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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5月18日，我发过这样一条朋友圈：
乐天的派做作业累了，吃点夜宵，招呼山人过去陪聊，我们聊到现在一些作家、名人动不动就批评社会这不好、那不好。乐天派气愤地说：这些人只知批评，又不给解决方案，你说气人不气人！
我想这孩子正处于愤怒的青年时期，我不能反对得太狠，得迂回点说，于是打了个比方：那你说我们想淘点金子，去哪里淘呢？乐天派说：我哪知道，金子都叫人淘完了吧！
我一想，我问得不对，于是直接说：俗话说“沙里淘金”，我们要到沙子里去淘。比如说一脸盆沙子，能淘出多少金子来呢？乐天派说：恐怕也就一点点吧。
我一拍大腿：对呀！但我们也不能因为淘到的金子太少就不去淘。你说这些批评的人，他们的批评有没有一点道理呢？乐天派表示，那还是有的。我见儿子略有所悟，赶紧趁热打铁：对呀，我们也不能因为他们的意见难听，正确的、有道理的成分少，就不听他们的批评。我们就是要有这样的心胸和气度，听取一切批评，吸取正确的部分、有道理的部分。哪怕有一点没有吸取到，那就是我们的失败。
顿了一顿，我又做了个比较：你想呀，我和你妈是二十世纪的人，尚且有这样的觉悟，你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应该更加大气、更能包容才对呀！乐天派笑道，你这么说话，怎么像跨世纪穿越的人一样，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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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这两年，逐渐成年的乐天派开始批评了。他形成了明确的观点，凡是跟他不一致的，他几乎都要批评。
一天中午吃完饭，乐天的派说他看了一个视频，了解到现在为了吸引留学生回国，有不少优惠政策，如落户、子女就学等。
一开始画风还不错，他说有硕士学位授予权的国外大学，大概率都是不错的，吸引这样的留学生回国，是好事情。我还以为他要出国留学，心里颇安慰。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说这其实也不公平，为什么留了学就比别人高一等，谁不知道留学的人的家长都是欺压百姓、剥削工人的官僚、资本家，这边吸着百姓的血，把孩子送出国留学去，那边享受着留学生回国的福利待遇，好不惬意！
还是那个调调：批评批评再批评。
这让我觉得很不合适。我就问他，以前留学生不回国的时候，说我们为什么不让他们回国；现在让他们回国了，出点优惠政策，又说不公平。那到底要怎样呢？你们班级、你们学校出国留学的孩子，他们家长有几个是成天欺压百姓、剥削工人的？如果你身边的留学生家长当中这样的人并不多，那为什么推广到全国，就会是人人如此呢？
对此，乐天派并不能反驳。后来我把他叫到他屋里，继续开导他：叉着腰批评，是最容易的事情。只顾批评，发展到最后，会成为一种恶习：不管事情对不对，只要跟我看法不一致，就是坏蛋，就是错的。这是极端的傲慢和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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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讲了一个故事：有位路人见一同乡挑着酒菜的担子，与挑担卖货的郎中于田间的土埂相持。原来田间的土埂路窄，平日侧身即过，但挑着担子则过不去。二人若相让，必下至水田。路人劝郎中道，同乡个矮，怕酒菜下田浸水，恳请郎中下水让一让。郎中因其货重，是坚决不让。一般的逻辑是：二人各有道理，但路人有私先偏袒同乡，这就是不对了。路人当先劝二人，大家各退一步路。若不能则当辩之明礼，酒菜浸水是为对客人不敬，失礼为重也，至于财货乃利也，失利为轻也，故而当让同乡先过。这样相互批评，此事永远没有解决的一天，大家就在那里耗着。
实际的解决之道是：路人闻之挽起裤腿跳入水中，对其中一人言道，吾来担之。
我总结说：很多事情，可以批评的角度几乎是无穷无尽的。正因如此，我们更需要的是承担责任、亲历亲为的人，而不是叉着腰一天到晚批评这批评那的人。不是说不能批评，而是说不能只批评、总批评。那样的话，对于只顾批评的人来说，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成了坏事，他们将无法分辨好坏，当然也就无法趋利避害；等到真正的坏事发生了，只顾批评的人也无法分辨，最终会害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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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我继续跟乐天的派聊这件事情：如果你不想做一个仅仅站着批评的人，那么可以设想自己是那个做事的人。比如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其实也是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但你爷爷很忙，没空听我说，我也没有跟他聊天的习惯。那我怎么办呢？我把这些写到自己的日记里去。另外，因为我是学英语专业的，需要练习英语作文，我还写了一篇想象作文《如果我是县长（If I Were the Magistrate）》——用英语写的。
在这样的作文里，我设想了一个县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我要采取什么措施，改变我们县的什么方面，如此等等。有时，为了确信自己的想象符合现实，我还要去图书馆查阅资料，看看一个县里有没有我所想象的那些事情，需要去做。随着我这篇英语作文逐渐铺开，我感觉到，很多事情可能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也许要实现一些改变，需要不少条件的成熟。
我建议，你不妨也写一篇这样的作文，试试看能不能从这个角度有所收获。
乐天派说，要不咱们先口头设想一下？我说好呀，来吧！
于是他就开始设想了：假如他来制定这个留学生政策，第一步就是要把留学生出国权重新收归国有，由国家来确定究竟哪些学生应该出国，有资格出国。这样，真正有才干的人才真的是去发达国家学习，不会出现目前这样乱七八糟的局面。
我笑了笑，问他：你知道这样一规定，会有多少人起来反对吗？乐天派说不知道。我列了一下：首先，有钱有权、要为子女争取发达国家学习机会的人不会赞成你把这个体系收归国有；其次，那些对国内教育体系不满的，对自己孩子不够有信心的家长，也不会赞成；再次，那些把留学生当成一种产业的“先进”国家，更是不会赞成。你想想看，到时候内外都有人群起反对，你这收归国有还能成吗？
乐天派说，没关系，我就规定所有出国留学人员都从国际学校出去就可以了。我就问他，那你知道现在这些国际学校，都是谁办的吗？乐天派讪笑着说：不知道。我说，这些学校都是民间自己办的，跟国家也没什么关系。不到战争时期，不到紧急状态，国家是没有权力征用这些国际学校的。
我们交流到这里，乐天派就大致明白他要推行的东西，实行起来将会有多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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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我跟18岁的儿子就一些问题进行的交流。基本上，这个年龄的男生，可能很多女生也这样，往往会进入愤怒的青年（Angry Youth，简称“愤青”）阶段，看什么都不合适，总觉得他自己很了不起，什么都要批评。我的办法是，引导他从实际事务的角度去思考，慢慢想明白，社会不是他以为的那样运转的。
孩子跟大人观点不一致，归根结底，还是要靠讲道理去讲明白，舍此，无法解决问题。这是我的一点思考，供朋友们参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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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28 17:27: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