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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的事儿》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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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1 05:15: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四章
  学校开学不久,梁永旬的爹和娘就带着小妹去了甘肃,家里只剩下姐带着几个孩子在混日子。家里房子太小,从饲养室坍塌了的破窑里挖出来的水缸,缸口破损了一大块,就放在门外房檐下靠墙的一角。由于水缸破损,盛不下多少水,所以隔一两天下午放学后,梁永旬就要和弟弟去堡子城门口的水站去抬水。秋天,生产队分了玉米,梁永旬只能在晚上上完晚自习回来,才带着弟弟去生产队的场里往回搬。自己家没有架子车,等下了晚自习回来,别人家都关门睡觉了,也不好去敲人家的门借车子,梁永旬就和弟弟一口袋一口袋往回背。梁永旬个子不高,一麻袋玉米装满了就有百八十斤,他根本背不动,只能装个大半袋,也有五六十斤,走两三百米就得放下来歇一阵。弟弟还没学会背,只能装个十来斤用手提。虽然粮场距家不足一公里,但来回一趟也得一个来小时。家里七口人分的玉米,让梁永旬兄弟俩要忙活大半个晚上。回来后把玉米要在门口靠墙支的架子上摆好,等着风干后,还要利用晚上的时间把玉米粒从棒子上剥下来。冬天围在炕上剥玉米,是他们一家人每年都要干的活。晒得比较干的玉米棒子,剥起来就比较轻松:先拿个钢锥一样的工具,将玉米棒子从头到尾戳一道口子,把中间的一排玉米粒先戳下去,然后一只手握紧玉米棒子,另一只手使劲拧搓,脱开棒子的玉米粒就会象水一样从两手之间哗哗地流淌出来。如果棒子晒得不太干,剥起来就比较费力。家里吃饭的嘴多,饭量还都比较大,所以每隔十天半个月,梁永旬就要背上一袋玉米去电磨坊磨成面。那时候,黄土高原雨水比较少,基本上都是靠天吃饭。而经常风不调雨也不顺,明明是小麦拔节抽穗需要雨水的时候,天却一直不下雨,干旱会令小麦营养不良,长得低婑且颗粒不饱满,经常减产。有的年份雨水还算正常,小麦长势不错,但到了夏收的时候,老天又不给人机会,常常是连阴雨下个不停,让庄稼人眼睁睁看着地里小麦的麦重穗由绿到黄、由黄到黑直止霉烂在地里。有时候下几天会停一阵,农民就会利用这难得时间赶紧把地里的麦子抢收回来。所以每天麦收时节,农村有“虎口夺食”的说法。有一年麦子快黄的时候,下午放学后,梁永旬跟几个玩伴在门口的人行道上打磊球。作为黄土高原上乡村小学的学生,当时并不知道世界体育运动里面有棒球这个项目,而他们当时玩的磊球,玩法和规则基本上和他后来在大学看到的棒球基本差不多。而当时,他们的球棒是自己用找来的树枝做的,球则是用碎布一层一层缝起来的,和女孩子玩的沙包差不多。随便拣几块砖头放在地上,就成了可守可跑的磊。夏天天黑的晚,那天下午,他们玩得正起劲的时候,作为投球手的梁永旬一边跑,一边低头紧盯着同伴打过来的球,赶到球的落点正要拣球的时候,身边嘭的一声,只见一个跟磊球一样的东西砸在地上,又弹起来一人多高,然后又掉在了地上。梁永旬跑过来拣起来,感觉拣到了一块冰一样,非常冰凉。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只听得周围噼里啪啦地一阵乱响,有人大喊:“快跑,下棱子了”。这是梁永旬头一次看见下冰雹,他们乡下土话把冰雹叫“棱子”。几个孩子球也顾不上拣了,抱着头各自跑回了家。站在窑门口,听着满世界噼里啪啦的声音,看着大小不一的白色冰球很快就铺满了整个院子,打得院子里的几只鸡在扑棱着翅膀到处乱飞,这突如其来的景象,让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们感觉非常兴奋和新奇。梁永旬和弟弟妹妹们挤在门口,看着外面的景象兴奋得又喊又叫。这时候娘从后面过来,一把把他们扒拉开,说:“瓜娃呀,你们还高兴啥呢!这一场棱子把地里的麦全打瞎了,看今年吃啥呀!”娘一只手里拿了一把切菜刀,一只手里拿了一只舀饭勺,抬头望着外面的天,手里的饭勺和菜刀在空中来回地挥舞着,嘴里念道着说:“老天爷啊,你快停了吧,给地上这荐人留一条活路吧!”几个孩子在旁边看着娘的举动,嘻笑兴奋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庄严了起来。他们不知道娘的这个举动属于哪门子的做法,也不知道老天爷能不能听到娘说的话,但他们明白,这场棱子下的不是很好。
  在梁永旬的记忆中,小麦丰收的年份好象就从来没有过,因为每年夏天生产队分粮食的时候,他们家分到的没几下就搬完了。倒是每年秋季玉米分得比较多。玉米是抗旱植物,产量高,所以他们常年的主食就是玉米。早上吃玉米面杷杷,喝玉米面糊糊,中午吃玉米搅团,晚上吃中午剩下的搅团。父母不在,家里磨面的事情就落在了梁永旬身上。那时候,一个村子有一台公用的电磨坊,供全村人磨面之用。有一天晚上下了自习去电磨坊,刚好遇到停电心,经管电磨坊的老刘师傅回家睡觉去了,梁永旬就在电磨坊里就着蜡烛看书,等到凌晨2点电来了,他就摸着黑去老刘家喊他来开磨子。在冷风扑面的黑夜,高中学生梁永旬沿着凹凸不平的泥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老刘家门口,就听见院子里面有狗在叫。梁永旬以为院门关着狗出不来,就硬着头皮直接去敲门,不料他家院门旁边专门给狗留了一个进出的门洞,看不清模样的狗从门洞里窜出来,一口咬住了梁永旬的腿。那天晚上的天黑的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梁永旬看不见狗,也不敢乱动,听人说你越跑狗会咬得越凶。梁永旬在黑暗中咬着牙一动不动,任凭狗咬完了他的一条腿又换到了另一条腿,直到老刘出来把狗赶开。等到了电磨坊的电灯下挽起裤腿一看,两条腿从膝盖以下都被血染红了。老刘带着梁永旬敲开隔壁油坊的门,弄了点菜油涂在了伤口上,说油能消毒。梁永旬忍着伤痛,坚持把自家的面磨完了。等回到家把面放下,天已经快亮了。姐和弟弟妹妹们还在睡觉,梁永旬也没打搅他们,冼了把脸背上书包又去学校了。现在想来,当年十五岁的梁永旬,怎么能坚强得比成年人还沉着冷静,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有一天下了晚自习回来,姐对梁永旬说:“队长下午派人过来说,分给咱家的玉米杆还在地里呢,如果这两天不去挖,队里就要叫别人挖了,因为要开地了,准备施冬肥呢。”
  玉米杆是家里的主要燃料,生火做饭烧炕全靠晒干后的玉米杆。每年就队里分的这点玉米杆,省着用还不够。爹娘不在家,姐又要看管小妹,脱不开身。梁永旬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是这,今天已经来不及了,你明天下午把六婆家的架子车给我先借好,再借上两把䦆头跟一条麻绳,我下了晚自习就和永邑去挖。”
  第二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兄弟两个拉着架子车,车上放着工具,就朝村西岭上的玉米地里走去。
  11月的黄土高原上,已经进入了隆冬季节。走在路上,夹着雪粒的寒风打得人脸生疼。分给他们家的玉米杆地在村西两公里之外的西岭高坡上,沿着公路往北走一公里半,右转拐进两边是农田的土路上,再走十来钟,一直走到坡顶,看到的一片小树林一样的玉米地,那就是分给他们家的玉米杆了。因为周边地里的玉米杆都已经挖完了,唯独剩下这一片地,玉米杆还直挺挺地立在地里,干黄的叶子被寒夜中的西北风吹得呼呼作响。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四周田野上有大面积的积雪,积雪所反射出来的微光,让人感觉到夜空并不是很黑。岭上的寒风比家里那边要大得多,风中刚刚还夹杂着的雪粒已经开始变成了棉絮状的雪花,在空中飞舞着、旋转着,落在身上,钻进脖颈里,让人不由得打个寒战。兄弟俩放下车子,每人拿了一把小䦆头,开始进到象小树林一样的玉米地里挖了起来。永邑年龄小,胆子也小,他紧紧跟在永旬的身边 ,手里的䦆头没怎么挖到玉米杆上,脑袋却不住地往四处张望。
  “哥,这岭上会不会有狼?”永邑哆嗦着嘴问到。
  “不要胡说!这么冷的天,狼冻得都不敢出来。就是来个狼,咱也不怕,咱手里有家伙呢!”永旬说着,把手里的䦆头挥舞了一下,但眼睛却不由得往两边偷偷张望着。十五岁的孩子,风雪交加的大半夜,在没有人的荒山野岭上,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挥舞着手里的工具,使劲地挖着玉米杆,故意弄出尽可能大的响声来,不断地给自己壮胆。梁永旬这时候只想着尽快把玉米杆挖完,早点拉回去就安全了。害怕又有什么用呢?好在分给他们家的玉米杆地面积不大,两个人干了一个来小时,就挖完了。梁永旬叫永邑把车子拉过来,扶着车把把车子放平,他抱着一捆一捆的玉米杆往车上装,一直装得象个小山包一样,把车子埋得只能从侧面看见下面的半个轮子。全部装完后,他又用带来的麻绳从上到下捆了两个来回,然后就从弟弟手里接过车子,把拴在车上的拉绳从头上套下去挂在一边的肩膀上,两手抓着车辕开始用力往前拉,弟弟则在后面使劲推。装得象一座小山一样的架子车在凹凸不平的地里摇摇晃晃着没走多远,一侧的车轮压上了一个土坷垃,本来就有些头重脚轻的车子往一侧一歪,一下子翻倒了。梁永旬回头看着翻倒的车子和散落了一地的玉米杆,无助、绝望和委屈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他真想大声哭一场。可是在这北风呼啸大雪粉飞的荒野,在这夜深人静四面弥漫着恐怖气氛的荒野,恐惧和尽快离开这里的欲望让他没时间去哭。就算哭了,又有什么用呢?一切还得靠他们自己。“装,快装!”他对永邑说了简单的几个字,就动手把车上的玉米杆扒拉开,把车子扶起来,两个人再重新把玉米杆装上车捆结实了。等他们把一车玉米杆拉回去卸到院子里放好,隔壁邻家的鸡已经叫了两遍了。
  六先生家院子里的这间瓦房虽然不大,但爹和娘大多数时间出门在外,小小的土炕上睡四个孩子也不会太挤。可能当初没有把火道砌好,到了冬天,不管怎么烧,土炕也只能热中间一道子,四周和边角始终是冷冰冰的。从一住进这间房子,梁永旬就头朝里睡在靠窗的墙角。爹娘在家的时候,一家人需要一半人头朝外,另一半人头朝里,相互叉开来挤着睡才能睡得下。睡到半夜,不是这个人的脚放在了另一个人的肚子上,就是那个人的脚伸到了另一个人鼻子下。爹娘外出了,炕上的位置相对宽松了一些,全部人头朝外也能睡得下,但梁永旬还是坚持睡在自己的墙角。弟弟妹妹们都奇怪,说有地方了你怎么还不出来睡?梁永旬说:我这里面是个火坑,暖和。引得大妹喊着要和他换,结果换过来睡了一晚,发现身子下面的土炕根本就不热。
  三九过后,到处天寒地冻,爹娘在甘肃游乡串寨的戏也唱不下去了。爹娘带着小妹一回来,加上冬天被子又厚,晚上睡在炕上,挤得翻个身都困难。那时候,学校给乡下同学提供有通铺宿舍,男女各一间,夏天睡硬木板床,冬天就在木板床上铺上一层麦草。因为乡下学生的数量每学期都不一样,所以宿舍基本上都会有空位。家里太挤,梁永旬就经常晚上不回去,上完晚自习就在教室隔壁的通铺上睡。宿舍晚上10点关灯,想多看会书也不行。再说了,十几个人睡一个大通铺,关灯之后,大家相互之间还有说有笑的聊天,感觉很耽误时间。在另一个班的同学的带领下,梁永旬和他的同桌一起去城南关一个废弃的机械修理厂住了几天。说是修理厂,实际上就是有几孔破窑的院子,其中一个窑里有炕,但窑是敞口的,没有装门窗。好在这个废弃的修理厂院子里有一堆煤,他们找来半截破铁筒,生起了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盆。数九寒天的晚上,三个人挤在敞口窑的土炕上,一起恶补英语。第二早上睡醒,发现雪都下到窑里脚地上来了。
  在六先生家里住了一年多,梁永旬家又搬家了。至于这次为什么搬,梁永旬当初就不太清楚,可能当时知道,后来忘记了。或许是一直住在别人家里,又不掏租赁费,时间长了,自己也会觉得不好意思了吧。这次找到的地方还是前几年住过两次的那个胡同,只是这次是刚进胡同口左边的第一家院子。这里原来住的是县政府的一个老领导,人家在胡同外面的新地方盖了一院瓦房,整家搬出去了,这个地方就完全放弃了。这是一个三孔窑面的院子,三个窑面都坐西向东,最南面的一个窑是个敞口子窑,没有装门窗。整体上看,整个窑院外观高大,窑面从顶到底都用细细的麦草加石灰和的泥泥过,泥皮显得白净细腻,不像前两次住过的院子,窑面只是用双齿耙刨平而已,窑面上留有深深浅浅的齿痕。到底是县领导住过的,和普通百姓的区别从外观上就区别出来了。院子最南边坐南朝北还有一个小窑,里面盘有锅灶,梁永旬家就用来做厨房了。做饭的地方与住人的地方分为两处,这在梁永旬的人生记忆中还是头一次。
  开春之后,爹娘带着小妹又去了甘肃,每个月都会汇十元钱回来,家里的日常生活也就有了保障。年前,队里给梁永旬家划了一院庄基地,天气暧和了之后,姐就叫来准姐夫,开始在自家的庄基地上打土坯,操持着准备盖房子了。姐订婚已经两年多了,准姐夫家在离县城5里的乡下,能找到姐这样住在镇街周边又模样俊俏的媳妇,准姐夫真的是任劳任怨,随叫随到,干活特别卖力气。那时候,高考已经临近,梁永旬一门心思在备考,家里的活根本顾不上。只是在周末的时候去庄基地上看看,帮准姐夫铲几锨土,搬几块土坏。高考前不久,娘带着小妹回来了,跟姐一起叫人开始张罗盖房了。后来,一家人坐在一起经常说起当年盖房的事情。娘寄回来的钱,全靠姐日常的精打细算和勤俭积攒,手里有了几百无,才有了盖房的底气。为了省钱盖房,姐持家的勤俭程度已经到了极度吝啬的地步了,常年舍不得买菜,天天中午打一锅玉米面搅团,分三顿吃。二分钱的韭菜切碎了,用拳头大的木柄铁勺放在灶堂里的火上煎一下,干辣椒面用开水一烫,从来不放油。三间单背瓦房,共花了900元,因为土坏是自己花力气打的,不用花钱。只是买了一些砖瓦和木料,匠人的工钱暂时还欠着。
  盖房子的那几天,正是梁永旬参加高考的日子,娘给了梁永旬5块钱,娘说:“你这几天就在外面买着吃,不用回家了,回来了家里乱糟糟的,也没人顾得上给你做饭。”但高考结束了,这5 块钱还揣在梁永旬的兜里,他怕钱花了自己却没考中,不好给娘交待啊。
  新房还没有干透,院子里还堆着建房剩下的砖瓦和土堆,正面的院墙都没有打起来,梁家人就迫不及待地搬了进来。好在是夏天,黄土高原上的气候干燥,房子干得快。搬进新房没几天,高考的录取通知书也到了,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双喜临门啊!对于多年来一直挣扎在贫困线上愁眉从来没有展开过的梁家人来说,实在是难得的喜事。尽管上学的路费还没有着落,但娘还是花了几块钱,做了几个菜,让梁永旬把两个堂叔请到家里来,一起分享一下梁家这得来不易的快乐。
  寒假回来,正月初上,姐就结婚了。梁家没什么亲戚,就是爹的两个堂兄弟、一个堂妹。在院子还没有清理完的土坎旁边支了个临时锅灶,烧了一锅浇面的汤,也没有桌子摆席,大家随便吃了个饭,姐夫家来人在门口放了几声炮,用一辆自行车就把姐驮走了。姐出门的时候,娘躲在灶台前无声地抹着眼泪。为了照顾维持这个艰难的穷家,姐早早就辍了学,操持起了家务。人还没有案板高的时候,就要站在凳子上为几个孩子做饭了。那时候,生产队大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早上四点半,村头大槐树上25瓦大喇叭里的军号一响,爹娘就拿个袋子装上一天的口粮上了工地,家里的几个孩子就全扔给了姐,等他们晚上回来孩子们早都睡了。后来是爹和娘去甘肃跟自乐班唱戏,一走几个月,姐就担负了既当爹又当娘的全部责任。白天要想着法子做三顿饭,晚上长夜的油灯下,还要一针一线地给几个孩子纳鞋底做棉衣。在家里粮食接续不上的时候,十七岁的姐就被许配给了人,换来了一家人度饥荒的口粮。那几年,姐就象一根顶梁柱,用她年轻的身躯玩强地支撑着这个常年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家。姐终于出嫁了,家里的顶梁柱被人抽走了,当娘的怎么能不难受啊!
  9年后,娘把西边的房子收拾了一下,花了500块钱叫木匠做了几件家俱,就成了梁永旬的新房。而爹娘和弟弟及两个妹妹就挤在东边的另一间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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