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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花期(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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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4 13:22: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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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电脑前,望着msn视频里的那张脸,熟悉又陌生。
第一次,他这样端详着一个女人的面庞,往事的点点滴滴,渐渐在脑海中浮现,她的眼神如此的幽怨,像当初的栀子花。
他忍不住用颤抖的手触摸屏幕,视频那头的她却什么也不做,只是哀伤地看着他,他忽然停了下来,手悬在半空中,接着慢慢放下,微微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她看到他抬起了头,眼里尽是泪水,女儿帮他把耳麦戴上,他望着视频那头的她轻轻喊:“婵娟,你好吗?”她愣了一下,随后看见的是他两鬓斑白且沧桑的脸,他已不如那时意气风发,她也不像当年那般妖艳,经过时间的洗涤,沧桑二字爬满他们的脸庞。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她望着他的眼神里,有遗憾,有喜悦,有哀伤,有无奈。其实不用说,他也明白,此时无声胜有声,只是她那样一个眼神,纵使有千种风情,也都尽在不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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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前。
他生活于一个沉默的年代。
没有繁华的街市,也没有招手即来的出租车,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少之甚少,那时,画画便成了他的唯一兴趣。他买来许多小人书,开始临摹那些威武的战斗英雄,从简单的表情到半身再到手,越画越喜欢,越画越细致,甚至在学校上课的时候也忍不住在课本上画上几笔。
而她那时候则是班里的宣传委员,整天烦恼于班里糟糕的黑板报,每月黑板报评比,他们班总沦落成倒数,班级里的人对她指指点点、不理不睬,她总是不言不语,默默承受着。
一个偶然的机会,美术老师发现了他的绘画天赋,决定让他帮忙出黑板报,迫于无奈,他只好答应。某天中午休息的时候,他发现笔盒里有张纸条,是她的字迹:黑板报评比快到了,今天放学能留下帮我画一下插图吗?
虽然有点不愿意,但毕竟答应了老师要帮忙,就要遵守诺言,于是他转过头,朝向她的座位看去,微微朝她点了点头,算是答应帮忙,她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兴奋,他却偏过了头,没再敢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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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黑板报时,他排版,她写字;他画插图,她写文章,两人合作无间。到了黑板报评比的那天,所有人包括评审在内看到他们班的黑板报都惊讶地说不出话,她被人投去赞赏的目光,头一次受了表扬,最终,他所在的班级的黑板报,得了全年级第一。
她找到他,很诚恳地说:“谢谢你的用心。”他看着她的眼睛,一种惬意的感觉漫上心头。栀子花开了,透出点点的芳香,她低下头去,闻见栀子花沁人心脾的香味,转过头微笑对他说:“好美的栀子花。”他害羞地撇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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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总是一起出黑板报,他画画,她配文字,班里的人都说他们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黑板报越出越好,得奖频率越来越高,他和她,渐渐成了年级里的风云人物。
上了二年级后,她因为成绩优异被分到了2班,他则分到了9班,两人从此远隔天涯。而经过这么长时间,她对黑板报早已有了丰富的经验,所谓“青出于蓝胜于蓝”,她早已不需要他的帮助了,她能够独当一面了。而他却早已习惯了和她搭档,偶尔在学校里望见她的背影,没有了以前的那份孤独,反而被欢声笑语包围着,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印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他明白她已经学会了自己站起来,知道她已不再需要自己,感慨万千。
他那时还是个很害羞的男孩,在学校偶然遇见她,听到别人叫着她的名字,他会吓的逃走,留下身后一群人笑成一团,而她的神情却很淡然,无论别人怎么传言他们俩,她都只是笑笑,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似乎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她,有点茫然若失,有点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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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她去班级找他,却发现他的座位空空如也,一问才知,他父亲转业去了郊区,他也一起走了。她冲出教室想立刻去找他,可走到校门口,才恍然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在哪,于是便千愁万绪涌上心头。
以后的几年里,她的生活开始一落千丈,她因为高考差6分没能考上父母理想的学校,最后进了一家纺织厂当了女工,感情却仍然没有着落,周围的人看在眼里,都心知肚明,是因为他。她听说他去当了兵,到了连队还做了班长,她为他高兴的同时,心里还有些惆怅,即使她的身边依然围绕着许多追求者,但她却迟迟不肯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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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偶然,她碰到了过去的同班同学小华,说起了他,她说:“他现在怎么样?还好吗?”小华很惊讶地看着她问:“怎么,你们一直没有联系吗?”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华说:“下次我让他写封信给你。”她说:“不用了,如果你写信给他的话,代我向他问好。”小华答应了她。后来,小华终于收到了他的来信,小华在信里告诉了他,她这几年来发生的事。她知道了以后,固执地要看他的信,小华却说,别看了,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她说,我要看,我一定要看,我不能再这样莫名其妙地过日子,我要听听他的解释。
她刚拆开信,就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这是他的字吗?这真是他的字吗?这样的疏朗,这样的流美,简直让人难以相信,她迫不及待地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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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华:
收到你的信我很不平静,回想起我们儿时的岁月,那种纯真年代,是我至今都难以忘却的美好回忆。儿时我因为成长在军营中,有一种莫名的自豪和骄傲,我觉得我是一代天子的儿女,总觉得在我的同学中有别人所无法比拟的优越感,这种思想始终萦绕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也是带着这种莫名的自豪感从学校走向了军营。
经过部队的风霜雪雨的熏陶,而今天,我已经从当初那个无知的少年成长为一个有着三年军龄的、部队班长这一级别的老兵了,我的人生轨迹随着这三年天堂到地狱般的磨练,变得慢慢成熟起来,我慢慢地回忆起从儿时的幼稚、无知到如今变得在军营大熔炉的熏陶下,已经变得十分刚强和硬朗,由此对人生和生活有了许多更感知、感悟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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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我是一名军人而感到自豪,我拥有了别人所没有的刚强与成熟,你在信中提起了她,你怪我没有与她及时联系,三年来,我也曾想方设法与她联系,而她却始终没有给我回信。选择当兵不仅仅是因为我是军人的后代,也是因为我想摆脱那种孩童的稚气。这三年来,我曾有过许多的烦恼和苦闷,究竟是什么原因使我们之间从熟知到形如陌路,三年时间虽然短暂,但我却在这紧张而有序的生涯中逐渐摆脱了这朦胧爱情的烦恼,看到战友们收到恋人的来信,虽然有时会有些惆怅,但同时也为自己的成长而感到欣慰。
我曾经给她不间断地写过3封信,从新兵连到团部到现在连队,整整一年,我没有接到任何信,要知道这一年是我最难熬的时光,艰苦地生活、枯糙地部队训练,使我始终难以适应,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理想和信念所支撑,然而我却没有,我只能把所有力量和积蓄投入到繁忙而紧张的训练中,慢慢地,学会了在没有爱情的军旅生涯中重新寻找人生的真谛。我感到,作为一个当代年轻人,一名革命军人,不应该只沉醉于缠绵的爱情,而应该把自己人生理想同祖国的命运、国家的命运联系在一起,我所肩负着保卫祖国的神圣使命,这是一名当代军人的神圣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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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人间都有七情六欲,谁不向往真正的爱情?谁不希望被人牵挂和思念?然而如今的我所考虑的已经不是离别校园时所拥有的儿女情长,我在东海前沿的阵地前守卫祖国的每一寸海疆,虽然得不到爱情的温暖,然而我却从你的来信中真切地感受到了祖国和人民对子弟兵的一番真情。
小华,请转告她,现在的我生活和工作都很好,我永远为我是一名军人而自豪,过去的一切我会当作是人生旅途中的一段小插曲,我相信这份真情将永远留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际之间,让我们做一对好朋友吧,无论现在还是将来,也不管过去十年、二十年还是多少年,我们都始终如一珍藏着这份友情,我感谢她曾经给我所留下的美好回忆,我也十分珍惜这人生第一份初恋感觉,我衷心祝愿她在未来人生岁月中一路走好,岁岁平安。
                   一个远方的水兵于海天相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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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哭了,眼泪哗哗地流个不停,她哭着说,我没有收到,我根本没收到他的信!如果收到我不会不回信给他,我不会!
后来,她才知道是她的父母拦截了他的信,她父母当初的“狠心”造就了他今日的“成长”,也许,这也算是好事吧。
某天下午,她回到母校,走过学校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绿地,心里满是伤感,这是他和她曾经走过的校园啊,如今看来一切却那么的灰暗,正应了李商隐的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她路过花园,发现当初的栀子花已经发黄,好像要凋零了,她在伤感之余,忽然豁然开朗,人生不就像是花期吗?纵使短暂,纵使会有凋零的那一天,但只要它曾经美丽灿烂过,就不会有有遗憾,她的过去,她的初恋情怀,像这栀子花一样,拥有过最美丽的时段,花开花谢就像是人生的起起落落,那样的自然,那样的无可奈何,却也那样的美好。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微笑起来,发自内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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