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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班华干
二十年前的一个工作日的上午，小王骑着刚从回收店购来的二手摩托车，风尘仆仆地赶去X乡政府，为的是请求主管部门领导给一份材料作批示并盖上印章。
一路上，摩托车在改革开放二十余年后掘成的土路上颠簸前进，车轮扬起的灰尘像塔克拉玛干沙漠刮起的沙尘暴一般，遮天蔽日。
小王叫苦不迭，抱怨自己没能赶上好时代像别人一样开着只用一只手就可以得意的飘的四轮“卡尔·本茨”。
当即将开进乡政府大院时，小王稍作休息，汗水滴落到车座下的烫红的发动机，熏出一种刺鼻的焦味。这时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车后视镜，这一看，吓得不轻，后视镜里的自己像似美国阿拉巴马州传说中的魔鬼一样，灰头土脸，红眼睛……样子煞是难看。
小王心里想，这副行头若是冒昧碰着领导，不光作不了批示盖不了章，恐怕还得被当成贼给抓起来，吃罪不轻。
于是，便调转车头，找一处有水的地方，洗洗整装…
待一切妥当，小王轻松地直步行至政府大院，来到大厅，由于初次乍到，不谙行事，瞧见附近有一个咨询台，便微笑前去。
咨询台是一个1米来高的桌子，桌子旁边放着两把椅子，一把椅子上放着一个油光锃亮的皮包，另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戴着眼镜，穿得端庄，是一个官模样。他用左手托起下巴，头摸约成45°偏左上扬，右手放在裤兜里，仿佛是在沉思。在小王看来，他一定是误解或是没有通透理解奥古斯特·罗丹的巨作《思想者》了。
小王小心地靠近他，轻声而有礼貌地询问：“您好，请问XX办公室往哪儿走？”半晌，那人慢慢悠悠地从裤兜里挪出他的右手，然后吃力地向右方指去，还同时张出了三只手指，左手仍然托起下巴，头摸约成45°偏左上扬，这模样确有几分标致。
转身离开时，小王便理解了他的意思：向右走，上三楼。
来到三楼，小王在安静的长长的楼道里寻找XX办公室，好大一会儿他才找到了那块像似镶了金边的牌子。门半开着，出于礼貌，小王谨慎地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的人看来便是领导了，他迅速打量了一下小王，便转过脸去极其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左手不停地拨弄着鼠标，右手也跟着在键盘上舞动起来。小王如坠入云里雾里之中，进退不是，但也鼓气大胆挪动了脚步……
嗬！好家伙，原来是在玩“格斗”游戏！小王感到十分惊讶。
领导左右手不停地舞动着，他忘乎所有，这投入的神情完全不亚于19世纪世纪俄罗斯著名的钢琴家安东·鲁宾斯坦。小王似乎是在看一场即将进入高潮的音乐盛典。
哦，不，小王醒了醒自己的脑子，此刻他已经有些眩晕，但总是觉得自己绝不是看音乐会，而领导也绝非是在表演。
这似乎是一种煎熬，小王觉得。然而他又索性站着看着这位忙得亦乐乎的领导，他还要面带着微笑而绝不能哭丧着脸，因为他深知一方面自己是有事相求的，另一方面领导对于面前的“格斗”是不会半途而废或是善罢甘休的，这不正是领导一贯的处事原则吗？小王想着，心里也便有了一种莫名的安慰。
一局战毕，却看不出领导有忙里偷闲的样子反而大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失色之气魄，小王此刻变得战战兢兢了，他忽然觉得此事绝非等闲，同时也为自己刚才的断定感到惶惶不安起来。
当领导再战一局时，小王终于忍不住了，他鼓起了勇气，微微张开了几次欲言又止的嘴，吐出了似乎连自己都无法听到但又那么清晰的几个字：“您好，请您审阅！”手中的材料也同时递到了他的桌上，面前。
领导半天不响，只擤了擤鼻子，然后干咳了两声，重又投入热战中…
此时此刻的小王仿佛觉得自己是在历经一次“人在囧途”，而这位顽强不屈的斗士却像似在轮番上演“紫荆城巅峰之战”他或许在同时感受“速度与激情”，这个空间里仿佛充满了“红与黑”，时间就在他舞动的双手中流逝着……
小王紧攥着拳头，嘴唇变得颤抖起来，大有上演一场真人版“格斗”的趋势，小王想：给他的脑袋一记拳头，或许他会顿时清醒起来，回到现实中。然而，面前这一番富丽堂皇的景象让他怯退了。
“他或许遇到了一个善良、怯懦的人。”小王又想。
这种煎熬等同于磨灭人的生命，抽出搁置在桌子上的材料，小王愤慨地匆匆走出了门，下了楼。
在楼道拐角处，小王和一个迎面赶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对方的材料也掉了一地。
“不好意思！”小王迅速拾起了材料递给了对方，那瞬间他意外地发现对方的材料竟和自己同样，由此看来，此人所求与自己趋同，小王脑子一激灵，便询问和请教并把刚才的遭遇略说一遍。
“你带了什么？”对方探问一句。
“就是这份材料啊！”小王伸出手中的材料，有些疑狐。
“呵…！”对方只是笑，笑中带有几分揶揄，然后便上楼去了，脚步轻盈迅速，仿佛得了神助。
“原来他的左手还多带了一份沉甸甸的东西…”小王望着对方的背影，惊奇地发现。
小王恨不得给自己脑袋一记拳头，或许自己会顿时清醒过来，回到现实中。然而，面前这一番富丽堂皇的景象让他明白了，“我是一个愚钝的人。”小王心想。
大街上，小王在寻找一家店，一家可以让他获得神助的店。
终于，小王迈开步伐坚定地走进一家名为“XX名烟名酒特产店”，店里的商品可谓是琳琅满目，应接不暇，店里的售货员也长得俊俏靓丽，还不厌其烦地向小王介绍商品，然而小王的心中自有定数，大可不必听她们夸夸其谈。
名酒，有几千元一瓶的贵州茅台，也有几百元一瓶的山西潞酒；名烟，有上千元一条的80年代上海凤凰，也有便宜到一百多元甘肃山丹花；名茶，有自称是本地自产的无污染的特产茶几千元一盒的……小王看得眼花缭乱，也心惊胆战，因为这些便宜的货品显然是不理想的，而昂贵的货品只因囊中羞涩也是经不起折腾的，小王的心感到隐隐不安起来。
“壮阳、补肾、滋阴、益智、降糖降脂……”小王差点惊叫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种名贵的保健品赫然出现在小王的面前,镶金的外盒包装更是引人注目。小王小心翼翼地拿起这珍贵的物品捧在手心上，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数着“壮阳、补肾、滋阴、益智、降糖降脂……”
“嗬！这可是能够惠及一家老小的稀品啊！”小王越想越高兴。
小王向服务员招了招手，此时的他的身份及地位似乎在一瞬间飙得老高，这不，交流都学会了只用手语而大可不必劳烦嘴巴了，小王嘚瑟起来，抖了抖他的右脚，全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888元，这是我们本店最好的……”没等售货员说完，小王便作了“停”的手势，迅速从右边的裤兜里掏出9张百元钞票，放在货台上，一顺儿排开，“磕磕磕…”还有模有样用食指在每张钞票上一一点过，旨在告诉对方“钱是绝对到位的”，虽然小王自己心里却很清楚左边裤兜里的钱已寥寥无几了。
拿起珍贵的礼品，小王径直向门口走去。
“还找您12元……”，售货员一步追上，叫道。
小王把手一扬，大步流星向路口奔去，仿佛得了神助。
望着这位怪异的顾客，售货员脸上挤出一种不寻常的笑，点了点头，顺手把那12元放到自己的里衣口袋里……
“笃笃笃…”小王再一次敲起了XX办公室的门，门还是半开着，里面的领导再看到小王时，很是惊讶，似乎为小王这种毅力感到疑惑不解。当他用目光再一次上下打量小王并落到小王手中提起的看起来有些沉甸甸的东西时，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很不自然地微微一笑。
小王这才看清楚了领导的真面目，大腹便便的样子，眼镜框内的眼睛显得有些怠倦，穿得虽是整洁，然而米黄色的衬衫上打的纯蓝点状领带显然有些凌乱了…
“麻烦您审阅…”小王说出同样的请求，不过这次他的话语充满了底气。
“嗞嗞嗞……”领导执笔在小王的材料上果断地作了批示，笔尖发出清脆的声音。而后又小心地从抽屉里捧出金红的印章，在印泥里蘸了蘸，又小心地落在小王的材料上，还站起身来，一手的大拇指和中指作半圆状贴着印章的圆边，一手的掌心裹住章柄沉沉地按下，仿佛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一会儿工夫以后，他才慢慢地将印章拿起，捧起放回抽屉里，锁上。
“好了！”领导松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满意地笑了。
小王看着这份材料，看着这个鲜红的圆圆的大印，似乎这关乎生命、关乎生活、关乎生存……
小王随手将礼盒搁在办公桌下，他好像也完成了一件大事，满意地笑了，就像二月天里采桑姑娘看到了晴天，种菜哥哥遇到下雨一样……
“谢谢！”小王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大厅里，咨询台前，那个人向小王投来欣慰的目光，与之前用左手托起下巴，头摸约成45°偏左上扬，右手放在裤兜里，仿佛是在沉思的那个人判若两者，此时，小王完全醒悟了，他自信向他点了点头，大踏步走出去。
小王跨上摩托车，一路上，车轮扬起的灰尘像塔克拉玛干沙漠刮起的沙尘暴一般，遮天蔽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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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 10:40: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