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跨过鸭绿江》的“五个不等式”

达人分享

作者：易国祥

盼望看到一部影视作品能够全景式反映抗美援朝战争，在全国人民的这一长久期待中，四十集电视连续剧《跨过鸭绿江》，在这场战争爆发70周年之际隆重推出。因为播出时点正值中美关系跌至建交以来最低点，这一现实背景与70年前中美敌对关系颇为接近，导致这个作品的关注度和期望值非常高，观众的代入感也非常强。全剧播出后，包括《焦点访谈——以精品致敬英雄》在内的官方评价很高，称为“应时代之名、人民之需应运而生的好作品。”但在我所看到的自媒体评价及网络反映，几乎多数是吐糟。这个作品的确具有相当重要的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按笔者心目中的期待标准来看，虽然达到了基本还原历史、气势恢宏、直击人心的效果，以为也存在着“五个不等式”。即从一般观赏效果看，本来应该相对平衡或保持恰当比例的两个方面，呈现略带颠覆的强弱分明，让一些大体熟悉这段历史的观众感到遗憾太多，对一些不熟悉这段历史的观众来说，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更好的全面客观普及这段历史的效果。
“五个不等式”分别为：
第一，高层决策强于作战一线。如果把抗美援朝战争与人民军队所经历的所有战争作整体比较，它无疑是最惨烈最残酷的战争，也是一线将士在一定时间内牺牲最大、作战最英雄悲壮的战争之一。可惜，整部电视剧在反映高层决策指挥和作战一线的篇幅安排上，前者过多过细，顶层人物的台词太多，而作战一线的偏少偏粗，许多大的战斗被忽略不计。比喻长津湖战役中的26军，不仅没有留下画面，而且字幕和指向性的话外音都没有。比喻应该与铁原阻击战齐名的华川阻击战（前者是志司组织的阻击，后者是58师主动担当）落雪无痕。作为纪实性作品，这样忽略有些对不住历史，更对不住那些付出巨大牺牲的将士们。另外，从演员表演效果看，高层人物，特别是几个特型演员的演技，比起作战一线的重要人物和战斗英雄们，也呈现出前强后弱的明显特征。
第二，实名人物强于虚拟人物。虚拟人物主要是指那个志愿军狙击手与战友妹妹、侦察排长与美女医生、驾驶员马班长与女护士。本来男女搭配，应该精彩添倍，而且编导让他们把国内与境外、前方与后方、东线与西线、作战与保障都串起来，但从效果来看并不好，多有牵强附会，有强行嵌入剧情，过度编造和刻意表演的痕迹。虽然战斗间隙杂糅爱情，但远比不上电影《上甘岭》中坚守坑道，虽然单纯可爱却并没有产生爱情的女卫生员的戏份。虽然虚拟人物的戏份明显多于实名英雄人物，虽然实名英雄人物也不是都很成功，但虚拟人物的表演更显产出低于投入，他们难以打动人心，让观众也为之着急。说虚拟人物不够成功，还因为在中国老一辈观众心目中，早有《英雄儿女》中王成形象的深刻印象。两相比较，就显泥壤之别了。
第三，西线战场强于东线战场。历史所讲的西线战场，虽然只有第二次战役中的长津湖战役，但这一战场实在是太特殊了。在战争已经打响之后，十万大军长途潜入战场和将近一个星期的卧雪埋伏，在给养完全失去后方支援，当时也没有当地朝鲜群众支援，将士们穿着江南冬装，却要顶住零下40度酷寒，面对的是的却是朝鲜战场上美军装备保障最先进、战斗力最强、最著名的王牌部队。虽然9兵团付出了所有部队在一次战役中最大的牺牲，但终归是将美军王牌赶出了北朝鲜，并且创造了歼灭美国建制团的唯一战例。说敌人是逃出炼狱，饱含着9兵团多么艰辛的努力和多么惨烈的牺牲。可是，看完相关的两集，观众除了记得杨根思几次出镜，除了9兵团司令员宋时轮一闪而过的镜头，三个军十多个师的指挥员，连影子都没有。如果攀比一下西线部队的描写，编导对于长津湖战役着实太潦草了，潦草到有点打发的味道。
第四，客场人物强于主场人物。该剧主要重现中方参战本不为错，但作为战场真正的主人朝方不宜过度虚无。以往这类记实性影视作品，我们已经习惯了中国领导人悉数亮相，而朝鲜最高领导人隐身在后。在《跨过鸭绿江》中，观众满怀希望以为会打破这个禁忌，没想到，剧中连美国和苏联当时有关的高层领导人都充分亮相，而朝鲜最高领导人仍然隐身幕后。说明这个问题成为了中国文学创作一个迈不过的坎，形成了一个心结。在那场战争中，毛主席一再嘱咐志愿军要尊重朝鲜人们的伟大领袖，尊重朝鲜人民，爱护朝鲜的一草一木。从中国领袖到志愿军，天下情怀和大国形象已经载入史册。没想到，几十年之后，我们还要以这种方式“尊重”朝鲜人民的伟大领袖。出镜比较多的朝鲜南日将军，虽然高大伟岸，正气凌然，不说与中国高层次领导人比，就是与对面的美方谈判代表比，也显得生硬，与观众缺乏一种亲缘。
第五，反派人物直逼正面人物。在所有的对敌斗争（或打仗）的文学作品中，《跨过鸭绿江》中的反派人物最为“正面”。不管是画面角度，或是色彩，或是音乐，包括人物性格刻写，一反习惯性丑画的手段。这不仅顾及到了中国观众已经厌恶“抗日神剧”的审美提升，而且让反派人物几乎超过了该剧许多志愿军高级指挥员的形象（比如重要的兵团级指挥员宋时轮）。最典型的是接替“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的李奇微，朝鲜战场上的李奇微被彭德怀视为真正的对手，按中国式语言，叫做军政素质优良，他既对总统负责，又对部队负责，还对同层级的同僚负责，其战斗作风堪称优良，完全迥异于前任。剧情给予了充分的体现。至于美军士兵在战斗中形象，再不是过去那种委琐猫腰的熊样子。如果着眼于该剧对志愿军重现的诸多不足，也可以说反派人物强过正面人物。
编剧的文学和历史素养，导演的创造发挥和演员的演技水平，自有影视专家、文学家和历史学家们去评说。我们作为普通观众，出于对这一场重塑近代以来国家形象，堪称立国之战的尊重，出于对那场战争中作出巨大牺牲的先辈和先烈们的崇敬，出于用那段艰难困苦的历史来观照中美关系的现实需要，希望如此难得的全境式反映抗美援朝的巨制，能比较客观和全面地予以叙说和展示，很可惜，该剧在这些方面确有些虎头蛇尾，有许多顾此失彼和轻重失当。不知健在的相关志愿军老兵和他们的后人当作何想。
最后说一句：战争各方顶层人物，中方的几个虚拟人物，美方战争谋划与战场指挥及作战，不能不说用墨过多，多到有点“喧宾夺主”，仅从这几方面都可以压缩出相当的篇幅，来展示志愿军如群星灿烂的英雄人物，许多经典战斗的场景，包括后期不仅有中国空军参战，还有装甲兵参战，可惜剧中不仅没有影子，连字幕待遇也没给。这不能不说是历史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