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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 军
飘落的白丝带李墨轩挟着浓浓的醉意，步履维艰地“挪”到护城河畔，凭栏而怅望。那湾倒映着阑珊星夜的妩媚河水，像一条随风而飘动的玉带，多情而又缠绵地系在城市佝偻的腰间。在他看来，这座孤独的城市，早已失去了青春，流逝了热血，它垂暮了，不解风情了，变得沉默寡言了。人总会随着记忆的恍惚，渐而渐得衰老了去，城市亦是如此，城市的日暮，亦如这一堵随时光日渐斑驳，最终衰败成齑的古城墙，在尘世的沧桑中，郁悒、颓废地承受着风霜的侵蚀。
酒一杯杯悲壮地喝下去，撒在澎湃的内心。酒啊，千年的文明，万世的凄迷，它究竟承载了多少悲情人无法言说的寂寥与伤凄？这杯盏里斟满的琼浆玉液，混沌之物，如同李墨轩不期邂逅的大学校友何梦影般令他魂牵梦萦，欲哭无泪。
曾经随梦醒而不能回归的荏苒光阴，桃林花下也好，落霞山涧也罢，他们轻轻相依的云梦风情，决然不输于大美的四季，四季有花开，他们有爱来。梦影，如梦似影，但那飘飘随风行的翩翩衣襟，今夜又何处去寻？
昔日那个温婉柔情，恰似桃花般娇媚的女孩，而如今只能入梦成影，亦空亦幻般沉浮于他空寂的内心。在他寂寥晦暗的荒杂星空，恐今生今世再难以亮起任何一盏光明了。夜幕下失魂落魄的星子，形单影只，孤苦无依地高悬于神秘广寒。孤独的冷，属于渺渺苍茫的天际，今夜，也同样属于身陷悲情，无情可依的李墨轩。
红花碾为泥，回忆中又寂寥地多了一重泪絮——对于儒雅博学，但却家徒四壁的穷小子李墨轩而言，他高攀不起何部长家的千金。所以他和何梦影之间的“地下”恋情，注定只能以悲壮的方式凄然结束。结束似乎意味着挣脱了心之樊笼，轮回重生，但对于那两只未能如约蹁跹凌飞于高空的幼蝶而言，他们各自的不幸，都万分凄婉地悬于时光那树空落落的枝头。
何梦影在大四的那年春天，生无可恋地远赴于意大利求学。那天料峭、凄然的风，带着沉重的幽怨，挟着漫天的沙尘，可着劲儿吹打在李墨轩因承受巨大悲恸，而不断扭曲变形的脸上。是的，他业已神经质了，而且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尽管李墨轩颤抖着双手，敬若神明般捧着那条洁白如雪的丝带，踉跄着一生的悲情，亦步亦趋、举步维艰地走向停在检票口处的何梦影。一步，二步，三步……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过于遥远，又太过于现实，他几乎用尽了一生的勇气和力气，但却怎么也走不到她的身边。李墨轩颓然地长跪在候机大厅冰凉潮湿的地板上，透过天蓝色的玻璃幕墙一角，泪流满面地怅望着高远的天空，极目搜寻着那面渐已消失在他生命中，令他魂牵梦萦的娇弱背影。
明天将是李墨轩在校的最后一天，回眸这四年花开花去终无迹的郁悒光阴，怎奈匆匆如梦影般充满了玄幻，匆匆亦如他脚下的这湾碧波荡漾、波光粼粼，却又深度忧愁的河水。来时平流，去时汹涌，在生活的层层浪潮中，在李墨轩看似平缓、幽静的河面，也曾暗潮跌宕，热血鼎沸。那青春几度飞扬，曾令他为之疯狂，更为之怅惘。在这孤寂的尘世中，唯有他脚下的这湾时而欢喜，时而悲伤的河水，才能够以一种悲壮的方式激荡起他心中澎湃的海浪。
李墨轩无限深情地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条带着他炽热体温的白丝带，庄重的，充满仪式感的，缓缓地放入脚下的那湾潺潺流淌的河水中，任它来时有意，去时无情地寂寂离去。那些燃烧青春，热血冲顶，如今却已枯萎焦黄的岁月，一半湮没在浩荡奔流的河水里，一半湮没在他淼淼无光的眼泪中。一路向东，一路流平，一路上将飞扬的风影，祭于岁月浩渺的江流里……
三十年后，茕茕孑立、满脸沟壑的李墨轩，循着旧时的斑驳记忆，满怀错杂的思绪，再度来到那座曾经奔流过他青春之血的护城河畔。那条曾经妩媚动情地浮于东西两岸之间，波光粼粼，潋滟风情的“玉带”，如今已浑浊不堪，满目疮痍。岁月无情地掩葬了他的青葱岁月，也埋葬了他暮年迟钝的心。这些年，他像疯狗一般，在职场上左冲右突，狂吠乱吼，希望以此来消弭潜藏于内心的巨大悲恸。但如今已名利双收的李墨轩却忽然悲痛地涌出了人生中莫大的挫败感。在时间的无涯荒原上，他最终错过了自己，错过了一生柔媚的风情，错过了今生永远都不能再梦回的那面芊芊身影。
淅沥低泣的夜雨飘浮着满天孤寂的伤心，凄婉、神秘地影映在李墨轩悲廖的视线中。在那轻若薄纱、如梦似影般的一帘雨雾中，仿若何梦影正向他深情款款、袅袅婷婷地走来，那一颦一笑间，皆是满天盈盈而轻舞的妩媚风情。那条系在她颈间的白丝带，在清风飞扬中，调皮地上下翻飞，犹似向他含情脉脉地招着手。李墨轩悠悠地闭上了眼睛，幸福地张开了双臂，他几乎拼尽了一生的力气，向着那个如梦似影、芊芊而立的朦胧背影，狂奔了过去……
在第二天的“城市头条”上，惊爆出了一则“重磅”消息——某市的一名上市公司的资深外企高管，在A市畅游，因纵酒过度，不幸失足落水溺毙……他一生未娶，家资千万……
在那个灼灼桃花漫天飘舞的凄静夜晚，在那湾被城市的文明凄寂地遗弃在风尘中的护城河面，隐约地漂浮着一条洁如明玉的丝带，随着一湾蓄满胭脂泪的河水，一路向东，寂寂凄楚地漂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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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军，现从事混凝土预制构件技术管理工作，热爱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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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23 18:43: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