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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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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 10:38: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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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往(四)
      陕北秧歌兴起之时,最初是服务于各大公职单位,或者各地盛会的演出,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一直到新世纪初,民众对于秧歌的接触面只有依稀的印象,绝大部分人,未曾亲眼见识过这种民间艺术,往往谈之兴起饶有兴趣,不谈则已,事实上当年的真实情况,乡下人进城都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凡进城,得三梳六洗,打扮的光鲜亮丽,穿衣则是崭新的新年衣裳,就像进行某个人生的重大仪式,单是如此,若想亲临秧歌现场,还是虚妄的幻想。
      四桦对于秧歌的认识远没有大众那番僵固,初卒业始,职场上的四桦也见过三次秧歌表演,二十五人的队伍排成五行五列,举伞打扇,花花绿绿,摇摆扭动,合计半个小时,各单位人员目不转睛,视线随着秧歌队员而移动,嘴角溢出笑容,这是少数人才有的待遇的优越感,是目睹民间艺术的惊奇感,通常四桦佯装和大伙拍手鼓掌,心里却捣鼓,“还没我强呢”。
      很快她的机缘来了。
    林业局的前巷拐角,穿过柏油马路,即可看到县上的体育场,横立在一片居民楼中间,平素此处是附近居民活动散步的最佳场所,参与体育锻炼的人反而寥寥无几,空着几支高高耸立的篮球架,何时起,这里被秧歌艺术团所征用,用于表演训练,似是机密一般,偷偷摸摸生怕人晓,那是十二月下旬,秧歌团在为次年政府所允许的元宵节上举办盛大的秧歌表演,因公告延迟,致使时间紧凑,毕竟是指挥上百人的秧歌队伍,排列所需时长,是远远不够的,但摆在眼前的现实难处,是人数未齐,使境况雪上加霜,于是队里决定从民间搜集秧歌艺人,面对基数众多的光大地区,千人也是万里挑一,往往需要投关系,走后门,即使情势严峻,亦非常人可及,首先是从各大单位中挑选,这是出风头的机会,自当仁不让,其余民间而来的审查机制,甚为严格,背景良好,四桦在单位的极力推荐下,迈入了秧歌舞团的盛宴。
      秧歌团的团长及伞头是县上名人,关于此人的说法是传承两代秧歌文艺之星,为第三代传人,中间隔过一代,是她的母亲,在十年浩劫中作了一名斗士,逢迎时代的丑恶嘴脸,当时不仅政治立场坚定,摒弃无用之文艺,借用制度兴风作浪,竟是妖魔鬼怪主持正义上一代是以一把红蒲扇作为证明,那又有什么关系,如今后人将高帽子扣在文艺上面,呈现一副新的面貌,与众不同,又高于时代。这位极会自我包装的名人,属实不赖,技艺高超,行云流水,完全配得上名乎,不差半分,以伞头的名字走南闯北,多地演出,一时名声鹤起,多年以来用功过度的缘由,嗓子受伤,嗓子对于伞头来说,是不容缺失,会影响队伍排面,加之年岁偏大,也识了趣渐渐退居二线,后来做起幕后,半生波折,使她换了一个人似的,因此性情多变,敏感暴虐,主要任务以培养新人为主,四桦就在她的团队领导之下。
天气严寒,体育场在冷风中凋撇,其中的人纷纷裹紧上衣,灰溜溜踱上一圈便离开了而在东南角上的秧歌队,方方正正的集中训练,她们中间先有三十人的小方队,后增至五十人,八十人,这算荐头推广,为凑人数的完整,从乡下召集二十人,队里意愿本是淘汰制,几位老手免了功夫,便明文规定不可退场,一直到次年的元宵节结束,其实实在多虑,能够参与秧歌训练本身是一种荣誉,人人巴望不得,怎有退场一说,整体排布,艺湛者前三十人,稍逊者后三十人,庸庸四十人位于中间,四桦位于前三十人的队伍中间,通过不断选拔,渐渐做到了第一排的位置,是队长幕后打算,伞头将从第一排的三个人中间产生,一日午后训练完毕,队长阿红面对整齐的方正列队讲关于伞头的事,众所周知,伞头是极受瞩目的。
      “伞头从你们中间产生,机会平等,但你们知道吧,伞头才艺超绝是一方面,另外要具备管理能力,协调能力和道德素养,能者居上,而“致辞”是最起码的,要做到格调气质俱佳,富有感染力,你们谁毛遂自荐,即可参加关于伞头的挑选,伞头只有一个,三天之后,我来公布”。
       众人议论纷纷,皆踊跃欲试,其中过程不明,倒是有四桦的一场小小插曲,那时四桦正是林业局的小会计,住在单位的廉租房中,廉租房位于林业局西北方向的矮楼里,徒步十五分钟的时间。在城市土地还不能大规模开发利用的时候,稍稍距离城心远些,就显得格外荒凉,空阔地多,居民楼少,四桦每个清晨起床,都要来到一处光滑的地基上面练习几次致辞内容,当一天的繁忙结束,黄昏欲来,也会准时到来放开喉咙,以清亮的声音多加练习,有时候来了兴致,顺便唱上几句陕北民歌,大方豪迈,唱出陕北大山间的乡土风情,在这过程中,秧歌团长阿红受人引荐,并将四桦的过往背景统统诉之,私下刻意观察四桦的言行举止,待见悉了四桦的上心之举后,阿红毅然决定伞头名分——四桦是最佳人选。
      三天假期结束那个午后,阿红约见四桦,人才间的惺惺相惜。
       “你家是住在高水村吧,那是个出人才的好地方”。
     听到这句话,四桦首先想起的是申家二婶,然后再是母亲和那把红绸扇。
      “没有,队长,谈不上才华什么,只是乡民的消遣罢了”。
     “苦中作乐嘛,哪里都苦,但好日子会来了,你也是知识份子,眼界想必也能开阔些,对于某些历史局限也能付于理解吧”。
     四桦听说过阿红是那十年间的红卫兵,也见识过高水村红卫兵的暴行和把戏,尽管再三点头表示释然,可那一层印象的厌恶始终横亘在她的心上,也让四桦对于过去的“十年”时代无法产生尊重,也隐隐的不能对阿红像对待恩师那般,更多的是陌生人具有的神秘才不得已的温和。
     “其实我和你母亲应是同一批去过延安庆祝的幸运儿,可未有幸见过一面,倒见了你,艺二代即传人,也算缘故补了空缺”。
      听到艺二代这样宏观的词语,四桦受惊失笑,忙道。
     “不,不,很是偶然,很是偶然,只是凑巧”。
     这是阿红摆下脸色。
     “在这个世道里,资源是有限的,你若不争不抢,那想得到的永远只能想想,永远分不到蛋糕,不要害怕以后会不会下地狱,暂且先活好一世人罢,另外你勿甚求纯洁无暇,不然你会生病的,早些明白世道的黑暗面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尤其在你这个年龄”。
      四桦侧耳聆听,似懂非懂。
     “在一个上对下的关系,你觉得融洽,那是别人在给你一个机会,如若冷冷淡淡不过,你记得要去气瞎他们的双眼”。说完阿红双眸里热热乎乎的,像汗水蒸进眼球。
      “因为新时代来临,改革开放的缘故,我在北京的家人全死了,他们的血腥味消失在次日凌明的朝阳中”。
    一些悲剧史诗映在眼前。
      每个时代似乎都在以死人作为代价换来一个时代或者一个国度的解放,屡见不鲜,然而实质是看似解放大众,享受经济成果的自由,实际上是为了自我阶级的利益,夺取胜利果实,后来的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上下的社会现状,就是在讲明这个道理。
      就这样,四桦被确定为新的伞头,其中未经过太多手续,迎来第一次的全乡盛大秧歌会,作为新届伞头的四桦,眼眸之中猛然增了几分大人的坚毅,与担当,退去了学子与生俱来的稚气,英姿飒爽,舞艺超群,在百人的队伍面前指挥得当无丝毫纰漏,而观客万人空巷,人山人海,容上欢乐洋溢,有甚之昏厥过度,立行就医,十里八村的乡下人也来了,街旁两行疯狂呐喊,以面目稀罕之相,目不转睛,挤瘫了交通,每个人大概只能看上五分钟,十分钟,便再也无法移动脚步,目的地水泄不通,秧歌队伍在前,卡车鼓手其后,衣裳装扮华丽,花花绿绿,丰富多彩,皆予众人留下十足印象,此等超绝以至于后面几十年,再无一次演出能够比肩当年盛况,借此成名的唯有四桦一人。
      此后四桦因为秧歌事业的顺风顺水,暂且从林业局挂名,领一个基本工资,并由领导协助,获得相关单位的默许,秧歌事业既需财力人力物力,在八十年代,这个贫穷的时代,人人工资只有几十元,妄谈什么享受主义物质资源的匮乏,致使精神的极大亏空,秧歌补缺了陕北娱乐的一席,一纵推崇没“神级”享受,崇拜之风,何时究没有停止的兆头,其上的领寻者,优越者四桦一跃成为传说,从前阿红接手到发挥壮大,是秧歌途径的必然,四桦有一次搭上时代便车,仿佛站在高于时代的风口,人人仰望而探足,以窥视这位“传人”的神秘面纱的揭开,究竟具有什么神奇之处,人人以其为天选之子苦难远离,是幸运儿,是与众不同的同释心理,加以渲染,四桦将无限神化,这股盲目风潮的袭击,蔓延到各个乡镇,甚有五县六镇的领导为一睹四桦圣颜,组团借公务之名,争相前至,与四桦一一握手,欲一吻香泽。四桦从幼稚少女变为防范心刚强的女子,公众面前的高傲,冰冷,不屑一顾,不论是面对三人,五人,过上百人的局面,她始终惯作沉默孤傲的样子,备受瞩目,犹如一枝独秀,恰逢她的青春年纪,尽挥霍无几,毫无可惜,精力不休,处处是耀眼的舞台,全盛时,只需巧影浮现,即可引来万众目光和呐喊——这个时候四桦像什么样子,曾有文人作喻“清清如繁宵之月明,漠漠如秋蝶之孤艳”,高贵而温情人间,两年以来,四桦受到社会各业界的至上荣誉,甚有之一度达官贵人为睹佳人容颜,还需她的心情出入,因此有人空空而归,那时四桦已书剑锦衣,功成名就,引领家族迈上最辉煌的一程,期间她将姐姐接到城里,安住家中一达几日,那似无数梦幻的日子成真,过去悲惨岁月的终结,竟使姐两整夜抱头哭泣。
      四桦的优越感与普通人分别开来,素颜时,那是一张爽然清澈的脸,浓艳时,那是高贵而富有涵养的富人脸,其惊艳程度,则如二人,在她与姐姐住过一段时间以后,某一天她说。
      “姐姐,我为你在城里租一套房子,以后你和姐夫住在一起,就当我还你和姐夫一家人的恩情,还有那个冯石”。
      姐姐听后噗嗤笑了出来。
     “这城里与乡下有什么不同,串门都不行,哪有乡下自在方便,现在各家干各家的,日子都富裕了,你姐夫教书,我种几亩地,还能养几头猪,寻常人家的光景嘛,比从前不知好多少倍呢”。
      “姐夫的事,我可以帮忙,可以到城里来教书”。
       “你姐夫还有一个教书的本领,姐只会养猪,种地”。
      “姐,你可以开个门市,现在开门市,只要害不死人,卖药都可以,都能赚钱,下城下海是潮流所趋”。
       姐姐一时感到惶恐,便死死的拒绝了,隔了几日,冯河于其地冯石来到城里,刻意穿着干净,却是走到城里仍感到一副穷酸,但读书人的气质又不至于自惭形秽。即使面对一个新奇的城市气息,面对四桦与众不同高调的姿态,二人也并无气馁,只是无限感叹,几乎改变了他们一生,尤其冯石。他们沿途所见城里的学校与乡下学校的完全不同,硬件设施,学生风貌,以及听来的新型教育措施,却让两个年轻的乡下教师感到丝丝的失落。
      之前四桦与冯家兄弟并没有过正式的见面,大学期间打过几个照面,就匆匆而过,近几年,四桦在城里忙于秧歌事业,而乡下逢到大包干的新时期,各家各户忙的不可开交,皆将精力付诸于土地上面,因而一而再再而三的错开见面的机会,要不受到四桦的邀请,他们是绝没有进城的打算,城市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梦。
       四桦之前一直对姐姐以及姐夫和冯石怀有千万分的感恩心思,在她心里,一家所有成就都是建立在三人的血汗上面的,所以一见了他们三人,四桦的心猛的柔弱下来,似乎回到当初那个乖巧的小孩形象,话也异样,一家人做亲几年以来,四桦和冯石竟是初次见面,这个和自己一般年纪的年轻人,大概因为前面无怨无悔的付出,于无形之中,四桦对于冯家二兄弟多了一层愧奈的情绪。
四桦此次召集亲人的目的,是自己深思熟虑以后关于亲人未来的大事,新时代知识分子的认知,在广大农村人口的基数下,的确具有一定的领先性,四桦常说只有城市才是中国的未来,第一步就是引进乡下人口,乡下土地将会资源整合,甚至荒废,后来的植树造林得以证明,农业将集中在平原富饶的地区,呈现一股新型的产业化供给链,这言论几乎令三人咋舌——维持生命的土地会遭到抛弃,这岂不是天方夜谭?这是一件比大锅饭还要严重的恐怖事件,于是内心盘算着如何贮粮的计划,而非面向城市化,曾经的世道惨象令他们内心仍然感到骇然。
     冯石听后,作为与四桦的同辈人,自家也是知识分子能够体会几分,但毕竟是关于大未来的预判,显然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他思考后,略有几分遐想,预备讲出来,话一到口便哆哆嗦嗦,那是他并没有接触过的陌生理念,旋即对眼前这个女孩的多才多识充满敬佩,由于他是初次见到四桦,不免欣喜之外,也有几分紧张,尤其看见四桦的眼睛时,好似面前的四桦是一个女校长,不,那是比女校长更加的威严和遥远,不论自己说出多洪亮的声音,到了唇边却变为诺诺唯唯的了,近在咫尺,却像隔着一场迷离的烟雨,四桦注意到了他的反应,下意识瞥了一眼,因为之间的疏陌,和四桦心里独有的一份感恩心思,竟也使她看到冯石这一张同自己一般年轻的脸,产生一种相惜。
      四人在一起待了三天,是时间惬意的三天,是抛置了平素烦恼的三天,不用面对家畜的粪便,撒在田间的日光,也不用费心课程的安排,人事的调动,而私下四桦和冯石也有过一场对话。
        “在城市里有房子,住在城里,上班下班,你也很难理解这样生活的形式吗”?
      “能理解,各人都有一个窝嘛,可是我还得帮哥哥嫂嫂喂猪,暑假帮着种地,那些田活,而且你在城里混的开,怎么样都可以生活,我们就不同了,何况,城市与农村有什么不同,并没什么不同”。
        “我要怎么说呢,你是我的恩人,我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有你的一份功劳,这是我向来所谨记的,我走到哪里,都会记得你们”。
        “四桦,你别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互相帮忙都是份内的事,农人嘛,这代人能活着都是幸运的,忍饥挨饿里过来的,怎么能计较那么多”。
        一种乡下人的素朴打动四桦的内心,人们从同时代的猛虎豺狼中得到反思,汇集良善的河流,她再重新审视冯石的时候,发现冯石的嘴脸有微笑洋溢着,似一股温暖撒在她的心间,这种温暖头一次撞击着四桦的心房,再一回想,自己已满了二十五的年纪,就算是破旧立新的时代,二十五岁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间了。
       送走姐姐一行三人回乡,当天傍晚,四桦便接到了去往延安演出的通知,等她四下准备外行的衣服和装备时,在一个诺大的屋子里头转转悠悠,从这个衣柜,到那个卧室,满房间都是她的脚步的回声,空旷四壁还没有挂上一张照片,关于房子中亦没有太多的记忆,她看到在灯下自己的影子孤零零的缩成一团。惯性饭点到了,便匆匆从楼下买了挂面回来,本想煮两个鸡蛋,手头一懒,只撒了些柿子酱吃了几口,饥饿感很快消失了,星空满天,月光从窗外而入,清悠悠耀在床上一个角落的位置,她忽而感到有些寂寞,而当夜的睡眠也藏在这股寂寞中间了,美丽的梦乡连接着童年的记忆,关于父亲母亲,还有存着半分印象的两位哥哥,姐姐的岁月相伴,读书的光阴转瞬即逝,两大家族的斗争而停战,倏忽之间都成梦中的梦,如今物质终不在匮乏,缘由冯家二兄弟——梦着梦着,这温柔乡里渐渐浮现了冯石的模样,那个曾经胆怯的男孩子,总是脏兮兮的手里拿着半根柳枝当做宝剑,以为自己是一位侠客,眼中清澈的像一汪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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