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马腾驰//《辣子这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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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泼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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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腾驰先生手书
辣 子 这 道 菜(散文)
·马腾驰
陕西人，把辣椒一律叫辣子。
“辣子要多还是少？”面馆老板问要吃扯面的小姑娘。
“多！辣子少，吃着没味！”小姑娘接话。
“老板，给咱来一个大碗油泼棍棍面，辣子要多！”刚进门的一个小伙喊着。
“好嘞！小碗扯面、大碗棍棍面，油泼，辣子要多！”老板“好嘞”声小，是应小姑娘与刚进门小伙的话，后半部分的话声调明显高了，那是说给厨房里的厨师听的。老板话还没完，厨师在里边就接了话，意思知道了。
这面条，是用陕西产的上好麦子磨制成的面粉做的。厨师在饭前几个小时就忙活开了，和面、搭盐、醒面、揉面、再反复地揉面，揉好后分成三寸多长，大拇指一般粗的条儿，再给这条儿抹了油，放置案板上。这会正是饭口，根据了食客的要求，分别做成了棍棍面、扯面、biangbiang面、干拌面与躁子面等等的面食出来。不用说，陕西人做的面食，不是一般地地道与好吃，是非常地地道，非常地好吃。
单说这油泼面，不管是棍棍面，扯面，还是叫作biangbiang面的，都是要用油泼了的。不同的面，从下了青菜与小黄豆芽的大铁锅里捞到大个儿的老碗里，在面上放了精盐、味精、鸡精、香醋，还有出味的葱花与姜末，然后，放上一大勺子的红辣子面，稍微要辣子多一点的，还要加一勺，像上边的小姑娘和小伙子要多放辣子的，还会再给满满地挖一勺。这时，厨师端起旁边火上正“吱吱吱”响着、滚沸着的农家菜油炒瓢，朝那放了各种调料的面浇上去，滚烫的热油浇上去，发出“嗞啦嗞啦”的声响，随着一团白色雾气散开，混合着各种调料的香味，特别是辣子面经热油泼后独特的辣香味，全被彻底地痛快淋漓地激发了出来。这难以拒绝的香味，一下子弥漫了整个屋子，闻着，就叫人想动开了筷子。
端上来的这一碗面，绿的是青菜，黄的是豆芽，红的是辣子，有爱吃酸的，再加倒了香醋。面要搅好，要不断地搅，把面高高挑起来，让每一根面都要跟空气接触了，让辣子与各种调料都能调拌到每一根面上去，这样调出的面才会精神、才会舒展、才会香。你看那碗里的面，已被辣子染得红红的，看着就香得不行。来，吃，快吃呀，面吸溜到嘴里，嚼了，面香、辣子与各种调料的香，浓郁热烈地滋润着挑动着味蕾。嗬哟哟，这不仅仅是一碗饱腹的面了，这是陕西人把面食做到妙处时一个视觉与味觉的盛宴了。吸溜着吃面的食客，满头大汗，通身舒泰，吃完了面，碗里边还是辣子染出的一层红。这时，吃面者擦着汗，满意的说话了:“面好！辣子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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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泼面上边也是辣子满满的
陕西出产优质的秦椒，也叫线线辣子。它以皮薄、肉厚、籽小、色泽红亮与香味浓郁闻名，这秦椒富含多种维生素、芳香油、脂肪、蛋白质、钙、磷与铁等营养成份。陕西人喜辣、食辣，是有历史有渊源的，有流传下来的话语为证。这话语前两句是:“八百里秦川风云激荡，三千万秦人怒吼秦腔。”这是在说秦地秦人秦腔，说的是秦人的脾性。 后两句话是:“有一碗粘面喜气洋洋，没有辣子嘟嘟囔囔。”秦人喜面食，喜食辣子，有了面没有辣子那是不高兴，有了意见的，这是在说秦人的饮食习惯。
小时，在老家大张寨，人们吃面不说了，少不了多多放辣子。还时常见大人们左手端着碗，手下夹一个馍，右手用筷子操了碗里刚生淹的青辣子，一口辣子一口馍。这生淹的青辣子，是把青辣子洗净，用刀切成短节节，拿盐先淹一会儿，然后再倒上自家酿制的粮食醋，在碗里一调，那青辣子原汁原味的辣香味与醋香味混合在了一起，一个馍完了，半碗的生拌青辣子也见了底，真个儿是好。那碗底余下的辣子醋水水，有了青辣子、醋味与盐味，酸酸的辣辣的咸咸的，用馍蘸了吃，味道也出奇的香。也有直接咬了青辣子，蘸着盐就馍吃的，还有了“辣子蘸盐，强如过年。”这句高抬辣子的话。青辣子下来的时节这样吃，一年中，大部分的时间，油泼辣子绝对唱的是主角，老家人每顿饭是离不了的。家里来了客人，吃饭时几个碟子，作为了一道菜，少不了要上一碟汪汪的油泼辣子。
关于辣子，父亲曾讲过，毛主席说过一句话:“不吃辣椒不革命！”父亲进一步解释说，辣椒味辣，性辛、热，敢吃辣椒的人就具有了刚烈之气，敢吃辣椒又吃了辣椒，就具有了坚定的革命性。毛主席还曾经说过:“恩来不吃辣椒，革命性照样很强嘛！”父亲说:“你看看，主席把辩证法掌握得多好！”
也许是基因，也许是在这喜辣食辣的环境中长大，我是吃辣子的，而且吃得很厉害。记得儿子三、四岁的时候，不经意间，我给妻子讲了过去在老家的故事:“小时去县城，从县城回来，路过韩家村渠边的一小块辣子地时，偷摘了一把青辣子，回家后用盐拌醋调了，就馍吃，一小碗青辣子让我给吃完了，那个香呀，现在都忘不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过了一段时间，说其它事又无意间扯起了这件事，这次我说我摘了一把青辣子，一旁的儿子坚决地说:“不是摘，是偷，你上次说是偷的！”妻子慌忙打圆场:“你爸上回说错了，是摘的！”“不！这次说错了，上次说的对，是偷！”儿子不依不挠。弄得我和妻子俩面面相觑，不该如何是好。从没偷过什么，就偷摘过一把青辣子，不能给孩子留下一个他爸是偷辣子贼的印象。现在孩子大了，跟他说起过去的这桩事，父子间更多的是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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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驰名的‘线线辣子’
后来，因工作关系，我曾在云南、湖南与山东待过近五年时间，又走过全国许多的地方。云南人是吃辣的，山东人不吃辣，湖南人特别喜食辣椒，用他们的话说:“冇得辣椒，怎么呷得下饭嗒？”长沙，夏天十分潮湿闷热，一天早上去吃米粉，我看见湖南人称之为细妹子的一个小姑娘，把半小碗干辣椒面倒进她的米粉碗里，她没事似的吃完米粉，连那红红的辣子汤也喝了，吃完起身而去。陕西人和湖南人，到底谁最能吃辣子？我也曾和我隔壁的一个长沙本地朋友比赛过吃辣椒。他是一位老兵，曾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我们拿来最辣的青辣子角，不让吃别的东西，只允许用青辣子蘸盐吃。我先用这方法一口气吃了五根大个的青辣子，吓住了他，他弃权了，比赛以我的胜利而结束。那时年轻，争强好胜，才有了这个比赛吃辣子的小往事。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有一方人的性格。陕西八大怪中，“辣子是一道菜”，属于了一怪。有道是:“油泼辣子一道菜，蘸馍拌菜调粘面，嘴巴一抹嫽得太。” 在外地人看来这是一怪，可对陕西人本地人来说，吃一口辣子，周身的汗毛孔会舒张开来，精神为之一震。又吃了一口辣子，热汗奔涌，激情风扬开来。再吃一口辣子，他们敢于站起来，面对了各种悲欢离合，面对了各种艰难困苦，面对了各种世间的不平与邪恶。
他们看似生、冷、倔、蹭，实则像那辣子一样，外冷内热，内心里有可以燃烧起来的熊熊烈火，他们性格火爆，不屈不挠，天塌下来了他们会惊天动地“嗐”了一声，叫出了:“啥是个啥呀？头掉了不就是碗口大个疤，有啥怕的呀！”以豁出命去了的精神，去追求公平正义，去追去人世间的真理。从古到今，梳理一下历史，在陕西这块地面上，上演了多少辉煌灿烂、威武雄壮的活剧，又有多少伟大的事件，左右了中国历史的进程。在这方土地上涌现、走过多少名留青史的杰出人物，又有多少个敢把天戳个窟窿的陕西愣娃顶天立地，抛头颅洒热血，大义凛然，抒写了一曲曲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史诗！
“嗨呀呀！哎呀呀！……”那厢，号称挣破了头，高亢激昂、慷慨悲歌、热耳酸心，具有了天地人间之雄强精神，悠远而又厚重的大秦腔吼唱了起来。
这边的巷子里，一位老太太在家门口，正“当当当”专心地剁着一案板的辣子，她要淹了辣子存放起来，那辣子的辣香味扑鼻而来，弥漫了整个巷子。
在陕西，辣子，是陕西人的一道菜，是一道真正的硬菜。
2017年07月13日于驰风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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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腾驰先生近影
作者简介： 马腾驰 陕西礼泉县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
散文《背馍》，网上十天时间，点击阅读量超过百万余人次，其后，各类网络平台迅速跟进大量转发，读者人数难以统计。拥有四亿用户，“最大的有声图书馆一一喜马拉雅FM听书社”，普通话与陕西方言版多版本诵读了该作品。网上其它单位制作的《背馍》音频作品版本众多，听众甚广。
其后，散文《母亲做的棉窝窝》《我的老父亲》《土布包袱》《姨亲》《那些年，我们过年的滋味》《烧娃》《下锅菜》《锅塌塌》《豆腐脑吔》《坐席》《交公粮》《打铁花》《感念玉米》《背娃》与《背粮》等作品在网上亦受热切关注，创阅读量新高。《打铁花》获2019年1月21日《今日头条》“青云计划”奖。
作者的散文集《背馍记》已于春节前出版，该书由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省作协主席、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题写书名并作序：《马腾驰和他的散文》。散文集《花本无心自在开》即将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