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20-9-24 03:30:14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幻與覺迷——《红樓夢》與遺民情懷
廖咸浩
摘要
警幻仙子看似既佛(警寶玉情之虚幻)又儒(促寶玉仕途經濟)?實乃使用佛家策咯的程朱使者。而她對「皮蘭濫淫」的反感又意味她代表的是種新興的清新版的程朱。這種封建社會主流述的輪替,落實到寫作時代便是明清的易代。故本書若以寓言?特別是「圆族寓言」的方式從「反面讀」便能讀出其隱藏的遺民情懷。佐以後設小說理論?更能讀出以補天神話閉始的最外層敘事(作者立場)及以太虛神話開始的中層敘事(清廷立場),同時對最内層執著於故明之情(以大觀圆為象徵)的遺民展開反向的遊說。而「警幻」與「大義覺迷錄」在名稱或論述内容上的互相呼應?更確認了《紅樓夢》乃是一本遺民面對清之唤j政策時用以堅其不仕二主之志的「類回憶錄」
鍵詞:紅樓夢い、大義覺逃錄?遺民?程朱い、國族寓言丶後設小說
前言
已有很長一段時間?《紅櫻夢》的詮釋都不斷断因自翮是「文學」的研究而極力迴避書中的「政治」面向。倒不是說與政治相關的元素都無法被接約:
階級門爭→宫庭內門等因素仍被一定程度允許。被排除的因素主要是遺民情。原因腥私灾莵碜院m對早期索隱派致命的一擊?當胡適考出曹雪芹爲作者之後,他生活的年代及包衣的背景似意味著他不可能有任何遺民情懊。然而書中俯抬皆是的疑似遺民情懷(甚至反清悼明)的線索,卻又無法軽易納入現有的所謂「文學」的詮釋架構?以致以傳統索隱爲方法的「在野」研究不但從未止息?甚至可謂春風吹而又生。
追根究柢?一般對遺民情之所以不敢苟同?應歸因於不少紅學研究執著於一種「前新批評」式的所謂「文學」研究。類的研究對新批評忽視胝絡顔有認知,但其因應方式卻是回到新批評所大力批判的傅記派研究
biographical literary study)故對作者背景津津樂道?並以之爲研究的主要
依據?但新批評對文本細的要求也因此而遭到忽略,以致類研究對於文學作品最重要的「寓意」及作品的紋事策略如何烘托此一寓意?往往反而不甚了了。更令人納罕的是新批評以降的大多數當代文學理論幾乎等於都不存
在於紅學研究的領域?尤其在當代後殖民研究( postcolonial studies)已成爲
基本的文學研究方法時,如「遺民情」遣種「被殖民經驗」竟常被斥爲無稽馴至紅學的無限空間被禁錮在「前現代」的所謂「文學」研究。無法坦然面對書中與殖民統治相關的政治面向?當然也就無法掌握小說的「生產
條件」( conditions of production)?馴至對小説的詮釋多年來無太大的突破
反觀西方的莎學因爲詮釋架構的不断更新而能不斷推陳出新。
【1「遺民情」並非親身經歴易代巨變的士人才可能擁有?經過傳聞與讀都可能譲無相關經驗的人如歷其事而内化為自己的情懷·尤其是與國族傷痛相的經驗?以猶太人二戰遭納粹大居殺的經驗為例?其傳承便是透過各種書籍及媒體?以「後記憶」( post-memory)的形式代代相傳?参見 Marianne Hirsch, Family Frames: PhotographNarrative, and Postmemory (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7), pp22-23?清初遺民亦有李惠稱之為「仲介愁」( mediated nostalgia)或「二手記憶」secondhand memory)的類似狀況·有些案例基至世代承襲。參見 Wai-yee LiIntroduction, in Wilt L. Idema, Wai-yee Li, and Ellen Widmer, eds, Traona andTranscendence in Early Qing Literate(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Asia Center,2006),p.28-29就清初遺民情懷而言?洪昇與孔尚任都是透過「伸介」方式産生遺民情懷的例子?兩人都在甲申後出生?且仕途遂?卻都經由與遺民論交及閔讀而產生濃厚遺民情懷。至於曹家世為包衣是否可能産生類似情懷?周汝昌在《獻芹集書中的曹雪芹家世生平養話)一文列舉了許多事例·暗示曹寅應有「終身臣漢」的遣民情懷,才有可能獲得江南眾多備受尊崇的遺民推心置腹的友誼。周汝昌?(曹雪芹家世生平養話〉?(獻芹集)(太原:山西人民社出版?1985)?頁29-86?而在他的(曹雪芹小傳》一書中論曹雪芹密友張宜泉的政治思想時?又指出張有令人「駭異」的排滿傾向?故「也是一位具有叛逆性格い?反抗思想的人物?這方面成為他和雪芹之間的友情基礎,因而也幫助我們更深刻的了解雪芹的性格思想」?周汝昌?《曹雪芹小傅》(天津:百花文出版社?1980)?頁161-166楊興則以周氏的發現為基礎對其未敢直言處再加發揮補足·指出從曹寅到曹芹都應有相當的排滿情緖?楊興《曹雪芹的社會思想)《紅樓夢研究》網帖(2007.11.12上網検索)】
現行對紅樓夢所謂「文學」的研究?在方法論上的另一個基本的缺失則是,少有論者將《紅樓夢》當作「一本」小說來研究?多數研究對小說並無「我註六經」般的重其事?而更像是「六経註我」式的各取所需:選取對自己論證有利的細節,而忽略其他不利的細節。不少研究甚至對有些關鍵細節也視若弗睹(如下文將討論的警幻仙子的言論)就更令人訝異?嚴格講?遺種研究甚至稱不上「文學」研究?或只能稱爲一厢情願的讀後感而已。但對書中遺民情的探討,並不意味著一定要接受傳統索隱派的方法論,畢竟傳統索隱的讀在方法論上確有瑖疵?但這卻不意味著索隱派毫無洞見·或「反清悼明」(排滿復漢)的遺民情懷便因此應東之高閣。文學研究中的寓言式関在中西文學傳統中都淵遠流長?而當代的「國族寓言」式的関讀?更可謂結合了傳統寓言式閲讀丶當代後結構主義理論及後稙民理論對文學作品中被忽略的權力關係給予了全新的關注。本文即是從様一個視角出發?對遺民情懷應成爲一種「具正當性」的紅學研究議題?提供一點溡姟R财诖缭撧D移或更新的詮釋典範不再踟蹰不前。
二、警幻仙子何事「亦腐矣」?
本文重新聚焦「反清悼明」之遺民情的起黠?便是重審警幻仙子被般詮釋有意或無意忽的言論。
《紅樓夢》第5回·警幻仙子會對夢中來訪的寶玉說:
非也湟雖一理,意則有別。如世之好者?不過悦容貌,喜歌舞調笑無厭?雲両無時,恨不能盡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時之趣興?此皆皮膚淫濫之鑫物耳!如則天分中生成一段癡情,吾軍推之為『意湟』。『意湟』二字?惟心會而不可口傳?可神通而不可語?汝今獨得此二字,在閣中固可為良友”然於世道中·未免迁怪詭?百ロ嘲謗?萬目睚肯。今既遇令祖客丶二公剖腹深吾不忍君獨為我関閣增光見於世道。是以特引前??醉以雴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將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許配於汝。今夕良時·即可成姻。不過令汝領略此仙関幻境之風光尚然如此”何況麈境之情景哉!而今後萬萬解釋改悟前情,將謹勤有用的工夫,置身於經濟之道。
這段話是《紅櫻夢》書中對賈寶玉最全面也最露骨的一段教翻,而且是出自一位總管「太虚幻境」的「警幻仙子」之口?不能不説有相當的權威性。警的番話清楚可見是爲了「警寶玉之幻」,如果我們認爲警幻有爲作者代言的地位?則小說便順理成章可稱之爲「警幻小說小,而也幾乎是多數對《紅櫻夢》的解讀義無反顧所選取的方向。但到底「幻」何所指卻是個千古公案。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牽動到對全書的詮釋。一般而言?歷來對《紅樓夢》的詮釋在根本上屬兩個脈絡:「主情派」與「主悟派」?前者謂人生如露如電,唯情是最後寘如?後者以情幻夢一場?需及早覺悟超脫。如果確係如此,那?警幻所言就必須從字面上來暸解:她在上文中指出,即使相對於「皮磁淫」寶玉的「意淫」有其性情的一面?他仍必須早早從中覺醒,以便全心投入経書之研議?以求取功名並経世濟民(「而今後萬萬解釋改悟前情,將謹動有用的工夫?置身於經濟之道」)。遺時?顯而易見的矛盾就來了:方面?不論從功能或從名稱來看?警幻仙子及所掌太盧幻境,都流露出濃厚的佛家及道家的意趣;寶玉最終出家?似又更證明本書乃是佛(道)家小說。然而?另一方面·警幻填正的意圖卻似乎是做爲儒家的傳聲简;於棄「意淫」只意味著脫離「幼稚」臻至「成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