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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中国哲学自成体系且包罗万象，但各派学说之间容易相互看不起，甚至互相攻击，让中国的哲学容易内耗、格局不大，无法获得更好的成长。
在各种思想交流冲击的今天，中国哲学过时了吗？我们应该以什么样的视角来审视中国哲学？
我们邀请了来自台湾的哲学学者杜保瑞老师来分享对这个话题的见解。杜老师这几年自台湾来到大陆，受聘于上海交通大学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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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保瑞老师
01.反思中国哲学
杜保瑞老师指出，中国哲学包罗万象，儒释道只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三个学派。因此，如果我们想要了解中国哲学，只关注儒释道是远远不够的，像墨家、法家等在中国哲学史上曾有过重要影响的学派，也应该予以正确的了解。
杜老师一直希望各学派可以通过融会贯通式的理解与实践，解消中国哲学内部的矛盾与冲突，进而让中国哲学更好地为今人所用。
在杜保瑞老师看来，当今中国哲学面临三方面的问题：
其一，当前对中国哲学的研究依旧存在着巨大的空白区域。杜老师指出，国内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对中国哲学的研究都集中在「训诂考据」的领域，这恰恰忽视了对哲学思想本身的深入理解。而由此带来的问题便是各学派在互不理解的前提下，执着于对彼此的批判与攻击；
其二，在中国哲学的发展历史中，从来就不缺少学派间的相互批判与攻击，其中就以「三教辩证」最为典型。但是需要明确的是，儒释道三教的差异来源自彼此世界观与所面临问题的不同，而由此引发的诸多争端，在现在看来实在没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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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湖书院（内景）：在这里发生的鹅湖之会是中国古代思想史上的第一次著名的哲学辩论会。
杜老师以「当代新儒家」为例，虽然其「辩证」的行为有利于解消西方哲学对中国哲学的冲击，但是其「持续做儒学高于道佛的辩证工作」，甚至在这一过程中引入古代儒学对道佛进行批判，就十分没有必要了；
其三，在中国哲学的发展历史中，除去三教，其他像墨家、法家等学派也常常加入互相批判与攻击的浪潮当中。虽然这其中的很多内容早已无关学术，而涉及到人身攻击，但是由此带来的内部消耗，无疑不利于中国哲学的进一步发展。
对于杜保瑞老师而言，要想深入地中国哲学研究，首先便应该系统地构建中国哲学的内部体系。在这里，老师通过四个哲学上的基本问题来解释中国哲学的基本架构：
1.宇宙论
「宇宙论」是道教与佛教理论得以成立的根基，诸如「生死」「命运」等问题就包含在「宇宙论」的认识当中。对于儒家来说，宇宙论是天下，儒家不问鬼神；对于道家老子来说，宇宙论是「经验现实的世界」，还是天下。
2.价值意识的本体论
「本体论」通常由「宇宙论」演化而来。在中国传统哲学的认知当中，「本体」就是终极意义，既可以理解为生命的理想，也可以理解为世界存在的意义。
不过，对不同的教派而言，「本体」所指代的内容往往有所不同。具体来说，在儒家眼中，「本体」指仁义礼智信；在道家眼中，「本体」指无为逍遥；在佛教眼中，「本体」指的则是般若智与菩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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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的老子
3.功夫论
杜老师谈到，所谓「功夫论」，其实就是「个人操作实践」。具体来说，功夫论分为两类：
其一，「世界大宇宙」与「身体小宇宙」。在道佛两家的理念中，通过对身体小宇宙的修炼，最终可以与世界大宇宙合二为一，甚至达到长生不死的境界；
其二，有关心灵修养的功夫，这在三教的思想中都有体现。所谓「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便是身体修炼的功夫。
对儒家来说，功夫论就是要主动承担社会责任，以天下为公；对大乘佛教来说，功夫论主要指的是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亦或是「转识成智」。
4.境界论
「境界论」指代的便是理想完美的人格，而三教对此都有不同的认识与追求。具体来说，孔子追求的是圣人境界；庄子追求的是真人与智人境界；原始佛教追求的是阿罗汉境界；至于大乘佛教，追求的则是菩萨与佛的境界。
在杜老师看来，相较西方哲学，中国哲学在「功夫论」与「境界论」这两个问题的认识上更为深入，而这也是中国哲学独有的特征。
02.「有用」的中国哲学
在杜保瑞老师看来，中国哲学的各个学派在面临不同的问题时，都能给出有用的引导，而要深入中国哲学研究，就需要我们将各个学派的理论融会贯通，进而为我所用。
中国哲学真理观要面对的重要问题，第一个是系统性的问题。杜保瑞老师指出，只要通过宇宙论、本体论、功夫论与境界论这四种形式对各个学派的理论思想进行建构，那么我们自然可以理解其「有用」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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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生命哲学真理观》
作者：杜保瑞
出版社：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年
第二个是检证性的问题。对老师而言，三教的理论都是真理，而要确认三教的理论是否可以被称作真理，则要思考下面两个问题：
其一，我们需要思考各教教主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创造出了本教理论。在此，老师提出了一个有趣的观点，即三教的理念的出现是各教教主价值意识的「自觉选择」。
对于孔子来说，他追求的是承担社会责任，于是儒家出现了；对于庄子来说，他追求的是超脱于现实世界，于是道家继续发展了；对于释迦牟尼来说，他追求的是终止轮回获得永生，于是佛家出现了。在这里，杜老师打了一个比方：
「有点像案子办到哪里，证据就到哪里。意思就是说我选择的价值到哪里，我需要什么样的价值观，我的认知能力就使得它出现了，验证感知了。」
最后，便是实践的问题，如果教徒按照教主所提出的理念实践成功，那么该理念就可以被认为是真理。只要这该理念在今后没有被证伪，那么它就一直可以被认作是真理。
其二，各教弟子与各教理论的关系。老师指出，但凡加入一教的弟子，其内心总还是相信本教的理论并予以践行。至于弟子在践行过程中的坚持，则可以被称作「立志」，抑或「开悟」。
杜老师同样举到了禅宗的例子：
「师傅回答弟子的问题，所有的回答都在说明你被我印证了，还是你被我否证了，不是否证禅宗的理论，不是否证佛学的理论，而是否证这个弟子在实践的过程当中，还没有达到与本体合一的本体功夫的境界。」
三教中的理论就像上述禅宗的那段公案一样，无法被证伪，所以三教的理论都是真理。而对于后世三教的追随者来说，他们需要做的，便是通过不断的努力达到本教最高的思想境界。
03.中国哲学的适用性问题
对于杜保瑞老师而言，不同教派的教义思想对应着各自不同的定位，而各自定位的不同也就导致彼此的适用群体大不相同。以往三教之间互相批判，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彼此都没有对其他教派的思想教义做出清晰的定位。究其根源，还是在于彼此对其他教派的教义思想研究不够深入。因此，杜老师提出，要想深入中国哲学研究，最后还应该关注「适用性」的问题。
对此，老师借用《周易》中六爻的架构方式，根据不同教派教义思想针对不同人群的不同适用性，来向我们具体阐释中国哲学观下的适用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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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周易》
作者：杜保瑞
出版社：齐鲁书社
出版时间：2017年
第一爻，符合墨家的思想定位。
因为墨家哲学探讨的便是老百姓的现实需求，所以在老师看来，墨家思想就代表着老百姓的想法。
第二爻，符合儒家的思想定位。
因为儒者重视自身的荣誉、追求个人生命的成就感，所以儒者往往会积极地承担社会责任，进而报效国家。在老师看来，儒者的这种性格恰恰就是知识分子的性格。
第三爻，符合道家庄子的思想定位。
第三爻「不上不下」的位阶，其本身在《周易》中象征着凶险的命运。因此，为了规避这凶险的命运，杜老师便将庄子的哲学归于个位阶。杜老师认为，关注自我的的逍遥与自得其乐的庄子哲学，恰恰可以与这个位阶的凶险达成和解。
第四爻，符合道家老子的思想定位。
老子的哲学指代的往往是一个社会中资源的掌握者。此外，在杜老师的解读中，所谓的「无为」，其实就是无私，只要是为百姓谋求福利，那么像荣誉、实际利益等这样的好处，作为资源掌握者的阶层也是不需要的。
第五爻，符合法家的思想定位。
在历史上，法家往往代表着统治阶级的利益，而这第五爻，在老师看来，指代的便是「国君」这一群体。为了维护国家的安定，同时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国君们往往会施行法家所宣扬的「赏」与「罚」。虽然这与儒家「仁政」的思想相悖，但是二者适用的具体情境不同，因此有关法、儒之间的相互批判也就没有必要了。
第六爻，符合佛家的思想定位。
从第一爻到第六爻，一个国家的内部基本结构已经确立，那么，最后剩下的也就只有身后之事了。杜老师指出，面对「死亡」的问题时，宗教哲学往往会派上用场，所以第六爻也就是佛教的专场。
中国的哲学，就像是一条奔腾的大河浩浩汤汤、横无际涯，虽然在这一过程中它也经历了无数次的波折与挑战，但是，就像杜保瑞老师提到的那样，只要彼此之间深入地去理解对方的思想，终有一天，我们会迎来中国哲学的内部和解，到那时，中国的哲学一定会再一次以一种更为绚丽的方式绽放在世界的东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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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2 21:53: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