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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时没有读过这种散文。中国的教育太正统，以前是儒家，后来是要求思想正确，许多东西因而被视为旁门左道，或者是玩物丧志，也就难有见面的机会了。
但好在儒家还不是太专制，和而不同的背后，总是会让出一些空间。最怕的是法家和披着儒家，墨家外衣的法家，追求高度的统一，一切不同的东西都要碾碎。
我一直把张岱的陶庵梦忆看成是纯个人化的东西，就象白居易的忆江南一样。当然，也会有一些社会和时代的印迹。一个王朝的没落和一个王朝的兴起，国破家亡的人背负着心理创痛，回忆也就多了一些身世之感。梦忆是一个人的回忆，打上了时代的影子。
年轻时的张岱本是个率性和洒脱的人。他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他有太多爱好，而且不是叶公好龙，他好一切都好到骨子里。他拥抱着生活，喜欢亲身经历。很冷很冷的天气，他一个人独往湖心亭看雪。他经常和友人雅集，也和仆人一同往金山夜戏，他选择很雅的地方读书，这是一个爱好者的生活。如果不是国破家亡，这样的生活相信会伴随他一生。然而忽然有一天，渔阳颦鼓动地来，一切都变了，他成了野人，逃向深山，保持着他的民族气节，失去了一切的他用笔来回忆他的青年时代，因此，可以说陶庵梦忆是一个人的历史，梦忆里处处有作者的影子。在我心里，张岱和那些儒家正统文人不同，和没落时代的那些思想家也不同。晚年的他曾经用笔调侃自己的无用。“学书不成，学剑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文章不成，学仙学佛学农学圃俱不成”他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这样的人，如果说有什么天意的话，他的使命也不应是救世，而是记录，歌唱，凭吊，惋惜和留恋，。
陶庵梦忆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在文学，史学，古董，书画，鉴赏，戏曲，音乐，等诸多方面的大家。这可能会颠覆人们的想像，以为大家都应是一个须眉长者形像，而其实陶庵梦忆里的张岱只是一个洒脱的青年。在文化艺术上，一个人在某一方面达到一定高度已经不易，而张岱奇在他在多个方面都能达到高度。
陶庵梦忆是晚年张岱对自己年轻时代的追忆，却让我们看到了生活该有的样子：多姿多彩，高雅，美好，而又不失烟火气。我想一个人若是不懂生活，不妨读一读梦忆，它会教我们认识生活，学会如何生活。
在中国文学史上，张岱是一个可以和李煜，陶渊明并列的人物，这主要是因为他们的共性。别人的作品，读过了你可能看不出这个人存在，但他们的东西，却是完全可以看得见作者的。因为他们的存在感实在是太鲜明了，鲜明的足以让人一下就能在作品里看出他们来。
说实话，在读梦忆前，我是不大喜欢一些古代散文的，以为多是政论，庙堂气太重。而梦忆就像是小说戏剧里的片断，让人耳目一新，一个人物，一个场景，一段生活，张岱都展现在他的笔端，只须千八百字就可以写活。柳敬亭说书，朱市王月生，西湖七月半，金山夜戏，一部大部头的戏剧也未必描写得如此形象，写人物如见其人，写环境如同亲历，
也许正因为够形象，读张岱的梦忆，仿佛是在和他一起经历生活。山水风景，茶楼酒肆，说书演戏，观灯赏画，各种风俗民情，张岱都把它们遣诸笔端，向我们展现出一幅幅生活画卷，尽管你不可能有和作者一样的经历。但梦忆却可以让你进入，如同做梦一般真切，这或者就是艺术的力量吧。
晚年张岱，遭遇国破家亡，故旧见之，如毒药猛兽，人情冷暖，心中不免凄凉，梦忆或许是作者在有意无意地寻找温暖，所以梦忆中多的是可爱之人，可爱之事。几百年后，陶庵梦忆让我们仿佛见到这些可爱的人和事，知道它们都曾经实实在在地生活过，发生过，这比之那些专门为教育而写的书，心中不免感动和真情很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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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24 03:09: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