡宗宪幕府，是備家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家思想学说长期形成的心理积淀使然。徐渭以救天下苍生为已任，在外敌入侵、生民涂幾的岁月里，立志救国家于危难、拯生民于水火。他企图通过参与、影响统治者制定、实施某些政策、策略，来实现自己的社会理想和政治抱负。在当时的社会，礼贤下士作为当权者的美德，为備士所津津乐道，而士为知己者死，感激知週之思也成了儒生效尽犬马之劳的心理基础。徐渭与胡宗宪的关系也不例外。除了个人友谊而外，主要是封建官场的相互利用。二人并不讳言这一点:徐渭为胡总制(宗宪)基客，甚被亲遇。胡尝戏语日:“卿文士耳，无我鄭得显?”徐应声日:“公纵英雄，非我必不传。＂(玉新谭)
　　在中国几干年的封建专制政体中，决定知识分子和一般官吏的升赶陟不在水平、能力、贤愚，而在于与最高统治者、上级官吏的关系如何。官场上的人身依附关系和金钱买卖关系相互为用，枃成了腐败的封建官僚体制。一损俱损荣俱荣，成了中国官僚政治的必然产物。胡宗宪把自己绑在严;赵文华的戚船上，最然平步膏云、扶搭直上，但后来却付出了血的代价。而徐渭訑因入了胡亲宪的幕席，也付了沉重的代价。
　　张元忭是徐恩人。徐渭因杀赛系默;被判死刑，张元忭是营救他出力最多的一人。徐渭几次在北京，也住在张元忭家里。万历十六年，张元忭在京病死，灵柩运回绍兴安葬。徐谓在京时已对张元忭道貌岸然不满，加上张元忭儿子张汝兄弟，已是绍兴着名的土豪劣绅，鱼肉乡民，为恶乡里，吞并士地，穷极欲。因而徐渭不愿与他们接近。但恩人已死，又不能不去吊唁，于是他这样处理:他身穿白色孝衣径直走近死者的棺木，拍着槍材大哭说:“只有公知道我了解我呀＂。哭完，没有留下姓名就走了。张家人追上去一看，是徐渭徐文长。他的眼泪还挂在衣襟衣袖间。张家人哭着跪拜在道路上。他默默地扶着他们的肩膀，还是没说一句话，然后就离开了。(参见张汝霖《刻徐文长佚书序》)
　　钱謙益对徐渭与张元忭交往的前后经过也记载甚详，从中可以看出徐渭冷眼权贵的个性:徐渭进入京城，宿在张元忭宅邸。元忭常常引用礼法来教海徐渭。时间久了，徐渭心里很不痛快。他经常对人大声说:“我杀人当死，无非是脖子上挨一刀，没有什么了不起!現在动辄搬出什么札法来東缚我，简直等于用零刀碎制我的肉!”于是他又犯了病。从北京回到绍兴，他关门闭户，不见一人。他养了一条狗，同居共寝。他十年不吃五谷杂粮，练辟谷之术。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吃饭，他回答说:“我偶尔厌食，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张元忭亡故后，徐渭身着白色孝衣前去昂唁，拍着棺材大哭。元忭几个儿子追上他，哭泣着拜于遺涂。徐渭抚摸着他们，半天不说一句话。他在家闭户十年了，这次オ出来一回。
　　张元忭有一个儿女亲家叫朱赓，也是山阴人。按辈份算朱廢应是徐渭的晚辈，因为他是越中十子之一的陈海樵的女婿。陈与徐渭是同辈朋友。朱赓是隆庆二年进士，当时在林院做官。这个朱度是典型的世故官僚，他常摆官架子，欺压布衣文士。徐很恼火，写了一首冬季题、《橋阴洗研图诗，讽刺朱廣:·夏景冬题欲雪展，翻思炎暑渴生尘。梧桐世上知多少;解得乘凉只此人
　　诗中含有讽刺世态炎谅的意味，引起了朱赓对徐渭的不满。张元忭与朱是亲成;不仅不调解，反而说徐渭不守札法，弄得徐渭大光其火，瘋病复发，离开北京回山阴回到山阴后，徐渭狂瘋病不时发作。每天他关起门与诗侣酒友通宵达旦饮酒作乐，而极端厌恶富贵人，自郡守县丞以下的官绅想见他一面都不可能。曾有求见他的人，径直推门而入，徐渭马上把柴门关上，大声说:“徐不在，徐不在。”弄得来人狼狈不堪。因此达官富豪都怨恨这个性格怪癖而孤的狂士。(参见魔望《徐文长传))
　　但是徐渭和阮籍一样，对人也有青眼、白眼之分。有次，山明县令刘景孟来访，前呼后朝，衙役开道，徐渭毫不客气地给他来个闭门魏，并写了一首《山阴景孟刘侯乘與过访，闭门不见，乃题诗素纨致谢》诗说明不见的理由传呼拥道使君来，寂寂柴门久不开。不是狂甘慢客，惑因车马乱苍。
　　刘景孟是个贤官，见到这首诗后，不仅不生气，反而更加敬重徐渭的为人。于是他换上便服，只身前去求见，受到徐渭的友好接待，ニ人订为布衣之交。二人的友谊一直很深厚，徐渭集中有不少送刘景孟的诗章。
　　徐渭在北京，也曾不客气地与磚用他的礼部尚书李春芳闹詔。徐渭因生活所迫，经杭州查某的介绍，接受了礼部尚书李春芳的六十两聘银，去当李的幕客。到任后，他发现李春芳把聘用的幕客当仆奴看待。幕客终日在文案前处理公文，忙累不堪。他们要轮流去内城李春芳公馆中住宿值勤，聚众就餐，个人一点自由都没有。这与在胡宗宪幕府中的待遇不啻霄壤。在胡幕府中，他受到“折节等布衣”的宾客待遇，行动完全自由。而李春芳的官气十足，更使一贯狂放不羁的徐渭难以忍受，好像被关进了牢笼，带上了枷锁。于是，他提出了辞聘的要求，毅然离开北京回到杭州。但荐他人幕的查某立刻找上门来，胁迫徐渭再回李府，否则立刻退还六十两聘金。徐渭毫不犹豫，变卖家产退还聘金。但查某却不收，仍百般恫吓威胁，让徐渭回京再入李春芳幕府。徐渭被迫回京，但死不愿再人李的幕府，他求助到一直保持良好友谊的翰林院缡修诸大缦，诸大绶动徐渭向李春芳言辞谢，不要和他硬顶。徐渭于是写了一封措辞委蜿的倌给李春芳，勉强解除了聃约。后来诸大缀病故，徐渭写了一篇哀诸尚书辞)，追忆了解除李春芳聘约的经过以及诸大缓与自己的深厚友情:
　　命也不淑，进退维谷，秣月踔霜，两走上国。当斯之时，公谢馆暑堕马伤胫，就而语。日此修途，兼羽以量。彼如不愠，子可勿来。相与劳苦，忘其疲楚。每至必餐，无退不拒。我营未老，挟管无赖。智垦成鸦，回毫作虿。体刺格乖，人所不惬。公独晴之，至夺郎筵。送逆旅，令我挥毫。函以荷花，鸲豕侑。迫闻主人，任我来去，公喜不拘，扶伤而祖。日此迫冬，或闭凤露，用物以宣，非方不可。石首之鱼，越筠之萌，子如不嫌，箬以备奠。公剂我軀，匦药我愆，公岂弃我，発有由焉。《文长三编)参ニ十八)
　　中国历史上当权者喜欢用权势干涉文艺。隋朝一个皇帝，就因为手下一个秀オ写了“空梁落燕泥”＂，自愧不如，于是就把这个秀オ杀了。这个皇帝以为这样他就可以诗坛独步了。明朝嘉靖年间，谢榛与李龙、王世贞等人结为诗社，以谢榛为首，李龙次之。后来进士出身的李準龙官做大了，文名也日控大了，便遗书给仍是布衣的谢，与谢绝交。王世贞站在李龙一边，党同伐异，“交口排茂秦，削其名于七子、五子之列＂。王世贞独文坛之后，官气更足，把官场那种互相倾轧作风带进文坛
　　王元美(世贞)继二李之后，狎主词盟。引同调，抑异己。計茂秦(襟)故社中老宿，有违言于历下(李攀龙)，则合从以接之，用以立示成。海内词人有不入其门墙，不率其坛增者，其能自立者亦鲜矣。……徐文长独深愤之，自引做，穷老以死，终不入其牢笼。于论谢榛诗见志焉。(钱《列朝诗集小传》)徐渭不仅仅“终不入其牢笼”，像其他无脊梁文人～一样去阿附王世贞，而且愧怒痛斥文坛盟主排斥异已:岐视贫殿÷欺压布衣的恶劣行为，表现了他嫉悉如轨的反抗性格和冷眼权贵的气节。他写了(甘八日雪)一诗，箱斥王世贞李盗�歉压比他俩年长的文坛布衣老将谢榛�?
　　生平见雪颠不歇，今来见雪欲绝昨朝被失一池绵，连夜足三尺铁。杨柳未叶花已飞，造化弄水成冰丝此物何人不快意?其奈无貂作客儿。太学一生索我句，飞书量酒鸡鸣处。天寒地滑榱者愁，宁知得去不得去。不如着展向西头，过桥转柱一高楼。华亭有人住其上，我却十日九见投。昨见帙中大可，古人绝交字不罢。谢襟既与为友朋，何導诗中显相骂?乃知朱华祸子，鱼肉布衣无顾总。即令此鞏件谢榤，谢榛敢骂此辈未?回思世事发指冠，令我不酒赤不察。须臾念歌无些事，日出冰消雪亦残。(像文长三》)兽五
　　徐渭和王世贞原来相识，也有一定友谊。二人都反对奸臣严嵩。沈鍊被昭雪以后，应沈寝之请，徐渭曾为沈写传，王世贞作基志铭。但王世贞欺压布衣谢榛，徐渭就勇敢地站出来打抱不平了。
　　般说来，不阿附权贵的人，与下层人关系多融治无间。徐渭也是这样。他在山阴的日子，有许多越中少年崇拜徐渭的高风亮节和文艺天オ，纷纷自愿师事之。徐渭自己有诗云:“门前同学三十辈，何人敢捉诗天度”?(《降后歌与遺坚》)这些学生常陪徐渭游名山、逛丽水，作诗唱和，陪徐渭喝哪天，谈诗作文，挥笔作画。徐渭有一首《次日的二王子》，蓑江诗十三，画可许十五。海牧诗十五，画可面墙堵。二子并一身，乃可称大贾。
　　正二雨初界，二子窥我窗。意欲必谢客，兼以谢两王。我遽呼之入，且来了罗筋。自雨饮至界，大函穷椒浆。话亦夺我话，姚复我觥。坚壁不敢战;从此永乞降。诗中记叙正月初二，两个学生就来看徐渭，陪老师喝酒，两个学生不拘师徒身份，常常抢过老师的话头，夺过老师的酒来干杯。
　　徐渭还写过一首五言古诗《予与钟公子大赌藏钩，钟输，后山茶一斤，予输，写扇十八把》，记叙了师徒间赌输赢玩耍的趣事。当时人说徐渭:“性不喜对礼法士，所与狎者多诗侣酒人，亦复磊落可喜者。人与谭，辄称佳”。く《刻徐文长佚书序》)这就是徐渭，对不同人能翻青、白眼的徐消。在徐渭的诗文中，有不少是感慨古今不遇的士人道遇的。对他们的高洁品行，徐渭表现了无限的崇敬:庄周轻死生，旷达古无比何为数论量，生死友大事。乃知无言者;莫得窥其际。!身没名不传，此中有高士。(《速庄子》
　　仗剑渡江王猛身，归来又共坐青梱。平原自有三千容，门下聊同十九人。曾许凤錐应不黍，由来龙性本难驯。久知世事只如此，且借清樽一洗尘。(《(与王山人对语》
　　看罢已舒羁客愁，况复山花发窗牖知君本是旷荡流，機東带钩事官守。正如麋鹿因樊笼，终想长林悦丰草。《题内兄家所西鹿一》)
　　这些诗歌颂了古代旷达高士庄周、龙性难羽的王山人，囚于樊笼官舍却幻想长林丰草的内兄潘伯海。它们正是徐渭追求自由、不媚世俗权要性格的写照。
　　大、盖世奇オ
　　据初步统计，徐渭著作文集类有《徐文长全集》、く一枝堂稿》等七种;戏曲类有杂剧《四声猿》)、戏曲理论《南词叙录》等八种;注释类有《庄子内策注》、く参同契注〉等六种;历史类有《会槽具志)、《徐文长自著疇)二种;文集评注类有《李长吉诗注》、《问棘邮草》等五种;篆辑类有《笔玄要旨)、く茶经)、く酒史〉等九种;小说类有《致语)、云合奇踪)等二种，合计四十一种。书西作品留传的有《风鸢图)、《竹石荷花牡丹)、《大江东去词》帖、天油山人书李白诗等三十种，人十四个项目。
　　对徐潮成就的评价，始于他自己:“吾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海鲠:く文长传)给自己的文艺成就排了座次。其他人则重在他的奇:先生诗文偶起，一扫近代羌秽之习，百世而下，自有定论。胡为不週哉?梅客生尝寄予书日文长吾老友，痛奇于人，人奇于诗，诗奇于字，字奇于文，文奇子。予文长无之両不奇者也。无之丽不奇，斯无之而不奇也哉?悲夫。(《四声序》)徐谓文艺创作之奇的顺序是诗、字、文、画。
　　关于徐文艺成就高低的座次，明末的周亮工曾经批评过徐自己的说法:膏藤自官第一，画次，文第三，请次，此欺人语耳。哥以为《四声狼)与草草花卉俱无第二。子所见青幕花卉巷皆何楼中物?惟此卷命想着笔，皆不从人间得。逝临川见く四声猿)欲生拔此老之舌，栎下生见此卷欲生断此老之腕矣!吾鼙具有舌腕，妄谈终日，十指如悬機，宁不愧死哉?(く換古堂书度)而从在文艺史上的地位和影响看，我认为徐渭的文艺成就应作如下排列:画、戏曲创作、戏曲理论、诗文和书法。这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1.画
　　明代，官廷画家偏重临事。徐渭一反传统，敢于革新创造，擅长于水大写意花卉画。他传世的绘画作品很多，其中重要作品有《及葡萄)、《水花卉卷》、《芭燕雪梅图)、《雪慕图〉、《袁安卧雪〉《荷)、《双燕图)、《对弈图》、(醉仙图》、《渔父图》《牧牛图》、《榴实图)等。现存北京故宫博物院的《葡萄)是一幅最能体现徐渭画风和成就的成功之作。这幅画充分发挥了我国水愚画的笔晏技巧，笔的浓淡恰到好处，枝叶错落有致，葡萄晶莹欲滴。徐渭在画上还题了一首诗:“半生落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这首诗把自己一生的坎坷違遇抒发无遗。又如《渔父图)、《袁安卧雪)等画，通过浓淡笔愚精心勾勒，一个受尽社会压迫的有志之士形象跃然纸上。
　　徐渭学画较晚，万历以前的作品不多。他的绘画，受陈鹤、杨珂的陶治，妙得二人真传。他吸收了沈石田、陈白阳的特长，然独立，开创了青藤画派。与徐渭交游、互相切磋的画家有沈仕、李子遂、刘雪湖、沈裹、朱南雍、王蓑江、盛时泰、球仲玉、沈樵仙等人。他和山阴画家刘雪湖更是经常交流作画技巧，两人一见面就“较量长短捋须”徐渭曾写《刘雪湖梅花大幅》诗我客金陵访画梅，画梅莫妙盛行之。刘君放逸不可羁，一刘一盛无雄雌。
　　徐渭为了表达他怀才不遇的磊落不平之气，常在画上题诗或加题，发泄他对社会黑暗的愤之情。如他在く水最花卉卷》“螃”上题诗，表达了自己对权贵好臣的切齿痛恨樫熟江村正肥，双鳌如載挺泥。若数纸上翻身看，应见团团查卑脐。
　　对于徐渭的绘画艺术技巧，后人推禁备至，特别是郑板桥，更饮服得不得了徐文长先生西雪竹，纯以笔、礅笔、爆笔为之，绝不类竹，然后以淡墨水勾而出，枝间叶上用非雪积，竹之全体在障跃间矣。今人画浓枝太叶，略无阙破处，更加染，则雪、竹两不相入成何西法?(郑板折《板桥题百录)
　　徐的绘画历来为后世所推崇和效法。史叔考是其传，后来的陈洪缦则继承了徐的独侧精神。清初的石涛和八大山人，依然继承膏藤面派的传统，反对王石谷、道其晶等宮廷画家的画风。现代的齐白石也对徐渭敬钟有加膏藤、雷个(朱牵)、大涤子(石涛)之画能横涂纵抹，余心极服之，恨不生前三百年，或为请位磨墨理纸，诸君不纳，余于门之外饥両不去亦快事也。((齐自石题语)在我国绘画史上，徐渭所开创的青藤画，经史叔考、陈洪绶、石涛、八大山人、郑板桥等杰出画家的继承和发展，成了清代画苑的主流。到了当代，齐白石、潘天寿等大家则把它推演到一个新的高，极大地丰富了祖国的艺术宝库
　　《四声狼)是徐渭创作的四部杂剧的总称，包括く玉禅师翠乡一梦)、く狂鼓史渔阳三弄》、《雌木兰替父从军〉、《女状元辞風得风》。作者起名“四声猿”似乎依据一个古老的传说:齐桓公人蜀时，部将在三峡捉到一只小猿，老猿缘岸号百余里，跳上船时已经气绝。把老狼肚子剖开，肠子已寸断。(《世说新語)塘、巫峡、西陵三峡，千里之中均为高山峡谷，老猿哀鸣，三声即人泪下，何况四声。徐渭取名四声”，不难体会是有感而发。
　　这四个独立的短剧，分述四个不同的故事，没有统一的情节和贯穿始终的人物形象。《翠乡梦》本民间传说“月明和尚度柳翠”的故事，写玉通和尚持戒不坚，致被临安府尹柳宜故设计破了色戒。玉通和尚因犯色戒而羞自杀。他死后为了报复而转世投胎为柳家的女儿柳翠，后沦为娼妓。玉通的同门月明和尚指出柳翠的前生因缘，引度她出家为尼。这出剧借玉通和尚之ロ对佛教修持产生了怀疑。反映了早年曾笃信佛教的徐渭力图在宗教中寻求解脱而最终却无法解脱的苦痛心情:
　　想起家佛门中这个修持，像什么?好像如今宰官们的阶级，从八九品巴到一二(品)，不知有几多样的贤否升沉;又像们宝塔上的阶梯，从ニ层扒将八九(层)，不知有几多般的磕避。假饶想多情少，止不过忽剌刺两脚立追上能飞能举的紫霄官十八位绝顶天仙;若是想少情多可，不好了，少不得扑冬冬一交跌在无岸无边的景都十八重阿鼻地獄。那个绝顶天仙，也不是极头地位，还要一交一玞，不知默在甚恶塹深坑;若到阿鼻地狱，却就是没眼针尖，由你会打会捞，管取捞不出长江大海。有一章使孝头神骂鬼，和那等盘牍闭眼低眉，说顿的，说渐的;似狂蜂争二寰，各堤两下酸甜;带儒的，带道的，如駛象扯双车，总没一边安稳…-饥王嚼蜡，百味俱空。
　　狂鼓史〉揭露严満借杨顺、路楷杀害忠良沈镍的阴谋。作者把操派祢衡劐黄祖军中后被黄杀害的历史故加以慮构，假托祢衡在阴司中被提升为玉皇大帝的修文郎;判官请祢衡和操的鬼魂重新表演当年的渔阳三挝。祢当面斥骂操，鼓十一通，骂了十一次当时囀召客，令祢生奏鼓为欢，却被他睛禄体掉板掀挝，古调作渔阳三弄，借狂发愤，推哑装，数落得他一个有地皮没躲闪。此乃岂不是弄乾坤提大傀侣的一场奇观。在剧中，称衡从头骂起。先骂逼献帝迁都;再骂杀死荳贵人;三骂欺凌汉帝;四骂吞并袁绍和刘;五车直按倒朝廷胯;六骂杀孔融和杨修;七骂送祢到江:;人骂借刀杀人;九骂曹操假求贤;十骂曹操鲁生灵;十一操临死分香卖履，邀买人心。
　　故事以祢衡被玉皇大帝召为修文郎，终成正果。而曹操则因罪深重，被押人地狱，受尽磨难结束前人称费此剧足以使奸雄裂胆，这是与徐渭抓住现实政治斗争重大题材，加以纵笔抒写，寓重大主题于嬉笑怒骂之中分不开的。
　　《雌木兰)是以抗倭战争时期少数民族女将军瓦氏为原型，参照古乐府《木兰辞〉编写的。它讴歌了边地少数民族和汉族妇女弯弓飞马的英雄气概。全剧共两折。第一折描写花木兰乔装代父从军，详细描写了她换鞋、更衣、试刀、练枪、拉弓、跨马直到离家的情景。语言生动，人物形象栩栩如生。
　　徐渭在边防要塞时，曾目睹了蒙古族妇女戎装的英姿。由于有实际生活体验，所以花木兰的形象塑造得有血有肉。第二折写花木兰征战十二年，凯旋还乡，回乡以后嫁给王郎。全剧以喜刷结束。
　　这部戏以历史传说为素材，讴歌了明代妇女特别是少数民族妇女的英武形象，塑造了理想中的女英雄，对后来的爱国战争一直起到积极作用，深受人民群众的喜爱，从杂剧到昆曲，从京剧到各种地方戏，一直活跃在中国戏曲舞台上。女状元辞恩得凤》写黄崇嘏女扮男装赴考，中了状元，被授成都司户参军，在任土巧断冤狱，并险些被周丞相招为婿的故事。
　　《女状元)形象说明子女人不仅可以有杰出的文艺才能，而且在政治上也可以有一番造就。本剧通过黄崇嘏智审三案，露了明代吏治的腐败、社会的黑暗、士豪劣绅与官府勾结鱼肉乡民的现实。黄崇嘏审理三案后深有感触地说:咳，我看世情反覆一似敲枰也，谁肯向输棋故一将?四声猿)是明、清杂剧发展史承上启下的关键剧作。
　　前人评价历来很高，推为明曲第一，可与李白、杜前之诗司马迁《史记〉、屈原的《离骚》、张旭草书相媲美:至于《四声狼)之作，俄而鬼判;俄而僧妓，饿而雄丈夫，俄面女文士。借彼异迹，吐我奇气豪使处、沈雄处、曲丽处、险実处、遨岩处，青莲、杜陵之古体耶?长古、庭鎖之新声郵?腐迁之史)耶?三间大夫之く骚)耶?蒙庄之く南华)、金仙氏之く桥严》耶?宁恃与实甫、汉舞擊争雄长，为明曲之第一，呼以为有明绝奇文字之算一，亦无不可。(西良激人(声蒙引))
　　文长终老;死，负奇，不可過灭之气，得此四剧而少。所谓快狼嶂夜，声神泣。1嬉笑怒鋸也，歌舞战斗也。條之丸、旭之书也;腐史之列传、放臣之く《离骚〉也。顾其词风流则脱巾啸傲，感慨则登楼怅望，曲幻则軍土;刘画與地变相，较之汉卿、实庸作嚼儿女语者，何管千里?
　　老长啸，声寒神泣;明曲第一，司马《史记、屈原《离骚》、李白、社甫之诗并列，超过王实甫、关没鄭杂剧的成就。文学史家郑振怿说:“给最大影响于明清的杂剧坛者，则为徐渭。”(断图本中国文学史)入以后，尽管清朝统治者竭力压制离经叛道的徐渭，乾隆时修《四库全书)，把《徐文长全集)列为禁段书目。但身世坎坷、不愿与统治者合作的文人并没有忘记婷笑怒骂、抒怀写愤的《四声》。在徐渭的影响下，不得志于时的张韬，创作了《续四声狼即《社秀オ痛哭亭庙》、《戴院长神行侵莸?)、《王节使重续木兰诗)、《李翰林醉草清平调》，多为押击时事、鸣不平之作。朝隆年间，文字学大家桂创作了《后四声》:(放杨技〉、《题园壁)、《谒府帅)、《投溷中)。四剧分别写了白居易、陆游、苏轼、李贺四人怀才不遇的坎坷道遇，表达“听啼云啸月之声，无往而不见其袤”的情感，风格与《四声狼》相类。有清一代，还有不少仿《四声猿》创作的剧目，如永仁的《续离骚》、褒的《四韵事)、洪升的《四蝉娟》、曹锡的《四色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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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不率的徐渭在一雄破烂草稿中走完了人生旅途，然而他的杰出作品《四声狼》却以凌厉的狂啸，划破漫漫寒夜，惊天地、泣鬼神，屣誉明、清剧坛，激励着爱国、正直的人们去批判社会的暗，在逆境中抒发愤、倾吐不平
　　3.《南词叙录》
　　嘉靖三十五年，徐渭到了山青水秀的福建。福建和浙江都是南曲的发源地。徐渭在这里，一边养病，一边写出了研究宋元明南戏的《南词叙录》。他自己说写这部书的初衷是慨叹无人研究南戏，并没有让这部书戴之名山、传之后人的意思心他不过是为了度过漫长的厦昼異了:北来剧有《点鬼算》，院本有《乐府杂录》，曲选有《大平乐府)，记蒙详免。惟南戏无人选集，亦无表其名目者，予尝惜之。容阔多，咄咄无可与语，遂录诸戏文名，附以见。岂日成书，聊以消永日，忘藩而已。(く词叙录)在这部著作里，徐首先叙述了南戏的起源和发展史:
　　南始于宋光宗朝，永嘉人所作《赵贞女《王船》二种实首之，故刘后村有“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唱慕中郎”之句。或云:“宣和问已滥筋，甚盛行则自南波。号日“永嘉杂剧，又日伶声收＇。”其曲，则寀人词而益以里卷歌?，不叶官调，士夫平有留意者。元初，北方杂剧流入南徵，一时摩然向风，宋词遽绝，南赤。顺帝朝，又素南而琉北，作者螺兴，语多下不若北之有名人题咏也。永嘉高经历明，避乱四明之栎社，惜伯瞥之被，乃作く電電记》雪之，用清丽之词，一洗作者之，子是村坊小使，进与古法部相参，?乎不可及已。(词叙)
　　徐渭写这部书还耍提高南戏地位，指出北曲、南曲各有千秋有人倌北曲，至以伎女南歌为犯禁，员哉是子!北曲岂诚唐、東名家之遺?不过出子边督膏夷之伪造耳。克狄之音可唱，中国村坊之音独不可唱?南之不如北有官调，固也。然南有高处，四声是也。北虽合律，而止于三声，非复中原先代之正南曲北调可于等、琶被之，然终柔缓慠戾，不若北之缝入耳也。…今之北曲，盖辽、金北杀伐之音，壮伟很戾。武夫马上之歌，流入中原遂为民向之日用。宋词既不可被弦管，南人亦遂尚此，上下风戽，浅俗可貴。
　　听北曲使人神气房扬，毛发酒渐，足以作人勇往之志，信胡人之善于鼓怒也。所谓“其声嶕杀以立怨”是已;南曲则纡徐绵邀，沆丽蜿转，使人飘飘然丧其所守而不自觉，信南方之柔媚也。(《南词叙录》)
　　第三，徐渭写这部书旨在反对以作八股文的方法创作戏曲，堆砌典故，掉书袋，而推紫本色，即真情实感。以时文为南曲，元末、国初未有也，其弊起于《香囊记》。《香囊》:乃宣兴老生员邵文明作;习诗经)，专学杜诗，遂以二书语句匀入曲中，宾白亦是文语，又好用放事作对子，最为害事。夫曲本取于感发人心，歌之使奴、童、妇、女皆，乃为得体;经、子之谈，以之为诗且不可，况此等耶?直以オ情欠少，未免携补成篇。吾意:与其文而晦，曷着俗而之易晓也。南曲固是末技，然作者未易瓅其妙。《琵琶尚矣，其次则く玩江棱》、《江流儿》、《莺燕争春》、《荆钗》、《舞月〉种，稍有可观，其余皆俚俗语也;然有一高处:句句是本色语，无今人时文气。く香囊》如教坊雷大使舞，终非本色，然有二套可取者，以其人博记，又得钱西瀹、杭道卿诸子帮贴，未至潮倒。至于效く香)而作者，一味孜孜汲没，无一句非前场语，无一处无故事;无复毛发宋元之旧。三吴俗子，以为文雅，禽然以教其奴婷，遂至盤行。南戏之厄，其甚于今。
　　(《南词叙录徐渭在著作中多次提到创作戏曲“最忌用事重杳及不蓁题”;誰?“从人心流出”的“常育俗语。第四，《南词叙录)叙述了南戏的音乐特色和四大声腔今昆山以笛、管、维、琵按节而唱南曲者，字虽不应，颇相谱和，为可听，亦吴俗敏妙之事或者非之，以为妄作，请问:[点蜂唇]、[新水令]是何圣人着作?今唱家称“弋阳腔”，则出于江西，两京、渤南、闻、广用之;称“余姚腔”者，出于会稽常、润、池、大、扬、徐用之;称“海盐腔”者嘉、湖、温、台用之。惟“昆山腔”止行于吴中流丽悠远、出乎三腔之上，听之最足满人。《南词叙录》)
　　第五，徐渭在《南词叙录》中指出戏曲演员唱腔道白的注意事项。徐渭有两次提到唱、浑应用官话，切忌乡音。这条意见对现在拍电影电视剧的导演真有教育意义，他们动不动给剧中人物来一段湖南、四川话，实在不可取。凡唱，最忌乡音。吴入不辦“清”、“亲”“侵”三韵，松江“支”、“朱”、“知”，金陵“街”该生”、，“僧”，扬州“百”、“ト＂，常州“卓”、“作”＂，“中”、“宗”，皆先正之而后唱可也。诨:于唱白之际，出一可笑之语以诱坐客，如水之浑诨也。切忌乡音。(《南词叙录》)
　　第六，对于南戏中常用的术语、方育与角色，《南词叙录)作了简要的考章。保留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旦:寀上场，皆以乐器之类量篮中，担之以出，号日“花担＂。今陕西亦然。后省文为“旦”。科:相见、作揖、进拜、舞路、坐黦之类，身之所行，皆谓之科。今人不知，以诨为科，非也。搂罗:矫绝也。磨人语日:“欺客打客当捞罗＂。今以目绿林之从卒。(《南词叙最》第七，《南词叙录》附录了宋元南戏《赵贞女蔡二郎》、莺莺西厢记〉等剧目65种，明代南戏崔莺莺西厢记》、唐僧西游记》等剧目48种，共113种。
　　总之，《南词叙录〉虽然幅不长，却是宋、元、明、清四个朝代专论南戏的催一作，它不仅保存了有关南戏历史的玒耍资料，同时也对研究宋元话本、宋词与南戏、南戏与元杂剧间的关系，提供了有价值的线小Ｋ�在我国文学史上，有着独特而要的地位�?
　　4.诗歌
　　徐渭作为一个长期受忽视的山野文土，写有不少好诗文。他年轻参加科考时;主考官称他“句句鬼语，李长吉之流也”。袁宏道对徐诗文价极高:文长阮巳不择志于有司，遂乃敚液，恣情山水，走齐鲁赵之地，覧朔漢;所见山弈海立、沙起云行、風树低、崎谷大都、人物鱼鸟，一切可惊可得之状;一一皆达之于诗。実期中又有物然不可磨灭之气じ笑雄失路;托昃无门之港。故其为诗，如如笑如水鳴峡，如种出土，如寔妇之夜哭，人之起。虽其体格时有卑者，匠心独出，有王者气。非被中细面事人者斯数望也。文有卑识，气沉両法严，不以叔损オ，不以议论伤格，韩曾之洗亚也。文长阮雅不与时调合当时所请墅坛主着，文长皆叱奴之。故其名不出于越。(定道《像文长传)
　　徐渭自己也说到自己有意学  贺的风格。他在く阴风吹火篇呈钱刑部附书》序中说
　　侧闻公远临江游，普荐国，补化理之不及，超沉沧面使脱。渭敷杨鲜オ，欢喜无量，赋得く阴风吹火》以献，附书别作四首，兼乞观，率戏效李贺体，不审少有似否?别奉唐集一部，伏希垂纳。
　　他的这首诗和《三茅观观湖》等诗确实有李贺的那种奇险怪风格:阴风吹火火铁燃，老梟夜肃白昼幌山头月出狐狸去，竹径归来天未麝。黑松密处秋萤雨，烟里闻声辨乡语，有身无首知是谁，寒风莫射刀伤处。关门悬稀行旅，半是生人半是鬼犹道能官似昨时。白日牵人说兵事高影卧酉陵渡;召鬼不至毘卢怒，大江流水枉隔侬，吗将兄力浓雾。中流灯火密如萤饥魂未食阴风鸡避月捉残黍，幡底然人发竖。谁旾地永为厉，宰官功葆不可议。
　　黄幡绣字金皊重，仙人夜语骑青凤，宝樹攒擐摇绿枝，海门数点湖头动。海神罢舞回腰，天地有身存不得，谁将练带括秋空;谁将古概量春雪。黑整戴地几万年，昼夜一身神血干升沉不守瞬虑事，人问白浪今如此
　　白日高高惨不光，冷虹随日紫城隍城中那得知城外，却疑寔色来何方。鹿园草长文殊死，狮子随人吼概树，吴山石头坐秋风，带着高冠拂云雾。徐文长三》五)
　　徐渭论诗主张用自己的真情实感去创作，反对前后七子的拟古:
　　人有学为鸟官者，其音则鸟也，而性则人也。鸟有学为人言者，其音则人也，而性则鸟也。此可以定人与鸟之衡哉?今之为诗者;何以异于是む不出于己之所自得，而徒窃于人之所尝官，日某是某体，某篇则否，某句似某人，某句贴否，此虽极エ逼肖，而已不免于鸟之为人官矣。(《叶子诗序》):古人之诗本乎情，非设以为之者也，是以有诗而无诗人。迫于后世，则有诗人矣，乞诗之目多至不可胜应，而诗之格亦多至不可胜品，然其于诗类皆本无是情，而设情以为之。夫设情以为之替其趋在于于诗之名，干诗之名其勢必至于持之格而剿其华词，审如是，则诗之实亡矣。是之有诗人而无诗。(肖浦持序)
　　通观徐渭创作，基本符合他的理论，即本平情。他的很多七古，兼有李白的飘追而以李贺的奇怪险风格为主。七律、七绝长于炼句、用词精。特別是他的一整边诗，雄浑豪放，富有气势。他诗歌中很多句子比嗆奇特，想象丰富，李贺有“踏天磨刀割紫云”，徐渭有“女娟割取三垣宿”，“吴山石头坐秋风”;李贺有“天若有情天亦老”，徐渭有“世事模棚多少在，付之一笑向青天”。用“幽蛸鬼语”来概括徐渭诗歌主要风格，还是比较符合实际的。即把真情实感用奇峭的语育表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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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的散文严整有法，潇酒自如，一些传、记、序都写得很好，木愧大家手笔。《闻记》、《义家记》〉、く彭应时小传)、《西施山书含记》)、《与诸士友条沈君文〉、く抄代集小序〉等都是精妙之文。如《西施山书舍记》，便极精彩:
　　西施山去县东可五里，《越绝》若《吴越春秋并称土城，后人始易以今名，然亦日土城山。盖勾践作宫其间，以教西施、郑旦，而用以献吴。又日:“恐女朴部，故令近大道”。则当其时，此地固钜丽要津耶?
　　更数千年，主者不可问矣。商伯子用值若干而有之。山高不过数仞，而丛灌吭算，亦鲜避可悦。土有台，台东有事，西有书舍数础，舍后有池以荷，东外折，斷水以菱面亭之，前则仍其旧，日脂粉塘，无所改。出东南西而山者，耸秀不可悉，悉名山砲。绕其會而亩者水者不可以目尽，以田以渔以桑者，尽亩与水无不然。余少时益于此西乐之。兹伯子使余记，余虽以阻其，然尚能忆之也，率如此。
　　嗟夫!土域，一山耳，始似粉歌舞之官，当钜丽颁都之孔道;而今变而且迁之。一旦寥然为螳蒋，田夫野老耕徘徊于其间，或拾其堕钗于働据，追于阴降，又往往诧野火转于夜归敏唱之儿童，宜无不感而嘘，资野人之聚而谈者矣。至其易冶以朴，易优忮以农桑，本业专而谣俗厚，则有识者又未尝不忘其悲面为之一笑也。
　　全篇谈古说今，夹叙夹议，与友人谈笑中，寄高了人生易近、兴亡无定的感慨。
　　徐渭对自已书法成就评价很高，认为自己所有的成就中书是第一。他自己诗歌中记叙常常给人写字，大多是为了生活所迫，用字换食品和金钱。在当时他书法庐誉鹋起可能与他的书法作品流传很广有关。只是随着岁月的推移，他的书法作品已传世不多了。徐潮书法学苏轼和米带，又有所创新。书体在苍动中见柔娟，寓劝挺于圆洋奔放之中。他的画作《萄》上题有七言诗一首:;“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奇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中。”书法字势跌宕，行次敢解，表达了一生怀オ不遇的磊落不平之气。把他的字和自称是他门下牛马走的郑板桥书法相比较，会惊奇发现二人字体何其相似乃尔。
　　徐渭对书法理论作过详细研究，他辑有《玄抄类摘》一书。他在该书序言中说:书法亡久矣，所传《书法钠玄》及《字学新书)，摘抄犹足系之也。然文多拙缺散乱，字多讹，读之茫然，欲假以系犹亡也，余故为分其类，去其不要者，市稍注其拙、正其讹，苦无者解者，则阙之矣。大约书始执笔，执则远，故次运笔。运则书，书有法也，例则法之条也，法则例之概也，故次书法例，又次书法。书法例书法，功之始也，书功则例与法之终也，故又次书功。功而不已，始臻其首矣，故文次书致。书思，致之极也，故又次书思。书侯，思之余也，故又次书侯。而书丹法微矣，附焉。书至此可味其原乎，故又次书原。书至此然后可以评人也，故又次书评。
　　自执笔至书功，手也，自书致至书丹法，心也，书原目也，书评口也，心为士，手次之，目ロ末矣。余玩古人书旨，云有自蛇斗、若舞剣器、若担夫争道而得者，初甚解，及观雷大筒云，听江声而笔法进，然后知向所云蛇斗等，非点画字形，乃是运笔;知此则孤自振，惊沙坐飞，飞鸟出林，惊蛇入草，可一以貫之而无疑矣。惟壁拆略屋漏痕，折股，印即泥，維画沙，乃是点画形象，然非妙于手运，が无从此。以此知书心手尽之矣。(《徐文长三集)番十九)
　　徐渭系统地提出了书法的一些理论问题，分解书法为书法、书功、书致、书思、书侯、书原。指出创作和评论书法作品要手、心、目、口并用。这些对我国书法理论研究是个重大的贡献。
　　徐最佩服米带的字，认为潇散爽逸，犹如朔漢万马，骅骝独先。而赵子昂的字，虽然柔媚，但可为槁涩顽粗之药。他鉴赏假古董的能力也很高，有一次他嘲笑当代首辅夏言的臭字假古查近世有人传虞世南草书，大径五六寸，绝不类世南，其所书诗又是李白杜甫所作，去世南生时远甚，而其印文十字，乃是华盖殿大学士虞世南书。夫唐时何尝有此殿名，又何尝有此官，又印内文从来何尝有结一书字者，并大可笑也。此盖本朝夏阁老言书耳，夏老固亦号能书，然比于世南，奚翅丑妇效西子顰，若元镇之效元章，则南威偶效西子也(《徐文长三集)卷二十)
　　对于临大家书帖，徐渭强调不能惟妙催肖，而要时时露己笔意”，方称高手非特字也，世情有为享，凡临菲直寄兴耳，铢而较，寸而合，岂真我面目哉?临基:兰亭〉本者多矣，然时时己笔意者，始称高手。予阅兹本，虽不能必知其为何人，然窥其算已笔意，必高手也。优孟之似孙叔敷，岂并其须眉躯干而似之耶?亦取诸其意气画已矣((徐文长三集)卷二+)
　　除了以土叙述的几方面成就，徐渭在、释、道、医、史的成就也很突出。他著有《四书解》、く参同契注〉、く庄子内篇注》〉、く首楞严经解〉、《素问注》〉、《会稽县志)等书，也为后人称道。他辟谷十年，仍然肥硕健壮，其功力之深厚是可以想见的。
　　徐渭一生是非常贫穷的，但他留下的精神财富却是极为丰富的;他一生是不幸的，但他爱国爱民的高尚行为是伟大的;他一生没有任过任何官职，但他在明代乃至整个中国古代文艺史上的地位却是崇高的。
　　七、凄凉晚景
　　万厉十年春，徐渭拖誉老病之身，迈着龙钟步伐，从北京返回故乡山阴养病。一路上，他低吟社甫的《登高》: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液液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瘸独登台艰难苦恨霜;濠倒新停浊酒杯。
　　“高浑一气，古今独步，当为社甫七律第一。”一边低吟，他一边这样品味老杜的这首名作。年轻时读此诗，无论如何也没有现在体会深刻，大约他现在的心境与老杜当时的心境相同吧。暮年的徐渭，心灵异常凄凉，身体也病弱不堪。他回故乡，希冀故乡的青山绿水、嫩草红花能医好他的病体，慰藉他破碎而苦痛的灵魂。
　　徐渭一生不幸，晚年文儿子又极不孝顺，这简直是雪上加霜。回乡后，徐枚常常与他吵架，闹得徐渭更加痛若。由于家庭不陸，他决定与儿子分家。徐渭带着小儿子徐枳移居范宅，徐枚和其妻叶氏移居叶家。
　　后来，徐渭族侄徐桓从北京来信，也说了徐枚品行不端。徐渭答书说:来信和下酒食品礼物收到，老朽我练辟谷之术;已很久未吃饭了。只靠你的下酒物维持生命。感谢感谢。養转之罪，不可尽数。谏垣兄以前来信所说句是实。经书上说:中也养不中，オ也养不オ。谏垣说这等逆子不可教养。老朽望子为善，每每苦苦故其为善。但每次教诲都如水投石，逆风射箭，反而射到我身上。逆子有逆反心理，我的教海非但于他无一毫益处，反而起了相反作用。我前世不知作了什么坏事恶事，生了这么一个恶种!(参见で答兄予官人书)从倌里的口气看，徐渭对大逆不道的大儿子已恨得咬牙切齿了。
　　除了家庭不和，徐渭经济状祝也每况意下。这一年夏季，辽东武将李如松给徐渭寄来酒银五两，徐渭感激地写诗记述此事卧病不胜衣，辽带两度飞。绨杝怜叔是，皂帽愧吾非。黍缚苦无，金来良可挥。尽九节，北向醇令處。《徐文长失》鲁三
　　徐渭在宜化边塞时，武将们送给他一些貂皮帽御塞。这时因生活穷因，他也把它们拿出去卖了市上挟葛塞眼黄，将貂往市不成羊。孟尝一腋收白，季子千金散洛阳。固是此方饶毒热，亦窥生事正空亲。鹿皮破尽唯斑在，大雪关门拥坏床。《卖》)
　　万历十三年清明节，徐渭去扫基，痛情徐氏家族败落，用诗歌为自己和徐氏家族唱了一曲挽歌吾权邵武公，当年与我翁。双陪闽蜀守，竹马走儿童。归来知几ヨ，相归瓷穸。黄泥闭雪;，欲会那可得?叔家城北居，高悚亦雕题。邀宾夕驻马，为母日烹鸡。朝桑海换，不能保子孙。?负薪冢上道，养水边村。我今六十五，仍破高角巾。年年上爷冢，每每到孙家。孙家留我坐，孙妇办汤茶。以我上冢牲，啖孙且满引。绕篱黄蝶飞，抽篱高碧笋。起视檐西东，分檐住蜜蜂。问蜂寔几许、四还有余。窠如不败，胜我十亩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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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十四年，徐渭因家贫，无力为二儿子徐枳凑足聘札，只好让二儿人赘王家，走了和他一样的赘婿之路。徐渭如果经济上有丝毫办法，他不会让小ル子一一他晚年催一的安慰一一去当受世俗轻蔑的婿。后来他又介绍徐帜去辽东老友李如松幕中混一口饭吃。他在《致李长公》书中说;小儿徐枳，过去曾蒙您关照。近来您又几次送钱送礼物给我这个病老头子，我们父子均感激不尽。小儿同辈和长辈也撺扱他投靠到您的麾下执鞭效力，我欲阻止他而不可能。您或者饶恕他的愚樂而怜惜他的志向，姑且让小犬执極试试如何?古人为兄者耻其弟去四方餬口，况且我们是父子呢?更可耻
　　!山川景物和区日朋友交游时景依然历历在国y偶尔念及，不兔长时间怅怅伤感。您勋名日盛，升迁当在早晚之间。我这个病老头日薄西山，难以再次握手了那种伤想来您能体会的。(参见《徐文长铁草)卷四)，“古人为兄者耻其弟口于四方，况父子耶?耻可知矣”!不能养活自已惟一的小儿子，徐渭心情多么难受啊!也就在这年冬天，大雪压塌了他家的屋橡;他连牺身之所也没有了。徐枳把父亲接到自己的岳父王家去住。徐渭写有《雪中移居》诗，记叙了大雪压坏住屋和移居经过:十度移家四十年，今来移迫莫冬天破芇一東苦湿，折屁双铛断烟。夢雀是门都解冷，啼莺换谷不迁堪辭梅花下其察杖头无酒侵高暂压瓦轰折撩，冻移家劳可。长须赤脚泥一尺，呼佣买番赊百。鸟磷我彼檐外，梅花送客此窗前?百苦千不在念，肠断茫茫著天
　　四十年搬了十次家。这次大雪压坏了屋梁，徐渭在雪水泥泞中赤着双脚，艰难地搬家。他穷困到撮家时连买酒钱都没有，只有去赊酒招待搬家的佣工。
　　徐渭在山阴的日子里，时常受饥的折磨。.他甚至穷到宾客来访，却因为没有像样的衣服，而把宾客拒之门外。饥饿穷困之外;疾病也在痛苦地折磨徐渭。山阴四季多雨，尤其是夏季，梅雨连绵。徐渭患两股水肿，“審溃极楚”，痛苦异常在他患水肿不能外出的日子，他的朋友陈守经常来看他，带些食品，与他饮酒、唱和诗歌，以减轻徐渭的痛苦。徐猬有《梅雨几三句，陈君以诗来慰，答之。次的二首》诗。摘其一首录之如下雨从端午，機衙故不开。间阎黑，衫林烂红。芎失旱办，火酝且宵杯。两股粗如斗，扶接往来。
　　年逾古稀的徐渭，饱受贫穷和疾病的残酷折磨。为了口，他不仅变卖了几乎所有像样的衣物，而且连他朝夕不离的最心爱的几千卷书籍也卖光了。他的衣服桂破烂不堪，打满了补丁。有时甚至因无米而断炊，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地受尽折磨。道家的崇奉者为了成仙而练辟谷之术，而徐渭则因为无米下锅也被逼无练过辟谷之术。他常常挣扎着病弱之躯，靠卖画换取後薄收入，以勉强度日。船破偏道顶头风，屋漏偏遇连阴雨。万历十七年，徐渭因醉酒后鉄伤，肩骨脱，在家卧床养伤。恰好此时小儿徐积从辽东李如松幕中带信来，并带来李如松给徐渭的礼物。徐渭回信，哀伤地称自己已不是活在世上的人，而是阴间的鬼了。他还写了《二月望后连日夜风不减前年，而是日二儿书至)，述说自己的贫、病交侵：
　　天寀地冻正霜霄;被冷风号入帐骄。屋再经飘瓦尽，破炉重朴买薪。老牛坏椹驮鸟;＇小犊书来尚滞辽。好买紫团一搭，急鞭归马补虚费。(《输文长三》七
　　徐渭晚年也有一点安慰。十是写字作画，把自己不幸的身世和所受的痛苦暂时忘却，在艺术的殿堂里寻求慰藉;让艺术女神在美妙的天国里邀游让自己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里得到升华。他晚年最得意的绘画是·《风鸢图)，他以儿意放风筝为题材，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儿意身上:柳条线絮绵;搓够千寻放纸鸢。清得春风多少カ;带将儿章上膏天!
　　我亦曾经放鹢嬉，今来不道老如斯。那能更驻游春马，闲看儿断线时!(《文长三》+
　　另外一件事是刊刻自己一生所写的诗文集。刊刻费用是向李如松要的。徐渭一生不感求人，凡有愤送礼物的，他都要或作诗、或作画、或写字、或作文以为酬谢。这一次算是催一的例外，可以想飧徐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有一次徐渭接到李如松送的一斤人参等礼物，他信给李说…我有一，不识进退。我有信笔涂鸦的胡说八道文字六七百页，现在想把其中的一半刊刻出来，如有十五斤人参就可以了。我这个快要下土的人希望有一两句话传给后人。您作为我的老朋友，于我有大恩大惠。因您不嫌弃我这个已不是阳世的人，所以才说起此事。我并不敢说我的要求一定非得满足不可。(参见《复李令公书)李如松如约送来人参。徐渭用此刊印了自己编定的《徐文长集)〉十六卷和《阙编)十卷。中国古代文士，都希望把自己著作传给后世。对于一生不幸、受社会压迫的徐渭来说，把著作留下来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了。所以虽然刻工潦草、印刷质量粗劣，但徐渭仍然很高兴，毕竟了却了自已的心愿。
　　一生不幸、晚年更为凄凉的徐渭并没有完全消沉、预废下去。强烈的爱国思想仍在他衰老疲病的胸腔里激烈地跳动。万历二十一年春，经略宋应昌与提督李如松在朝鲜攻克平壤，大败侵略朝鲜的倭寇，一直追击残倭到崟山，克复倭寇占领的黄海、平安、京钱、江原四道，取得了抗倭授朝战役的胜利。当时徐枳正在李如松幕中，便把胜利消息告诉父亲。徐消高兴地写了《春兴〉一诗，来歌颂明军的胜利:
　　胡烽信抿收秦嘉，夷警妖传自赣州。十万楼船指風越，结交邻国且琉球。不臣赵尉终辞帝，自王田横怕拜候几岛弹丸髡顶物，敢惊沙上一浮鸥?《徐文长三第》)兽七)
　　徐渭年轻时就英勇地投身于抗倭战争，到了将要走完人生全程的喜年，仍然对抗倭充满了必胜的信心:“几岛弹丸髡顶物，敢惊沙上一浮购?”真不愧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贫病交迫，暮年的徐渭随时都会走完人生的旅途。他时常有预感自己就要完了。大自然不正常的现象都会牵动他死亡的预感神经。万历十八年，徐渭在菜地里种瓜，园中出现了双蒂瓜、オ生长就被人摘掉了，他非常懊丧，与自己的生命联系起来，认为这是凶兆。
　　徐渭七十三岁时，把自己一生的大事编写成く畸谐》一卷。完稿不久，徐渭便在贫困和疾病的长期折磨中，带着肉体和心灵的无限痛苦，走完了人生旅程。他的遗体四周没有鲜花，他亲爱的小儿子不在身边，远在万里之外的辽东军幕，伴着他的只有他破烂的稿纸徐渭死后，被葬在山阴城南十五里的木栅山。一代风骚，终于踉踉跄跄走完了他坎坷的生命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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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幅太长，只能慢慢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