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雾 中 的 食 人 花 ——马来西亚随笔之四

榆树下的来客

云 雾 中 的 食 人 花
　　——马来西亚随笔之四
　　云顶高原是一座山，位于雪兰莪州与彭亨州交界处。山顶在彭亨州，西边山脚在雪兰莪州。从吉隆坡眺望，山顶云雾缭绕，楼影隐现。
　　1994年11月23日下午，我们告别了马六甲，驱车云顶高原。下了高速公路，道路变得弯曲了，但还比较宽阔。云顶山前，横跨公路有一巨大拱形山门，上书6个苍劲的汉字：“云顶旅游胜地”。进了山门，汽车越爬越高，凭窗可见起伏的峰峦和苍茫的原始森林。公路旁，峰崖下，到处都是奇花异卉、热带藤萝、珍稀树木，以及被誉为史前活化石的高大树蕨植物，风光十分秀美。
　　汽车爬至半山，向右拐弯，进一巨大石拱门，是一个宽坦坪台。一侧是万丈悬崖，以石栏围护；另一侧则是刀削般的石崖，直上云霄。坪台里边靠山处树掩花遮半露山门的寺庙，门上“清水岩”三个朱红汉字清晰可见。奇境清幽，神秘安详，像一个绿色的梦。
　　区敬仪小姐说，寺内住一高僧，年逾九十，福建南安人氏，终日闭门不出，秘不见人。
　　汽车拐了几道弯儿，穿过层层云雾，越爬越高。仰望山顶，可见依山而建、高低错落的高楼大厦。再往上行驶，便先后看到赛马场、游乐湖、高尔夫球场、羽毛球场、篮球场、过山车、高山浴场、超级市场、别墅群等等。山顶处是一幢雄伟的大厦，上面高悬一个形似铜钱的红色标志。区小姐说：“这就是亚洲最大的私人赌场，其上缴的税收占彭亨州财政总收入的35%。它的老板是华商巨子林务通。”听了这个名字，我想起来了，我认识这位林老板。他经营着香港至海口的“双鱼星号”等两艘巨型邮轮，在海口举行开航庆典仪式时，曾经邀请我参加仪式，我们见过面，他是一个极其普通淳朴的老人。
　　区小姐介绍，这位商界巨子，颇具传奇色彩。40年代，林务通从福建来到马国谋生，以收购废铜烂铁糊口。他和清水岩的和尚，就是那位高僧，交谊深厚。一天，和尚告诉他，你姓林，不宜搞铁，宜从木。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进入了彭亨州苏丹王府，为花园料理花木。他的诚实憨厚，博得了苏丹和王后的赏识，经常赏赐一些金银财物给他。后来，苏丹对他说，赏给你一大笔钱，你出府自己去图谋发展吧。林务通连夜去拜访和尚，向和尚请教。和尚念念有词：“不要金钱要云顶，请下执照开赌场。”马来西亚是一个禁赌的国家，但是，苏丹还是破例批给他一张在云顶高原开设赌场30年的执照，当然有一个条件，赌场要将40%的收入，向彭亨州缴税。林务通赴美学习半年，考察各地赌场，1975年，云顶高原赌场开张营业。
　　临下车前，区小姐一再嘱咐大家，只可参观，千万不可参赌。她说，这幢大楼，是一个综合娱乐场所，吃、喝、赌不用出楼。马来西亚人喜欢单数，赌场设在七楼。据说，这楼基内埋进去7具棺材，棺材，棺材，意即“关住钱财”。进入七楼赌场不可抬头看天棚，天棚上雕刻着巨大的非洲黑色食人花。如果你仰视了那张牙舞爪、狰狞恐怖的食人花，必然心生恐惧，六神无主，心慌意乱，必定输钱无疑。
　　我们住进云顶高原大厦，房间宽敞，设备齐全。我打开窗户，但窗子开不大，有铁栏相护，大概是防止输钱人跳楼吧。一股湿漉漉的风携着散云碎雾，涌进窗口。凭窗俯瞰，白云淡雾，飘渺于峰峦楼影之间。透过云隙，远处吉隆坡高高的电视塔影，也隐约可见。据说，即使在高温酷暑季节，由于山高云冷，这里也凉爽宜人，是个避暑休闲的好地方。
　　晚饭后，区小姐领我们参观赌场。进入大厅，只见偌大的厅堂周围安装着明亮的大玻璃镜屏，反映出赌场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景象。场内设有闭路电视，装有录音装置。人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尽在无形的监控之中。场内赌客多为华人。区小姐说，马来人的教义规定戒赌，赌博者要受到严惩，所以马来人不来赌。印度人收入较低，又好酒，无资参赌。这家赌场主要是赢当地华人和游客的钱。其赌博方式主要有老虎机、扑克牌、轮盘赌和电动掷骰子等。每张赌台前，都挤满了赌客和看客。工作人员都挺瘦，但有精神，眉宇之间透出精明。区小姐说，赌场对工作人员待遇很高，工作满10年者，要送给一定数额的股票。这些人都经过严格的专门训练，掌握熟练高超的赢钱秘诀和技巧，是赌场老板的赢钱工具。如果某一工作人员离开赌场不干了，他5年内不准参赌，终身不准泄密。我观察那些赌者，有男有女，有老年也有青年，都衣冠楚楚，文质彬彬。有一位气质高雅、面容姣好的少妇，也端坐赌台前，专心致志地赌，我很不理解，真有点为她惋惜。有的大赌家，面前摞着百万筹码，身后站着保镖。不管大赌小赌，都是赢了高兴，眉飞色舞；输了不悦，一脸冰霜，赶紧掏腰包去换筹码。腰包掏光了，掏出随身带的值钱物去押去当。据说常常有人在一个晚上就把几十万、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元输光，立即从腰缠万贯的富翁变为穷光蛋。区小姐说，人都说十赌九输，其实是十赌十输，凡赌必输，都让赌场赢去了。
　　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疯狂参赌呢？区小姐分析说，主要是都想赢钱，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赢钱梦。有的人尝过赢钱的小甜头，也有千万分之一的人碰上好运，赢了几万、几十万的。这就广为传播，吸引了更多的人参赌。还有的人小赢不止，渴望大赢，即使连连输钱，心里也总有个侥幸的赢钱梦，最后输惨了，倾家荡产，悔之已晚，捶胸顿足，有的人干脆就去跳楼。赌场天棚上不是刻有黑色食人花么？其实，赌场本身就是食人花，不知道吞噬了多少做着赢钱梦的人！
　　赵太常1995年2月2日于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