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alice影

长篇-----天上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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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5 19:28:14 | 显示全部楼层
云北辰道:“不多,除白宇之外,也就见过鬼一、秦絮烟、西沙他们几个,白宇手下的人时常外出执行任务,我又不是经常去他那儿,因此多半照不上面。”他兀自喝了一杯酒,吃了一口菜,又道:“你的志向是要当惩奸除恶的大侠,但是影阁所做的事情并非侠义,你为何如此向往到影阁一探?”
  花不坠道:“你说的自然不错,我与白宇等人道不同,也看不惯他那行事作风,但白宇此人在江湖上真的是赫赫有名,传闻他二十岁不到便名满江湖,一手古今未有的暗器和轻功更是无人能及。你说这样的高手,我怎能不求一见?”
  云北辰淡淡一笑,“说的也是,他于弱冠之年继任影阁阁主,一身武功虽承自他父亲,但见过他父子俩的人都说白宇已然超于他父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完一顿,又道:“我看你的剑法与白宇的功夫截然不同,他手下的鬼一也是一名剑术高超的剑客,你们俩倒是可以一较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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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5 19:33:50 | 显示全部楼层
花不坠初入江湖不久,至今还未遇上高强的敌手,正是春风得意、自得意满之时,一心只想找更强的对手对决,只听他甚是骄傲地说道:“找人比试当然是要找厉害的人比,既然白宇比你说的鬼一厉害得多,又是鬼一的主人,那我当然是找白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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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5 19:49:05 | 显示全部楼层
云北辰知他学剑才不过三年的时间,尽管祖上留下的剑法招式奇特,奥妙无穷,一把削金断玉的黑铁剑也算得上是神器,然而若是与影阁中白宇和他手下的几人相比,终究是学武尚浅,此刻见他颇为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便说道:“我虽未和白宇过过招,但也见过他摘叶飞花的绝技,一招便能割破对方的喉咙。要知一人的功夫只有练到上乘境界,方可把一草一木都当成武器。况且……”再饮下一杯酒,“若是我与白宇比试,纵然我有信心不输于他,恐怕也要费上好些功夫。”
  花不坠听云北辰如此夸赞白宇,想必白宇当真是不好对付的绝顶高手。于是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勤加练习剑法,将祖父留下来的三锋九式剑法一并练全练透,达至人剑合一的高手境界之后,方去找白宇一决高下。一想到自己的剑法尚未完全,花不坠本就有一股子好胜心,心中立刻充满了自我勉励。
  这顿酒菜过后,他们两个又在包厢里休息了片刻,阿贵叩门进来,手里用一张手绢捧着些银子,全部放到桌上,从怀里拿出当铺里给的收据,道:“那颗珍珠确实是件好东西,当铺里的伙计见了连忙叫他们掌柜出来再仔细看看,最后敲定一百两银子。只是他们当铺今天做了一笔大买卖,百两的大银锭没了,只能出些碎银子。公子,全在这里了,这是收据,还请两位仔细点点可否有差错。”
  花不坠没有想到珠钗上的一颗珠子就能值一百两,一数银两,分文不差,道:“多谢这位小哥了。”这时,云北辰向花不坠递了个眼色,示意给阿贵些个跑腿的钱,却见花不坠不甚理解,便随手从中捡了一两银子递与阿贵手中,说道:“这是花公子给你的跑腿钱,赏你喝酒用的。”
  阿贵接过银子,一谢再谢。等阿贵喜笑颜开地走后,云北辰才说道:“这是装成阔人的伎俩,那些个伙计收点小费是平常之事。”
  花不坠虽然从不在意钱财,遇见穷苦人也总会仗义疏财,可他从没有在此等酒楼里喝过酒,也从未叫伙计做过事情,因此不知其中道理。
  这日,两人没有投宿客栈,而是去了云北辰昔日所住的清溪涧,此处离杭州不远,就在西郊的一个山谷中。离别几个月,谷中事物全无变化,木屋中的家具一应还在,只因许久没有用,上面积了一层薄灰。
  花不坠见此山谷甚是清幽,望眼四周,满目的青山绿树,山谷中有一小溪从山头流下,溪水潺潺,动听得很。纵使到了晚上,这里也是景色秀丽,朦胧雅致,夜晚月华皎洁之时,溪上更是星星点缀,不远处的林子里不时传来阵阵鸟鸣声,宛转悠扬,绕人心田。他向云北辰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云北辰盘腿坐在榻上,正在闭目打坐,道:“夜莺的声音,山上的林子里有好几只夜莺,每到晚上总会啼鸣。”他初来的时候,深觉那夜莺的鸣叫声甚是扰人夜晚清静,但是一来随着他内功修为增高,二来也是因为住久了习惯的缘故,现在那些个啼鸣已吵不到他。
  花不坠不禁叹道:“这真是个好地方,亏你有个这么好的住处。不过是个隐居的好住处,像我这样四海为家的人,就算这里环境再优美,我也呆不久。”
  云北辰心下暗暗同意,他选择此处为家,本是想在这里安心修炼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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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5 21:12:15 | 显示全部楼层
话说两人在清溪涧睡了一晚之后,第二日只觉全身清爽,精力充沛。两人骑了马,沿着西湖缓行,只见西湖旁的柳浪如少女青丝,随风摇曳,靠岸的湖中有片片浮萍、朵朵莲花,湖中央还有几只游船画舫,从远处望去,船中多是文人雅士和妙龄闲情的女子。花不坠见了如此美景,口中不禁啧啧,心道:“怪不得有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西湖景色果然秀丽。”
  到达西湖南边的一处小山前,云北辰滚鞍下马,伸手一指,说:“这里就是南屏山了。”
  花不坠也跟着下了马,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山林,刚才他从远处望过来发现这山并不高,而且是靠近西湖,何以会使那么多武林人士忌惮,杭州的地形是以丘陵为主,并无高山险峻,看这山的模样,并无奇特之处,忍不住问道:“我是在山里长大的,这南屏山在我眼里如同小土丘。为何人人都说上影阁之路困难重重,搞不好要丧命于此。”
  云北辰望着前面山林中错综复杂的小径,眸光一转,指着一旁的石头说:“你看看那块大石上的字。”
  花不坠随云北辰指着的方向看去,果见在上山的小径旁有一大石矗立,上面刻着“迷林迷途”四个字,字的旁边还有两枚竹叶镖嵌在石头中。花不坠口中轻声念道:“迷林迷途,迷途知返……这是在警告擅自闯山的人!”
  云北辰点点头,“不错。那两枚竹叶镖还是白宇的父亲白老阁主亲自嵌入其中的。”
  花不坠蹙眉道:“这山上必定有古怪。”
  云北辰叹道:“山上路径错综复杂,怪石林立错落,又被白宇设下五行阵法,若是不懂得此道,是上不了山顶的,严重的,更会迷途死在山林中,而且白宇是个尤为谨慎之人,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改动山上的怪石山径。”
  花不坠道:“可是这山并没有多高,如此低矮的山,也能把人困在其中?”
  云北辰道:“你看此山北临西湖,南靠玉皇,是游人众多之地,可这座山却犹如一方禁地坐落于此,叫旁人不敢靠近。早先也有人不信这个邪,硬要上山,结果在山林中迷了路,找不到下山的路,在林中活活饿死了。”
  花不坠皱眉,“那白宇可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外人上山不得,他自是可以叫人带那些人下山,叫他们长个记性便可,为何要坐看别人死呢?”如此一想,白宇在传闻中的狠辣又在花不坠心中更深一分,不禁握着剑身的手劲更紧了一点。
  云北辰道:“这就是白宇。若没有此等威慑力,这里又怎会清静安宁呢?”
  花不坠忽然嘻嘻一笑,“瞧你镇定的模样,自是有法子上山的咯!你如何上去,我也跟着如何上去。”
  云北辰道:“我不怎么懂阵法,可是要上山也不难,飞上去不就行了。”
  花不坠闻言变了颜色,“飞上去?用轻功飞到山顶去?”
  云北辰道:“是的。”
  花不坠为难,“可是……我的轻功可没你那么好。”他委实没有想到云北辰会用轻功飞上山,他还以为既然云北辰已有多次上山经验,那自然是识得其中的道路了。
  云北辰看出花不坠发窘,心里一笑,嘴上却说:“你可先飞一段,若是内劲不够了,落到地上休息一会儿,再飞上枝头,看哪个方向有房顶,那便是山顶所在了。”说着,他便一跃而起,飞到了树林上头,乘风踏枝,潇洒飘逸。
  云北辰这一去,急得花不坠在原地破口大叫:“你怎么就这么丢下我了?”但仰头一看,云北辰的身影早已湮没在繁茂的枝叶之中,只还可隐隐见到他的雪白袍角。
  一个人落了单,花不坠心中又急又气,自言自语道:“若是硬闯,从山林中的小径上山,我定是要被困死在林子里的,可是要我在此等云兄下山,那我就见不到白宇了,看来我只有奋力一试了,且飞上枝头去看看。即使我轻功不济,亦可以多下地停歇,只不过是费些时候而已。”于是心下一决定,也纵上枝头飞步前行。
  南屏山确实不高,云北辰花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上了山顶,见影阁的大门口无人守卫,于是施施然地走了进去。突然从旁侧飞落一黑影,寒光凌厉的长剑朝他一指,声音沙哑地道:“何人敢闯影阁?”此人正是一身黑衣,头戴黑色斗篷的鬼一。
  云北辰道:“是我,云北辰。我要见你家阁主。”
  鬼一认得云北辰,知道自己无力阻拦,而眼前这人又与自家主人有些交情,就自动让开了道,拱手说:“阁主在七霜小筑,相信云公子认得路。”
  云北辰亦拱手抱拳道:“多谢。”
  鬼一眼见云北辰的身影已没入重重的竹影之中,回身之际,发现山下树林有动静,从上头俯瞰下去,隐约见到有一人影在枝头上窜动,但过了一会儿,这一人影又落下去了,顿时眉头紧皱,心道:“除了云北辰,竟然还有人闯山。这人显然轻功不济。对了,他和云公子前脚后脚上来,莫不是这人是和云公子一起的?”一番思忖过后,鬼一掩藏在斗篷下的脸上显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他跑进竹园找到谢武,向他要了几枚竹叶镖,又匆匆跑出竹园。
  凭借着一身行云踏水的轻功,鬼一跃入林中,犹如鱼儿入水,从参差的林叶中窥探得果真有一人为了上山,正一会儿蹿上一会儿跳下。鬼一嘴角一弯,变动身法,跃到一棵离那人更近的树枝上,见他此刻落坐于地上,手撑单剑,估摸着应该是在休息。待那人休息够了,又要飞上枝头之时,鬼一嗖得一声,往那人的脚下投去一枚竹叶镖。
  花不坠耳朵灵敏,眼疾手快,立刻翻身一旋,从枝头上跳落下来,凭耳力听到一金属东西嵌入木头的声音,嗡嗡余音绕林不绝。想着再上树的时候,又有一样东西破空而而来,花不坠翻腾几个身形,以一棵树木为踏板,又一个跟头跃起,横剑一挡,只觉“叮”声震耳。下落踏地,弯身捡起刚才被他击落的东西一看,竟然是一枚貌似竹叶状的飞镖,飞镖上的竹叶纹路清楚可见,边缘锋利无比。
  这下,花不坠已知是有人在暗中袭击他,于是大声叫道:“是谁在暗算我?还不快快现身。”话音未落,引得藏在林子里休息的鸟儿扑腾扑腾地全数飞散。这时,林子里又响起一阵沙哑的笑声,搅在树叶的沙沙声中,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鬼一笑过之后,忽地又身形飘动,数次在花不坠的眼角一掠而过。花不坠只看到一个如鬼魅一般的人影,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睁大了眼睛,目光随着魅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但什么也抓不住,咬牙大叫道:“藏在暗处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出来跟我真刀真枪地打。”
  鬼一并不答话,他正玩得乐乎,偶尔以笑声回应花不坠心急如焚的叫骂声。花不坠嘴里骂声不停,豁然拔出手中的黑铁剑砍下一棵如手臂般粗的树枝枝干。
  他这一挥剑,倒引起了鬼一更浓厚的兴趣。那把黑色的剑在挥动之时闪出隐隐红光,鬼一是剑客,自然识得好剑。如此一来,便又换了主意,倏地从花不坠眼前飞过,踏着枝叶向山顶的方向飞跃而去。
  花不坠不知这是鬼一在在引导他上山,自踏足江湖以来,还从未有人这样玩弄他,现在他只想抓到这人,然后再让他瞧瞧自己的厉害,好报了刚才的飞镖偷袭之仇。
  花不坠见对方并没有走小径,而是依靠自己的轻功飞行于树林之间,心中暗忖:“这人的轻功好厉害啊!可我已在迷阵之中,若是再从树梢头穿行,对方必定又要以飞镖袭击我。看来如今唯一的办法只能跟着那人走了。”但是眼见前方有树有灌木,并无道路,因此走起来甚是费力,于是心乱之下一边前行,一边挥剑斩去横生挡路的杂草树木。鬼一在暗处看到花不坠以剑砍去树木枝干,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心里暗赞:“这人的剑法刚猛沉稳,他手上的那把剑看来并不是普通的剑。”暗忖及此,又抬头望望前面的路,离山顶竹园的大门还约有十余丈。
  云北辰走进竹园,一路穿过竹林间的鹅卵石甬道,来至七霜小筑门前,见有一身穿黑白相间衣裙的婢女立于门口,便知此女就是忘尘。忘尘见来人不是阁中的人,而是云北辰,脸色微微一怔,屈膝问候道:“云公子。”
  这是云北辰第二次见到忘尘,和上次一样,他总觉得此女子的神情如同她穿的衣服一般,冷漠如霜。他道:“我要见你家阁主。”
  忘尘又躬了躬腰,然后对屋里的人说道:“阁主,云公子来了。”
  白宇在里面回答道:“请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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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5 21:46:37 | 显示全部楼层
忘尘给云北辰开门,里面不仅白宇在,白晓寒也在,两兄妹正在下棋,旁边的香炉里熏烟袅袅,云北辰一踏进门,便闻到满屋子的淡淡清香,不由地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白晓寒没想到云北辰会来影阁,她全副心思都在棋局当中,只是闻声眼珠转动了一下,瞥到他的身影,然后继续回看棋局。白宇自顾主人身份,站起来迎客,“不知云兄今日前来有何要事?”上次在神农镇云北辰不告而别之后,白宇一直以为今后与此人再难相见,不想仅仅过了数月,这人又出现在了杭州,还来了他的影阁。
  云北辰低眉瞟了瞟他们所下的棋,微微一笑,道:“原来白兄和白姑娘正在下棋,真是惊扰二位了。”
  既然有客人来,白宇当然不能让人在旁干站着,弯着腰将手里最后的一颗棋子落下,“棋盘上的子儿别动,待会儿接着下。”接着将手一让,引着云北辰穿过镂空飞罩,来到旁边会客的小厅。白宇并没有叫忘尘进来伺候,亲自倒了茶递给云北辰,道:“我们兄妹俩闲暇时下棋玩乐,让云兄见笑了。既然云兄来了,那我自当舍了闲事。”
  隔壁正在思考棋局的白晓寒眨眨眼,努努嘴,拉长着嗓子说:“他能有什么急事?”
  云北辰和白宇一听,相视一笑。白晓寒盘腿坐得乏了,伸了个懒腰,支起双腿站起,“哥,你们有事先谈,晚上我再来下剩下的棋。”说着,便施施然走出了屋子。
  可白晓寒出去了一会儿,复又折返而回,“哥,快来,有人闯上山来了!”
  倒是白宇依旧神态自若,淡淡道:“何事如此慌张?既然有人要上山就让他上来。”擅自进入南屏山,预想要到影阁的人一直都有,但往往都是徒劳无功,不幸死在林中的人亦有,因此白宇并没有在意。
  然而随着白晓寒进来的还有管事谢武,“公子,这次不一样,鬼一和那人打起来了。”
  云北辰听到白晓寒说有人闯山,一想就知必定是花不坠,可着实没有想到他会和鬼一打起来。昨日他还说过鬼一也是剑客,与花不坠所用兵器相同,两人倒是可以比划比划,没想到今日花不坠还未达到影阁,就已经和鬼一在山腰上打起来。
  白宇问道:“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
  谢武道:“不认识,刚才鬼一还向我要了几枚竹叶镖,敢情是用来对付那个人的。”
  “那人是否身量矮短,脑袋后面留有一条辫子的?”一直在旁静静听着的云北辰忽然插嘴说。
  谢武道:“正如云公子所说。”
  此刻白晓寒的脑中闪过一个人影,说:“那人是花不坠!”
  云北辰道:“正是他。他本是与我一同来的,可惜我们俩都不识阵法,我用轻功飞上来,而他却被困在了树林中。”
  谢武道:“那为何鬼一会和那位花少侠打起来?”
  云北辰轻笑,“八成是鬼一看到花不坠也是用剑的,所以想要两人切磋一下。”
  谢武问:“公子,现在如何是好?”
  白宇道:“且先去看看再说。”
  于是一行人走出竹园门口,秦絮烟因受白宇责罚,三个月里不能动武,还留在影阁,不曾外出,在园中散步之时听到山下的打斗声,也连忙赶过来,见白宇亲至,便侧退了两步,躬身行了个礼。白宇对其摆摆手,往山下看去,果见树林中有两个身影来回打斗,剑光闪烁,剑气纵横。鬼一凭借上乘轻功忽闪忽避,其剑法也是灵动飘逸,舒展潇洒,身形如同黑影鬼魅。花不坠的剑法却是稳稳实实,此番遇到强敌,数次动用三锋九式剑阵,可他尚未练至纯熟境界,因此几次都被鬼一以灵活的身法得以逃脱。
  白宇目光炯炯,把他们的招式看清楚了七八分,眼见来着武功不凡,沉声问道:“云兄,你这位朋友是出自何处?”
  云北辰道:“不过是一名初出茅庐的江湖少年剑客,自是比不得你影阁的鬼一有名。”
  白宇闷声一哼,微微摇头道:“可是他的剑法已有一些火候,虽然还不是鬼一的对手,但假以时日,比非池中之物。”
  谢武道:“这位花公子的剑通体全黑,挥动时隐隐闪现红光,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啊!”
  白宇道:“武叔,你想起了什么?”
  谢武努力思索以往所见所闻,又见花不坠一剑三锋,宛如三道霞光射出,脑中顿时想起一人,“我想起来了!他定是花九乔的后人,他所用的剑是花九乔的黑铁剑,而他使的剑法就是花九乔的三锋九式。”
  云北辰笑道:“武管事真不愧是见多识广,我这位朋友确实是花老英雄的后人。”
  白宇脸色微变,冷言道:“你把一位这么厉害的朋友带上山,有何目的?”
  云北辰道:“他跟我一起来,并非是出于同一目的。”
  白晓寒道:“我知道。这花不坠八成又是和上次在神农镇的一样,想找高手比试,这一回是盯上我们影阁了。”
  云北辰笑道:“白姑娘聪明,正如你所说。”
  白宇又耐心看了一会儿鬼一和花不坠两人的剑法,忽然问道:“武叔,鱼里屠失踪有多长时间了?”
  谢武不明白为何公子会突然问起鱼里屠的事情,但是再看看树林中花不坠的身影,便立即猜到了白宇的心思,说道:“自从上年九月在鄱阳湖失踪之后,已经有半年多了,到现在仍是没有一点消息。说起来这鱼里屠的功夫在影阁中本是最弱的,他平日里的蛮横凶狠全仗着他那剑厉害的兵器。”
  白宇点点头,然后问道:“你看那位叫花不坠的少年如何?”
  谢武听公子这么问,很快就猜到了他的想法,笑道:“这位花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练到这等境界,况且又是花九乔老英雄的后人,家传绝世剑法,想必将来不会比鬼一差。”
  听起来是白宇有意要收花不坠入阁,云北辰心中暗笑:“他的目标是想做江湖大侠,怎会入影阁来做杀手。白宇,这次看来你是算错了。”
  几个人在山顶观看了一会儿林中的战况,白宇对着下头树林里的两人叫道:“都给我住手。”
  鬼一听到阁主有命,就立刻停了手。花不坠不是白宇的手下,手中长剑继续往前刺去,快要刺中鬼一胸膛时,突然听到“叮”的一声,有一石子弹击到他剑上,而且那石子的力道好足,花不坠竟然被连人带剑往后仰,踉跄数步方才站定,耳中犹是剑身的嗡嗡震颤声,就连他握剑的整条手臂都麻得厉害。
  往山头望去,隐约看到有诸多人站在那里,想必刚才掷出石子的人就是那几人中的一个,眼看那几人离自己不远,隔着树林枝叶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于是花不坠想跑到山顶,可是走几步路,就会遇到一块大石或是一棵大树挡在前面,绕过几步还是遇到一棵树,怎么走也走不出怪圈。
  “鬼一,带那人上来。”
  鬼一领命道:“是。”跟胡乱转悠的花不坠说:“别乱转了,阁主要我带你上去。”
  花不坠跟着鬼一终于走到山顶,影阁的大门没有他想象中的雄伟气势,只是一道虚设的竹门,只有用一根根竹子所做的门框,连门都没有。门框的两旁竖着一副对联:“复径重影幽篁里,清风晓月西湖景。”花不坠刚才被困在山腰的树林中太久,以至于口中暗发牢骚道:“什么鬼林子,有那么多的岔路,绕来绕去的,还真是复径重影。”再从门外遥望影阁里面的景象,果真如对联上所说,一片幽篁,不见其后屋宇。
  鬼一暗地里朝他白了一眼,把人带到白宇面前,“阁主,人已经带来了。”
  花不坠听鬼一称眼前的人为“阁主”,又瞧了瞧旁边云北辰的脸色,见他微微点头,心知这高瘦的青衣男子便是白宇了,不禁兴奋地脱口说:“你就是影阁阁主白宇!”
  鬼一见这人如此大大咧咧,毫无礼貌,顿时心生厌恶。
  白宇道:“正是在下,花少侠剑法高超,佩服佩服。”
  花不坠听白宇夸奖自己,却一字不提手下之人,喜上眉梢,刚要开口说想讨教他的武功,但是又想起刚才和这个一身黑衣,头戴黑色斗篷的家伙打斗,都没有胜了人家,那自己就更不是白宇的对手了,眼下实力悬殊,他何苦找罪受,因此硬生生地把心底的话憋了回去。
  白宇又道:“花少侠从山下上来,又与鬼一激斗了一番,定是有些累了。”说着,朝谢武递了个眼色,“武叔,你带花少侠到清风厅去休息一下。”
  花不坠知云北辰与白宇有事相商,因此就跟着谢武去清风厅,一路走在竹园的青石板小径中,不免要东张西望一番,他没想到名闻天下的影阁竟然只是一个不大的竹园,只见满目绿竹,影影绰绰,东风一吹,满园子沙沙作响。
  花不坠一边走,一边喃喃道:“原来影阁也不过是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话音虽轻,却让后面跟着的鬼一听到了,鬼一冷冷道:“我们影阁的确是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可是不知是谁刚才在南屏山这种小山上都会迷路走不出来?”
  花不坠气愤道:“若不是你们在山上设了阵法,我怎会迷路?”
  鬼一道:“只能怪你自己太过无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俱是眼冒火星。瞧他俩的摩拳擦掌、争锋相对的架势,似乎是想接着打,走在一起的谢武连忙劝说道:“公子是请花少侠去休息的,不是让你们两个来这里打架的。鬼一,有我接待花少侠就可以了,你还是回去先休息吧!”
  鬼一掩在斗篷下的双眼狠狠地瞪了一下花不坠,拐了一条小径,消失在了竹影中。
  花不坠道:“这人穿得跟个黑鬼一样,剑法邪魅,没想到脾气这么臭。”
  谢武笑道:“花少侠不要见怪,鬼一他就这个样。”
  “什么?他的名字叫鬼一!”花不坠乍听一惊,扶额长叹道,“哎,还真是一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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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北辰和白宇一前一后进了七霜小筑的书房,云北辰开诚布公道:“我知道你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样样皆通,因此想请你看一样东西。”
  开篇即使这样的赞美之词,而且是出自一向自恃甚高的云城少主之口,白宇不免微微一怔,略有诧异之余,仍是浅笑道:“云兄今日如此美言,若我不帮这个忙,看来都不好意思了,还请云兄说明到底是想让我看什么东西。”
  于是云北辰就把衣襟里揣着的羊皮纸拿了出来,他把羊皮纸小心翼翼的一边一边翻开,摊平在案几上,指着说:“就是这幅图。”
  白宇冷幽幽的眸子深沉如一汪寒潭,他没急着开口,细细地观摩着这张让云北辰屈尊询问的图,他看得仔细,目光由上而下,从左往右,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地方。
  “这是一幅北方七宿的星象图。”白晓寒进了屋,瞧着两个男人围着一张图看,便轻手轻脚地到了云北辰身后,她虽不会武功,但也像她哥哥一样,同父亲学习了八卦五行天文地理等知识,因此一看羊皮纸上的点图,便知这是北方七宿的星象图,可再仔细看一下,又觉不对劲,“可是图上星宿的位置排列似乎不对啊,而且北斗七星怎会有八颗星呢?”
  白晓寒一语道出云北辰心中所困惑,只听云北辰道:“白姑娘说的就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这才特意过来想请白兄指点。”
  “云兄,你确定这张图不是别人胡乱画的,用来唬人骗人的吗?”白宇看完了图,直起刚才略躬的腰身。
  这一问倒是为难住了云北辰,这张羊皮纸的来历本来就不明,是他在天池牢底拿出来的,起先从未在父亲与其他人口中听说过,若说是有人被困在天池牢底无聊烦闷时胡乱画下的图,这还真有可能。云北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他这样子就已默声回答了白宇的提问。白宇暗暗瞧了一眼云北辰,说:“星宿的运转皆有规律,星象排列也基本上有定数,像北斗星阵会有八颗星,我还从未看到过。”
  云北辰苦笑着开了口:“白兄说的是。”
  白晓寒道:“你是从哪里得来这张图的?”
  云北辰道:“是我从云城带出来的,不过也是因为一个机缘巧合才得到的,说来也是奇怪,这张羊皮纸本是一张白纸,但前些时候因为碰上了酒水,才显现出了眼前这幅图。”
  白晓寒一边听,一边默默地读着羊皮纸上左边的一列字:“三甲子后,玄武出世,天池倒转。”细想一会儿,她又说道:“北方七宿也称玄武,据我所知,云城的七宫就是以北方七宿的名字命名的。天池,你们云城不就有个天池吗?那天池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云北辰道:“天池是长白山上一个活火山口形成的火山湖。”
  白晓寒道:“我没见过火山,但是也从书上知道火山爆发会地动山摇,熔岩滚滚,能把万物都融化。”
  云北辰道:“不错,但长白山的火山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喷发了。”
  白晓寒道:“几百年没喷发不表示现在或将来不会喷发。”
  云北辰越听越紧张,不知不觉背上一凉,浑身打了个寒颤,若真如白晓寒所说,那云城岂不是要毁了。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白晓寒见他一脸越蹙越紧的眉头,不禁扑哧一笑,“三甲子后,那不是要等到一百八十年之后,这时间也不算短,你在这个时候担心干嘛?”
  云北辰道:“姑娘有所不知,上面所写的三甲子后,并非是从今日算起,我也不知道画下这张图的人是在何时算出三甲子这个时间的。”若这张图是真的,那演算天文历后又画出星象异变的这人可真是糊涂,竟然不把下笔的时间写上。
  白宇一直在旁静听,白晓寒的解说有些道理,可毕竟没有足够的证据加以说明,又见云北辰额头的细汗,暗中一叹。事关云城存亡,兹事体大,若此图确实是无稽玩笑之作,那岂不是枉费愁苦。于是他道:“晓寒,别尽瞎猜。真想尚未确认,云兄也别这么担忧。”
  云北辰道:“我虽已出了云城,但那里到底是我家。若真有其事,我怎能束手看其遭这灭顶之宰?”
  白宇问道:“令尊可有知晓此事?”
  “或许不知。”过了一会儿,云北辰又道,“我不知道。”
  白宇拍了拍云北辰的肩膀,喟然道:“真是抱歉,没能解得云兄心中的谜团。”
  “哪里,白兄所说的话也是提醒了我此图真假有待商榷。”除真假之外,另外还有一事点明于他的就是若是此图确实为真,那接下来要探明的事情便是画图的人是在何时画下图的,以便得知那人所预言之灾祸将要在何时发生。呷了一口茶,云北辰又与白宇兄妹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告了辞,准备下山。。
  从七霜小筑出来,还未走过一箭之地,云北辰就听到了花不坠的嚷嚷声。“你们白阁主在哪儿?”话音甫落,说话的人便从一丛竹影后蹦了出来,只见他跨着大步子,没几步就寻到了七霜小筑门前。
  忘尘上前,拦住花不坠,“花少侠请留步。”
  花不坠人虽单纯粗鲁,但也有心细的时候,知道不能在影阁撒野,于是在七霜小筑的门前站直了,一手握剑,一手叉腰,涨红了脸说:“哼,不进就不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想过来问问,云兄与白阁主的事情谈妥了没有。”
  影阁竹园的小径曲而幽深,十步一丛竹,百步一片竹。云北辰见他没看见自己,就从几根竹子后面转了出来,“我的事情已经谈好了。只是花兄为何如此气势汹汹的?”
  说话前,花不坠连吞几口唾沫,“云兄你有所不知,那个管事明着说请我去休息的,没想到竟然是当说客,他想让我加入影阁!”谢武对花不坠招呼得算是极为周到,先是送上一杯茶还有几样精巧的小点心,等着花不坠风卷残云地将杯盘吃干净,一开始是不找边际地东拉西扯,问了花不坠的出生地、年龄、练剑的年数、遇到过的对手,三言五语中时不时地插一两句夸赞之词,说得花不坠心里直痒痒,后来又介绍了一便影阁,包括现在它的历史,还有各种的各色人物……到最后,谢武才终于问花不坠有无意愿进入影阁。花不坠一听,当即神色一变,之前的得意色一消而散,正色言明自己绝无此意。他心想:“我是要当大侠的人,怎能与杀手为伍,若是我入了影阁,纵使名声大振,能让江湖上的人都忌惮我三分,可我这不是也毁了自己本来的志向,若是他日到了地底下,还有何面目见爷爷。”因此他一再摇头,表明无论如何都不会加入影阁的。
  白宇在屋内就已听到花不坠的话,猜到谢武的事情没有办成,打开门,不紧不慢地从里面出来,说:“那看来花少侠是没有这个意愿了。”
  后面跟来的谢武对着白宇一躬身,回道:“老奴已经与花少侠谈过此事,但花少侠怎么都不肯。”
  花不坠见白宇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不由地心上警惕,另一手按住剑柄,心里对自己说:“他总不会是要用武力把我留在影阁吧?遭了,我可打不过他。”
  云北辰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道:“最好不要惹白宇,否则你就别想下山了。你斗他不过。对付你,他无需动手,就是简单地把你丢在山林中,你也得被困死在林子里。”
  花不坠这时更加心头焦急,心想云北辰所说的话确实不假,这影阁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即使上来了也不一定能下得去。
  白宇瞧出花不坠心中所想,说道:“既然花少侠无此意思,那我自然也不好强求别人。武叔,你让鬼一带他们两个下山吧。”
  这话一出,花不坠提起来的心才安然落了回去。
  “云公子请留步。”白晓寒从她哥哥的背后闪了出来。
  云北辰不知就里,“不知白姑娘还有何事?”
  “你可否把那张羊皮纸先行留下,再待我好好研究一晚。”白晓寒嘻嘻一笑,眉眼弯起,如一弧明月,她见云北辰有所迟疑,接着道,“放心,我不会借了不还你的,就借我看一晚,明天我就把图纸还给你,如何?”
  云北辰止住迟疑,“那好吧。”说着,把怀里的羊皮纸掏出来递给她。
  鬼一得知白宇命他带云北辰和花不坠下山,心中不快,可命令就是命令,无可反驳,只好从命。
  花不坠见了鬼一,也是心中不喜,心里叫苦:“他不会走到半路再把我们两个丢在林子里,自己凭轻功飞走了吧?哎呦,云兄轻功好,被丢在林子里也能飞出去,那我怎么办?”如此一想,更是时不时地偷看鬼一,可是看到的总是一个戴了黑色斗篷的后脑勺。
  鬼一的后脑似乎是长了眼睛一般,一下就猜到了花不坠的心思,“不用担心,既然是阁主命我带你们下山,我是不会把你们丢弃在山林里的。”
  云北辰道:“鬼兄弟多虑了,我们并无此意。”
  鬼一一路往前走,没回一次头,“云公子自然是没有这个意思,就不知另外的人有无此意了。”
  花不坠听他说的是自己,立时火气上涌,欲要反驳他的讽刺,却被身后的云北辰一手按住肩膀。花不坠立即知道了云北辰的意思,他是在说这里还是别人的地盘。
  鬼一在前面带路,听后面停了反唇话,藏在斗篷下的嘴角微微上翘,无声地在笑。
  他们三人在山林中左走右走,穿过几个岔路,重复走了三遍同样的路,方才走出山林,鬼一站在南屏山的第一道台阶上,道:“就此别过了,两位请吧!”
  花不坠看到已经出了南屏山,身心顿时爽朗舒展,叫住要回去的鬼一道:“等我把剑法练好了,我还会找你比试的。”
  鬼一背对着他们,略一侧首,沙哑着说:“随时恭候,而且到时候我们另挑一个地方,免得你觉得不公平。”
  花不坠道:“好,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鬼一已经一跃而起,重新进了南屏山的林子里,眨眼已经不见了。
  在回去的路上,花不坠浑身轻松,手臂大张,面朝天空,贪婪地呼吸着山下的空气,“虽险些被困在山林里走不出来,但还是不虚此行啊!”
  云北辰笑道:“是认识了鬼一吧。今日与他一斗,感觉不错?”
  花不坠侧头朝他一笑,“这个人浑身阴森森的,一个大斗篷把脸遮得严严实实,也不怕看不见路。”
  云北辰道:“只要他的剑法让你感觉不错就可。”其实他心知花不坠虽然现在比不过鬼一,假以时日两人必成劲敌,估计他们两个现在也有点惺惺相惜。此番下来,早已是亦敌亦友。
  回到清溪涧,花不坠问云北辰道:“既然你把那张羊皮纸看得那么重要,又为何如此轻易地把它借给白姑娘看?”
  云北辰道:“因为我看不懂上面的图,而她说不定能看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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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5 23:42:52 | 显示全部楼层
珠儿难得见小姐对一件事这样上心,时辰这么晚了还不睡,因此特地多点了两盏灯放置在案几上。白晓寒穿着素白丝质深衣,在摇曳的灯光下,身形显得尤为瘦弱,双眼专注地看着那张羊皮纸上面的点阵,时而指扣案几,时而抬头思索。珠儿坐在旁边的墩子上一边等白晓寒睡觉一边做针黹,忽然想起白晓寒有两天没吃药了,于是道:“小姐,你今日该吃药了。”
  白晓寒衣袖一摆,不经心地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珠儿道:“可是小姐……”话未完就立即被白晓寒打断,“我会吃药的,你先下去休息吧,有事我会叫你的。”珠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再看了看白晓寒的身影,才退出了房间。
  白晓寒等珠儿走后,从一个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吞下,随手拿起案上的青瓷茶杯喝了口凉水,将卡在喉咙里的药丸与水一起咽到肚子里。坐得久了,白晓寒站起身子解乏,一边绕着方格青石板踱步,一边时不时地朝桌案上的星象图看,看了这么久,仍是毫无头绪。私下里,她长叹一声,拿右手手指摸索着羊皮纸,感受着上面的粗糙还有厚度,突然,她想到了什么,顿时心中喜乐,面上眉开眼笑,但因刚吃了药,想起大夫曾经说过的不能大喜大悲,只好强忍下心中的激动和喜悦。
  清晨的清溪涧是最宁静祥和的,小溪的水汽上腾,形成了淡淡的薄雾,氤氲朦胧,仿佛把青山环绕中的小山谷笼在了白茫茫的轻纱之中,如同仙境一般,山上的绿树在隔了一层薄雾后也变成了似绿非绿、似白非白。
  花不坠素有早起的习惯,一踏出房门便看见满目雾色,一股微凉湿润之气扑面而来。可他却是个直性而不知浪漫为何物的人,看不懂眼前的美景,只知晨雾遮挡了他的视线,站在门口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忽又想到早晨起雾多半会是好天气,到时候火红的太阳自会把雾气照得没了踪迹。
  他听到谷口有健马长鸣声,跑去一看,只见一辆马车停在谷口,驾车的是个年轻的姑娘,梳着两个大辫子。花不坠问:“来者何人?”马车里的人掀开帘子一角,探出一头,此人正是昨日所见的白晓寒。那个驾车的姑娘便是她的丫鬟珠儿。珠儿道:“我家小姐今日前来见云公子。”
  花不坠看是来找云北辰的,而且对方还是白宇的妹妹,想起了昨日白晓寒借云北辰的羊皮纸一看,想必今日是来还东西的,只是没想到她会来的这么早,于是道:“姑娘来得太早了,云兄应该还没有起来。”
  白晓寒跳下马车,兀自走进山谷,说道:“这个时点,他肯定早就起来了。”
  花不坠诧异白晓寒怎会知道云北辰已经起来了,却看到她的丫鬟珠儿正在一旁遮口暗笑。
  云北辰确实已经起来了,一早便到山上的林子里去转悠了一阵,他在山上就听到了山谷有马车的车轱辘声,便知有人来了,一想该是白晓寒。于是从山上大踏步而下,果见白晓寒走入清溪涧。花不坠见云北辰头上有亮闪闪的露珠,发梢也是湿漉漉的,心想:“看来云兄早就起床了,定是在屋外好一会儿了,头上才有雾气凝结的露水。”他再看看白晓寒,又挠头忖道:“这两人还真像是说好了的。”
  白晓寒说道:“我来还你图纸了。”
  云北辰接过羊皮纸,道:“不知姑娘有什么发现吗?”
  白晓寒抬头,两只大眼睛水灵灵的,笑道:“发现倒是有点,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
  云北辰道:“请姑娘直说。”
  白晓寒说了两句话,刚要坐下,手指在桌上一按,又在指尖捻了捻,尽是灰尘,再看看云北辰和花不坠两人,说道:“你把这间屋子给花少侠住了?”
  花不坠在后头钻出来,抢说道:“你怎么知道?”
  白晓寒好似什么事情都了然于心,再一摸桌上的灰尘,抬起手给花不坠看,道:“要是他住在这间屋子里,怎会容忍桌上有灰尘?”
  花不坠抓着头皮笑笑,他本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在这屋里睡了两个晚上,也没有注意到桌子椅子上的灰尘,如此想来云北辰定是个爱好清洁的人,如同他喜欢穿的白袍一般。
  云北辰瞥见花不坠投来狐疑的目光,转头避开,说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快说给我听听。”
  椅子不干净,白晓寒干脆就站着,“我虽然不知这张羊皮纸是真是假,但是若想了解羊皮纸是出自什么时候,这还是有办法的。”
  云北辰道:“什么办法?”
  白晓寒道:“你且摸摸纸张的厚度还有粗糙感,再看看它的新旧程度。虽然我们无从知道它的年份,但是有些制作羊皮纸的老行家是可以鉴定出来的。”
  经白晓寒这么一提点,云北辰顿时恍然大悟,欣喜道:“多谢姑娘提醒。”
  白晓寒又道:“不过若要鉴定星象图的真假……”她顿了一会儿,接着道:“恐怕你回一趟云城,了解曾被关入天池牢底的有多少囚犯,知晓他们的来历背景,或许还能多了解些情况。”
  云北辰苦笑道:“回云城的事情,我也曾想过,但是个中的麻烦,姑娘有所不知。”
  白晓寒本想说:“我知道你的苦楚。”可再细想一番,终是没有说出这句话。
  这日,白晓寒又带着云北辰到杭州去找寻会制作羊皮纸的行家,一连找了两家卖文房四宝的店,店主都说只管卖普通的宣纸,不卖羊皮纸。几人走在路上,闷闷不乐。云北辰倒是没有在意,他想偌大的杭州总会找到这样的人,若在这里找不到,其他地方也必定寻访得到。忽然白晓寒叫道:“哎呀,我可真是糊涂。我们应该去找古董店里会鉴赏古董的人才对啊!”说着,叫众人跟上。
  忽地,珠儿指着远处,叫道:“小姐,你看那人!”
  白晓寒道:“什么人?”
  只见珠儿指着站在一个拨浪鼓摊位旁询问价钱的人,那人是名男子,身材中等,头发束冠,隐约可以看到腰间配了一个吉祥纹荷包。珠儿道:“那个人好像是小姐以前在苏州认识的,就是在一次庙会上,小姐猜中了灯谜,送了小姐三日蜜香的那位林公子。”
  听到三日蜜香,白晓寒不禁想起了几个月前在苏州的经历,再看看那人的背影,确实有点相像,她一想到一个男子身上总是留有好闻的香味,如同女子一般,真是好笑。
  与摊主谈妥价钱之后,那人便叫身边的小厮付钱,看他转过身来,手中把玩着一个拨浪鼓。白晓寒和珠儿一看他的脸面,果真是那人。那位公子在人群中也见到了白晓寒,面上粲然一笑,手摇拨浪鼓,信步走过来道:“没想到今日能在杭州见到白姑娘。”
  白晓寒道:“林公子怎会来了杭州?”
  这位林公子的姓林名湘誉,他这次来杭州只为游玩而已,身后跟来的一名短衫童子是他的小厮。
  林湘誉笑道:“杭州美景出众,因此特意过来赏玩。”他见白晓寒身边除了丫鬟以外,还有两名男子,其中花不坠的样貌与众不同,手中提剑,心想应该是江湖人士,而另一人一身白袍,器宇不凡,想必也不是平凡之人。
  云北辰看白晓寒路上遇到的这个林公子正是曾给白晓寒三日蜜香的那人,白晓寒就是凭借三日蜜香才跟踪得了他,因此对这位林公子也是颇有好奇。粗略看来,这位林公子说话举止温文尔雅,其身上飘来隐隐幽香,令人心旷神怡。
  花不坠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细皮嫩肉、脂粉味十足的男人,只见这人肌肤细腻如白玉,双眉如黛,唇若红梅。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大男人除了面貌如同姑娘,身上还会带香包,因此更是对林湘誉全无一点好感。
  白晓寒介绍了两边的人物,又心知林湘誉这人与众不同,虽出身世家,却最不喜私塾先生所传授的文章诗书,而是喜欢研   间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既然这人最喜欢研制香粉,饲养调教昆虫蛾蝶,说不准会知晓点古玩赏鉴方面的道行,或许会知道关于纸张制作方面的知识。一念及此,立即邀林湘誉到城中酒楼一叙,又暗中拉云北辰的衣角,轻声道:“这可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啊!”
  云北辰虽不知白晓寒所说的“值得结交”是什么意思,但想到这人身负奇学,能养出会跟踪人的蝴蝶,不免好奇异常。但今日出来有关问询羊皮纸之事,于是又道:“那今日之事先且放一放。”
  白晓寒没有说明林湘誉暗晓天下稀奇古怪的事物,亦或许会帮得上他的忙,只是黯然一笑。
  到了酒楼,众人喝过两杯酒后,白晓寒问林湘誉:“不知林公子可曾学过纸张的制作?”
  林湘誉道:“姑娘所说的纸是什么纸,熟萱生宣?树皮渔网所做的纸,绢布纸,羊皮纸……”
  白晓寒道:“羊皮纸。公子可曾对此有所了解?”
  林湘誉道:“羊皮纸的制作与普通的纸有所不同,工序繁琐,可这种纸坚韧耐久,易于保存,因此古往今来,有诸多人会把大事写在羊皮纸上以求流传无恙。”
  白晓寒一听林湘誉果真对羊皮纸有所了解,向云北辰投去一个笑眼。云北辰至此才知道白晓寒是想借问林湘誉有否知晓羊皮纸方面的知识,只听她继续道:“不知林公子是否学的扎实,能看出一张羊皮纸的年份来?”
  林湘誉道:“原来姑娘请我来是想考考我。”笑了一会儿,又道:“林某不才,这种偏僻的学问倒是学了点皮毛。”
  白晓寒欣喜地叫云北辰拿出羊皮纸,放于桌上,道:“林公子,还请你鉴别出这张羊皮纸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林湘誉仔细地看了看羊皮纸上面的的纹路、颜色,再摸索纸张的厚度、粗糙度。等观察够了,问道:“请问这张羊皮纸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云北辰道:“五年前。”
  林湘誉道:“敢问在公子发现这张羊皮纸前,这张图纸可否一直保存在一处?”
  云北辰道:“应该是的,我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无意中发现的,想来是这张图纸第一次见得天日。”
  只见林湘誉受托下颚,眉头思索,过了半晌,道:“如果单从颜色还有纹路来看,这张羊皮纸应该是一百年前的东西了。但可能因为过了许久才被发现,不曾被人多加使用,纸上的粗糙感与新的羊皮纸没多少差别。”
  一百年前的羊皮纸。云北辰虽早有设想,但是听别人鉴别出来,还是大为惊异,他道:“林公子还可看出什么来?能将年份判断得更加确切点吗?”
  林湘誉摇头道:“我也是粗懂点皮毛,而且此物不是什么寻常古玩,无法根据历史考究,再加诸多干扰,其确切的年份实在是无从知晓。”
  从林湘誉的言语中只知这张羊皮纸是一百多年前的东西,如此说来,三甲子岂非近的就在咫尺,远的也不过六七十年?
  只听林湘誉又道:“图纸上说的三甲子,想来年份应该快了。”
  林湘誉的话更是让云北辰心头如乱麻。白晓寒见云北辰拳头紧握,知他心中烦琐担忧,说道:“多谢林公子解答。今日这顿饭就算是我请林公子的,还请林公子尽情享用。”说完,又叫楼里的伙计添了两样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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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6 01:10:16 | 显示全部楼层
道别了林湘誉之后,白晓寒双眼低垂着玩自己腰间的丝带,口里却温言安慰道:“你也别担心了。”
  云北辰仰天一望,叹道:“看来我得尽快回云城了。”
  白晓寒深知云北辰曾是从云城逃出来的,若是回去说不定有所不测,情急之下说道:“你回去了,你父亲不放过你怎么办?”
  云北辰惨笑着低头轻声道:“不放过也得回去啊!”
  花不坠在一旁看到云北辰脸上愁云惨淡,只知羊皮纸上的消息出来的不好,但究竟是何事,却是不知,再听到云北辰说是要回云城,又不知云城是个什么地方,听得白晓寒说什么他父亲不会放过他之类的话,便知云北辰与家里的关系不好,回去说不定有危险。经过这么多日的相处,他早已把云北辰当做了朋友,安慰道:“别这么悲观,凡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他的话音刚落,白晓寒就接着说道:“你若真的想知道星象图所预示的时间,去四方山庄说不定可以找到答案。”
  这是云北辰第二次听到四方山庄的名字,只听白晓寒继续说道:“四方山庄的人可不比我和我哥,他们是终身都在演算天文历法,研习奇门术数。若图纸上的星象图是真的,预言之事确为真,那么四方山庄的人肯定也能推算演绎出来。据说四方山庄的藏书阁中有好多已经演算好了天文星象变化,且都是备案在册的。既然三个甲子,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想必四方山庄的人也早已算到了这一点。”
  云北辰道:“四方山庄真的有那么厉害?”
  白晓寒深吸一口气,叹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们白家的学问就是从他们那儿学来的。家父曾是四方山庄的弟子,后来出了他们山庄,又从术数演算和五行八卦中自创了一套武功,传到我和哥哥这儿,因为四方山庄历来低调,而我哥又是不喜张扬之人,因此也就很少有人知晓我们家的来历了。
  花不坠惊叫道:“原来你们白家与四方山庄有瓜葛。”
  白晓寒道:“嗯。而且说不定这瓜葛还是不好的瓜葛呢,毕竟家父从四方山庄出来后自立门户,与四方山庄彻底地断了关系。”
  云北辰沉吟道:“如此说来,我还真要去一趟四方山庄了。”
  花不坠知道四方山庄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道:“那地方邪乎得很,还是别去了。”
  云北辰笑道:“能为朝廷效力的怎么会是邪门歪道呢?”说是这么说,但近些年四方山庄在朝廷与江湖之间的位置越来越难以平衡,很多时候为了办好朝廷指派的任务,只能谢绝江湖门派的委托。蜀中唐门的现任家主唐修甚至放言以后再也不会找四方山庄帮忙了。四方山庄夹在其中,左右为难,但它离江湖越来越远是不争的事实。
  白晓寒又道:“你若是想去,我跟你一块儿去。”
  此言一出,珠儿立即叫道:“小姐,你可不能去!若是让公子知道了,定不会让小姐去的。”
  白晓寒笑道:“所以不能让我哥知道。”
  珠儿忧虑道:“可是小姐……公子神通广大,你上次偷跑出去之后,更是看管得紧了。”
  白晓寒道:“只要你不说。我哥一时半会儿就不会知道。”
  珠儿为难道:“可是,奴婢怎敢对公子说谎?”
  这时,云北辰亦说道:“你还是不要跟我去了。此番一去,凶险无测,况且你又不懂武功,身子又不好。”
  白晓寒扭头背着他冷冷道:“但是,若我不去,恐怕危险的就是你们了。你们两个可是什么阵法都不懂,别以为自己武功好,就可以在什么地方都横行。”
  云北辰暗道:“她说的也对。我若是要去,依花兄的性格,定是要助我一臂之力的,但是我们两个都不懂阵法术数,四方山庄又不比南屏山。如此说来,还真要有个懂得此道的人一同去。但是白姑娘不会武功,身体柔弱,若是路上出现什么危险,我能护得了她一时,也难保一路都护得着。”
  白晓寒转过头,看云北辰愁锁的面容,细白的牙齿轻咬樱唇,忽然说道:“珠儿,我们回去了。”说着,兀自上了一旁的马车,连珠儿都一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白晓寒一连催促,才上马车策马而去。
  花不坠看着远去的马车,摸着脑袋不明白为何白晓寒的性情竟然转变地如此之快,可说的上是阴晴不定,“白姑娘好像生气了。”
  云北辰面对车轱辘碾压而扬起的一路尘土,面无表情地说:“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一个姑娘涉险。”
  回到清溪涧之后,云北辰坐在木屋顶上,看着潺潺流去的溪水,又听到林子里渐起的夜莺声,夜色慢慢地笼罩下来了。
  花不坠看云北辰自从城里回来之后,就一跃上了屋顶,再也没有下来过,而且一句话都不说,知道他心中有烦恼,因此也不便多加打扰。
  再说南屏山上的竹园,白晓寒回到影阁之后就一直默默不响,用过晚饭之后靠在门框上看着满园的绿竹在夜色降临后渐渐变成墨色,又因月光倾泻,园中仿佛被撒上了一层银光,竹影在月光中斑驳摇动。白晓寒口中幽幽叹气,闭上双眸。
  身后的珠儿道:“小姐,你发呆发了好久了。”
  白晓寒这才回过神来,睁开双眼,回身走进屋子,坐下,轻声喃喃道:“我只是想帮他。”
  珠儿怎会不知她的心思,心道:“小姐几次三番帮助云公子,看来是有不一样的情意在内。可是云公子这样的人物又怎会让小姐去涉险呢?况且,被公子知道了,说不定自此与云公子结仇。”
  云北辰虽已下定决心要前往四方山庄,但诸事尚未妥当,因此迟迟没有动身。这日,珠儿又驾着马车送白晓寒至清溪涧,白晓寒下车后,对珠儿交代道:“你在此等候,我过会儿就出来。”
  云北辰再一次见到白晓寒,心知她或许又是为想去四方山庄而来的,刚要开口说话,便被她打断道:“你先别说,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白晓寒问道:“要弄清楚星象图的真假,你除了回云城就只能去四方山庄,对不对?”
  云北辰道:“是的。”
  “可是与其选择回云城,去四方山庄对于你来说更加方便,是不是?”
  “是的。”
  “可是四方山庄遍地阵法机关,就算你武功高强,也难保不落入阵中走不出来,对不对?”
  “对。”
  “所以,你此刻的想法是要带个精通得五行术数的人一同前去,是不是?”
  问到该问题,云北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天下间会奇门遁甲五行术数的人不仅只有四方山庄和你们白家。”
  白晓寒突然冷冷一笑,道:“可是除了四方山庄,恐怕就属我们白家的人最懂得此道,可惜我哥哥是定不与你同行的。所以……”
  云北辰道:“你为何那么希望到四方山庄去?”
  白晓寒刚才的冷笑的变为了一种莫名其妙地笑,不是很冷,但是眼神中充满了另外的感情,她收敛笑容后,道:“你觉得我为什么想去?”直接把这个问题丢回给了云北辰。
  云北辰本想说:“因为你对四方山庄有兴趣,就如你对神农镇的事情感兴趣一样。”但是他并没有说出此话,细想半刻的结果是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谈话的地方是在小木屋中,花不坠一个时辰之前到山上练剑去了,因此屋里只有他们二人。白晓寒见他没有回答,便大着胆子走得离他更近一些,两人面对面,四目直视。她曾听哥哥说过云北辰的眼睛平淡中带着深沉,看不到底处,好比是一片深海,表面风平浪静,或许海底在暗流涌动。
  从未有人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与云北辰双目直视,因为他的眼睛不同寻常。记得那次事情过后,父亲命人将他关到天池牢底,在此期间,木寻非来看望他时就说过他的那双眼睛太过可怕了。且他从未与一个姑娘这般亲密相视,尽管白晓寒的双眼很好看,很大很亮,黑白分明,犹如一汪清泉,清澈澄净,但两人此时的对视,在他看来实在是有种暧昧不清的味道,尴尬异常。云北辰撇过头去,食指第二指节揉着眉心,闭眼叹道:“你一个姑娘家怎能与我如此亲近?”
  忽听白晓寒轻笑一声,她那青葱般的手指欲要抚摸云北辰的眼睑,但还未及碰触,就被云北辰抓住了手腕,“说了不要与我太靠近!”甩手把白晓寒推到一边。
  白晓寒不会武功,体制又弱,怎经得起他这么一甩?幸好跌落在床沿上,她一手暗抚着撞疼的膝盖,转过头来,双眸中水雾氤氲,“你干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眼睛。”
  云北辰懊悔不该对她动粗,上前一步,伸手欲要扶她起来,却被她一手挡开。他只能退后两步,放软了语气说:“对不起,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白晓寒没有站起来,支撑着手臂一个侧旋落坐在床沿上,盯着他说:“你这人满身都是矛盾。”
  满身都是矛盾。云北辰心中十分同意她对自己的评价。她此番前来意在去四方山庄一事,没想到眼下所言所做与本意相去甚远。
  白晓寒言归正传,道:“我告诉你,我为何一定要去。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再加上那个花不坠功夫也不差,你们两人在一起,难逢敌手,但那四方山庄并非是逞凶斗恶之地,若论武功,他们或许不是你的对手,可若智谋阵略,你们说不定连庄子大门都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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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6 02:30:38 | 显示全部楼层
云北辰站在原地皱眉不语,只听白晓寒又道:“我,我只是想帮你。如果四方山庄拒绝让你们上山,我想以我之能,穿过山庄周围方圆十里的山林阵地应该是没有问题,况且四方山庄行事正派,你不用顾虑我的安危。”
  云北辰道:“就算安危无虑,可你若想去,你哥哥白宇断然不会同意。几个月前你还私自出走去神农镇,碰上追魂四刀鬼这种既无胆量又见利忘义的假狠角色,凭你的聪明才智还可避得过,可碰到高纪文这种阴险歹毒之人,那次若不是有你哥哥及时相救,你可知后果?”
  想起上次若不是有秦絮烟及时赶到,后又有白宇鬼一赶来恶惩高纪文,那她可真要毁失名节了,白晓寒一念及此,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攥紧了手指,但她仍没有放弃初衷,“我到时候若不离你左右,就不会再遇到这种事情了。”
  “不离我左右?”云北辰不由一怔。
  白晓寒道:“这有何难处?你在神农镇的时候上四季山摘取生魂草,置我一人于客栈内,才被人有可乘之机。这一次是去四方山庄,四方山庄不比神农镇,他们可不会让人在山庄管辖的地界上为非作歹。”
  两人你来我往,数语交锋。白晓寒一直坐在床沿上,目光直直地盯着云北辰,看他在屋中来回踱步。云北辰在屋里踱了四个来回,才停下脚步,说道:“你为何要帮我?我与你哥哥并非生死之交。”
  白晓寒一楞,继而脸上绽出一个桃花般的笑靥,此刻她的膝盖也不似先前那么疼了,站起来道:“请让我再摸一下你的眼睛。”
  “你……”云北辰蹙眉,但这一次没有避开。于是白晓寒在他面前一尺之地站定,叫他闭上眼睛,玉手轻抬,缓缓地抚着他眉眼的轮廓,轻声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帮你的原因啊!”
  云北辰猛地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白晓寒,但并没有甩开她触碰到脸颊上的双手,脱口而出道:“你……”虽然猜到了几分,但他却无法用言语表达内心的惶恐。在云城时被父亲日益督导练功,出事逃离云城之后也一直在清溪涧勤加练功,从未考虑过男女之事。因母早逝,在他的生命中唯一能称得上有特别情意的女子只有云城女土蝠宫的婺瑶璃,可那只是儿时的玩伴之情。
  白晓寒所表达的情感让云北辰一时无法接受,他从未想过眼前这个聪敏美丽的姑娘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无法自欺的是在知道了她的心意之后,他心里平静的湖面早已起了涟漪。
  这是什么样的回应,白晓寒先在他脸上看到了震惊、不知所措,略一沉思后又恢复了平静。她还是个尚未婚配的姑娘,尽管说得含蓄,但云北辰怎会不知其意思?她落垂着双臂,藏在袖子里的两只手却攥得死紧,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手心里又热又潮——全是汗。明明内心既激动又期待,但看着眼前人的表情时,白晓寒竟觉得想笑。
  隔了半晌,云北辰才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你不该离我这样的人如此亲近?”
  白晓寒微微一笑,“可是我就是想要靠近你。”
  云北辰道:“你哥哥未必同意,他难道没有教过你作为一个姑娘应该懂得矜持吗?”
  白晓寒笑道:“我娘去世得早,后来父亲也走了,哥哥又是个大男子,总是念我年纪小,从不与我说这种事。有的时候,倒是灵姐姐会和我说这样的事,可是灵姐姐还要服侍家中老人,不能早点与我哥成亲,害的我只能到苏州去的时候才能诉说心事。”
  云北辰想她也是个寂寞之人,影阁之人多半是江湖杀手,而她又不喜血腥之事,是以到底不会十分亲近,然而白宇平日里有阁中要事在身,常有顾及不到妹子心事的时候。
  白晓寒瞪大了水灵灵的双眼,再次问道:“那你到底准不准我和你一起去四方山庄?说啊!”
  云北辰苦笑,“我不让你去,说不定你又要向林公子讨要点三日蜜香来跟踪我。”
  白晓寒看他态度已软了一半,知他心思已有改变,欣喜道:“如此说来,我们得好好计划个时间上路。”
  云北辰道:“恐怕你是在算计着怎么样叫你哥一时半会儿追不上你。”他本不想让白晓寒一同上路,可诸多困扰夹杂一起,刚才又被她的一番言语所动,不知怎的竟改了主意,云北辰心里自嘲,这算不算是一种身不由己?
  白晓寒道:“这个不难,其实不用算计我哥,只要算计一下珠儿就可以了。”
  两人竟约定今日就走,至于珠儿,只要将其弄晕,再留一封信在她身边,说明并无劫掠之事。老马识途,这辆马车这几日已在清溪涧和南屏山之间往返两回,即使无人驾驭,也能回得了南屏山。至于所带包囊物资,只要银两充足,并无要紧顾虑。
  珠儿眼见小姐进了山谷之后迟迟没有出来,越等越焦急,但白晓寒吩咐在此等候,她是个听话的丫鬟,不敢擅自进谷。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珠儿突然感觉睡眼朦胧,浑身乏力,她在影阁当丫鬟已多时,知道自己必定是中了什么迷香,想抓住马车的车辕,却一身无力,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昏倒在地。珠儿昏迷之前还心念白晓寒,却不知这迷香正是白晓寒所下。把珠儿搬至马车内后,白晓寒把一份刚才写好的书信放在珠儿手中,接着一拍马屁股,这载了人的老马便撒腿而去。
  花不坠在山上练了两个时辰的剑之后,一回来竟被告知说要立即启程去四方山庄,不禁满脸惊讶,再看看云北辰与白晓寒的脸色,感觉他俩比之前有什么不同,但他心思单纯,却又说不出各种的异样。
  马车如白晓寒所料,无人驾驭,自己悠荡着回到了南屏山。此时恰逢晚霞如织锦般张满了半边天空,游人归了大半,只留下几只大型的龙船画舫尚在湖中,想必是要掌灯夜游西湖。
  影阁的人看到山下有马车行至此处停住,再看马车的红呢车盖,判定应该是白晓寒回来了,但一掀车上的帘子,竟无白晓寒的踪迹,只有昏迷不醒的珠儿,急得赶紧去报告谢文。谢文赶到山下,只见珠儿手中留有一封书信,还道是对方歹徒留下的,不敢私自拆开,忙命人把珠儿背上山,再把书信交至白宇手中。
  白宇看信之后,沉默异常,谢文还以为小姐真有什么不测,很想知道对方提出了什么样的条件。白宇却一手轻抚着碧幽幽的海棠叶子,问道:“文叔,你可知晓寒今年几岁了?”
  谢文诧异,随即回答道:“若老奴没有记错,小姐今年应该已经过了十六岁芳辰。”
  白宇一边手指抚着海棠叶,一边仰望窗外暮色,长叹一声,“是啊,晓寒都十六岁了。文叔,你说,这个时候是不是到了一个姑娘该定亲的年纪了?”
  问到此处,谢文更感惊愕,“按说小姐的这个年纪,的确是姑娘家情窦初开的时候,寻常人家也是在这个时候给女儿说媒,可小姐自小得老阁主和公子的爱护,那定是要找个品行上佳文武全才的如意郎君。”
  白宇轻笑,“这样的人可不好找。”
  谢文还在想着白晓寒失踪的事情,不明白公子为什么一连串的答非所问,于是忍不住问道:“公子,小姐她……”
  “咚咚咚。”外面谢武敲门,白宇命他进来后,谢武急急忙地说:“公子,珠儿她醒了,可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人弄晕的,就说她驾着马车带小姐去了清溪涧,就是云公子住的那个小山谷,直到她被弄晕之后都没有见小姐出来。”
  谢文道:“公子,小姐这事和云公子有关?”
  白宇没有他们两个那般着急,微微一笑,叹道:“晓寒是和云北辰在一起,他们今日前往四方山庄去了。信上是这么说的,依字迹来看,想必是晓寒自己写的。”
  谢文和谢武一听,面面相觑,俱是惊讶。只听白宇又道:“既然晓寒想和云北辰一起去四方山庄,那就随她去吧!”
  谢文急道:“可是小姐并不会武功,且又身体孱弱,路上若遇上凶险,可如何是好?要不,让鬼一跟去好一路保护?他们既然是今日出发,凭鬼一的轻功,必定追得上。”
  白宇摆摆手,说道:“不必。既然晓寒与云北辰在一起,云北辰此番前去四方山庄,要靠晓寒来帮他求解四方山庄周围的十里迷阵,我想他定会保得晓寒周全。”
  谢文平日料理阁中内部事务,对白晓寒更是照顾有加,因此还是担心,欲要再加劝说,却听到白宇笑道:“姑娘大了,有心思了。我们也不好多加干预,否则定要引得她不快。”
  谢文和谢武走出七霜小筑之后,来到竹园中的一个六角亭子里坐下。清风徐徐,周围除了竹叶的沙沙声,一片安静。谢武说道:“我怎么觉得公子的意思好像是在说小姐喜欢上了云公子。”
  谢文捶捶腿脚,说:“不是好像,就是!你还未进来之前,公子就问我小姐是不是到了该出嫁的年龄。说到成家之事,公子亦已不小了,他和唐家小姐的亲事还是老阁主在的时候与唐老爷一同定下的,可老阁主已经仙去多年,唐姑娘虽然双亲也已故去,却还有一年老的祖母要以奉养照顾,因此才拖至今时今日还不见两人的喜事。我上次与小姐一同到苏州去看望唐姑娘,这姑娘是长得越来越标致了,虽只比小姐大了四岁,但俨然有一副当家主母的风范了,对下人管教有方,对祖母孝顺至极,小姐和她又十分谈得来。老阁主定下这门亲事确实是定对了。”
  谢武道:“公子的事情好说,可是小姐竟然有意于那位云公子,这可不好说啊!云公子背景不比寻常人,公子虽与他相交,但终究不甚了解,小姐自作主张,跟着云公子一起去四方山庄,且不说其中的凶险劳顿,就说云公子是否值得她如此也说不好。”
  谢文亦叹道:“这种终身大事皆有天命,既然公子都放了手,我们还是任其发展吧!云公子虽内心难测,想必不会无端伤害一个姑娘。”说是如此说,但谢文年轻的时候也有心动过,深知此种情爱之事不是有意无意就可说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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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6 02:42:24 | 显示全部楼层
云北辰三人沿着官道一路向西北而行,一路晓行夜宿,走得不缓不急,一个月后终于到达了渭河谷地。期间,因白晓寒身上所带的药丸快不够了,在途中的一个城镇歇了三天。云北辰因曾看过莫珏给出的药方,又知白晓寒的旧疾,面上虽没说,心里却越来越着急担心。花不坠虽不曾看过白晓寒服用药物,但也知道此事,如今说药吃完了,不禁道:“你那时候怎么不多带几瓶药,我们已离杭州千里,难道还要往返一趟?”
  白晓寒对此却安然自若,“不用担心,那张药方我早已熟背于心,只要找一家医馆让其配置就可。”
  花不坠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坦白直率,很多时候有什么话就当面说出来。白晓寒也觉得花不坠非常有趣,总是喜欢花小哥这样叫他。花不坠比白晓寒大了两岁,但由于个子矮小,几乎与白晓寒同高,因此白晓寒怎么也不愿意叫他“花大哥”,但直接叫名字又觉不礼貌。花不坠曾仰着头,一脸骄傲的说:“我的名字可是我爷爷亲自取的,其中暗含了深意,你们知道吗?”
  “是‘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意思吧?”白晓寒的眉眼笑得弯弯,不假思索地就把他名字里暗含的“深意”说了出来。
  这日他们骑了马行在一条小道上,天上的日头把地面晒得火辣辣的,树叶都卷了起来,空气中有一种让人窒息的闷热,地上的泥土被太阳晒得没有一丝水分,马蹄已过,烟尘腾起。据说这个地方已经有一个多月不曾下过雨了。白晓寒为了避暑,特地买了一顶带有白纱的箬笠,正好可以把脸遮住,也遮去了太阳的光热。
  云北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指着前面说:“前面好像有个茶铺,我们先到那里喝碗茶解解渴,歇歇脚。”
  茶铺的老板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两人的面容都被毒辣的太阳晒得黑黢黢的。茶铺里只有他们三个客人,那个老婆子在给他们倒茶的时候,说:“这日子太热了,大伙儿都不愿意出门,这条路过往的行人比平时少了一半儿。”
  白晓寒到了茶铺之后,因头顶上有木棚挡着,就把箬笠摘了下来,放下旁边,捧起茶碗大口地喝起来。那个老婆子在旁眯着眼笑夸道:“哟,这姑娘长得可真标致!”她是个多嘴的婆子,欲要再夸白晓寒几句,可又有人来了他们的茶铺。
  来的是四个人,骑马来的,装束一样,其中两人手上提着剑。云北辰瞥眼看到这四人之后,稍稍地把头撇过去一点,又把头压低了一点。他的这个动作正巧被白晓寒看到,她转头看看来的四个人,顿时柳眉微蹙,挨到云北辰身侧压低声音道:“这四个人是不是以前在神农镇的时候和你打过的?”
  云北辰点头不语。
  那老婆子给四人上完了茶之后,便坐在一只长凳上扇蒲扇,嘴里还在不住地念叨着天气炎热之类的话。
  那四个人许是赶路赶得又累又渴,老婆子给他们一倒满茶碗,他们就捧起碗咕噜咕噜地大口吞水,喝完了一碗还要一碗,几个人足足喝了四五碗茶水才解了渴。这几个人也没有畏热在茶棚里多休息一会儿,不到片刻又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离开茶铺之后,他们骑着马到了前面的小镇。这个叫渭水的集镇就是以渭河的名字命名的,是通往六盘山四方山庄的必经之路。就在他们投宿了客栈的那个傍晚,一个多月不曾下雨的渭水小镇下起了瓢泼大雨,满耳朵的轰隆雷声。路上的行人纷纷以袖盖头跑回家去,可也有人因为久旱逢甘霖而兴奋异常,在雨中手舞足蹈。
  白晓寒站在窗口,窗外是声势浩大的大雨,狂风呼啸,树木押斜,空气中的闷热被风雨一扫而光,变成了一种清冽的冰爽。她深吸一口凉爽的湿润空气,道:“这渭河谷地一到,六盘山也就不远了。听说渭河谷地有个叫红叶谷的地方,山岭上满是枫树,到了秋天,漫山遍野的红枫叶,比天上的彩霞还要灿烂。”
  “你要是想去,到时候我陪你一块儿去看枫叶。”云北辰说。
  这场雨下了一整夜,一晚上都能听到房顶上的雨声和风声,到第二天早上才停止。街道上的石板路湿漉漉的,连树上的枝叶都滴着还未干却的雨水,暗绿卷曲的树叶在雨水的洗礼后变得水嫩嫩、绿油油的。
  在客栈里休息了一晚之后,云北辰三人启程出发,按着日程来算,他们今日就可到达六盘山的山脚下。六盘山其实是一处西北东南走向的山脉,而四方山庄就处于六盘山的东南侧,但是偏偏这是六盘山陡峭的一面。
  “传闻六盘山风光俊秀,春去秋来无盛夏,我们上山正好也算是避避暑热。”云北辰望着前方高耸入云的山脉,浅笑说,“可若要上去,得经过六重盘路。这六盘山也是因此而得名的。”
  白晓寒抬头望山,心叹:“影阁所在的南屏山与此山一比,简直就是一座小土丘,这么高的山,要上去谈何容易。”
  而花不坠却是自幼在山中长大,时常与祖父到深山老林里去砍柴,因此也就见怪不怪了。
  他们并没有急于上山,先在山脚下找了一个小村庄,向一户农家借了地方休息一晚,把该准备的干粮都准备好。他们借住的那户人家姓马,家里有老有小,一共五口人,那位姓马的老大爷是个眼睛不大利索的人,但是耳朵却很灵敏,坐在门口听到屋里的人说到要上六盘山,就自顾自地说道:“那六盘山山高千万仞,东陡西缓,六重盘路……”
  正巧,马家的媳妇儿从山林里背着柴火回来,听到她公公嘴里一个劲的念念有词,问道:“爹爹又在唠叨什么呀?”
  马家老大爷歪着头,眼神空洞,张着干瘪的嘴唇说:“来的客人要上六盘山。”
  马家媳妇儿放下背上的竹篓,笑道:“这六盘山景色秀丽,有山有水,他们想去看看山上景色,不是很正常吗?”
  马家老大爷道:“可是我听到他们说好像要去六盘山上的四方山庄。”
  马家媳妇儿听了这话,便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就在那个晚上,马家媳妇儿在屋里跟她男人轻声道:“今日来借住的那二男一女原来是想去四方山庄。”
  “四方山庄?你确定是吗?”
  “我也是听爹爹说的,他那耳朵,听了总没错的。”
  “可听说齐庄主不在庄里,半个月前去洛阳了。”
  过了一会儿,马家媳妇又道:“上个月我听说有几个人上六盘山,途中被几头野狼掏空了五脏六腑,好像三个月前也出了这档子事儿,说来这六盘山上久有狼群,没想到近来这样的惨事一桩接着一桩,齐庄主没去洛阳的时候就下令六盘山禁山了,山上指路亭的人全撤了。”
  次日一早,云北辰递给马家媳妇一两银子,说是昨晚借宿的钱,可她怎么也不肯收,还把早上做好的饼分给他们三块。
  临走时,白晓寒还在感叹:“没想到山里的人如此慷慨好客。”
  花不坠就是出自大山里的,昂着头说道:“那是!山里人都是这般,哪像你们城里人刻薄计较。”
  白晓寒一听,“扑哧”一笑,“对对对,你这一路走来把身上的银子都施舍给了穷人,是个大大的好人。”
  三人上山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可白晓寒就已经觉得身累腿乏,从杭州到这里,好歹可以有马坐骑,可是六盘山东坡山路陡峭,无法骑马,只能步行。花不坠见白晓寒躬身喘息的样子,走过去嘲笑道:“你这个娇弱的大小姐,才走了几步路,就受不了了,像你这样,我们还要不要上四方山庄了?”
  白晓寒平稳了气息,怒气冲冲地劈手过去一掌。花不坠笑嘻嘻地一跳躲开,道:“就你这样,还想打到我?”
  云北辰知白晓寒从没受过如此苦累,便从身旁的树上折了一根树枝给她当拐杖。可白晓寒却道:“我要你背我。”
  云北辰一愣,轻叹了一声,躬身把白晓寒背上背。花不坠一边走一边咧嘴道:“云兄你这样,会把女人给宠坏的。”经过这一路走来,他早已知道云北辰与白晓寒之间的情意不同寻常。他这种心思单纯的人,一开始也没看出来,倒是有一次他们三个路经一个县城,走在街上时有一大娘在卖红绳手链,说是买了她的手链便可以和自己的心上人百年好合。花不坠当时就心中嗤笑这些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白晓寒当时没有买,那位大娘就在他们身后唠叨了几句。后来他们又碰到了那位大娘,她就大夸白晓寒和云北辰两人男才女貌、郎情妾意。花不坠插嘴说他们两个不是情侣。那位大娘笑眯眯地道:“这位小哥,你看他们两个互看对方的那种眼神。大娘我卖了十来年的红绳了,还看不出这点端倪?”花不坠这才发现原来白晓寒跟他们一起去四方山庄不是没有原因的。
  白晓寒在云北辰背上不用腿脚走路,渐渐地舒服很多,听花不坠这么一说,脸上一红,继而对花不坠笑道:“这么说,你以后对你妻子肯定不会太好喽!”
  “谁说我不会对自个儿女人好?”花不坠把这句话一说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又道:“哎呀,我娶老婆干什么呀?到时候唧唧歪歪的,烦都烦死了。”
  白晓寒眉开眼笑地看着花不坠的别扭样,然后又把右脸贴在云北辰的脖颈处,小声问道:“为什么你身上总是凉凉的?”
  云北辰也小声回道:“我体质如此。”
  白晓寒道:“那要是到了冬天,你不感到冷吗?”
  云北辰道:“习惯就好了。”
  沿着山上的小路倒也走得顺畅,没有想象中的崎岖难走。再过得一个时辰,白晓寒叫道:“停下,你们看,那个树丛背后有房屋。”
  云北辰和花不坠往那边一看,果真有一处房屋,不仅如此,还可看到屋外有人影。花不坠欢欢喜地跳了起来,叫道:“我们到四方山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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