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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外文学名著速读全书【6册】(推荐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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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3 16:01: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几天在孔网集齐了中外文学名著速读全书六大册。精装。
  以后阅读古今中外的名著,就靠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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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3 16:51:0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套书收录了很多作家的作品。精炼简洁地缩写了名著,使读者能在短短几分钟内了解一部名著的梗概。语言方式尽量靠近原著风格。与一般性的介绍讲解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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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3 16:58:44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外文学名著速读全书
  追忆逝水年华
  〔法〕马赛尔·普鲁斯特
  马赛尔?普鲁斯特(1872-192)出生于巴黎富裕的资产阶级家庭。父亲是名医,曾任卫生总监,母亲是犹太富商的女儿。普鲁斯特是家中的长子,自幼身体辱弱,父母非常宽爱但生性感。青年时代他经常出入上流社会和贵族沙龙,对法国资产阶级社会有细致地观察了解。同时广交当时著名的作家、艺术家,具有很高的艺术修养。
  普鲁斯特的文学创作活动是从学生时代为《宴会》杂志撰稿开始的。他的第一部作品《悠悠卒岁录》(1896)是早年作品的汇编,1898年写自传体长篇小说《若望?桑徳伊》未能完稿。
  从1905年起,他就开始构思多卷长篇巨著《追忆逝水年华》共七部:《通往斯万家的路》《在花枝招展的少女们身旁》、《盖尔芒家》、《索多姆和郭穆尔》、《女囚犯》、《逃亡者》、《时光再现》,他的创作对西方现代文学产生过重大影响祓誊为【意识流小说】的先驱。
  追忆逝水年华(缩写)
  【微信转码,多有讹误】
  一个人睡着时,周围索绕着时间的游丝,岁岁年年,日月星辰,有序地排列在他的身边。醒来时他本能地从中寻问,须臾间便能得知他在地球上占据了什么地点,醒来前流逝过多长的时间;但是时空的序列也可能发生混乱,甚至断裂。
  在睡意朦胧,似醒非醒中不断涌现出对逝去岁月的回忆。我想起冬天的房间。睡觉时人缩成一团,脑袋埋进由一雄毫不相干的东西编搭成的安乐窝里;枕头的一角,被窝的口子,半截披肩,一边床沿,外加一期《玫瑰花坊》杂志,统统成了建窝的材料,凭人以参照飞禽筑窝学来的技巧,把它们拼凑到一块,供人将就着栖缩进这样的窝里。我想起了夏天的房间。那时人们喜欢同凉爽的夜打成一片。半开的百叶窗上的明媚的月亮,把一道道梯架般的窈窕的投影,抛到床前。人就象曙色初开时在轻风中摇摆的山雀,几乎同睡在露天一样。
  通常半夜梦回,我并不急于入睡,一夜之中大部分时间我都用来追忆往昔生活追忆我们在贡布雷的外祖父母家、在巴尔贝克、在巴黎、在董西埃尔、在威尼斯以及其他地方度过的岁月,追忆我所到过的地方,我所认识的人以及我所见所闻的有关他们的一些往事。
  在贡布雷,每当白日已尽黄昏将临,我就愁从中来,我的卧室那时成为我百结愁肠的一个固定的痛点,虽然还不到该我上楼睡觉的钟点,离开我同妈妈和外祖母分手、即使不睡也得回房去独自呆着的时间还差一大截。家里的人发觉我一到晚上就愁眉苦脸,便挖空心思设法让我开心。我上楼去睡,唯一的安慰是等我上床之后妈妈会来吻我。可是她来说声晚安的时间过于短促,很快就返身走了,所以当我听到她上楼来的脚步声,当我听到她的那身挂着几条草编装饰带的蓝色细麻布裙子窣窣窸窸地走过有两道门的走廊,朝我的房间走来的时侯,我只感党到阵阵的痛苦。这一时刻预告着下一个时刻妈妈就会离开我,返身下楼,其结果弄得我凳然盼望我满心喜欢的那声晚安来得越晚越好,但愿妈妈即将上来而还没有上来的那段空白时间越长越好,有几次,妈妈吻过我之后开门要走,我居然想叫她回来,对她说:“再吻我一次吧。”可是,我知道,这样一来她马上会一脸不高兴,因为她上楼来亲我,给我平静的一吻,是对我的忧伤、我的不安所作出的让步,已经惹得我的父亲不高兴了。父亲认为这类道晚安的仪式纯属荒唐。妈妈也恨不能让我早日放弃这种需要,这种习惯。她决不会让我这生新的毛病,也不会允许我等她走到门口之后再请她回来亲亲我,况且,只要观到她面有愠色。她在片刻前给我带来的宁静也就受到彻底破坏。她刚才象在领圣体仪式上递给我圣併似的,把她的温馨的脸庞俯向我的床前。我的嘴唇感受到她的存在,并且吸取了安然入睡的力量。总的说来,比起客人太多,妈妈不能上来同我说声晚安的那些晚上,她能在我的房内呆上一会儿,哪怕时间很短,也总算不错了。
  所谓客人,平时只限于斯万先生。除了几位顺路来访的外地客人之外,他几乎是贡布雷屈趾舍间的唯一客人。
  我们对斯万在交际场中的豪华生涯一无所知,显然部分原因是他本人守口如瓶、性格矜持,但还有部分原因由于当时的布尔乔亚对整个社会抱有一种印度种姓式的观念,总以为社会是由封闭的种姓阶层组成的,一个人自呱呱坠地那天起,就永远属于他父所在的阶层,斯万老先生是证券经纪人,小斯万注定一辈子属于那个贫富由收入决定的阶层。我的长辈们对于斯万同一位声名狼籍的女子结婚而瞧不起他。姨祖母一向惯于把斯万看作一成不变的小伙子,一旦发觉斯万比她想象中的年纪要显老些,她就大惊小怪。而其他人则开始议论说斯万的这种老相不正常,太过分,有失面子,只有单身汉才这么老气横秋呢。
  我的母亲倒发觉斯万先生近来脸色开朗多了“他一不顺心,就跟他父亲当年一样,採眼睛摸脑袋。不过他近来这种动作少多了。照我看他其实已经不爱他的妻子了。
  就这样,在很长一段时期内,每当我半夜梦中回忆起贡布雷的时候,除了同我上床睡党有的一些情节和环境外,贡布雷的其他往事对我来说早已化为乌有。可是有一年冬天,我回到家里,母亲见我冷成那样,便劝我喝点茶暖身子。而我平时是不喝茶的,所以我先说不喝,后来不知怎么又改变了主意。母亲叫人拿来一块点心,是那种又矮又胖名叫“小玛徳莱娜”的点心,看来象是用扇贝壳那样的点心模子做的。那天天色阴沉,而且第二天也不见得会晴朗,我的心情很压抑,无意中舀了一勺茶送到嘴边。起先我已掰了一块“小玛徳莱娜”放进茶水准备泡软后食用。带着点心渣的那一勺茶碰到我的上陽,顿时使我浑身一震,我注意到我身上发生了非同小可的变化。一种舒坦的快感传遍全身,我感到超生脱俗,却不知出自何因。我只觉得人生一世,荣辱得失都是清淡如水,背时遭劫亦无甚大碍,所谓人生短促,不过是一时幻觉;那情形好比恋爱发生的作用它以一种可贵的精神充实了我。也许,这感觉并非采自外界,它本来就是我自己。我不再感到平庸、猥琐,凡俗。这股强烈的快感是从哪里涌出来的?我感到它同茶水和点心的滋味有关,但它又远远超出滋味,肯定同味觉的性质不一样,那么,它从何而来?又意味着什么?哪里才能领受到它?我喝第二口时感觉比第一口要淡薄,第三口比第二口更微乎其微。该到此为止了,饮茶的功效看来每况愈下。显然我所追求的真实并不在于茶水之中,而在于我的内心。茶味唤醒了我心中的真实,但并不认识它,所以只能泛泛地重复几次,而且其味道一次比一次减弱,我无法说清这种感觉究竟证明什么,但是我只求能够让它再次出现,原封不动地供我享用,使我最终彻悟。我放下茶杯,转向我的内心。只有我的心才能发现事实真相。可是如何寻找?我毫无把握,总觉得心力不逮;这颗心既是探索者,也是它应该探索的场地,而它使尽浑身解数都将无济于事,探吗?又不仪仅是探索;还得创造。这顆心灵面临着某些还不存在的东西,只有它才能使这些东西成为现实,并把它们引进光明中来。我又回过头来苦思冥想:那种陌生的情境究竟是什么?它那样令人心醉,又那样实实在在,然而却没有任何合乎逻辑的证据,只有明白无误的感受,其它感受同它相比都失去了明显的迹象。我要设法让它再现风姿,我通过思索又追忆喝第一口茶时的感觉。我又体会到同样的感觉,但没有进一步领悟它的真相。我要思想再作努力,召回逝去的感受。为了不让要捕捉的感受在重返时受到破环,我排除了一切障碍一切与此无关的杂念。我闭目塞听,不让目己的感官受附近声音的影响而分散注意。可是我的思想都却枉费力气,毫无收获,我于是强迫它暂作我本来不许它作的松驰,通它想点别的事情,让它再作最后一次拼搏前休养生息。尔后我先给它腾出场地,再把第一口茶的滋味送到它的跟前。这时我感到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抖,而且有所活动,象是要浮上来,好似有人从深深的海底打捞起什么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它在慢慢升起;我感到它遇到阻力,我听到它浮升时一路发出汩的声响。
  不用说。在我的内心深处搏动着的,一定是形象,一定是视觉的回忆,它同味觉联系在一起,试图随味觉而来到我的面前。只是它遥远、太模糊;我勉强オ能看到一点不阴不阳的反光,其中混杂着一股杂色斑驳、捉摸不定的漩涡;但是我无法分辨它的形状,我无法象询问唯一能作出解释的知情人那样,求它阐明它的同龄伙伴、亲密朋友一味觉ー一所表示的含义,我无法请它告诉我这一感党同哪种特殊场合有关,与从前的哪一个时相连这渺茫的回忆,这由同样的瞬间的吸引力从遥遥远方来到我的内心深处,触动、震憾和拔起来的往昔的瞬间,最终能不能浮升到我清醒的意识的表面。我不知道?现在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它不再往上升,也许又沉下去了,谁知道它还会不会再从混沌的黑暗中飘浮起来,我得十次、八次地再作努力,我得俯身寻问。情怯总是让我们知难而退,避开丰功伟业的建树,如今它又劝我半途而废,劝我喝茶时干脆只想想今天的烦恼,只想想不难消受的明天的期望。
  然而,回忆却突然出现了:那点的滋味就是我在贡布雷时某一个星期天早晨吃到过的“小玛莱德娜”滋味(因为那天我在做弥撤前没有出门),我到莱奥妮娀妈的房内去请安,她把一块”小玛徳菜嫏”放到不知是茶叶泡的还是椴花泡的茶水中去浸过之后送给我吃。见到那种点心,我还想不起这件往事,等我尝到味道,往事才浮上心头;也许因为那种点心我常在点心盘中见过,并没有拿来尝尝,它们的形象早已与贡布雷的日日夜夜脱离,倒是与眼下的日子更关系密切;也许因为贡布雷的往事被抛在记忆之外太久,已经陈迹依希,影消形散;凡形状,一旦消褪或者一旦黯然,便失去足以与意识会合的扩张能力,连扇贝形的小点心不例外,虽然它的模样丰满肥腴,令人垂涎,虽然点心的四周还有那么规整、那么一丝不荷的绉褶。但是气味和滋味却会在形销之后长期存在,即使人亡物毁,久远的往事了无陈迹,唯独气味和漖味虽说更脆弱却更有生命力;虽说更虚幻却更经久不散,更忠贞不矢,它们仍然对依稀往事寄托着回忆、期待和希望,它们以几乎无从辦认的蛛丝马迹,坚强不屈地支撑起整座回忆的巨厦。
  虽然我当时不知道一一得等到以后才发现一一为什么那件往事竟使我那么高兴,但是我一旦品出那点心的滋味同我的姨妈给我吃过的点心滋味一样,她住过的那幅面临大街的灰楼便象舞台布景一样呈现在我的眼前,而且同另一面对花园的小楼贴在一起,那小楼是专为我的父母盖的,位于灰楼的后面(在这以前我历历在目的只有父母的小楼);随着灰楼而来的是城里的景象,从早到晚每时每刻的情状,午饭前他们让我去玩的那个广场,我奔走过的街巷以及晴天我们散步经过的地方。就象日本人爱玩的那神游戏一样:他们抓一把起先没有明显区别的碎纸片,扔进一只盛满清水的大碗里,碎纸片着水之后便伸展开来,出现不同的轮廊泛起不司的颜色,千姿百态,变成花,变成楼阁,变成人物,而且人物都五官可辨,须眉毕现;同样,那时我们家花园里的各色鲜花,还有斯万先生家花园里的姹紫嫣红,还有维福纳河塘里飄浮的睡莲,还有善良的村民和他们的小屋,还有教堂,还有贡布的一切和市镇周围的景物,全都显出形述,并且逼真而实在,大街小巷和花园都从杯中脱颖而出
  我们经常出去散步,经过斯万先生家花园白栅墙外的那条路出路。自从斯万结婚之后,我们的长辈们便不来当松维尔作客了,而且为了免得让人误以为我们倫看花园,我们索性不走花园那条直楌通往城外田的道路,而走另一条路,虽然也通往田野但偏斜出去一大段要远得多。那天,外祖父对我的父亲说:
  你记得吗?昨天斯万说他的妻子和女儿到兰斯去了,所以他乘机去巴黎住两天。既然两位女土不在,我们不妨从花园那边过去,路近多了。
  我们在栅墙外停了一会儿。广香花已盛极而衰。有几株依然托出精致的花团,象一盏盏鹅黄色的号灯,但枝叶间许多部分的花朵,虽然一星期前还芳香如潮,如今却已萎靡、零落、枯黄、千痦,只象一团团香气已消的泡沫,我的外祖父指点着我的父亲兑,自从他同斯万先生在斯万太太去世的那天在这里一起散步以来,这园内的景物哪些依旧如故,哪些已经改换模样。他抓住机会又把散步的经过讲了一遍。
  位名叫奥黛特的德?克雷西夫人把斯万介绍进维尔迪兰家。诚然,这家跟斯万常去社交圈子毫无关系,而纯粹的上流社会人上也会觉得他那样已经在上流社会里占有一个特殊地位的人,犯不上想方设法登上维尔迪兰夫妇的家门。不过斯万是那么爱女人,打他差不多认遍了贵族阶层的女子,她们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那一天起,他就把圣日耳曼区授给他的那些归化证书(差不多也就是贵族证书)仪仪看作是本身已经没有什么价值的流通证卷或者信用证,倒是可以使他有条件到外省什么小地方,巴黎什么偏僻的地区去追求他看着漂亮的某个乡绅或者法院书记官的女儿了。当年欲念或者爱情在他身上激起的那种虚荣心,现在通过常生活习惯已经摆脱了。斯万不费心思去发现跟他在起消磨时间的女人身上的美,却花时间去跟他一眼就觉得漂亮的女人在一起。而这些女人的美时常是相当俗气的,因为他本能地追求的体态之美跟他所喜爱的大师们所雕塑或绘出的女子的美恰恰背道而馳,后者深沉的性格或阴郁的表情使他感官凝滞而只要有健康、丰满而红润的肉体就是以使他的感官苏醒。
  有一天,在剧场里他被一位往日的朋友介绍给奥黛特·德·克雷西。在斯万看来,她当然不是不美,不过那是一种他不感兴趣的美,激不起他的任何情欲,甚至还引起他某种生理的反感;他觉得她这样一种女人,每个人都可以举出几个样本来,每个人举的又都与她不同样,她们都是我们的感官所要求的那种类型的反面人物想未中他的意,她的轮廨未免太鲜明突出,皮肤未免太纤细,頵骨未免太高,胗蛋未免太瘦长。她的眼睛倒好看,但是,大得仿佛在自身的重量下往下低垂,压着脸上的其余部分,使她总显得身子不舒服或者情绪不佳。在剧场那次相识以后不久,她就给他写了一封信请他允许她来看看她极感兴趣的他的收藏。他后来让她去了,在分手的时候,她说她十分高兴能来拜访,遗憾的是果的时间那么短促,说他给她留下的印象眼她认识的别人郝不一样,仿佛他们两人之间可以建立一点罗曼蒂克的联系;斯万听到这里微微一笑。他已经接近看破一切的岁数,懂得满足于为爱的乐趣而爱,并不太要求对方的爱;但是这种心心相印虽然已经不再象年轻的时候那样是爱情必然追求的目标,却依然还跟一些概念联系得如此紧密,还可能在爱情没有萌发之前成为产生受情的根源。男人在年轻的时候渴望占有他所爱的女子的心,到了后来,只要你感党到一个女子心上有你,就足以使你对她产生爱情。就这样,到了定的岁数,由于你在爱情中追求的主要是一种主观的乐趣,你就会觉得对女性之美的爱好应该在爱情中起最大的作用,这时即使最初没有任何欲念的因素,爱情也会油然而生,但这是纯生理的爱。在人生的这个阶段,一个人已经多次被爱神之衛射中,爱情就不再在他惊诧和消沉的心面前,完全按它自己的不为我们所知又是无可抗拒的规律来运行了。
  几月个以来,斯万除了和奥黛特相见以外,整日无所事事,他有时似乎有点内疚。然而,他千方百计防止奥黛特,有时也防止自己感到厌倦;自从奥黛特可以很方便地见到他以来,她似乎再没有多少话要对他讲,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自已也总是索然无味、单调枯燥仿佛一辈子就如此下去了,他抱着浪漫的希望期壑她终将吐露爱情,正是这种希望使他爱上了并仍然爱着的奥特,而现在他担心自己的态度会扼杀浪漫的希望.。为了稍稍改变奧黛特那可能使他厌倦的、过分僵硬的精神状态,他突然铪她写了封信,虚假的失望和伴装的愤怒溢满纸上,他让人将信在中午前送去。他知道她会大惊失色,将会给他写回信,将因害怕失去他而心灵瑟缩,配他则希望在这种状态下她会吐露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的话;果然如此,他用这种办法得到了她从未对他写过的那些温情脉脉的信,其中有一封是她中午在“金屋餐厅”深人送给斯万的,信的开头是这样:“我的朋友,我的手颤抖得很厉苦,我几乎没法提笔。”斯万把这封信和枯萎的菊花放在一起,珍戴在抽屉里。有时她来不及写信,于是,他一跨进凡尔迪兰家,她赶紧迎上来说:“我要和您谈谈。”他好奇地看着她,她的面孔,她的话语流露了迄今一直向他隐的真情。
  现在,每晚送她回家以后,他一定得进去,她往往穿着便袍再送他出来,一直送到马车旁当车夫的面吻他,说:“我不在乎,人家能把我怎样?”…·如果他来奥特家的时候他已经打发仆人们去睡觉丁了,他就不去拉小花远的门铃,而先绕到后面那条街,紧紧相连的住宅窗子都是一个格式,都黑了灯,只有在一楼的她那个窗子还亮着。他敵敲玻璃窗,她听见了,应了一声,于是他走到房前的大门口,他见她钢琴上摆着几首她喜爱的曲子:《攻瑰华尔兹》或托格里亚菲柯的《可怜的痕子》,他请求她弹汶特耶的奏鸣曲中的主题,虽然奥黛特弹得很不好,但是,一部作品给我们留下最美的幻觉往往盖过了笨拙的手指在不协调的琴上弹出来的走调的音符。这个主题使斯万联想到他对奧黛特的爱情。他确实感到这个爱情与客观现象,与除他自己以外别人都能观察的现象毫不相称;他意识到奧黛特的长处不值得他如此珍惜跟她相处的时光。当讲求实效理性在斯万身上占了上风时,他常常不想再在智力上和社会方面作出那么多的牲牺,仅仅为了满足一种虚幻的乐趣。但是,一当这个奏鸣曲的主題传入他耳中,便在他身上占据了它所必需的空间,改变了他心灵里各种感情的比例;在那里,某种享受占据了地盘,这种享受象斯万不对奥黛特的爱情一样,与任何客观事物都不相称,但它不象爱情那样纯粹是个人享受,而被看作是超乎具体事物之上的现实。主题唤醒了他追求一种陌生的魅力的渴望,而没有带来任何可以满足他的明确东西。主题在斯万的心灵中抹掉了对物质利益的计较,抹掉『人所共有的、合乎人情的考虑,因而留出了空白,没有写字的空白,他可以在那里写上奥黛特的名字。奥特的感情中稍嫌不足和令人失望的地方,奏鸣曲主题便以它神秘的本质加以补充,渗合。谁要是看到斯万聆听这段主题音乐时的表情,会以为他在吞吸使他呼吸畅通的麻醉药。音乐给他带来了乐趣,并很快在他身上引起一种真正的需求,就在这一刻,乐趣使他感到仿佛在试用各种香水、仿佛接触到一个我们所不习惯的世界,这个世界似乎是无形的,因为我们的眼睛看不见它,似乎是没有意义,因为我们的智力不能理解它,我们只有通过唯一的一种感官才能达到这个世界。对斯万来说一一尽管他有着绘画爱好者的敏慼的眼睛,尽管他有着社会风尚评论家的睿智的头脑,他那枯燥乏味的生活却在他的眼和头脑里打上了不可磨灭的印迹一这是深深的休息,是神秘的更新,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与人类不同的生物,没有视觉,没有推理能力,几乎是一个虚构的怪兽,一个只靠听觉来受世界的怪诞生物。他探求主题的意义,但他的理性无法深入下去,于是,他那最深邃的心灵只好抛弃一切推理,单独进入长廊,进入声音的黑暗的过滤器,他感到无比的喜悦。他开始意识到在这个柔和主题的深处藏着某种痛苦的东西,甚至一些未得到满足的隐秘的遗憾,但这并不使他痛苦。主题告诉他爱情是脆弱的,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既然他自己的爱情是牢固的!他和主题所表达的忧郁悄调玩耍嬉戏,他感到这种情绪从他的身上越过去,仿佛是亲抚,使他更深沉,更温柔地爱着自己的幸福。他要奥黛特弹十遍,二十遍,同时要求她不停地亲吻他。一个亲吻引起了另ー个亲吻。阿!在恋爱的最初时光,亲吻来得那么自然!它们路绎不绝,一个接着一个;一个小时的亲吻就象五月田野的鲜花,难以数计。于是她假装不弹了,说道:“你抱着我让我怎么弹琴呢,我不能同时做两件事,你到底想要什么。要我弹琴还是要我吻你?他生气了。她大笑起来,笑声变成了亲吻,象雨点般落在他身上,或者,她闷闷不乐地看着他,于是他又见到有资格进入波著切利的《摩西传》里的面孔,他把它放到画里去,让奥常特恰当地斜着头;他仿佛置身于十五世纪,在西斯廷教堂的墙壁上用胶画顾料画完奥黛特的肖像,这时他想起此时此刻她就在那里,坐在钢琴旁。任他亲吻和占有,他想到她的肉体是存在的,她是活着的,心头一阵狂喜,眼睛发直,张着嘴仿佛要把人吞下去,他扑向波蒂切利的少女,捏她的双脸。他离开她以后总要再回去吻吻她,因为他忘了把她的气味和形象的某种特点刻在自已脑中,他坐着马车回家,嫂美奥黛特允许他每天去看她。他到每天的访问没有引起她多大的欢乐,但这种访问能防止他产生妒忌,一一使他不致再象那次没在凡尔迪兰家找到她时感到痛苦。
  他一般在晚上和奥黛特见面(至少大多数时间如此);而在白天,他怕去她家会惹她厌烦。但至少,他要不停地占有她的思想,抓住一切机会以使她高兴的方式去引起她的注意。如果花店或珠宝店的橱窗里有一株花木或一颗球宝中他意的话,他马上就想到要买点来送给奥黛特,这些使他喜欢的东西也将使她多么喜欢,并且会使她更爱她。奥黛特在经济上拮据,被债主催得紧时往往求助于斯万。斯万很乐于帮忙,因为这会使奥黛特感受到他对她的爱情之深,至少感受到他的影响之大,他能对她大有帮助。有天他正陷入沉思时,想起过去曾有人对他谈起奥黛特,把她说成是当外室的女人,于是他再一次津津有味地把这种奇特的化身:外室一一一种由陌生和邪恶的因素摻合而成的瑰丽的混合物,和奥黛作对比,他曾在奥黛特脸上看到对不幸者的怜悯,对不平事的抗议,对恩德的感激,就象他以前在他自己的母亲,在他的朋友们脸上所看到的一样,他认为奥黛特与“外室”这个字眼水火不相容。
  有天晚上,他到达她家已是十一点多钟了,他抱歉说没有能够早来,她有些抱怨,说确实很晩了,这场暴风雨使她不舒服,她头痛,还说她只能留他半小时,年夜十二点他就得走;不久以后她就表示戒乏,想睡觉。
  她请他在走以前灭了灯,他亲自给她合上床帐就走了。可是,到家以后,他突然想到奧黛特今晚莫非在等什么人,莫非她的疲乏是假装的,她叫他灭灯只是为了让她相信她要睡觉,而他走就又点着灯,又开门让那位天晚伴她过夜的人进来。他看看。他离开她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了,他又出门,坐上一辆出租马车,计马车在离她家不远的一条小街上停下来,这条小街和奥黛特阁左窗开向的那条街垂直,斯万有时去那条街蔽她卧室的窗,让她开门他下了马车,这个地方一片衰静和黑暗,他只走了几步路就几乎到了她家的后墙。这条街上所有的窗子早就黑了,在照暗中只有一个窗子透出一一通过象榨机一样压榨着神秘的金色果肉的百叶窗——从明亮的房间里溢出的灯光,多少个晚上,当他来到这条街,远远瞧见这灯光对,便满心喜悦,灯光仿佛在对他说:“妙在那里等着你。”而现在,灯光却在折磨他,仿佛在说:“她和她刚才等的人在一起。”他想知道这人是谁;他顺着墙摸到窗前,然而百叶窗的斜叶片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什么也看不见。在寂静的夜里,他听见有人在窃窈私语。他看到灯光,面在这灯光的金色空气中,在窗子里面,活动着那一对他所憎恶的看不见的恋人,他听见低语声,表明在他走后来的那个人还在那里,表明奥黛特多么虚伪,她正和那个人共享幸福,斯万十分痛苦。
  不过,他还是满意自己来了,因为,迫使他从家中出来的那种痛苦现在不那么模糊,因而也就不那么难以忍受了,起初,他对奥黛特的另一种生活突然起了疑心,但又感到无能为力,可是现在,这种生活已经落到他手里了它被明晃晃的灯光照着,它不知道自己已被囚禁在这间房里,斯万只要高兴就可以进去,冷不防地抓住它,俘虏它:或者,他按每次晚来时的惯例去敲窗;那么奥黛特至少会明白他已经知道了,他已经看见灯光,听见话语声了他刚才还在根象她如何和那人在一起鹂笑他受骗上当,而现在是他们上了当还不知道,他们受了他的骗;他们以为他远在天边,而他却近在咫尺,而且他就要去敲窗子。此刻,他有种近乎愉快的感觉,也许这不仪仅是怀疑和苦得到了解除,而是一种智力上的快感,自从他恋爱以来,他又象往日一样对事物感到美妙的兴趣,当然只有当这些事物蒙受奥黛特的光泽时才是如此,而现在,嫉妒又唤醒了他青年勤学时期的另一种能力,即对真理的热爱,不过这种真理横頁亘在他和他情妇之间,从她那里得到光泽,运个真理完全是个人的,它唯一的对象,具有无限价值和可以称作开私的美的唯一对象,就是奥黛特,她的行动、交往、计划和经历。斯万在生活的其他时期,向来不把个人日常的琐碎言行放在眼里,谁要是向他议论这些琐事,他总觉得毫无意义,如果他居然听不下去的话,那也只是他智力上最庸俗的部分感兴趣;他会感到自己再平庸不过。然而,在这段奇特的恋爱期间,个人却具有那么深邃的吸引力,使他对一个女人的一举一动感到好奇,正如他从前对历史感到好奇一样。而过去他可能为之脸红的事情,如在窗外盯梢啦,或者,谁知道他明天会不会干得出呢,巧妙地向外人套话啦,收买仆人啦,在门外窃听啦,这一切好比在历史学科中读文学,鉴别见证,考证古迹一样,是一种进行科学调查的办法,具有真实的精神价值,而且是寻求真理的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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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3 17:32:49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正要去敲窗,忽然感到羞愧,奥黛特就要明白这一切了,明白他起了疑心,他又返回来,站在街上窃听。她时常对他讲她最讨天嫉炉的人,讨厌那些在情妇后面跟踪盯稍的男人。他想千的專起很不高明的,她从此会厌恶他,而现在,只要他没有敲窗,奧黨特可能仍然爱着他,虽然她在欺骗他。人们为了一时的痛快就这样葬送了可能实现的幸福。然而,他要求了解真相的愿望更为强烈,而且在他眼中也更为高贵。这些他不惜牺牲生命以求精确掌握的事件,他知道,它们的真相,可以在露出一道道光线的衛子的另一面谈到,正好比在封皮金光帟目的珍费手稿里读到样,而参阅手稿的学者对手稿的艺术价值本身是不能无动于衷的。这个由如此温暖,如此美丽的透明物质构成的稿本,它是独一无二的,短暂而珍贵的,要向它探求使自己热情激荡的真理,斯万感到其乐无穷。而且,他感到一一他多么要这种感觉一他比他们优越的地方,也许不在于他知道,而在于他能够向他们表示他知道。他踮起脚。他窗。里面没有听见,他又重重敲了下,谈话声中止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一一斯万努力分辦这会是他所认识的奥黛特的哪位朋友一一问道
  “谁呀?
  他听不出这是谁的声音。他又敵了一下。里面的人打开了玻璃窗和百叶窗。现在没法退了,既然她马上就会明白一切,他不愿意自己显到太可怜,太嫉妒、太好奇,于是用一种满不在乎的欢另乐的声调碱了起来
  “您别麻烦,我从这儿过,看见您的灯光我想问问您是不是好一些了。
  他瞧着。在他面前,有两位老先生出现在窗口,其中一位手里举着灯,于是他看见了房间。他每次晚来的时俣,在整排一模样的窗子中间,总是从有灯光的窗口来辨识奥黛特的房间,但这次却弄错了,他敲的是旁边一个窗子,是隔壁那家的。他道声款便走了,回到家,他很高兴他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而他们的爱情仍完好无损,他很高兴嫉妒没有使他向奧黛特表明他多么爱她,从而破坏了他对她一向所持的冷漠态度,在一对情人之间如果一方爱得深挚的话,那么接受爱情表白的另一方就可以爱得不足。他没有对她提起这件不幸的事,他自己也不再去想它。可是,偶尔,他的思想在活动中出乎意料地遇到这件回忆,与它碰撞,把它埋得更深,这时斯万便感到一阵突然的剧痛。仿佛是一种肉体的痛苦,而斯万的思想对减轻这种肉体是无能为力的;然而,肉体消苦既然独立于思想而存在,那么,思想至少可以集中在它身上,注意到它有所减弱,看到它暂时中止!而斯万的这种痛苦则不然,思想一碰到它,便使痛楚加剧。不愿意去想它,这就是说还在想它,还在为它痛苦。有时他和朋友们谈天,忘了自己的痛苦,可是別人说的某一个字眼使他突然变色,好比一个受防的人的疼痛的四肢被一个手脚不灵的人不当心碰了一下。在离开奥黛特的时候,他很快活,很平静,他想起她谈到某某人时那嘲弄的微笑和对他自己含情脉脉的微笑,他想起她那沉甸甸的头,她的头偏离身体的中轴线,几乎不由自主地倒在斯万的嘴唇上,就象她第一次在马车里那样,他想她躺在他怀里那有气无力的眼光,她那斜偏的头仿佛怕冷似的紧靠在他肩上。
  然而,嫉妒好似爱情的影子,立即使他看到了两个图像,就在今天晚上,她曾对他微笑而此刻,这个微笑正在揄他,而对另一个男子则含情脉脉,她的头曾倒在他的唇上,而此刻,它却受到另一个男人的亲吻,她对他所作的一切爱情的表示此刻正在献给另一个男人。他离开她家时所带走的一切欢乐的回忆仿佛都成了草图,成了“简图”,就象设计师交给我们的设计图一样,它们启发斯万去想象奥黛特对别的男人所可能采取的或热切或昏厥的姿态。因此,他在她身边所尝到的每一分乐趣,每一个别出心裁的亲抚(而他曾经莽撞地告诉她这些亲抚是何等甜蜜),他在她身上发现的每一分风韵,他都感到后悔,因为他知道,过一会儿,这些东西将成为折磨他的新武器。
  元旦来到了。我和妈妈去拜访亲威。她怕累着我,事先就按照爸爸画的路线图将要去的人家按地区,而不是按亲疏的血缘关系分成几批。拜访结東以后(外祖母免除了我们的拜访因为那天我们要在她那里吃饭),我一直跑到香榭丽舍大街那家店商,请女老板将一封信转交每星期来买几次香料蜜糖面包的斯万家的仆人。自从斯万小姐使我十分难过的那一天起,我就决定在元旦给她写信,告诉她我们旧日的友谊与过去的一年一同结東了,我们抱怨和失望已成往事。从元月一日起,我们要建立一种嶄新的友谊,它将异常牢固,任何东西也无法推毁,它将十分美好,我希望希尔贝特殷勤照料它,使它永葆美丽,而且,万一出现任何威胁它的危险时,她必须及时告诉我,正如我答应要告诉她一样。在回家的路上是,我将有机会重新认识希尔贝特,我希望得到希尔贝特的爱我想将新的一年献给希尔贝特。
  斯万夫妇好不喜欢她和我来往,认为我品德不高尚,对他们的女儿只能产生坏的影响。斯万认为我属于那类厚颜无耻的青年。在他的概念中,这种人憎恶自己所爱恋的少女的父母;虽当面大献殷勤,背后却和她一起嘲笑他们,怂思她将他们的话当i
  耳边风,而等少女到手以后,甚至不许她再与父母见面。
  我最后一次去看希尔贝特时,下着雨。她被邀参加舞蹈训练,但她和那家人不熟,不能带我去。那天我侂往常服用了更多的咖啡用以抵御潮湿。斯万夫人大概因为天气不好,或者因为对聚会的那家人有成见,所以在女儿出门时很生气地唤住了她:“希尔贝特!”并且指指我,表示我是来看她的,她应该留在家里陪我。斯万夫人出于对我的好意而发出一一或者喊出一“希尔贝特”,但是希尔贝特一面放下衣物一面耸耸肩,我立刻意识到这位母亲在无意中加快了我和女友逐渐分手的过程,而在此以前,这个过程也许还可以阻止。“没有必要天天去跳舞。”奥黛特对女儿说,那副明哲的神气大概她是以前从斯万那里学来的。接着她又恢复奥黛特的常态,和女儿讲起英语来,立即,仿佛有一堵墙将希尔贝特的一部分遮盖起来,仿佛有一个邪恶的精灵将我的女友从我身边裹胁而去。对于我们所熟悉的语言,我们可以用透明的思想来替代不透明的声音,但是我们所不熟悉的语言却象一座门筜紧闭的宮殿我们所爱的女人可以在那里与人调情,而我们被拒之门外,绝望已极却无能为力,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阻止不了.这一天,也许因为希尔贝特埋怨我身不由已地阻碍她去跳舞,也许因为我故意比往日冷淡(我猫到她生我的气)她脸上没有一丝欢乐、干涩木然、闷网不乐,仿佛整个下午都在怀念我的来:健”她未能跳成的四步舞,仿佛整个下午都在责怪所有的人,当然首先是我,责怪我们不理解她如此钟情于波士顿舞的奥妙原因。她仅仅时不时地和我交换几句话,天气如何啦,雨愈下愈大啦,座钟走快了啦,中间还夹着沉默和单音节字。我作绝望挣扎,执意要糟踏这些原本应该献给友谊和幸福的时刻。我们所说的一切都是那么生硬,那么空洞而荒谬,这一点倒使我得到安慰因为希尔贝特不会将我平庸的思想和冷漠的语气当真的。尽管我该的是:“从前这个钠仿佛走得慢。”她理解我的意思是:“你真坏!”有这个雨天,我顽强奋斗,延长这些没有一丝阳光的话语,但一切努力均属枉然,我知道我的冷漠并非如佯装那般凝固不变,希尔贝特定感觉到,既然我已经说了三遍“白天变短了”如果我再贸然重复第四遍,那我一定难以自制会泪如雨下。她现在的模样,眼中和脸上毫无笑意,忧愁的眼神和阴郁的脸色充满令人懊丧的单调。这张脸几乎变得丑陋,就象那单调枯燥的海滩,海水已经退得很远,它在那固定不变的封闭的地平线之内的闪光千篇一律,令人厌烦。最后,我看到希尔贝特仍然不象我好几个小时以来所期望的那样回心转意,便对她说她不够意思。“你才不够意思呢。”她回答说“我怎么了?”我自问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一无所获,便又问她。“当然啦,你认为自已很好!”说完后她笑了很久。于是我感到,我无法达到她的笑声所表达的另一层思想另一层更难以捉摸的思想,这是多么痛苦的事。我鼓起勇气。突然决定不再和她见面,但暂时不告诉她,因为她不会相信这话的。
  两年以后我与外祖母一起动身去巴尔贝克时,我对希尔贝特已经几乎完全无所调了。我领受一张新面庞的风韵时,我希望在另一位少女帮助下去领略意大利峨特式大教堂、宫殿和花园的美妙时,常常忧郁地这样想:我们心中的爱,对某一个少女的爱,可能并不是什么确有其事的事情。那原因是虽然偷快的或痛苦的梦绕魂牵混成一体,能够在一定时期内将这种爱与一个女子联系在
  一起,甚至使我们认为,这种爱定然是由这位女子撩拔起来的待我们自觉或不自觉地摆脱了这种梦绕魂牽的情绪时相反,这种浸似乎就是自发的,从我们自己的内心发出来,又生出来献给另个女子了
  巴尔贝克的海滩上有成群结队的少女们,我不专爱哪一个,我个个都爱,尽量与她们相遇。对我打发日子又构成唯一甜的因素,只有与她们相见才能使我心中升起打破一切障碍的希望。如果我没有看见她们,继这种希望之后而来的,便是狂怒这种时刻,在我心中,这些少女遮住了外祖母,这时,如果说到什么地方去,她们会在那里,我立刻会高高兴兴奔了去。我自以为考虑别的事情,或什么都不想时,实际上我的心思完全愉快勾在她们身上当我甚至自己不知不觉地,更加无意识地想到她时,对我来说,她们就是大海起伏的碧波就是大海前列队而过的侧影。
  从前我在香榭丽舍大街观察到,从那时起自己更意识到,我们钟情于一个女子时,只是将我们的心灵状态映射在她的身上;因此,重要的并不是这个女子的价值,而是心态的深度;一个平平常常的少女赋予我们的激情,可以使我们自己心灵深处最隐蔽、最有个人色彩最遥远的、最根本性的部分上升到我们的意识中来。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的谈话,甚至满怀钦佩地注视他的作品所能给予我们的愉快,却不能产生这样的效果
  这群少女中有位叫阿尔贝蒂娜?西莫内的。我在海滩上早已听人说过西莫内这个姓。我在这一小帮子的各个少女之间犹疑不定她们每个人都保留了一点首先使我心荡神驰的集体魅力。这种犹疑是不是又给上述的原因增加了一条,给我后来,即使在我最热恋阿尔贝蒂嫏一一是我第二次谈恋爱一一的期间,留下一种间的而且短暂的不爱她的自由呢?由于先在她的所有女友之间浙荡,后来才固定在她身上。我的爱情有时在爱与阿尔贝蒂娜的形之间保留着某种“游戏”性质,这种游戏,象没有对准的光束一样,使爱情先落在别人身上,然后オ回来施加在她身上.我心中感到不自在与对阿尔贝蒂娜的回忆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必要的联系,说不定与另一个人的形象也能联系在一起。这种想法在闪电般的-一瞬间,使我能够将现实化为鸟有,不仅是如我对阿尔贝蒂娜的爱这样的外部现实(我承认我对阿尔贝蒂娜的爱是一种内心状态,在这种心态中,完全从自己心中引出我爱的人的特殊品格,特殊性格使得爱情对我的幸福成为不可或缺的一切),甚至是内心的纯主观的现实。
  自从我见了阿尔贝蒂娜,每日就她进行过千百种思考,与积称之的“她”,进行着内心的对话。在这些话里,我叫她提问题,回答思考,行动。在我心中,每时每刻,无穷无尽的想象的阿尔贝蒂娜,只出现在排首,正如“扮演”某一角色的明星,在长系列演出中,只在首演式上出现一般。这个阿尔贝蒂娜只是一个侧影,一切附加上去的成分,全是我的想当然。在爱情上,我们内心产生出的添枝加叶,远远胜过从所爱的人身上来到我们心中的东西一一哪怕从数量上来说,也是如此。最最实际的爱情也是如此。有的人不仅能自我培养情绪还能靠一点点东西活着一一即使已经得到过肉欲满足的人当中也有如此的。
  这些少女在我心中传播开各不相同的情感波。每种波都对其它波的扩散进行抵制,各种不同的波便相互抵消,已有一些时侯。这种和谐的粘合,一·天下午我们玩做猜物集体游戏时终于打破,而倾向到阿尔贝蒂娜一边。那是在悬崔顶上ー片小树林中。两尔贝蒂娜的手更肥胖一些,与她握手时,在你的手紧握下,她的手先松驰一下,然后抵住那握力,给人以一种极为特殊的感觉。阿尔贝蒂的手着力时,具有性感的柔和,似乎写她的皮肤那粉红之中稍带紫色调的色泽形成浑然一体。这样的着力似乎使人进入少女体外,进入她的感官深处,如同妯那响亮的笑声与鸽子叫或某些叫喊相似一般,不大得体。某些女子,与她们握手是那样人快乐,人们真要感谢社会文明将握手变成了初次接触的青年男女之间可以允许的行为,阿尔贝蒂就在这样的女子之列。如果有计+么不近人情的施礼习惯以另一种动作代替了提手,我大概就只能迫不及待地望她那不可触知的手兴叹了。这种迫不及待要接触她的手的心情,与迫不及待要知道她面频是什么味道的心情同样强烈。如果作环坐猜物游戏时我坐在她旁边,我期望的将她的手长时间握在我的手里的那种快乐,并不在这快乐本身:那样,直到如今因踊腆憋在心中的那么多爱情倾诉和表白,就能通过手的某些看カ动作传递出去。她那方面,用不同的着力来回答,可以多么轻而易举地向我表示她接受这种感受!多么好的串通,多么美的感官享乐开端!就这样在她身旁度过几分钟之内,我的恋爱会比自我与她相识以来有更大的进展!我惑到这样的时刻不会长久,很快就要结束,因为背定不会长时间玩这个小小的游戏我们又和其他少女会齐,踏上归途,现在我知道我爱的是阿尔贝蒂嫏了。可情,我倒不为让她知道此事而操心。自从在香丽舍大街游戏以来,虽然我的爱情相继眷恋的人几乎都一样,我的爱情观却已发生变化。一方面,向我心爱的人倾诉,表白自己的柔情,我似乎觉得这不再是谈恋爱最重要、最必要的一審了;爱情本身,我似乎也党得不是外在的现实,而只是主观的快乐了。这种快乐,我感到,唯其阿尔贝娜不知道我会溷受到,她才会更加高高兴兴地去作一切必须做的事来维系它。
  此后的一个星期中,我并不千方百计要见阿贝蒂娜。我作装作更喜欢安德烈。恋爱开始,人们希望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仍保留着她会爱的陌生人形象。但是人们又需要她,又需要更多地接触到她的关注,她的心,更甚于接触她的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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